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遂韬无奈,把两人拉开,“不要欺负她年纪小。”
“欺负你可以吗?”
三人说话间踱了开去,梁如诗趁机走到有痕身边。
“我上次只顾自己哭诉,也没问过你,新岗位工作可还顺心?”她啜一口冰橘茶,问。
有痕递给她一块装在瓷白小勺里的黄油脆面包烤法式肥鹅肝,自己也拿起一块。
麻将牌大小的面包烤得金黄,上头叠一块肥腴的鹅肝,齐齐送进嘴里,面包酥松香脆,鹅肝丰腴肥润,美味得教人忘却烦恼。
“还不错,已经开张。”有痕让梁如诗不必替她担心。
她听取了赵鸣远的建议,从研究客户资料开始,将公司大数据库的信息熟记于心。
所有的努力没有白费,两天前她通过私洽,售出明末四大高僧之一渐江和尚的黄山真景图一幅,成交价令藏家与买家双方都十分满意。
“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梁如诗拿手肘怼怼有痕。
有痕注意到她右手中指戴了枚全新的钻戒,“定下来了?”
“嗯。”梁如诗坦然,“记得留出时间来陪我去试婚纱。”
有痕以自己的肩膀撞一撞老友的,“我设三个闹钟提醒自己。”
两人正小声讨论午宴结束后的后续计划,美院同学组团走近。
以文艺范女同学为首,将两人半围在长餐台边。
“诗诗,多年不见!”女同学手执香槟,对喝冰橘茶的梁如诗露出亲昵微笑。
梁如诗则完全记不得她是谁,只得堆笑,“你好!”
女同学转向有痕,“怎么不见你的男伴?”
有痕在人群中张了一眼,看见傅其默和林遂韬及主办方之一的浦江书画院副院长站在玻璃墙前交谈,对她的视线似有所觉,他忽然抬眼,隔着重重人群,向她望来,向她一笑,又继续投入交谈中去。
“我记得傅家有个不肯继承家业的孙子,是不是就是他?”女同学锲而不舍,对眼镜君的眨眼明示视若无睹。
有痕对傅其默是傅骧的孙子一事,并不比女同学知道得早太多,甚至直到傅老先生以“寸甫”的身份邀请她前去赏画,她才知道大名鼎鼎的收藏家傅骧与她认识的傅其默有血缘关系。
傅其默之于有痕,始终都是天山雪夜里初见的那个眼睛熠熠生辉的男人,而不是谁的孙子。
梁如诗哼笑,“是他,怎么了?不可以?”
到底还是抑不住自己的脾气。
这些人以前当面背后说了有痕多少酸言絮语,传得整个美院沸沸扬扬,他们当她只有七秒钟记忆?
女同学不料梁如诗当众冲她甩脸,讨了个没趣,涨红了脸被其他人拖走。
走得远了还在嘟囔,“认识几个有钱人有什么了不起?徐见微都功成名就了,谁知道她陆有痕?!”
“属你脾气好,这么多年都不和他们翻脸。”梁如诗何曾受肯受这样的闲气。
有痕无奈地摊摊手,“毕业便失联,同学群里都没有我,意味还不够清楚?我总不能在你家老林的主场闹事罢?”
“什么你家我家!”梁如诗伸手去掐有痕手臂内侧。
有痕笑着躲开。
遥遥的,傅其默与林遂韬看到两个女孩子脸上的笑,彼此交换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当午宴接近尾声,大部分来宾已先行告辞离场,只留下少部分画展工作人员和一些林遂韬的挚交好友。
林遂韬一手持香槟杯,一手拿餐叉轻轻敲击杯身,清脆的响声在玻璃海荡起一阵回声。
众人停下交谈,望向声音来源。
林遂韬微笑着向梁如诗伸出手,等她将手交到他手中,他执起她的手,轻吻一下她的手背,然后合在自己掌心中。
“我和诗诗,还想趁今天各位挚交好友都在场的机会,向大家宣布一件关于我们的好消息——”
他微微举高梁如诗的手到自己的心口,“我和诗诗订婚了!”
玻璃海里响起一片“恭喜老林”、“恭喜老板”的祝福声。
林遂韬仿佛喜不自胜,又吻一吻梁如诗戴着订婚戒指的手指,“我们的婚礼已在筹备当中,日期定于年底,到时请各位一定前来参加!”
众人自然无有不应的,甚至当堂开起玩笑来。
“老林结婚,我得包多大的红包才不失礼?”
“红包不够看,把去年在香江拍到的那尊鎏金观音送给老林当贺礼罢!”
“他送观音,那我得送什么?在德富拍的那对如意?”
“哦唷倷侪是有铜钿人家,我只送得出一幅自己写的‘早生贵子’。”
众人嘻嘻哈哈,林遂韬面皮厚得很,“红包自然越厚越好,观音如意我收,‘早生贵子’更要收!”
在场熟人居多,梁如诗终于忍无可忍,照他后腰拧了一把。
林遂韬一边呲牙咧嘴,一边把她两只手都捉在掌心里,“格女儜下手哈重!”
引得众人又是一阵笑。
人群当中,林遂韬揽了梁如诗的肩膀,笑眯眯地向徐见微请罪,“占用了一点属于你们的高光时间,你不会怪罪我罢?”
徐见微也早非旧日里心高气傲又目空一切的艺术生,自然客气圆融,“哪里!我和苏菲娅还想沾沾你和诗诗的喜气呢!”
有痕与傅其默站在人群后头,注视着林遂韬表面看似调笑,实则时刻留意梁如诗动向的样子,她忽然觉得,林生与诗诗,也许并不仅仅是他们自己说的,彼此互相利用的关系。
傅其默则望着有痕凝望人群的侧颜,她容色平静,可眼角带笑。
他的身体先于他的头脑,伸出手牵住她的,然后与她五指交缠。
有痕被指间温热的感觉触动,调回视线,落在他与他交握的手上。
“陆有痕。”他轻唤她的名字。
有痕眼睫微微闪动。
“请……”有痕没有抽出手去,给了傅其默极大的鼓励,“请与我交往罢!”
他再次生出了中学时第一次向喜欢的女孩子告白时的忐忑,期待有痕的接受,害怕有痕的拒绝,一颗心在胸膛里别别狂跳。
有痕静静凝视眼前英俊的青年,他的眼睛里倒映着她的身影,他颈侧的脉搏强劲有力地跳动不已,他的手温暖干燥,一如那个她酒醉的夜晚,他紧紧握着她的手时的感觉。
“好。”她微微用力,握紧了他的手。
第47章 辞旧迎新蒸松糕(上)
有痕的生活在即将迈入三十岁时,步入正轨。
私人洽购部门的业务有痕逐渐得心应手,高端藏家们口耳相传,慢慢知道嘉宝的陆有痕鉴赏能力一流,对艺术品有独到见解,绝不向买家推销不适合他们的藏品。
昔日的竞争对手鲍小兰则在拍卖场上展现出非凡的实力,甚至在一场奢侈品箱包拍卖上获得了白手套殊荣,一时在公司走路都带风。
好友梁如诗与林遂韬的婚礼安排在阳历年年底,时间紧迫,休息天有痕被好友拖着试婚纱、试伴娘礼服、试宴席餐单……
有痕对男朋友傅其默笑言,“真不晓得她哪来的那么多精力!飞去巴黎拍婚纱照还要与我视频遥控婚礼场地布置,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是我的婚礼。”
新晋男女朋友的约会次数并不频繁。
他们各有各的工作,忙起来脚不点地,连喝口水的工夫都显得十分奢侈,幸好这是交流沟通方便快捷的时代,两人常常通过视频电话一解相思之渴。
难得都有空闲,两人不是在傅其默采光良好的临江大平层,就是在有痕老破小的老旧公房里,一待就是一整天。
他们都是极坐得住的人,倘使有痕要完成画作,傅其默在旁也不觉得无聊,他可以捧一本书在沙发上埋头阅读,偶尔抬头看一眼有痕伏案作画的侧影。
她聚精会神时,总是微微凝眉,一手撑在画案上,一手执笔,悬腕,有时运笔如飞,有时又落笔如雨,又偶尔退开半步,纵观全局。
等她或者他手头的工作告一段落,他们会拥坐在一处,看电影、听音乐。傅其默和有痕把各自旅行拍摄的照片整理成幻灯片,投放在空白墙面上。
湛蓝海水中成群结队游过潜水者身边的双髻鲨和皑皑雪山之巅破云而出的旭日,瑰丽到极致的玫紫色晚霞与苍莽地平线之间一抹将消未消的金色斜阳和茫茫海天之间鱼跃而出的灰鲸……变幻交替着在墙面上闪过。
以此填补未曾参与过的岁月留下的空白。
他们一点一滴融入彼此生活,他家中书房增加了一张书画案,慢慢又添了笔墨纸砚画册,她家客厅里多了他的书籍资料外套……
他们会讨论她从旧书市淘回来的善本,应该是哪个时期哪家印社出的哪种版本,用了什么纸,什么型号铅字,有什么学术价值,如果损坏,应该如何处理。
偶尔也会为此争得面红耳赤,不得不找吴先生从中裁决。
吴静殊第一次还觉得纳罕,到第三次,便忍不住调侃:
“旁的小年轻谈恋爱都是花前月下逛街看电影,独你们两个,倒做起学问来了!”
她赶他们走,“去去去,去看画展逛博物馆去!”
被赶走的年轻人也不恼,走出一段路去,便相视而笑。
哪有那么多可争执的疑问?
有痕唯一的烦恼是母亲安欣浦绣工作室的巨幅刺绣与众多国庆献礼作品一道,在新闻联播中闪过两秒钟的镜头,引起不小轰动。
作为浦绣技艺传承人,安女士和她带领的团队创作的大幅刺绣作品山河尽染图,将万里长城浓缩在一幅绣品内,长城内外一片霜叶红于二月花的灿烂秋景,远远望去如同一面火红旗帜,凑得近了,又分明是枫叶秋果、鸣鸟流泉,是田间来回往复的联合收割机,是国道上奔驰而过的重型卡车,是铁轨上呼啸而过的复兴号,是人们美好生活的欢歌笑语。
浦江本地电视台也对这幅浦绣山河尽染图进行了详细报道,称安女士为“令浦江为之骄傲的工艺大师”,并采访了浦绣工作室成员,凌珑作为最被看好的新生代浦绣师和安女士一道接受了采访。
安欣工作室出品的浦绣一时成为城中乃至国内富豪体现自身艺术欣赏水平的标杆,高级定制邀约雪片般纷至沓来。
这一切使安女士对自己和工作室的作品在即将到来的拍卖中能取得的成绩充满信心。
有痕不想说丧气话影响母亲心情,但她一向觉得应该保持冷静,哪怕刺绣精品如今正处于收藏市场的上升通道。
刚从巴黎拍婚纱照回来的梁如诗自然不愿意错过这种凑热闹的机会,无论如何也要有痕陪她同去。
“这是我婚前向你提出的最后一个要求!”她在电话里如是说。
有痕看一眼趴在她肩头笑得双肩颤抖的傅其默,叹息,“诗诗,你已经向我提过三五七个最后要求了……”
“我不管!”梁如诗耍赖是一把好手,“把你家老傅和我家老林都叫上,去给令堂捧场。”
“去罢,我陪你一起。”傅其默下巴压在有痕肩膀上,亲吻她一侧耳垂,引得有痕一阵轻轻战栗。
有痕胡乱答应了梁如诗,挂断电话,随后被傅其默压在飘窗窗台上。
阳光穿透纱帘孔隙,落在有痕脸上,像一点点晶亮的印花,烙在皮肤上。
他双臂撑在她颈侧,身体重量一半悬空,一半压在她身上,就这样静静以眼光描摹她的眉眼。
她伸出手,拥抱了他。
阳光在午后晃动如浪潮起伏。
就在一片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的气氛当中,德富拍卖行“丝彩锦绣——当代名家刺绣”特拍在德富自有展馆拉开为期三天的预展。
预展首日,安女士和凌珑齐齐到现场,为前来观展的观众解说她们提供的八件作品的创作理念和绣制时使用了多少种针法。
有痕与梁如诗相约前来,傅其默和林遂韬在旁作陪。
出示预约观展码进入展厅后,有痕老远就看见母亲安欣,头发绾成一个低圆髻,穿一件藕荷色真丝斜襟旗袍,下摆绣着一线綝边,令得旗袍裙摆垂坠又不失飘逸,正向观众讲解一幅作品。
安女士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作为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浦绣技艺传承人,她举办过浦绣进校园活动,也与街道合作过浦绣进社区项目,也在自己的浦绣工作室接待过对浦绣这一传统刺绣文化充满好奇的外国友人,但这还是她第一次为自己的作品上拍做讲解。
德富的潘晓说她作为国家级工艺大师,作品还是由她本人讲解更具说服力,也能让观展者和有收藏意向的买家了解作品背后的汗水和付出。
有痕不愿上前打断母亲的讲解,遂与好友一行先在一旁观看其他作品。
凌珑在人群里看见有痕,笑着迎上来打招呼:
“呦呦姐来了!”她带着一种主人的姿态,“师傅刚才还在问你来了没有。”
她眼光往傅其默、梁如诗和林遂韬身上一转,“呦呦姐带朋友来了?师傅看见你们一定很高兴。”
她觑了个安女士讲解的空隙,领有痕走过去,“师傅,您看谁来了?!”
安欣看见女儿,眼前一亮。
她与女儿固然矛盾重重,可在人生这样的高光时刻,还是不免希望丈夫女儿能陪在她的左右,见证她的成功。
“诗诗也来了。”安女士见过梁如诗,以前女儿读初中时,梁如诗还常常来家里过夜,同有痕两个人老是挤在一张床上,深更半夜不睡,聊天,看小说。
她一度担心梁如诗会带坏女儿。
幸好两人都顺利考上高中,又一起进了大学。
对两个同来的年轻男子,她只当是梁如诗的朋友,略微客气地朝他们微笑,“等一会儿先不要走,一起吃饭。”
有痕点点头,她也想趁机将傅其默介绍给母亲。
安女士得了女儿的肯定答复,便又带着爱徒去为潜在买家做讲解。
凌珑抛给有痕一个得意的眼神,跟了上去。
爆脾气的梁如诗几乎跳脚,“有痕,我可以套你妈妈这位弟子的麻袋吗?”
“要结婚的人,请你不要有犯罪的念头。”林遂韬勾住未婚妻的腰。
梁如诗仍气鼓鼓的,“她有什么可得意的?”
凌珑自然有她得意的资本。
作为安欣爱徒,此次送拍,除了安欣本人的五幅作品之外,身为安欣工作室一员,她也有两幅作品入选,师傅的另一位徒弟有一幅作品入选。
刚才她在人群里,听见有人驻足她的绣品前,称赞她技巧娴熟,绣工昳丽,与师傅相比不相上下,极具收藏价值。
凌珑当时恰站在两人身后,将他们的一席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凌珑相信这次拍卖以后,师傅应该会宣布她正式出师,以后她可以独立承接定制邀约,不用再冠以工作室名头,收入和名气都将大幅提升。
她在网上搜索过刺绣工艺大师作品在市场上的价值,类似这次国庆献礼作品这样大的绣幅,拍卖成交价高达两千万元,小尺寸的也有三五十万元之多。
35/41 首页 上一页 33 34 35 36 37 3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