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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拍卖会现场艺术品价格因买家竞价而产生浮动，导致藏家未必能将心仪的作品收入囊中，私洽则私密得多，交易既不受拍卖日程的限制，又可以订立一个双方皆可接受的价格，而拍卖公司作为提供交易的平台，通过自身掌握的市场动向和庞大的专业团队，为卖藏双方提供了普通私人交易所没有的品质保障，也可收取可观的佣金，是三赢的局面。
有痕接待的第一对藏家，是国际影后和她爱穿皮裤唱摇滚的音乐家丈夫。
两人相偕而来，十分低调，由有痕亲自接待，从后楼电梯直达陈列藏品的展厅。
影后夫妻戴同款棒球帽和墨镜，音乐家即使步入电梯，也不曾摘下墨镜，很有些摇滚巨星冷酷桀骜的样子。影后本人比在银幕上看起来更娇小骨感，挽着音乐家的手臂，上下打量有痕。
“㚭兰妲，以前没怎么见过你？新来的？”她偏头靠在音乐家肩膀上，声线微微喑哑，给人十分慵懒的感觉。
“我新近调至本部门，以前在其他部门任职。”有痕微笑，对影后的疑问并不意外。
影后低声笑问：“你这么年轻，就能做私洽经理人，这方面一定懂得不少罢？”
“我大学主修中国画专业，辅修中外美术鉴赏，也上过珠宝鉴赏选修课程。”有痕对自己的专业知识还算自信。
“喔哦！你的大学生涯听起来十分精彩呢！”影后轻叹，“我的大学生涯乏善可陈，大二拍了一部电影，从此与电影结缘，再也没时间发展其他兴趣爱好。”
“可您凭借这部电影，一句囊获两大国际影后奖项，”有痕适度恭维，“是华人女星在国际影坛的表率。”
“哪有！㚭兰妲你太夸张了！”影后伸手锤了有痕一下，很有些娇羞。
“你现在发展兴趣爱好也不迟，”音乐家宠溺地轻摸影后后脑勺，“想学什么，尽管去学，我支持你！”
两人遂絮絮低语，再学些什么比较好，不时旁若无人地亲吻。
有痕垂睫微笑，大抵有些明白千帆过尽的影后为什么最终会选择爱穿皮裤的音乐家了。
影后与音乐家此行，为一组蓝钻首饰而来。
香江船王七月末以九十五岁高龄辞世，留下身后总吨位达到一千五百万吨的一百六十余艘船只和庞大家产，争产风波一触即发。
船王晚年有位红颜知己晁女士，在他生前获赠房产与珠宝颇丰。
晁女士对自己的定位十分清晰，也无意卷入船王家族的遗产争夺，迅即将香江豪宅挂牌，并第一时间返回浦江。当媒体将目光都投向船王家庭内部各成员的争斗当中时，晁女士低调委托嘉宝浦江分公司，出售她持有的一组蓝钻首饰。
浓艳的蓝宝石吊坠粲若星辰，被镶嵌在一条白钻项链上，顶级白钻火彩耀目，缀着一颗梨形切割重达九克拉的蓝色钻石，如同众星拱月，将之衬托得完美绝伦，搭配三克拉重的艳彩蓝钻钻戒和每枚单重一克拉的钻石耳钉。
整组蓝钻首饰十年前在香江秋拍中以两千五百万美金的成交价被一位私人藏家收入囊中。
现今看来，当时的买家正是香江船王。
船王过身，晁女士不想再持有这组首饰，又不希望通过公开竞价拍卖方式出售，以免引来有心人觊觎。她多年来也是嘉宝忠实客户，故而此番也委托嘉宝将钻石首饰售出换手。
“我的心理价位是不低于五千万美金，”晁女士对价格有自己的坚持，“如低于这个价格，我宁可放在家里自己看白相。”
嘉宝自然以客户意愿为优先考量，将蓝钻挂在官网私洽展示页面的同时，也联络了一向对珠宝首饰充满热情的藏家。
影后夫妻正是其中之一。
这场一对一的私洽，晁女士并未到场。
“我不想知道是谁买走了我的东西，”她语气十分冷静，“除了钱款，也不想与买家产生任何联系。”
有痕表示理解，遂在向影后夫妻介绍钻石首饰时，全程不提及晁女士其人。
“这组钻石首饰于二〇一四年在香江秋拍成交，当时成交价含佣金为三千万美金。”有痕引影后夫妻到展示柜前就近观看钻石首饰，“钻石项链主钻为艳彩蓝梨形切割的南非蓝钻，颜色等级 Fancy Vivid Blue，净度 VVS2，只有极微小、肉眼几乎不可见的内容物。”
影后抿了抿嘴唇。
“香江富豪曾为爱女拍得一枚十二点三克拉重、枕形切割的蓝月亮钻石，成交价三点七亿元。而我们现在看到的这枚蓝钻，虽然重量不及蓝月亮，但在视觉效果上与蓝月亮旗鼓相当。现在整组蓝钻首饰，只需五千万美金，无论观赏性收藏性，还是市场升值空间，殊为可观。”
“我可以试戴一下吗？”影后看得两眼放光。
“当然。”有痕戴上白棉手套，示意一旁保全人员打开展柜，关闭警报装置，她先取出蓝钻项链，替影后戴在纤长的颈项上，再为她戴上钻戒，可惜她没打耳洞，无法佩戴蓝钻耳钉。
影后左右摆动肩膀，问音乐家，“我戴好不好看？”
音乐家点头如捣蒜，“好看！你便是戴块鹅卵石，都是美的！”
影后轻啐一声，伸出手指微微抚摸蓝钻吊坠边缘。
三克拉的钻戒她并不看在眼里，但对镶嵌在钻石项链上的九克拉重蓝钻爱不释手。
“五千万美金……”影后有些迟疑。
像她这样级别的演员，走红毯或者出席重要活动，有大把珠宝赞助商找上门来，愿意提供珠宝供她佩戴。她这些年除开作为投资购入的几件贵重珠宝首饰，已很少会有心动的感觉。
但这枚蓝色钻石碧蓝如洗，仿佛雨后晴空，教她如何也放不开手，恨不能立时就戴回家。
影后与音乐家耳语片刻，转回头来问有痕，“㚭兰妲，能否帮我们问一下藏家，可愿意单独出手项链？”
客户至上，有痕没有说不的权利，“您稍等，我与藏家进行沟通。”
晁女士接到有痕电话，听到影后提出的要求，先是一愣，随即在电话那头笑了起来，“连五千万美金都出不起，还参加什么私人洽购？这本来就是整组全套钻饰，拆开来算什么？小商品市场讨价还价？剩下的钻戒和耳钉我怎么办？”
有痕不料晁女士竟是如此反应。
“我还是那句话，整套首饰，不低于五千万美金。嘉宝要是没本事替我出售，我可以换一家拍卖公司。”晁女士语气凌人，率先挂断电话。
结束通话，有痕返回影后夫妻身边，转达晁女士的意愿，“藏家不希望整组钻石首饰拆分出售。”
“我再考虑、考虑。”影后恋恋不舍地摘下蓝钻项链和钻戒，看着有痕将之放回展柜，锁上柜门。
倒是音乐家凑到妻子耳边，“喜欢就买。”
影后嗔了丈夫一眼，对有痕微笑，“我再看看有没有其他可心的。”
五千万美金，不是五千万人民币，她拿倒是拿得出，可到底觉得肉疼。
“您这边请。”有痕偏身，请影后往珠宝展区浏览。
在影后浏览试戴一圈顶级珠宝后，夫妻二人空手而归。
私洽部同事安慰有痕，“你已经做得很好，最起码他们没挑剔你的专业性。我第一次接待私洽客户，对方有四十年古董收藏经验，把我挑剔得体无完肤万念俱灰。”
“是傅老先生罢？”另一个同事失笑，“傅老先生肯挑剔你，起码对你提升自己有帮助。他对德富那个试图靠撒娇推销藏品的小姑娘才不留情面，拂袖而去。此后再没进过德富的门。”
有痕听见“寸甫”傅老先生的名头，有些意外，“傅老先生？会来我们嘉宝的私洽？”
“前些年来得多些，这两年不大来了，一方面是上了年纪，另一方面是想培养接班人。不过要论眼光，”同事欲言又止，“你有机会见到傅先生、傅大少就明白了。”
虽然同事都说第一单私洽业务未成很正常，可是有痕难免心中忐忑，中午想找吴先生一起吃饭，听听她的意见。
可吴静殊却不在公司。
第43章 夜半忽来肉丝面（中）
吴静殊此时正与傅其默、林遂韬两个年轻人吃饭。
三人约在一处清净的小馆子，吴静殊预定了一个私密性非常好的小包间。
等两个年轻人一前一后到齐了，吴静殊笑言午休时间比较匆忙，就不请他们吃大餐了，一人一碗红烧羊肉面，另配两个冷菜，将就一下。
“三伏天吃羊肉，暖胃生津，温阳散寒，养生还是吴先生会养生。”林遂韬朝她揖手。
吴静殊从大环保袋里取处牛皮纸文件袋，推到两人跟前，“这是我自己写的，请你们俩做个见证。”
她说得十分平静，也格外郑重。
郑重得林遂韬不由收了笑意，狐疑地取过牛皮纸文件袋，“这里头是……？”
“是，如你所想。”吴静殊点点头，甚至露出微笑。
“吴先生，您？！”游戏人间如林遂韬，忍不住露出震惊颜色，先是怔怔望了片刻，又转头去看傅其默。
傅其默容色镇定，并没有意外表情。
“你早知道了？”林遂韬摇一摇手中的文件袋。
“猜到了一些。”
这么多年独来独往、生病住院宁可请护工照顾也不愿意麻烦他们这些晚辈、春节举家团圆的时刻从来都将手机关机不要人关心慰问的吴先生，愿意带有痕到天山脚下旅游，带她去认识她的关系网……吴先生的打算，不言而喻。
“你们都看一遍，替我做个见证，证明我是在神志清醒的情况下写下这份遗嘱。”吴静殊说到“遗嘱”两个字，并无太多情绪起伏。
“您还年轻……”林遂韬难得讷于言辞。
“不年轻啦，”吴静殊失笑，“与其等将来百病缠身神志昏沉才做打算，不如趁现在健康尚佳头脑清醒的时候，把身后事都安排好。”
林遂韬再次朝她作揖，“论潇洒，我不如您！”
两人在吴静殊的遗嘱见证人一栏签下自己的名字。
吃过红烧羊肉面，吴静殊要回公司，林遂韬从自己包里取出两张请柬，“隆美术馆新锐中国画展，请吴先生和小师叔来参加画展开幕仪式。”
吴静殊收下请柬，“好好，一定出席。”
她也不要两个年轻人送，自己步行回公司。
她知道他们有太多话想说，只是礼貌使他们克制。
她今天所做的决定，并非一时冲动。
恰恰相反，她观察了有痕整整七年。
陆有痕受原生家庭伤害甚深，很难与人建立起亲密关系，即便入职七年之久，她在公司里也没有一个深交的朋友。
但陆有痕有着一种掩藏在冷淡之下的善良，敏而好学，当她真心付出的时候，从未要求获得回报。
她仿佛能在有痕身上，看见一丝自己的影子。
将一生的追求，都投注在自己热爱的事物当中，别无杂念。
吴静殊有意将自己毕生所学，传授给有痕，教她继承自己衣钵，成为在书画鉴定领域无人可及的存在。
可她又不愿意给有痕压力，因为她知道，只要她提出这个目标，有痕即便拼了命也会达成。
她希望有痕在热爱绘画之余，也能享受艺术、享受生活，而非困囿于糟糕的家庭关系，一生都在家人的否定中充满自我怀疑。
如果她在有生之年做不到引领有痕走出原生家庭的阴影，释放心灵的自由，那么她希望，走入有痕生活的傅其默，能够做到。
下班时，有痕见收到了吴先生转交的画展开幕仪式邀请函和来自吴先生的建议。
“学知识、学手艺，最关键一点是脸皮要厚。”吴静殊说起自己的求学经验，“多听、多看，不懂就问，不要怕师傅不给你好脸色。”
她按一按有痕的手背，年轻人充满胶原蛋白的皮肤和老年人略微松弛且长着老人斑的皮肤形成鲜明对比，“哪一个专家不是从一无所知的学童成长起来的？需知索斯比拍卖大师不但当过四年学徒，还大学辍学，未能完成大学学业。即便如此，也不影响他成为当今世界拍卖行业最有影响力的人物。”
有痕知道吴先生说的是最富盛名的索斯比拍卖行的前任首席拍卖师，创造过数项令人难以企及的拍卖纪录。
“不要害怕失败。俗话说‘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拼’，”吴先生把歌词都搬出来，“你有扎实的美术基础理论知识，已经胜过很多中途转向艺术品投资领域的从业者。”
有痕心底的一丝彷徨退去，“我更怕丢您和牧老的脸。”
“哈！”吴静殊失笑，“我一张老脸，有什么丢不丢的？牧老就更不怕了！他早早学会两耳不闻窗外事，闲言碎语不能伤我们分毫。”
两师徒在门前作别，吴静殊坚辞有痕送她回家的提议。
“我自己回去，就当锻炼身体。”
有痕无奈，只得自己前往车库取车，又遇见刚刚发动引擎，准备驱车回家的赵鸣远。
看到有痕，他降下车窗，“㚭兰妲，今天首次私洽接待，有什么感受？”
“有钱人也精打细算？”有痕不确定地说。
赵鸣远闻言哈哈直笑，“人家有钱人也不是人傻钱多，参加私洽的本意就是排除竞争因素，在合理价格范围进行艺术品投资。”
有痕点头称是，影后夫妻就让她见识到有钱人也分三六九等，影后固然爱钻石，但教她拿出真金白银血汗钱买价值上亿的珠宝首饰，也会肉痛。
车库里一时并无旁人，赵鸣远便又多说了两句，“接触客户之前，不妨先做一些功课，如果对方近年在嘉宝有过购买记录，可以稍作了解，知道客户的购买倾向和经济实力。”
有痕倏地直视赵鸣远双眼。
私洽部同事只说要对藏品的来龙去脉了如指掌，但没有一个人告诉过她，利用公司的数据库，研究潜在买家的喜好和实力。
赵鸣远并不闪避年轻女郎清冽的视线，甚至带上了一些笑意，“我们所要做的，不仅仅是艺术品买卖，也是对人性的洞悉。”
只研究藏品，知道藏品的故事和价值，是远远不够的。
“你有这方面的朋友，可以请他带你去体验几次私人洽购，亲身体验过，你会明白的。”
见到有痕脸色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赵鸣远升起车窗，一脚油门，将车驶离车库。
但愿这个女孩子能明白在艺术品投资的金钱游戏中的那些潜在规则。
对私人洽购游戏浅规则知之甚少的有痕，周末约了梁如诗出来喝茶。
梁如诗前一晚喝得烂醉，下午两点来见有痕时，面孔五海六肿，戴一副超大墨镜都遮不住她脸上宿醉未醒的颓废。
她这副样子，把有痕骇了一跳，自己那点苦恼抛到九霄云外。
“诗诗……你没事罢？”
梁如诗随手将大六位数的鸵鸟皮包扔在一旁座椅上，摘下墨镜，露出下头一双肿桃似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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