锦琛已在山猪身上划了几道口子,猪血滴得满地,但因为吃痛,更激起了山猪的野性,竟是不顾一切地冲撞他。
衣向华在树上看得紧张,咬紧牙根不敢尖叫,左看右看之后,她摘下树上一颗野果,朝山猪扔去。
她的手劲不大,但准头不错,野果直接砸在山猪头上,让山猪发现了她。
山猪或许知道锦琛不好惹,竟转移了目标,往衣向华所在的树木冲去,狠狠地往树干一撞,饶是树干粗壮都被撞得摇晃了一下,山猪又撞了好几下,那树都隐隐歪了半边。
此时锦琛将柴刀反手拿着,往山猪身上一扑,将柴刀插进了山猪的脖子。
山猪吃疼,嗷地叫了一声,重重倒在地上,这回再也没爬起来。
锦琛大口喘着气,见山猪死透了才猛地往地上一坐,抬头看向树上吓得脸色发白的衣向华。
“你这笨蛋干么去惹山猪!”他忍不住骂了她方才扔野果的鲁莽举动。
衣向华无辜地道:“我看山猪一直撞你,我怕你受伤,才会吸引他的注意力,我想这树一时半会儿还倒不了,你便可以逃了。”
“你在这里我可能逃吗?”锦琛又骂了一声,但显然语气没那么凶了。想到她竟是为了救他,他便什么狠话都说不出了。
“我就知道你可靠。”衣向华朝他虚弱地笑了,指了指树下的山猪。“你杀了山猪呢!太厉害了,晚上我们可以加菜了。”
被她猛然这么一赞美,锦琛嘴唇动了半晌,欲言又止,最后只是清了清喉咙,眼光却不敢再和她对上。“你还不下来,要在树上过夜吗?”
衣向华苦笑。“我下不去……”
那你是怎么上去的?锦琛差点没给她一记白眼,不过还是认命地走过去,看了看高度不高,便在树下张开双手。“你跳下来我接住你。”
衣向华往下看了一眼,小心翼翼地蹲下身,居然真的跳了下去,完全不怀疑他会接不住她,也丝毫没考虑什么男女大防。
锦琛直到抱住了她,才想起男女授受不亲这件事,但怀里这娇柔香馥的身躯让他有些遐想,心忖自己的未婚妻抱一下应该没事,一下子居然忘了放开。
“啊!你受伤了!”在他怀里的衣向华,不意见到他手臂划破的衣裳居然流着血,连忙拍拍他。“你快把我放下!”
锦琛有些遗憾,不过还是将她放了下来。
衣向华左顾右盼,突然由路旁矮树丛里抓了一把叶子,在手里揉碎,接着撕开他的袖子,用带来的清水略微清洗后,将碎叶敷在他的伤口上,然后用撕下来的袖子包紮。
“这种草叫黄荆,山下的农夫管它叫止血草,对于消肿止痛、收敛止血有不错的效果,急用时揉碎敷上就好,你认清楚了。”衣向华摘了片叶子给他。
锦琛仔细看了看叶子,赫然发现这是田间相当常见的一种杂草,没想到竟有如此功效,他即使内心别扭,也不得不承认又从她身上学了点东西。
他似乎有些明白,为什么他爹要将他送到这鸟不生蛋的乡下来了。
在他胡思乱想时,衣向华已将散落的蘑菇捡好了,全放在一个背篓,这才又走过来,关心地在他身上左看右看。“你还有哪里受伤吗?”
她这般殷勤,让锦琛唇角微勾,“没有了。”
“我今晚烤山猪肉给你吃,犒赏你今日的英勇。”
“好。”他唇角上扬的幅度越来越大,被夸得有些飘。
“那真是太好了!”她指了指地上的山猪。“我背蘑菇下山,你背山猪下山吧!”
说完,她迳自去将装满蘑菇的背篓背起,见他呆在原地没动,还回头露出了个甜美的笑。
“你快点,我肚子饿了!”然后便迳自踏着轻快的脚步下山。
刚刚还有些飘的锦琛,瞬间被她打落凡间,看着那该有几十斤重的山猪,脸色有些难看。
他一定是哪根筋不对了,才会误以为她可爱,明明就可恶极了啊!
即使心不甘情不愿,锦琛还是把山猪背回山下了。
那头猪可不轻,背得他气喘如牛,汗流浃背,直到回到院子里卸下背篓,他才觉得肩膀酸痛,浑身发软,整个人都快站不住了。
“你不是练武之人吗?这样就不行了?”衣向华轻巧地放下装满蘑菇的背篓,摇了摇头。“还是缺乏锻链啊!”
锦琛脸都黑了,后悔刚才怎么没放她在山上被山猪撞飞。
她指了指山猪。“帮我抬到后院去,否则我怎么处理?”
“你不是还笑我缺乏锻链?你怎么就搬不动了?”锦琛冷笑了一下。
“我不是练武之人啊。”她说得理直气壮,说完便往后院走去。
锦琛深吸了口气,瞪着她美好的背影,拳头都握紧了,但最后还是长长地将气吐出,垂下双肩松开拳头,乖乖的搬山猪去了。
不过衣向华总归良心未泯,简单做完午膳让大伙儿吃了之后,一整个下午便没有再支使锦琛,让他好好地回房休息了一阵。
待他睡到日头西下,一睁开眼便闻到浓郁的烤肉香气。
“还算那臭丫头没有食言。”
锦琛由床上跳了起来,出了房间,自个儿走到井边打起一桶水洗了洗脸。自从进了衣家大门,他的丫鬟红杏直接变了节,帮衣向华的次数远大于伺候他的次数,今日更是一整天不见人。
反正在这里要吃饭就要干活儿,有婢女跟没有一样,他索性也不想找她了,免得反而被她的蠢气死。
院子里的香气比房间更浓,刺激得他腹中馋虫大动,他不由想去灶间看看能不能先吃一点,横竖他今天有做事,她说有做事就有得吃。
不过才一个转身便听到前院的敲门声,只见衣向淳那个小胖子由灶间冲了出来,直往前院去开门,锦琛便也好奇地跟上去。
待他来到前院,衣向淳已被一个俊逸非常、气质绝尘拔俗的中年男子牵着走了过来。
锦琛直觉认为此人必然是院子的主人衣云深,也就是他可能的未来岳父,因为只有这种人物,才教得出衣向华那样充满灵气的女孩。
“你便是锦琛吧。”衣云深浅浅一笑,温润如玉。“昨夜你休息得早,我便没有叫你。我是衣云深,你可以唤我一声衣叔。”
“衣叔。”锦琛早由父亲那里知道衣云深不是个简单人物,乖乖地见了礼。
“你既然来了,便安心的在这里住着,京里的事不用担心。”衣云深笑容和煦,完全不像一个见到女婿越看越讨厌的岳丈。
讵料,锦琛的脸色却变了变,不太自然地道:“衣叔知道我在京里发生的事?”
衣云深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你父亲并没有说。不过安陆侯是个正直的人,在你闯了祸的情况下,还会让你远离京城,代表那件事不完全是你的错,该是有隐情在内,既然你父亲相信你,那么我也相信你。”
一直对京城那件祸事觉得委屈的锦琛,当下觉得心结松动不少,鼻头都有些酸了。这个岳父当真不错,在他被人人喊打的时候,反而过来安慰他,他不由对衣云深感激地鞠躬。
如果锦琛知道衣向华对他的“磨链”有着衣云深的授意,不知道会不会直接气死过去。
衣云深自是选择维持他和蔼可亲的形象,又温言抚慰了几句,最后语重心长地说道:“其实华儿并不知道你和她定过亲的事,她只知道锦伯伯的儿子要来乡下历练。”
“什么?”锦琛当真意外了,所以她教他辨认山上的植物,刻意操练他、与他斗嘴,都不是因为她与他是未婚夫妻所以特别亲近,而是因为她受了父亲的嘱托?
锦琛瞬间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整个人难过起来。
衣云深见他抑郁的神情,便能将他内心猜出七八分,不过在这件事情上,他可不想安慰这小子,只是故作慈祥地道:“因为华儿不知道,所以你在她面前也无须尴尬,自然地与她相处就好。”免得你这臭小子自以为未婚夫,想吃未婚妻豆腐。
衣云深不着痕迹地提醒着他。“你在这里的时间不会短,足够让你们熟识,如果最后你们相处不来,那么将婚约解除了也未尝不可。”
与衣向华解除婚约,原本是锦琛来这里的目的之一,但现在他却千万个不愿,一想到以后与她毫无瓜葛,他浑身都不舒坦了。
寒暄了几句话后,衣云深便拍了拍他的肩,迳自进了屋内。
不知怎么着,明明衣云深从头到尾和颜悦色地与他交谈,甚至还勉励了他,但锦琛就是觉得心里寒气直冒,他以后与衣向华的未来,只怕不会太简单。
原本不知愁的少年也有着蹙眉的理由了,他转身想跟着进屋,却被一直站在那儿旁听的衣向淳拉住衣角。
“嗯?”锦琛低下头,眼中透出不解。
“姊姊是我的。”衣向淳扁起嘴。“她不会嫁给你。”
这番宣言简直火上加油,锦琛都气笑了。“小胖子,你姊姊是我的未婚妻,她嫁不嫁我关你什么事?”
“爹说你可以解除婚约。”衣向淳年纪小小,思绪倒是清楚。
锦琛想都不想,本能地回道:“我绝对不会解除婚约!”
话一说完,连自己都被这话里的坚决吓了一跳。不过这句话喊出来后,方才心里的郁结不快竟在瞬间烟消云散,深拢的眉间也松了开来。
他看向衣向淳,笑得很坏。
“小胖子,你听清楚了?我、绝、对、不、会、解、除、婚、约!”一字一字说得清晰明白,锦琛当下心情大好,转身便回屋去吃烤肉了。
留下原地跳脚不已的衣向淳,没料到自己一句话不但没赶走讨厌鬼,反而让他姊姊注定要被抢走了。
偌大一头山猪,也不知衣向华怎么处理的,晚餐便吃了山猪大餐,除了一整条的烧烤猪后腿,还有蒜苗炒山猪肉、红烧山猪、山猪肉炒红苕、黄豆山芋炖山猪等等,满桌丰富的菜色让每个人都大声叫好。
原本红杏不敢与主家一桌,但看到这桌菜色后什么原则都没有了,衣向华一叫便坐了上去。
当主人衣云深的筷子一动,其他人便开始风卷残云起来。衣向华算是最优雅的,还能慢条斯理的在众人抢食的空档夹菜来吃,衣云深动作也不慢,不过还算克制,至于剩下那三个小辈的吃相,简直惨不忍睹。
锦琛仗着自己有武功,下筷如飞,烧烤猪后腿那块带肉的大骨一眨眼就到了他手里;衣向淳年纪小抢得不多,便偷偷把眼前那盘山猪肉炒红苕往自己身前拉,还先让姊姊替他盛上一大碗炖山猪肉放在他旁边;至于红杏那是吃得五官都挤成一团,原本就小的眼睛更是眯得都快看不到,只见她嘴儿没停过,离她最近的红烧山猪肉瞬间少了大半。
衣云深一向习惯吃得半饱便放下筷子,即使如此,他今日也是吃撑了。当他慢慢放下筷子时,那三个晚辈还在疯抢,看得他哭笑不得。
只有女儿食毕乖乖的坐在那儿,也不知是真吃饱了还是抢不到,他便与女儿聊起天来。
“华儿啊,我记得你常用韭菜炒猪肉的,还有韭菜包饺子,今天怎么没有啊?”
原也只是没话找话说,想不到衣向华的答案出乎他意料。
“因为锦琛不吃韭菜啊!我想蒜苗炒肉也好吃,便改用蒜苗了。”
不仅衣云深愣住,连忙着抢吃的锦琛筷子都停在空中,结果他原本要抢的最后那块红烧肉被红杏抢了去。
“你怎么知道我不吃韭菜?”锦琛难掩心头的悸动急问,连红烧肉被抢也不管了。
衣向华朝他笑了笑。“上回锦伯伯来家里,喝得半醉,把你的事全抖出来了。你不爱吃韭菜,不爱喝牛乳,喜欢各种香花,喔,你还很怕冷。”
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下,又解释道:“你房里有盆瑞香花,我便没有摆其他会散发香气的花了,否则气味交杂反而不美。”
锦琛震惊了,他想到自己房里满满的各式盆栽,本以为那是她的情趣,原来她知道他喜欢。
就连衣云深也古怪地看了女儿一眼,虽说她一向细心,但连他都快忘了锦晟对他说过儿子的喜好,她对锦琛这小子的关注似乎多了一点,难道以后好白菜真要被猪拱去?
这一餐由高涨的食欲开始,却在有些古怪的气氛下结束。不过每盘菜都被吃得精光,除了锦琛与红杏两个大胃王贡献良多,衣向淳这个后起之秀也不容小觑。
饭后红杏去刷了碗,锦琛独自走到院里,抬起头来是满天星斗。
他从没注意过夜晚的星空是如此璀璨,京中有宵禁,到晚上根本无法在外头走动,就算他没关在侯府里,也大多在哪个纸醉金迷的地方游玩,哪里会去抬头看天。
怀着慕少艾的心思,又被这景象所慑,他竟一时痴了。
“锦公子!”
娇脆的声音突然由他身后传来,锦琛望了过去,果然是衣向华,也只有她会这么叫他。这声叫唤听来多么疏远,原本还觉得没什么,现在听来却有些刺耳。
“不要这样叫我。”他挥了挥手。“好像很我们不熟似的。”
是不熟啊!衣向华偏着头,“要不我叫你锦琛?”
他的名字被她这么一叫,软糯中带着甜美,挠得他心头痒痒的。可她就站在那里,纯净清澈,像沐浴在月光中的精灵,让他好像渴望什么却又不敢亵渎,京里对他思慕的女孩儿也不少,却没有一个能给他这种感觉。
“随……随便你。”他觉得自己在心里胡乱遐想,不禁有丝难堪,但眼光却无法由她身上抽离。
嘴上说随便她又不许她叫锦公子,这人可真别扭。衣向华觉得有些好笑,抬头看他,却见他目光深邃直盯着自己,那幽深的眼眸像能将她吸进去似的,让她有瞬间的窒息,心跳都不稳了。
4/29 首页 上一页 2 3 4 5 6 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