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休道:“你吃了生死一线?你居然随身带着生死一线?你宁愿受尽药力折磨,也不愿痛痛快快的死?”
这简直是个疯子,不折不扣的疯子!
西门吹雪道:“错了,我是不想败给你。”
九个字,他已出了二十剑,每一剑中至少藏了四十种变化,霍休赤手招架,甚至还有余力大笑:“即便你吃了生死一线,至多恢复六成功力,也未必是我的对手!”
火苗激烈的摇摆着,断剑与拳脚相交在一处,难解难分,西门吹雪的每一招都是拼命的招式,这时候,他已什么都不去想,他忘记了山洞外的达斯琪,也忘记了只有一柱香的药效,甚至忘记了招式。
他所要做的,就是杀死眼前这个人!
三天来,他已杀了许多人,尽管那些人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可是杀他们就好似杀猪狗,他已杀得恶心,杀得厌烦。
而此时此刻,西门吹雪面对的,才是真正的对手。
杀死他!就这样,杀死他,把这节断剑送进他的心脏,刺入他的咽喉!
西门吹雪的目光已变了,变得纯粹――纯粹的冷漠。
那甚至不能成为人的眼神,因为无论好人坏人,无论是凶恶、憎恨、可怖;还是欢喜、慈爱、坚决,那至少是一种情感。
在西门吹雪的眼睛里,已看不见了一丝一毫的情感。
他好似变成了一把剑,他手中的剑,杀人的剑!
霍休感到恐惧。
尽管他的内力远远胜过西门吹雪,他的武功技巧,他的对敌经验都不是西门吹雪所能比拟的,但有一样东西他没有。
信念。
霍休已经老了,早已失去了打打杀杀的兴致,别说西门吹雪这种喜欢拼命的人,就算是陆小凤,他也不愿意与之交手。
养尊处优的人,总是格外的惜命。
一个惜命的人,决不会在生死对决中活下来。
霍休当然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他直接放弃了对抗,他用自己高深的武功去躲,去防,浑厚的内力成为他身上最坚硬的铠甲。
若是平时,这样的躲法当然是愚蠢的,现在显然更愚蠢的是他的对手――霍休在心里暗笑,他尽可以拖延,只要拖过一柱香,西门吹雪就完了,他已想好,一柱香之后,自己绝不会轻飘飘的把人杀了,要用最坚固的锁链将西门吹雪锁起来,像狗一样栓在脚下。
他要看着他七日后痛苦的死去!
只要想一想那样的场景,霍休就觉得全身的血液都要沸腾起来,他简直等不及了!
一柱香过得很快。
来去无踪,杀气腾腾的断剑骤然停下来,当啷掉在地上,反射着墙上的火光。
乌鞘剑涂过保养的油,因此反射出来的光格外的亮,这个角度让霍休不禁眯了眯眼,也就是在那分秒之间,西门吹雪踉跄了几步,他已然摇摇欲坠,他的腰慢慢弯下来,他仍想撑着,手也伸进了衣领里。
霍休当然不会给他再吃一颗生死一线的机会。
为了防止出现变故,霍休鬼魅般绕到西门吹雪身后,一下子扯住了那条一直挂在他脖子上的绳子,用力收紧锁扣!
西门吹雪因窒息发出痛苦的闷咳。
霍休紧贴着他后背,两只枯瘦的手挣出青筋,生平头一次觉得,用绳子绞死一个人,是如此的快活。
瞧啊,这个生平未尝一败,不可一世的剑客马上就要被绳子活活勒死了。
霍休笑着道:“这里真是个好地方。”
变故就发生在一瞬间!
西门吹雪的手中突然银光一闪!
霍休并没有看清那是什么,是断剑么?或许吧,可那又什么用,他整个人完完全全的缩在西门吹雪的身后,那么短的剑,还能……
他的思想到此为止。
他的身体震颤着,喉咙里“咯咯”不停,似是不敢相信。
断剑穿透了西门吹雪的左肋,直刺入他的心脏。
直到死,霍休也没有想通,那截断剑是怎么捅进来的。
其实也没什么,一柱香没有那么长,却也没有那么短。
很少有人能明确一柱香的概念,但若无聊时观察一下熊熊燃烧的火把,就会知道,当火把燃烧九寸时,刚好是一柱香。
这也并不是什么高明的战法,只不过是需要赌命而已。
西门吹雪望着墙壁出神,看着火苗一节节吞噬着木头,他倚着墙壁,在失去意识的前一瞬,依稀听到外头石门被掀开的声音。
第30章 之后
西门吹雪从昏迷中醒来。
他能感觉到自己昏迷了很久, 生死一线的药力不该有这么久的。
虽然他的眼睛还没有睁开,但是意识已经恢复了清明,周围很吵, 甚至可以说的上的沸反盈天,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随着某种韵律轻轻的摇晃着。
应该是海军们打开了石门,发现了他,然后将他带回船上医治。
身下的床很硬,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类似于烈酒的气味还混着淡淡的血味。
血味让西门吹雪想吐, 但他忍住了。
他睁开了眼睛,入目是一片蓝白, 四周的确有很多人,或站或坐, 或蹲或躺,每一个人身上都缠着厚厚的白布条,有几个人跟他一样躺在硬板床上,身侧高高的挂着一两个瓶子,下面连接一条管子,他看到瓶子里的液体顺着透明管子注射进伤者的皮肉之中。
他抬抬手, 果然, 自己也有一个, 只不过他挂的不是药水,是血。
略动一动,感觉不到伤口的疼, 四肢都是麻木的,这并不是一件好事。
他撑着床, 慢慢的,想把自己撑起来, 刚抬了一下头,就被人手疾眼快的按住了。
是船医。
他穿着一身白色的褂子,口罩遮住了半张脸,语气很急,也很凶:“不许动!”
他翻开手里的本子:“西门吹雪,二十八处刀伤缝合,四处骨折,三十二处软骨挫伤,还有内脏损伤,腹腔手术……衣服掀开,我看看刀口。”
不等西门吹雪说话,他自顾自地直接掀被子,然后解开他的衣服――西门吹雪也是这时候才发现,自己的衣裳竟也被换了,显然蓝白条纹的病号服没别的优点,就是非常好脱。
“恢复的不错,没有过敏。”一边说,一边手脚麻利的在伤处擦了药,指着一个盒子介绍:“喂喂,看清楚,这是镇痛棒,要是感觉疼,就按一下这里,六个小时之后你得下床活动,走一走,防止肠粘连。”
西门吹雪轻轻颔首,紧跟着道:“达斯琪呢?”
话一出口,嗓音出奇的嘶哑,还有些含糊,幸好他听懂了。
“达斯琪上校正在休息。”船医指指边上挂着的一堆血袋:“刚给你输了血,本来不用她的,谁让整条船上只有你们两个血型一样呢?”
“有事按这个叫我。”船医絮絮叨叨交代了一堆注意事项,西门吹雪却已什么都听不清了,耳边只回荡了一句话。
“她给你输了血。”
……
术后下床无疑是一项很要命的活动,沸反盈天的病房更吵了,有几个面相凶恶的大块头,抱着镇痛棒几乎按成了游戏机,一边按,一边泪汪汪地满地溜达。
西门吹雪扶着墙缓慢地走在船舱里,随着军舰在水上航行,他一晃一晃的,只觉得眼前一阵一阵的黑。
他已经走出去很远了,远远超过正常的活动时间,他透过病房的玻璃门一间一间的寻找。中间还遇上了陆小凤和花满楼,俩人都在帮别的病号包扎上药,还瞧见了斯摩格,在拐角跟一名军官小声讨论着什么。
就这样一路走,一路看,终于,在甲板上发现了她。
达斯琪在看书。
她换了一副眼镜,从头到脚都被包扎了一遍,身下的躺椅看起来很舒服,她吹着江风,看的是一本剑谱。
不是记载剑法招式的书,是记载剑器种类和锻造技艺的。
她的目光在一把古朴的长剑上流连,手指一遍遍抚摸着,目露痴迷。
西门吹雪已走到她身边,她回头,推了推眼镜,然后一下子从躺椅上跳起来:“啊!你已经可以走了吗?感觉怎么样,怎么到上面来了,要晒太阳吗?”
天阴着,没什么阳光。
西门吹雪没说是特意来看她的,只说下面很吵。
达斯琪点点头:“确实很吵,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她笑笑,脸有些红,牵住西门吹雪的手:“忍一忍,靠岸就好了。”
军舰已驶出了洞庭湖,也不知靠着什么神奇力量,现在居然已驶入了长江,离最近的渡口,大约还有两天的路程。
顺便一提的是,船上的食物已经基本告罄,倒是可以捕捉江里的鱼虾,就是数量不多,个头又十分抱歉,所以主食还是吃不完的黑面包。
“津渡口离万梅山庄很近。”西门吹雪试探着提起:“这个季节,庄子里的花开得很好,一早酿下的青梅果酒也可以起坛了,想必味道不错。”
达斯琪脸更红了,小声道:“停泊之后,会有半个月的休息时间,船上也要安排补给……”
两个人静默了一会,西门吹雪眼睛飘向了别处,用一种很奇异的声音道:“在来的路上,我睡在你的房间。”
他又特意补充一句:“床很软,隔音也很好。”
达斯琪推了推眼镜,凑近他,盯着他的脸瞧,然后笑开了。
她笑得极温柔,笑起来的时候眼睛会完成月牙的形状,脸上也会透出一抹绯红。看着这样的笑颜,西门吹雪的双眸里,也带了几分笑意。
“我知道。”达斯琪道:“我听斯摩格先生说起过,来的时候房间不够,你跟陆小凤两个人挤在一张床上。”
“你放心,你受了这样重的伤,船医一定不会再让你跟别人挤一张床的。”
达斯琪觉得自己虽然不太聪明,好歹善解人意,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这番善解人意的话说完,西门吹雪的表情忽然就僵住了。
她又试探着开口:“我可以把我的床垫分给你,不过船医的意思是,伤患还是睡硬一点的床比较好。”
西门吹雪什么都没说,只是走向了船舷,手扶着栏杆,望着滚滚长江,天际阴云,他虽然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说,却莫名觉得有些别扭。
“你怎么了?”
西门吹雪淡淡道:“很安静。”
达斯琪道:“是呀,今天天气不好,很少有人会到甲板上的。”
西门吹雪道:“我喜欢安静的地方。”
达斯琪愣了一下:“是我打扰到你了吗?啊抱歉抱歉,你要一个人待会吗?”
刚走了一步,手就被拉住了。
达斯琪听见西门吹雪在叹气。
“怎……怎么了,我让你难过了吗?”
西门吹雪拉过那只手,将她整个人轻轻拥进怀里。
达斯琪全身僵硬着,一点也不敢动。
不是因为害羞或者别的什么,是怕弄疼了他。
那样酷烈的鏖战,他全身上下几十处伤口,船医说,他的血几乎流尽了,还能活着实在是奇迹。
天知道达斯琪有多想拥抱他,可是她不敢,她怕轻轻一碰,眼前这个人就碎了。
“我想跟你待在一起。”他说。
达斯琪小心的,僵硬的,举起自己的双手,控制着呼吸:“你……好……。”
两个人的姿态很奇怪,明明是拥抱在一起,却又都没有触碰到对方,只是贴得很近,虚虚地搂着,看起来颇有些滑稽。
达斯琪慢慢放松下来,轻轻吐出一口气:“你站得太久了,还是回去躺下吧。”
想到他不喜欢吵,达斯琪想了想,道:“去我房间。”
“好。”
……
房间几乎和他离开时没什么变化。
除了被子。
西门吹雪第一次住进来的时候就发现,达斯琪的被子叠的很奇特,他几乎以为那是一只摆在床上的箱子。
四四方方,有棱有角,。
离开的时候他跟陆小凤两个人试过了各种方法,忙活出一头汗,愣是没还原出来。
被子端端整齐的放在床上,达斯琪随手抻开抖了抖,抿唇道:“上来吧。”
西门吹雪脱了鞋,稍微一躺,整个人都陷了进去,达斯琪就坐在床边,显然有些局促,刚坐下又站起来:“你渴不渴,要不要喝水,要不要吃……不行,你现在还不能吃东西。”
她去倒水,漂亮的玻璃杯里有一根吸管,即便躺着,喝水也很方便。
房间里隔音实在不错,喧闹声被隔得很远。
门是木门,上头有个一尺来长的玻璃窗,玻璃窗上还挂着道小帘子。
达斯琪在屋里转了两圈,顺手就把帘子拉上了。
她又转了一圈,最后在书桌边坐下。
“你……你渴不渴?”
西门吹雪:“喝过了。”
“饿……噢你现在不能吃饭。”
她又站了起来,就觉得门上的小帘子怪怪的,都抽丝了,得剪一剪。
拉开抽屉去找剪刀,翻了翻,摸出支笔来,拿着笔在手上乱转,忽然想起来,今天的航海日志还没有写。
航海日志就放在……她拉开书柜,嘴里念着航海日志,然后拿出了本东海刀谱大全。
她真的很紧张,就像要发生一件了不得的事那么紧张。
西门吹雪就那么看着她慌得像只逃难的蚂蚁,轻轻道:“达斯琪?”
“啊,我在,有需要吗?”
西门吹雪轻轻拍了拍身侧的位置:“来。”
厚厚一本刀谱大全砸了脚面,达斯琪脸爆红,慌慌张张地书捡起来,踌躇着,两根手指头搅在一块,支支吾吾道:“已经……已经可以发展到这个……这个程度了吗?”
不是没在他身边躺过,但是换了个身份,换了个地方,有些东西,就不一样了。
正纠结着,忽然一阵敲门声,接着,门外传来斯摩格的声音。
“达斯琪,出来一下。”
声音较平时严肃得多。
第31章 毒发
“两件事。”
达斯琪是拿着本子出来的, 推了推眼镜:“我们不用去会议室吗?”
“不用。”
“第一件。”斯摩格指指门里面:“船医给他做了个血检,发现他体内有一种合成的神经毒素,几天之后就会毒发。”
达斯琪到抽一口冷气:“致命吗?”
“不致命, 但也好不到哪去, 发现的时候毒素就已经侵入神经,就算洗胃也没用了。”
“那该怎么办?”
斯摩格将手里的盒装药品放到达斯琪手上:“这是止疼药,在他毒发的时候注射一次, 会缓解症状。”
达斯琪忙不迭的接过药品, 珍惜的贴近胸口:“谢谢。”
“停泊之后,会有半个月的修整时间, 你是不是要离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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