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是她第一次包粽子,生怕绑不牢,结果缠成五花大绑的样子,和小红书上的三角粽连远房亲戚也算不上。
她放在手里端详了一会儿,忍不住笑了笑。
笑着笑着,心脏忽然抽疼。
分手不过一个月,Omar在她脑海里已经成褪色一个模糊的人影。
面上一瞬间恢复平静,唇抿着,用力眨了眨眼睛,叹了口气。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她又从盘子里拿起另一片粽叶,重复着刚才的动作。
她自以为已经愈合得很好了。
她学着做饭,周末依旧出去徒步,玩浆板,还订好了下个周末去西班牙的机票。
她不怀念谁,只是偶尔,一个人和孤独面对面的时候,还是有些惶然。
电饭煲滴滴滴响了三声,仝姝也终于包完了这一盆粽叶,数了数,一共四十个,够她吃很久。
先把米饭盛出来,再把这一锅粽子放到炉子上,拧开大火,又接着把早上用的碗洗了。
仝姝擦干手,从冰箱里取出一瓶酸奶,倚靠着洗手池喝了两口,放到流理台上,从围裙的前兜里掏出手机。
打开微信,点开和万里的聊天框,翻到最上面。
最上面是她从香港回苏黎世那天,她还在飞机上,万里发来的一个压缩包。
里面是他这几年所有的就诊记录和检查结果。
将近一千张图片,pdf中文英文都有。
当时还她在飞机上,连忙从包里拿出电脑,点开了最近一次的复查结果,是在今年三月,结果很好,没有复发和转移的迹象。
看完接着关闭了文件夹。
她不愿再看,也不忍再看。
往下一条,是一个月前发来的【早安。】
她想了想,长摁,回了个【晚上好。】接着又上划屏幕。
细细看着这一个月来他发的消息,把之前漏下的每一条都挨着回复。
她发的最后一条消息,是把鸡腿连锅端上了桌子,和已经凉了的米饭摆在一起,拍了张照发给他。
万里打了个车回家,一进门,猫和往常一样,靠过来粘在他脚边。
他脱下衣服扔到脏衣篓里,换上家居服,走到沙发旁坐下,猫也一瘸一拐地跟了一路。
它年龄大了,原本就瘸了一条腿,动作又迟缓,跳不上沙发,急得在沙发旁直打转。
万里弯腰把它抱起来放到沙发上,猫却不愿意在沙发上趴着,直往他怀里钻。
这猫虽然年纪大了,毛发却依旧干净油亮,一看就知道被主人照顾得认真仔细。
它乖巧地趴在万里腿上,万里伸手拉开茶几下面的抽屉,从里面取了把梳子。
他在国内太忙,基本都在外地巡演,回Q市的机会少之又少,索性就把猫带了过来,他不在美国的时候就请人上门照顾。
反而是这边的工作已经渐渐稳定下来,颜之丹之前给他介绍了几个大牌歌手,出的歌成绩都非常好。以前合作过的歌手听到他回美国,也很乐意重新找过来。
万里正给猫梳着毛,沙发上的手机忽然震动个不停。
他打开锁屏,一条接着一条看下去。
愈发剧烈的心跳声将他整个人淹没。
爱不讲道理,就像盛夏遇见雪崩。
他将消息全部看完,忽然把头埋进猫肚皮里,狠狠亲了几下,猫一边摇尾巴,一遍喵喵地叫唤着。
“肉包。”万里把猫抱起放在怀里,两只手握着猫抓,在手机的键盘上慢慢打着字,“乖,给妈妈回消息。”
我
也
想
你
了
最后,爪子准确地踩在了蓝色发送键上。
肉包圆满完成了任务,万里去书房给它拿了根它最爱的猫条,用剪刀剪开。
可它只嗅了嗅,兴趣缺缺的样子,转头卧在沙发上睡了起来,一动不动。
万里想起来以前它小的时候追在他屁股后面要猫条的样子,胸口有些涩,将猫条收起来,轻轻摸了摸它的小脑袋。
肉包今年十三岁,按照人类的寿命,也是个七十岁的老太太了。
不爱吃零食,也是正常。
不像十一年前。
十一年前,万里第一次遇见仝姝,其实并不是在教室。
他因为手术晚了一个月入学,那年的十月,万钧上楼去给他办入学手续,轮椅不方便,他一个人在行政楼下等着。
“咪咪,诺,来吃啊,咪咪。” 上课时间,仝姝蹲在旁边教学楼前面的一棵树下,她没穿校服,风一吹,黑色的头发下面露出几绺扎眼的黄。
隔着不到一米的距离,仝姝对面坐着一只白猫,右边的爪子明显短了一截,虚虚地吊在身前,带着不正常的弧度。它悠闲地摇着尾巴,看看这,看看那,就是不看地上的一小块包子。
“看这,看这。” 仝姝又指了指地。
那白猫听到声音,转过脑袋开始看仝姝的脸,突然“喵”地叫了一声,跳上了旁边的花坛,一眨眼就没了影。
“笨猫,牛肉馅的,我还舍不得吃呢。” 仝姝恨铁不成刚,两口把手里的包子全塞进嘴里。
“这不是挺好吃的吗。”
第47章
Q市,某大型私立医院。
陈诗洋上个月测出来怀了二胎,万钧今天陪老婆一起来医院做孕检。
陈诗洋刚进检查室做超声,万钧这边就来了电话,是秘书打来的。
方淮恭敬道,“万总,刚查过了,少爷的那几张卡这几个月确实都没有流水。”
今天医院里没什么人,万钧单肩背着一个浅粉色迪奥九格戴妃包,在走廊里的找了个长凳坐下,手里还拎着半杯陈诗洋没喝完的奶茶。
他今天难得穿的休闲。米色短袖,水洗磨白牛仔裤,胸前挂着副墨镜,头发没有用发胶特意打理,看起来倒有点像二十多岁的大学生。
“我知道了,随他去吧。”语气平淡,似乎早有预料。
说完便把电话挂了。
他这个弟弟是什么样的人他再清楚不过。看着内敛,实际上有寸劲儿,真倔起来十头牛都拉不住。
万钧知道万里一向对钱没什么概念,刷卡都是摸到哪张刷那张,有时候用自己的卡,有时候用他名下的。
自从万里离开香港之后,他名下的那些卡一次都没有使用过,连信托基金每个月打到万里账户上的钱都分文未动。
万里的态度已经十分明确。
检查室的门开了,陈诗洋从里面出来的时候正在打电话,手里拿着b超图像,
抬头看见万钧,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脚后跟蹭到了门,这才发现检查室的门已经自动关上。
她退无可退,拿着手机,有些尴尬地站在原地,万钧也不急,站在对面,抱着胳膊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她看了万钧一眼,匆匆对着电话那头说了句,“嗯,你直接联系王医生吧,浙大那边有实验组......费用你先不用管,”
挂了电话,陈诗洋才跑过去挽上万钧胳膊,笑得格外甜,一双杏眼大而亮,“老公,我累了。”
说着,把b超单子递给万钧,“医生说一切正常。”
万钧接过单子,站着不动,仔细看了看,叠好,放进陈诗洋的包里,又握紧妻子的手,两人往大门口走。
“谁打电话。”他瞥了一眼她的手机,淡淡道。
“你放心,不是什么来路不明的男人,而且我答应过人家,这事不和第三个人说。”说完,拽了拽男人的袖子,连忙补充道,“你也不能查。如果你还尊重我的话。”
她大学的时候开始和万钧谈恋爱,那时候年纪小,俩人一吵架,她就和同学去酒吧点兵点将点男模,站成一排拍照给万钧看,气得万钧隔三差五就往温哥华飞。
万钧无奈,只能点头说好。
他去停车场取车,陈诗洋去旁边的便利店买了两瓶水,付完款,退回到微信的聊天界面,把王医生的联系人名片发给万里。
万里秒回。
【谢谢】
来苏黎世的第一年,仝姝就总结出来一个规律:苏黎世不可能连着三天都是晴天
今年也不例外。
八月,苏黎世迈入盛夏。从月初开始这雨水就没断过,卯足了劲儿地下,像是打定了主意要下到秋天似的,这周更是足足阴了一个礼拜,直到周五才迎来一个久违的晴天。
仝姝下班后无处可去,又不想浪费这难得的大晴天,便闲逛着去超市买了两个可颂,拎着面包,一路溜达到湖边去喂天鹅。
现在是夏天,湖面上的阳光随着波纹起伏跳跃,水面着反射星星点点的光,像是从天空抛洒下来的一把钻石,沉浮在碧绿的湖水上。
湖中央的帆船根据风向整齐地调节着桅杆,数量众多。从岸边望过去,那些高高挂起的白帆迎着湖面上的风,连成了一道没有边际的白墙。
仝姝找了个湖边的凳子坐下,还好头顶有片树荫,不算太热。手里攥着一把撕成小块的面包,时不时往湖里扔一块,天鹅便扎了堆地聚过来。她一边喂着,还不忘腾出一只手给肖瑶打了个视频。
肖瑶正敷着面膜靠在床头上看电视,卧室里就她一个人。
两人聊了会儿近况。
肖瑶忽然问道,“万里结婚了?”
“嗯?”
仝姝知道肖瑶为什么忽然问这个,因此表现的并不怎么惊讶。
“网上的图都传疯了,你没看到吗?左手无名指,卡地亚都带上了。现在这款在国内被炒得可火了,专柜都订不到货。”
“看到了。”
不仅看了,还认出来了,那戒指还是她花钱买的呢。仝姝在心里默默道。
“不对啊姝姝,你怎么反应这么平淡。”肖瑶眼睛一转,兴奋地从床头弹起来,面膜都差点掉在手机上,“不是吧,难道你俩结婚了!?结婚竟然不叫我!”
仝姝抢在肖瑶发作之前说道,“怎么可能?我不会结婚的。”
说着把摄像头一转,给肖瑶看围在她脚边抢面包吃的天鹅。
“那是怎么回事儿?是他劈腿了?然后和前一阵他传出来绯闻的那个......”
聊起八卦,肖瑶来了精神。
“我们没有在一起过。”仝姝往湖里抛去一块面包,“他最近和谁在一起我也不知道,我们有一阵没联系了。”
准确的来说他每天消息轰炸,她不再回应。
肖瑶看仝姝的情绪明显地低落下来,连忙安慰,说不结婚也好,她现在倒是想离婚。
仝姝一个没拿稳,差点把手机掉湖里。
“我不想要孩子。”
原因出乎意料的纯粹。
“结婚前和一帆商量过这件事吗?”仝姝冷静了一下,问道。
“商量过啊。“肖瑶用手压了压面膜,”我结婚前很明确地说过,这辈子不会生孩子的,当时他说都听我的。谁知道今年去他家过了个年,自打回来开始,就一直给我吹耳边风。”
“和他大吵了几次,好歹消停了一阵。可上个月回他爸妈家了一趟,这不,又开始了。”
“还说什么去冻卵,以后想生的时候再生。”肖瑶把手机放在腿上,给仝姝比划着,“那个取卵泡的针头那――么长。 ”
“太讽刺了,我们谈恋爱结婚,在一起十几年,竟然还比不过一个孩子重要。他以前从来没有和我这么吵过架,这两次吵架也什么难听的话都说。”
“他说......他忍我很久了。他凭什么说这句话啊,当初明明是他死皮赖脸追的我!”
肖瑶重重地靠了回去,长发如瀑,散在床头上,“我想了大半年,才敢跟我爸妈提离婚这件事,他俩都说我疯了。”
说到这,肖瑶忽然从视频画面里消失。
仝姝听见卫生纸摩擦和擤鼻涕的声音,过了好一会儿,肖瑶才又拿起手机,只露出一个贴着面膜光洁的额头,声音闷在鼻腔里。
“可是怎么办啊,我还是爱他。”
“我真的不知道究竟是哪一步走错了,为什么结果会是这样。”
第48章
周围的游客逐渐多了起来,仝姝把手机听筒放到嘴边,眼睛注视着在湖面来回游动的天鹅。
“瑶,离婚不是一个贬义词。”
“人生是一个条件收敛的级数,就算偶尔走错一步也不要紧,黎曼重排后可以收敛到任意数。”
“至于爱情......” 仝姝吞了吞口水,想说的话梗在喉咙里。
"爱情太可怕了,不像玫瑰,像霉菌。"
让心底不起眼的一角开始变质腐烂,逐渐蔓延至整棵心脏。
要不断从另一个人身上吸进氧气,心甘情愿地把自己一点点耗尽。
仝姝心里这么想着,不争气从地办公桌上拿起手机,第八十八次打开屏幕。
万里依旧没有回消息。
他的第一张个人专辑发布后反响极佳,原本就有粉丝基础,短短一个月的时间迅速发酵。
在舞台上不言不语,不争不抢的一个人,却有着让人无法忽视的才华。一炮而红后,连带着乐队的身价也水涨船高。
从那以后,逐渐变成她开始联系不上万里。
仝姝心里不安又烦躁,像是烧起了一团火。
她已经在工位上干坐了一下午,控制不住自己每隔十几秒就看一次手机。想强迫自己进入工作状态,可是自己写出来的代码仿佛变成了天书,无论看多少遍都不过脑子。
同事Leonora看她表情不大对,经过她桌边时问了一句最近怎么样。
仝姝深呼吸,挤出个笑容,说I‘m good.
good个屁。
她伸手从办公桌下的抽屉里拿了盒烟,转头就出了门。
雨下了一天,依旧没有要停下的迹象。
仝姝绕到大楼背面。
一楼微微砌出墙体的阳台大概有一只脚的宽度,挡这种毛毛雨足够了。
这里没人,她点上烟,靠墙蹲着,又掏出手机,打开短视频软件。
开屏就是一张熟悉的脸。
抖音这推荐算法做的是真好,有点好过头了。
她不断上划着视频,但每条视频的主人公都是同一个人。
那个就算不出现也能随意操控她心情的人。
第一次让她觉得自己不理智到有些可笑的人。
一根烟一眨眼的功夫就抽完了,右手拇指上划,下一条视频是他和颜之丹的绯闻,配图上的两人在参加什么活动,都笑着,看起来格外般配。再下一条是他上综艺的视频。
她又点了一根。
无数个人手机里的他,听歌软件里的他,回忆里的他,现实里的他。
这片陪伴了自己整个青春时代的月光,触手可及,又像远在天边。
她感恩月光曾照亮了她的路,羡慕月亮不染尘埃,也曾嫉妒过为什么月亮只是高高的挂在天边,就能得到那么多人的向往和赞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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