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一个传奇。据说曾被骗入园区,后逃进当地女兵团,回国之后居然考进了特警。熟识各类枪械,百发百中,对M国北部山区的地理、装备、内部组织以及武装力量了如指掌。
十年来,她参与多起大案要案,抓捕重刑犯,解救被困人员,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升迁。她仿佛不是去过M国,而是去了军校。
叶如歌透过望远镜,望着下方四起的硝烟。恍惚中又想起那些抱着ak努力学习控制枪支,避开前面的人奔跑轨迹的夜晚。
想起那个教她开枪的畜生。
*
他们一开始打的很艰难。
这只队伍的专业程度和武装力量都远超John的想象。在炮火连天中滚了一圈的他满身是土,隔着头盔对她吐槽:“这是我们最新研发的枪支型号,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吃了亏之后的John对她的态度明显好了一些,感念她强行更改的行动路线保住了他更多同伴的性命。
如歌闻言没有说话,带着自己的小队继续往前深入硝烟中。
这个问题有什么问的必要吗。Gavin最舍得在这些东西上花钱。何况美国人赚钱从来也没有什么底线。
这样想着,对讲机里传来同事的声音:“指挥室进不去。我们占先发优势,对方反击力不强,但防守很严,我们的大部队进不去。刚刚有两名同事去探路,失去联系到现在都没有回来。”
如歌心底一紧。
不反击只防守,Gavin只怕是在争取时间逃跑。
按照他的性子,逃跑就已经是吃了大亏,一定还有后手。
宁愿自己冒风险,也要让别人不好过,Gavin从来都是这么混。
*
她猜对了。
Gavin此时已经从被偷袭的暴怒里冷静下来,一边吩咐属下去准备战机,一边盘算着怎么在临走前给这些偷袭自己的王八蛋一个凶狠的教训。
“把所有的炸药都提出来。”他说。
他要把外面那只偷袭队伍堵在防守圈附近,在自己起飞的瞬间炸掉整座山。
这当然是有风险的,但他不是偷偷逃命的风格。
他宁愿一炮炸死所有人。他可一点都不怕死。
如歌停下来,望着前方Gavin那条防守不进攻的战线。又环顾四周,看了看所有人。
她不确定Gavin具体要用什么方式,但她知道Gavin会拉尽可能多的人陪葬。她冒不起这么多条命的风险。
神差鬼使地,她拿起对讲机,用北国语说,“我是叶如歌。所有人,退回来。”
她用北国语和英文分别重复了两遍。
Gavin本在低头连接数枚炸弹的引线。他在每名倒下的特警身上都能翻出两枚一样的手雷。他兴致勃勃地研究着这款手雷的用法。早就听说过这款新玩具,他还没来得及搞到手玩过。
如今送上门来,他的眼睛里闪烁着异样的光芒。他忍不住想,这样的数枚东西连接在一起会有怎样的杀伤力。简直迫不及待想要试一试。
突然间他听到那几具尸体身上传来熟悉的声音。
Gavin愣了一愣,怀疑自己听错了。他起身从最近的一具尸体身上拿过对讲机,听到里面清晰地传来那个声音。
那个好像已经很多年都没有听到过,却又好像上一秒才刚刚听到过的声音。
她说,她是叶如歌。
鸽子。他的小鸽子。
谁说她不会回来。鸽子总是识途的。不然为什么总说信鸽,信鸽。
Gavin望了望手中串联了一半的手雷。鸽子可娇气了。一不小心就会变成烤乳鸽。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件不好玩的死亡事件的话,那就是关于她了。她死,可从来不是一件好玩的事情。
数枚打开,引线已经被接到一起的手雷,被轻轻地放在了地上。他轻手轻脚地剪断引线。
可千万别炸了。他想。
第57章
Gavin从指挥室里走出来,拿起望远镜认真看了看。
一眼就认出了她。她被头盔迷彩服包裹的粽子一样,只隐约看得出护目镜下一双眼睛。但看身型,还是不怎么有肉。
这小鸽子,端枪端的还蛮有样子的。
这些年,他有时候会有一些奇怪的想法。比如说,人是不是只活这一辈子。
又比如说,是不是因为只活这一辈子,所以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很奇怪,这样的想法,没办法很快忘掉。
这几年,他逐渐感觉到自己没有以前有力量了。依然没人打得过他,但他感受到,自己打不过以前的自己了。
所以他开始需要更多的人力物力,更多来自别人的忠诚和来自武器的借力,来支撑逐渐冒头的恐惧和不自信。
他有时候会觉得,这种恐惧是被鸽子传染的。他以前从不知道什么是恐惧。
坚硬的、顽石一块的心从不畏惧风雨。但只要这心有了一丝柔软的缝隙,便会有更多的风逐渐吹进来。
有时候他望着训练场上练着的那一批批毛头小子,会产生一瞬间的恍惚。总觉得他们天天练着,居然还练的那么笨拙。
没想到这只小鸽子倒还学的有模有样的。不是当年只会抱着枪哭的时候了。
挺好。
他莫名其妙很高兴,把怀里的枪丢给一遍发呆的丹拓,笑着走回指挥室。
他不管了,也不走了。
仿佛有什么沉重的东西突然从胸口卸下。奇怪的是,他以前并没有感受到什么东西压在心里,直到卸下了,却发现心如此轻松。
他终于可以完全不设防了。
他想过、见过千百万种死法,没想到最后居然可以这样死。他发自内心地感谢上苍,居然愿意给他这样的死法。
他从来都不怕死,自从她走后,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他只是不甘。
他不明白,明明是命运一步步将他逼到这里,他明明没得选,却要说他错。难道他天生就该死?
他不愿受这口气,所以他偏要活。
吸别人的血、吃别人的肉也要活。既然命运也是这么对他的,那么他为什么不能这样对别人?难道冥冥中操纵一切的神明比他高贵?
放屁,谁又比谁高贵。
但现在,他甘愿了。再没有比这更好的死法。这一刻他真心地感谢上苍,从没让他好活过,却愿意给他这么好的死法。
让他可以安心地坐在这里,放下所有武器和戒备,如同赤条条来到这世上一般,满怀期待地等待她,等待解脱。
*
多年前,一个手无缚鸡之力、连亲人病逝都没有见过的年轻女学生,望着这个人的背影,生出了人生中的第一份杀心。
多年后,依旧是这两个人,依旧站在这片土地上,却已过山过水。她见过这人世间最绝望的罪恶,也见过最黑的泥淖中拎出来一颗血红的心。
最怕柔弱皮下渐生骨,最恨泥淖丛中亦有心。
她终于把枪抵在了他的额头。
“好硬的爪子。”美方负责人John感叹。“要不是封山,还真困不住你。”他诧异的望向那张俊脸。
那双凛冽的眼睛却一直盯着这个全副武装的女人。
老鸽子。她的脸上已经没有半份稚嫩。
什么都是他教的。开车是他教的,越野是他教的,散打是他教的,喝酒是他教的,上床是他教的,用刀是他教的,开枪是他教的,杀人也是他教的。
他都是按照杀手的路子来教,于是她也是按照杀手的路子来学。直到今天,她用自己学到的东西把枪抵在了他的额头上。
他并不愤怒,也不害怕。他教的都是外面的东西,内里的机灵和胆识是她自己的,无畏和骨气也是她自己长出来的。她好的不得了,哪里都好,比他好。
Gavin只是眨了眨眼睛,饶有兴味地看着她。鸽子被他养成狼了。他真是会养东西,养什么都养的很好。他自豪的莫名其妙。
枝叶婆娑,风微凉。月色委实迷人,照的苍茫大地一片银光。
*
第二天清晨。
清剿武器的时候,John望着军火库里一箱一箱的ak和炸药咋舌。“Damn, they're rich.”
叶如歌耸耸肩。诈骗园区每年流水一样的钱养着武装军,即便当年Gavin还只是一个雇佣兵的时候,钱对他来说也只是纸,遑论如今。
清剿过程非常顺利,美国大兵们看到成堆的先进武器笑的合不拢嘴,叶如歌都能想象到John会用怎样美式政客的方式游说上级把这些武器收归他们部门,而不是公平地和她平分。
只是到了Gavin在山顶上的别墅时,特警们犯了难。
副官把如歌和John领到后院,这里本是一处极好的观景台。但却被放置了一个巨大的笼子,里面养了少说也有上百只白色的鸽子。
“这是...”John也犯了难。“这是用来运送毒药的鸽子吗?他们有那么多先进的通讯设备和战机,总不至于用这么原始的方式传讯。”
叶如歌的眼神在看到那些鸽子的瞬间变得奇怪,不知为何,John甚至觉得她像是有些动容。
她慢慢走上前,打开笼门,小心翼翼抱了一只鸽子出来。
那鸽子一看就是长期和人接触,一点不怕。此时眼睛一下一下转着,若无其事地在她的手臂上溜达了两趟,时不时轻轻啄两下她的手心。
叶如歌的眼泪突然就涌了出来。
没人能够理解,John也吓了一跳。这个一贯强硬的女人,独断独行地改他的前进路线,合作以来,从未见她掉过一滴眼泪。
不要说John,她一手带出来的几个下属此时也面面相觑。叶如歌从来都是冷静的,没有感情,只有方法,怎么突然抱着一只鸽子,哭成这个样子。
叶如歌背过身去,丝毫不管别人的看法。
她早就不需要再觑着别人的神色来调整自己了。十年,十年了啊。
如今,她只想好好哭一场。
就让她好好哭一场。
那鸽子一下一下轻啄着她落在手心的泪水,叶如歌抚摸着它洁白的毛发,哭到颤抖。
你养鸽子,养的确实挺好的。她轻轻地,对一个听不到的人说。
良久,她抹干泪水转身,用平静的声线说,“都放了吧。不是藏毒药的,也不是报信的,估计就是养着玩的。”
她没有解释自己刚刚的哭泣。就好像根本没有发生过一样。
John怀疑地看着她,突然觉得这个女人好像疯疯癫癫的。“你怎么知道不是藏毒药的?这个要检测之后才行。”
“随你。”叶如歌把手中的鸽子放回笼里,转身便要离开。
John又说,“即使不是藏毒药的鸽子也不能放生。这些都是家鸽,放到这原始森林里,很快会被野兽吃干抹净的。”
如歌刚刚止住的泪水差点又涌了出来。
她回身再次望了一眼这茫茫山野。
是的,原始森林,延绵重叠,豺狼猛兽,瘴疠疟疾。那家养的鸽子连见到只狗都会骚乱惊慌,遑论这里。
若不是这笼子,鸽子早被生吃活剥了。
一只误入原始森林的家鸽,能活下来就是奇迹了。而她居然又飞了回来,只为拆掉这牢笼。
叶如歌极力控制住自己颤抖的声线。“那就带下山,分散送给面善的山民家养吧。”
她急匆匆地说完离去,再也无法多停留一秒在这里。
谢谢你,谢谢你在这丛林世界里,护住了家鸽的周全。
但是我恨你,恨你是这丛林世界里的一头畜生。
是的,你是一头畜生,但你居然想要护住一只无路求生的鸽。
你说你明明是一头畜生,为什么要有着多余的一点人性。
让我为着你这唯一的一点人性,心如刀割。
*
抓捕工作结束,紧跟着就是审讯工作。
叶如歌靠在椅背上,打火机咔哒一下点燃手里的烟,她送到口中抽了一口,立即又被呛的咳嗽。
这是怎么回事。多少年了,怎么突然又闻不得这个味道。她被呛的眼泪汪汪,边咳边想。
同事已经来了好几次了,Gavin什么都不认,什么都不签,只要见她。
她闭着眼都仿佛能看到他那个谁都不服、死也不怕的混账样子。
不怕好,早晚要死的。
但她却不想去见他。想了这么多年,盼了这么多年,如今她却不想和他说话。她只想和他打个照面然后匆匆而过。
因为她怕。这么多年了,她从来没怕过。抓他审他判他,是成全天理;陪他去死,是成全自己。但当她看到他的那个瞬间,突然生出无尽的愧疚。
她成全了所有人,唯独没有成全他。
叶如歌不敢见他,怕心头的愧和惧会压死自己。能不能让我躲在这里混过去。混过去,又有什么关系。
反正这一生,这么拼尽全力的活,结果也并没有好过混过去。
*
Gavin却打定了主意不让她混过去。
笑话,他连命都愿意送,她还想躲着不见?哪有鸽子不认主的?他自有办法和审讯人员闹个天翻地覆。
男人一具修长健壮的身体,审讯室里的椅子仿佛都装不下。这里不见天日,没人提审的时候也不开灯,于是他把身子支在椅子上睡觉。
手镣脚镣,沉重囚禁,难为他居然还能睡得香梦沉酣。
有什么要紧,不就是一死。死之前自是要抓紧时间好好享受。
一闭上眼就梦见小鸽子被他给闹来了,两只黑葡萄眼哭成了红葡萄,抽抽噎噎连话都说不出来,一看就是怕他生气的样子。
啧,这么多年了,还是眼泪多。他在梦中逗她。
轻轻的开门声传来,有个鸽子轻手轻脚走过来,站着看,不说话也不开灯。
男人的眼皮抖了抖,在梦中揉了一把哭包鸽子的脑袋,又睁开惺忪的睡眼看真鸽子。
这日子过的,神仙也不过如此,梦里梦外都有鸽子。他勾了嘴角得意地笑,眯缝着眼盯着她看。
第58章
“你又发什么神经?”叶如歌被他看的不好意思,于是骂他。
谁能想到这竟是十年后说的第一句话。
她本是满腔愁苦站着看他,谁成想他一睁开眼睛又是这幅勾搭调戏她的样子。这个畜生死性不改,脑子里只有枪和女人,只怕是要躺到盒里才不逗她。
于是莫名其妙地,她开口啐他。就像是多年以前,就好像他们只有一天未见。
Gavin从来是不回答问题的。他可不是有问必答的乖学生,他从来都是噎回去。
“叶如歌,这么暗的房子,来审我不开灯,外面的人会以为你骑在我身上。”
呸,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一开口又是调戏她。叶如歌不理他,转身去开灯。
身后的人却仍是不肯停,“我放你回来,就是让你受这样的罪的?叶如歌,早知道这样,我早该把你抓回来。”
39/44 首页 上一页 37 38 39 40 41 4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