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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佳欣的动作停顿于她注意到不远处走过来的男人。树影婆娑，楼檐下亮着数盏鹅黄色的灯，将他的面容映照得逐渐清晰。不过看起来表情不太好，一股子疏冷寡淡的意味。
季无谢穿着黑色衬衫，亚麻色裤子，上衣领口纽扣没全扣上，也不妨碍那种矜贵的绅士作派。身后跟着的是陈冼和许砚，两人手上拎着礼盒，想来是给杨佳欣送礼物来的。
第33章 .算计
季无谢似乎天生就有这样一种本事，那就是吸引杨佳欣的视线。即便灯影绰绰，视野遮挡，他的存在也总是能够被她敏锐地捕捉到，像是装置了雷达设备那般。
距离不算太远，季无谢即将向这边走过来。
杨佳欣拧了拧眉心，像是做了某种决定，突然拉过林清嘉的手。她饶有趣味地观察着林清嘉的表情，而后她手上冒着热气的食物直直泼向自己身上。
杨佳欣露出幅度正好的笑，看起来很有礼貌。
衣裙被污渍弄脏了一大片，食物浇了她一身，在裸露的皮肤上留下小片的红色，而后滚落在地上。
伴随着她的惊呼，季无谢也刚好出现。
林清嘉一开始的不解也变成了然。
杨佳欣拧着细细的眉毛，眼睛如湖水波光般清澈，无辜看向季无谢。
有那么一瞬间，林清嘉居然感到无端紧张，解释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手臂突然被他抓住，手背滑至他掌心。
杨佳欣无法忽视他们之间亲密的肢体动作，一双圆眸闪着的光亮，无辜意味更甚。
“表哥，林清嘉她实在过分！”
季无谢淡淡道：“去梳洗，回头送你一件新裙子。”
杨佳欣：“表哥！”
奈何季无谢仿若生了一双勘破世情的火眼金睛，低眸看杨佳欣，沉声提醒她收敛点。
杨佳欣着实是憷了一下，只是不开心地轻哼一声。
季无谢只撂下这一句话，礼物由许砚交到她手上，而后拉过林清嘉离开。
石砌的围墙边挂满常青树藤，绿雾般的叶片在风中簌簌作响。月光居然很亮，像是要照得人睁不开眼睛。林清嘉在这白莹莹的月光中看向前面的季无谢，他拉着她一言不发离开，无法判断他是否真的生气了，因为杨佳欣的缘故。
“我没有伤害她，不管你相不相信。”林清嘉说。
林清嘉觉得自己被他拉着，在他宽而有力的手里，像是冬日里的树林枯枝，岌岌可危。她一只手揪过的衣服边缘留下褶皱。
季无谢叹口气，“不用解释。”
林清嘉倒没想到他如此干脆，是直接判死刑了吗？
在他这里，似乎所有问题都不需要答案。
季无谢按住她的肩膀，“杨佳欣的聚会，你完全可以不用来的。”
“可她不是你的表妹吗，而且，杨太太是请帖的。”
林清嘉不好拒绝。
“林清嘉。”季无谢看着她的眼睛，“我是不是说过，离老爷子院子那边的人远一点。”
车子驶过长长的树荫过道，月亮似一团幽暗燃烧着的火，带着一层朦胧细腻的光。
林清嘉浸泡在这光里，脸上是闪过的柔和的光影。她懂得趋利避害，温顺得像一只毫无攻击力的兔子，“好，我会记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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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次在茶楼听到的秘密，林清嘉没忘记掉。看到日历上逐渐逼近的时间，她倒是有一些不安起来，毕竟季骁是季无谢的义父，并且他人看起来也不算太坏。然，不该问的她不会多问。
这里的天气大多是潮湿的，冬天很短暂，也没那么冷。
近来不冷的日子里，林清嘉会到附近的教堂祈福，听那位头发花白，宝相庄严的主教讲撒旦与耶稣。哥特式建筑仿古的几何图案尖顶高高耸立，白色圆柱上是和谐的茛苕叶花纹，还保留着中古遗风。
这里是能够让她感到心静的地方。
许砚陪同她一起来的，站在不远处护卫。
林清嘉收拾东西准备回去，发现有个小女孩一直在看她，准确来说，是看向她手中的一袋糖炒栗子。刚才许砚给她买的。
林清嘉朝她招招手，“小妹妹，过来。”
小女孩眼睛怯生生的，带着试探与腼腆，还是慢慢走了过来。
冒着香气的食物放到她手中，她却没有立马吃。
“我可以带回家给弟弟妹妹吗？”
林清嘉半蹲下身，摸摸她脑袋，“当然可以呀。”
女孩眼中却慢慢积蓄泪水，看的人心疼。
林清嘉：“你怎么了？”
小女孩哽噎道：“我妈妈……生病了。”
“别哭。”林清嘉替她擦掉眼泪，“你带我去看看。”
“姐姐……你是医生吗？”
林清嘉安慰她：“嗯，我会救好妈妈的。”
小女孩胆子大了点，拉着林清嘉的手。
许砚见状，也跟上来。小女孩在看见许砚后表现出明显的胆怯和害怕，一颤一颤的，像是看见了什么了不得的人物。
也是，许砚看起来确实挺凶的，害怕恐惧也在所难免。
林清嘉安抚她，同时又对许砚说：“没事，我很快就回来。”
许砚在原地等了一会儿，察觉到事情的不对劲，往前找去，哪里还能看见林清嘉的影子？
男人懊恼得一拳砸在墙上，怎么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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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清嘉跟着那小女孩往一个破败拥挤的棚户区走去，这里的环境很不好，充斥着垃圾杂物的水沟里散发出难闻的气味，常年不见阳光的阴暗角落长满了湿滑的青苔。
感受到有一道视线黏在自己身上，林清嘉回过头，看见一个穿着黑色皮夹克的男人，眉骨处有一道狰狞的疤，身后停了一辆车。
林清嘉只觉得这个人眼熟得很，但就是想不起来是谁。是在哪里见过呢？
“林清嘉小姐，借一步说话？”男人歪着头，声音慵懒，那双幽黑的眼睛让她感觉很不舒服。
“不必了。”林清嘉牵着小女孩的手，想快步离开。
小女孩躲在她身后，不自觉后退几步。
但这也没用，身形高大的黑衣打手将她敲晕，同时钳制住了林清嘉。
“你们做什么？不要伤害她！”
“只是找你谈谈话，不用这么紧张。”男人夹着雪茄的手指轻掸了掸，“不过是个孤儿，放心，她帮了我的忙，感谢她还来不及。”
林清嘉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她看了眼地上昏倒过去的女孩，神色复杂。这是求生的本能，没有其他的选择，她不怪她。
“这样大费周折找我，不知是为何事？”
第34章 .赌注
骤雨毫无征兆降落，给今晚的抓捕行动增添了几分难度。
纺织厂电闪雷鸣，阴阴沉沉。季骁验货的时候遭到警方围捕，丢下交接一半的货物，从提前安排好的出口上车。
雨点砸在车身，这个夜晚注定无法平静。
枪声接二连三响起，车辆的防弹玻璃被子弹击出裂纹。
季无谢就是在这个时候收到李虎的消息。电话机那头的男人很是嚣张，仿若胜券在握，说只是想玩个游戏，看看布置周密的计划和林清嘉之间，他会选择哪个。
许砚急匆匆赶来，说林小姐不见了。
季无谢撂下电话，神色凝重，“去纺织厂。”
“这个时候过去？”陈冼不解，“不救林小姐了吗？”
季无谢眼底淬着败絮一样的黑，平静道：“李虎必须死。”
李虎知道他的计划，知晓他要做什么，或许还掌握了他和警方联系的证据。在李虎有命去向季骁告密之前，就得解决掉这个麻烦。
目前无法知道李虎在哪儿，但他一定会去找季骁的。不如提前去等着，守株待兔。或者就算警方行动失败，他带人前去接应季骁，也算是以表忠心。
车门关上的下一秒，车子飞速驶离，消失在漆黑的暴雨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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崎岖不平的道路，使得车子晃荡不稳。
林清嘉手脚都被绑着，没有大喊大叫，只是瞪着一双眼睛注视着李虎。
“我们来猜一猜，季无谢会不会来救你？”李虎手上拿一把锋利冰凉的刀，轻轻在林清嘉脸上比划，“我的时间有限，他晚来一分钟，我就在你脸上划一刀，然后再把你衣服脱掉，把你切成一块一块的，丢到他家门口，你说，这是不是很有趣？”
林清嘉依旧沉默。
恐惧感使她额头上冒出一层细细的冷汗。
但这个时候害怕无济于事，她也不能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想着季无谢会来救她。
她轻轻笑了一下，“杨佳欣都明白的事情，你还不懂吗？”
“看来你真的不够了解你的死对头，季无谢是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不至于为了我放弃他要做的事情。我费尽心思讨好他，才能待在他身边时间长一点，除此之外，没什么特殊的。你刚才说到什么，计划？在我这里耗费时间，要是季无谢选择了另一条路，按他的行事作风，到时候你还有命活吗？反正我是个可有可无的小角色，死了也没什么要紧。可是你把我当作赌注，觉得能有多大的几率会赢？”
林清嘉很有自知之明，她早有这个觉悟，于季无谢而言，就像是琳琅酒柜里的酒，他若是尝厌了哪种滋味，那就开另一种。
如同杨佳欣所言，她是一枚纪念邮票，可能也就是面值比较大，仅此而已。
而她也只是贪心一点，希望跟他一起的日子长久一点，再希望他平安顺遂。
李虎握住刀的手顿了下，刀锋滑落至林清嘉的脖子，骤然收紧。
“是吗，那不妨现在就杀了你。”
锋利刀刃划破皮肤，霎时冒出细密的血珠。
“正如你所说，反正也没有什么利用价值。”
李虎眯了眯眼睛。
不过就是一个女人，或许并不能威胁到季无谢这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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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弹不断从后方射击而来，枪林弹雨中，车辆开得横冲直撞，又快又猛。
“老板，还有三个路口到目的地。”
“好。”季骁在一个极速大转弯前挪到窗口，右臂架起枪朝后射击，“加快速度。”
他似乎有点等不及。
林清嘉被李虎不知道带到哪儿。冲刷车窗的暴雨变小了一点，但是她能听到愈发强烈的枪声，就在附近。
车辆在一座废弃的工厂楼前停下来，林清嘉听到此起彼伏的枪声，被李虎挟持着拎下车时，看见很多穿着制服的警察，正在追击着一辆黑色汽车，而车上的人，正是季骁！
到这里之后，季骁不再是孤立无援，潜伏已久的许多亡命徒加入枪战。
狡兔也有三窟，更何况季骁，原来他是故意将人引到自己的地盘，来一招请君入瓮，扭转了局面。
季无谢赶到时正发现了局势的翻转，是他疏忽了，没有算到季骁还留有这一手，但还好，从两方目前的火力装备来看，尚有胜算。
“季无谢！”李虎站在柱子后面，喊住他，“怎么，这么迫不及待当猎狗？你只管开枪试试，看到时候她脑袋上多几个窟窿会怎样？”
季无谢看到李虎前面被当作人肉盾牌的林清嘉，黑洞洞的枪口顶在她脑门上。
女孩脸色苍白，橄榄绿的衣裙上沾了血迹，混合着雨水淌下来，是开出的艳丽红色梅花。
季无谢眼中有一闪而过的阴鸷。
车子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尖锐的刺耳声，季骁的车辆在撞到墙壁建筑前及时刹停。
“表叔！你还不知道吧，季……”
话没说完，季无谢突然开枪，趁他不备时，“砰”的一声，精准击中李虎握着枪的手，手枪滑落。
接着，五枪连发，须臾之间，李虎死得透透的。
“啊！”失去桎梏的林清嘉当即捂着耳朵略弯着腰往前跑。
因为恐惧，积蓄的泪水从她眼眶中涌出来。
季无谢以为她要跑向自己，伸手要去拉她。
结果就见林清嘉跑到一半，突然往另一个方向转去――季骁所在的方向。
对面的警察枪口对准了季骁，藏在暗处的狙击手，红点也瞄准了那位警官，比拼谁的手速更快的时刻。
季骁眼前一暗，就见向他跑来的少女倒在他身前，那样纤薄的后背替他挡住了子弹。
原来极致的疼痛反倒也没有那么疼。
林清嘉挨了一弹，直直往前到。失去意识之前，模糊到失焦的视线里好像有一双手搂住了她，身体被揽进宽大怀抱里。
她听到熟悉又带着愤怒的声音，好像有人在喊她。
温热的血液不断渗透出来，沾满了季骁手掌心，那张混着泪水与雨水的白皙脸蛋那样脆弱，整个人仿若不堪一折，却替他挡下了致命一击。
第35章 .过往
车辆白色光束将暴雨夜泥泞路面照得清晰。
季无谢记起，那也是像这样天气的一个泥泞晦暗夜晚。
父亲给那些人做事，犯了错误，几十个人来者不善，冲进他家里，到处砸东西，将他们掳走。
暗室里传出打斗撕嚷，昏黄的吊灯隐隐晃动，他在门后看见，头被打得鲜血直流的父亲昏在地上，被人拖走，地上留下一排狰狞的血迹。按住他肩膀的母亲捂住他嘴巴，说千万要忍住。
当然，母亲最后也没能逃脱被乱枪打死的命运。小季无谢被季骁的手下关进笼子里，当成奴隶一般对待，只有活到最后的强者才有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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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季骁风头无两，自然不会注意像季无谢这样可有可无的小角色。只知道每年都会抓来些小男孩当作预备役训练，太差了的死掉就死掉，优胜劣汰，能活下来的自然是有实力的，可以培养。
第一次见到季无谢时，长相漂亮，却满身戾气的少年，不驯得像一只刚出笼的野兽。也的确是刚出笼，没打理的头发过长，遮住了大半部分眼睛，松松垮垮套着的麻衣脏乱破旧，但眼神是有力的，抓人的，藏不住的锋芒，好似不管什么时候都是狂妄的。
通红的眼睛望着他，被后面人解开锁链，当即凶狠地扑过去，对着季骁手臂狠狠咬了一口。
少年人的力量也不容小觑，季骁费了好些力才制住他。冰凉的枪口扣上他脑门，居然也没有流露出丝毫恐惧，像个不要命的疯子。
男人鼻高眉深，眼睑压成重重一道，是不悦的前兆。
旁边的护卫以为这小孩要没命了，谁知下一秒季骁竟哈哈笑起来，一只手掐住他脖子把人提起来，稍微用点力就能让这只不听话的野兽断气。
看他离开地面的脚尖挣扎踢踹，逐渐暴起青筋的脸变红，季骁觉得很有意思。
“好，浑身是劲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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