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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旋地转，她的一只胳膊忽然被稳稳地拉住，那人力气太大，一下子被反身拽进一个温暖的怀里。
“不好意思，头有点晕。" 红酒后劲大，她脚步踉跄，仍有些站不稳。
男人的胳膊下意识的抬了一下，最终还是握紧了拳头，垂在身侧。
沐浴露的香味被男人的体温充分激发，但也混杂了些其他说不明的味道，暖暖的，像太阳晒过的被子，幽幽的，又像山坳里的古树。仝姝闻着上瘾，忍不住吸一口，再吸一口。
热气混着丝丝缕缕的香气，仝姝的神志早已乱成一团毛线，眼皮不受控制地开始上下打颤，这样靠着许是不大舒服，她转身，十分自然地挂在万里的脖颈上。
嫌男人离她太远，胳膊有些不舒服。双臂稍微一用力，男人便乖顺地俯下身子，被她轻松地带到身前，两人相隔不到一拳的距离，厨房不算宽敞，只剩下两人的呼吸。
“万里。“
她看不清男人的脸，眼前浮现出的是记忆中那个16岁的少年。
胳膊虚虚地勾着他的脖子，另一只手在他脸上不安分地移动着，他有张好皮相，鼻梁眉骨都优越，刚剃过的胡茬扎得她掌心痒痒的。男人弓着身子，一动不动，好脾气地任由她胡乱摸索着，滚烫的鼻息烧灼着她的指尖。
指腹一路向下，贴到了男人的唇，她的心脏猛跳了一下，手指还欲继续探索，却被一双大掌紧紧地钳住手腕。
“怎么了。” 万里说话时微微偏头，双唇毫无意外的印在她的手指上，酥麻的感觉沿着指尖飞速的传递到她的每根神经，身子忍不住轻颤。
“你还会走吗。”
模糊的视野里，女人的浸了酒精的声音柔软湿黏，听着像梦中的呓语。
男人怔住，喉头猛地滚动了几下，良久，才缓缓松开手，哑声道，“我不知道。”
空气里传来女人的一声轻笑，似无奈，似自嘲。
“人生不过三万天，你一走，就是两千九百个日夜。”
含着酒气的唇吻了上来，低浅的声音漂浮在嘈杂的雨声里。
第14章
周末的地铁上很难找到座位，尤其是开往海兴广场的1号线。
仝姝靠门站着，身子随着地铁摇摇晃晃。
地铁每一次入站和出站都会带来巨大的眩晕感，她不敢低头玩手机，只是呆呆看着地铁两侧巨大的发光广告牌不断倒退。
手机来了消息提醒，她拿出来瞥了一眼，是万里。
【下午我去工作，有事打我电话。】
消息最后附上了一串电话号码。
【1】
她已经有些想吐，实在打不了字。
到站了，车厢右侧的车门打开，她被人流裹挟着下车，上电梯，走出地铁站。
肖瑶说在商场门口等她。
地铁站距离商场并不远，她走了一会儿，远远地就看见肖瑶朝她挥手。肖瑶今天穿的深灰色毛呢开叉一步裙，搭配浅豆绿色灯笼袖针织衫，一双黑色高跟短靴，看起来知性又温婉。两个人刚见面，肖瑶便挎上她的胳膊。
两个人从一楼逛到四楼，仝姝手里的购物袋已经多到有些夸张的程度。
又回到一楼，肖瑶脚步一停，仿佛看到了胜利的曙光，舒了一口气。
“最后买个包就齐活了。”
仝姝抬头看了眼，是一家奢侈品门店。
一进店门， 肖瑶去试包，她只管一屁股坐在沙发上。
旁边的地上摆着大袋小袋，全是肖瑶的战利品，仝姝只买了一瓶香水。
她坐在沙发上，刚拧开瓶盖，大厅里又响起了音。这声音三十分钟内已经响了两次，肖瑶说，这家商场销售额每满100万就会放这首战歌。
100万......她仰头喝水时，从正对面的镜子里看了自己一眼，
破洞牛仔裤，运动鞋，宽松的黑色皮夹克，眉锋戴着从淘宝新买的眉钉，快到生理期，鼻尖上长了一个红肿的痘，看着颇有些滑稽。她已经很久不化妆了，一头短发用发胶随便抓了抓。
实在是和这种高端商场有些格格不入。
其实她对逛街也没什么兴趣，只是几年不见，像这样和好朋友单独相处的机会并不多，所以肖瑶叫她出来她就来了。
逛了整整一下午，屁股还没坐热，突然听见肖瑶叫自己。
“姝姝，过来帮我看看，这两个哪个好看。”
唉，世纪难题。她无奈叹了口气。
走过去，靠近又离远，仔细看了一圈，认真道，“右边的好看。”
其实她觉得没有什么区别。
“是吗？这个是邮差，我觉得还是法棍包好看。”肖瑶站在镜子前，左右转了转，一脸为难。
“都挺好看的。” 仝姝说了实话。
“必须选一个呢？”
纠结了半天，肖瑶还是决定买邮差包，两个人正准备去结账，一直站在旁边不说话的店员突然出声。
“女士，这款可能没货。” 语气不咸不淡。
仝姝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转头定定地看回去，“我们在这待了这么长时间，没货你不早说？”
店员撂下一句话就要走，“有没有货我们也不能确定。”
仝姝两步追上去，先一步堵在她前面，“不确定就去仓库管理系统查啊。”
“抱歉女士，系统刚更新，我还不会用。” 说着抱歉，语气里尽是不耐烦。
店里来了新客人，门口隐约传来欢迎的声音，比刚才接待她们可是热情许多。
仝姝被气笑了，忍不住讽道，“你不会查库存？那你不应该在这工作，你应该去台东夜市卖瓜子爆米花。”
店员一张脸一下子变得青绿，刚张开口，只听肖瑶在后面低低一声惊呼。
“万里？”
仝姝回过头去，只见万里穿着灰色牛仔裤和黑色高领针织衫，上半身的轮廓起伏被隐约勾勒出来，手里拿着风衣，整个人看着劲瘦挺拔。他脚步一顿，同样也是一脸惊讶。
来的不止万里，不远处的旁边还有另一个人。
她多看了两眼才认出来，是谢婉意。
她一身浅色套装，肩上披着一件白色粗花呢外套，拎着一个大象灰包包，眼里闪过一丝惊讶，但仍微笑着跟她们打招呼，“Hi，肖瑶，仝姝，好久不见。”
谢婉意和肖瑶当年都是省实验出名的美女，初中也是同学，高中虽然不在一个班，但关系一直不错。
仝姝和谢婉意是真的不熟，万里高一下学期去了隔壁班，仝姝只知道她是万里高一下学期的同学，听说后来她没高考直接去美国了。
肖瑶是交际花的性格，笑着走上去给她一个拥抱，两个人寒暄起来。
万里下意识地弯腰，想接过仝姝手里数不清的购物袋，“好巧，你们来逛街吗？”
仝姝不着痕迹地向后躲了一下，“谢谢，不用。”
万里愣了愣，收回手说，好。
话音刚落，换了一个店员满脸堆笑地走到仝姝旁边，看了一眼万里，态度愈发恭敬道，“女士，刚才那款包，我们查了一下是有货的，您需要的话我们现在给您包起来。”
这180度大转变的态度让仝姝有些无语，她指指肖瑶对店员说，“你去问她。”
肖瑶让仝姝在这等一下，她去柜台付款。
“仝姝，你这变化大的，我差点没认出来。”谢婉意不知何时凑到万里旁边。
万里轻飘飘地看了她一眼，侧身拉开些距离。
“嗯，你也是。” 仝姝顺口回了一句。这么多年了，没有变化才不正常吧。
对面两个人站在一起，好像一片黑白羽毛在她的视网膜上摩擦，极细微的痒痛却被敏感的神经放大，她感觉有些不舒服，索性低着头。
“你们也是一起来的吗？”
“不是，碰巧遇到。”
谢婉意看了一眼万里，把到嘴边的话又吞了下去。哪有什么碰巧，她求了谢舒昂好久，她这个好哥哥才肯告诉她万里今天下午要去哪。
两名店员这时也走了过来，她们默认万里和谢婉意是一起来的，邀请他们一起去vic贵宾室。
万里礼貌拒绝，“不用了，直接送到我家吧。”
万钧一家去国外度假了，今天下午他从工作室回家，顺路过来帮他哥嫂取给小侄子订的衣服，没想到竟然遇见了谢婉意。
肖瑶已经结好账，拎着一个橙色袋子走过来，挽住仝姝的胳膊，对另外二人摆摆手道，“你们先逛，我们去吃个饭。”
“开车了吗？我送你们。”
两个人脚步顿了一下，她俩都没有驾照。
万里开车仝姝玩手机也不会晕车，她求之不得，正打算答应，忽然听见谢婉意说道。
“咱们好久不见，不如一起？今天能碰见就是缘分，正好到饭点了，一起去随便吃点。”
仝姝倒是无所谓，和肖瑶对视了一眼，两个人点点头。
几人往地下车库走去。
谢婉意开车过来的，却说自己晚上开车看不清路，也要一起坐万里的车。
万里接了个电话跟在最后，只见谢婉意走到一半，突然踩着小高跟往回跑。
一串咯噔咯噔的声音在地下车库里格外清晰。
肖瑶挽着仝姝，两个人默契地同时回头。
只见谢婉意停在万里面前，她穿了高跟鞋，仍比他矮半个头。
万里还在打电话，看见谢婉意，打算绕开，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谢婉意却在他面前手掌一伸，拦住他的去路，笑嘻嘻道，“车钥匙交出来。”
语气熟稔地就像交往多年的情侣。
肖瑶一脸吃到大瓜的表情，连忙把头扭了回来，扯扯仝姝的袖子，仝姝倒是没听出来什么不对，万里本身走路就不快，这样总比三个人站在车旁边傻等着好。
不知道谁按的钥匙，车灯闪烁两下，肖瑶先拉开了后座的门，仝姝自然也跟着钻了进去，谢婉意坐在副驾驶。
万里稍微落后一些，三人上车后他才坐进驾驶位。
他一上车就扭头朝后面说道，“仝姝你晕车，坐前面吧。”
“没事，就这样吧，你开车稳。” 仝姝整个身子已经完全陷在了座椅里，她走了一下午，腿酸得不行，实在懒得再折腾。
谢婉意瞪大了眼睛，转过头看向驾驶座那人，佯怒道，“好啊你，万里！”
仝姝正在塞耳机，被谢婉意突然出声吓了一跳，耳机差点掉在地上。
谢婉意扯过安全带系好，接着转头对后面的两个人笑着解释道。
“我要举报万里差别对待，都是老同学，我也晕车，在美国的时候都不见他这么说。”
第15章
“三个月和三年不一样，你和她也不一样。” 万里看着前方，语气淡漠，说出来的话一点也不客气。
肖瑶心里咯噔一下，敏锐地察觉到形势有些不对劲，忙出来打圆场，“饿死了饿死了，我们去哪吃？”
“我知道香港中路有一家法餐还不错。” 谢婉意也不生气，从包里掏出手机准备导航，长指甲哒哒哒敲在手机屏幕上。
“我都行。”肖瑶说道。
万里没说话，只从后视镜里看了眼正低头玩手机那人，脸上反射着手机里五颜六色的光。
仝姝早就戴上了耳机，她正在看动漫，刚才几个人说了什么她一点也没听见。
直到肖瑶用胳膊肘顶了她两下，她这才摘下一只耳机，有些茫然地看着肖瑶，“嗯？”
“去吃法餐？” 肖瑶问道
“嗯......”她不喜欢吃西餐，但是国内的披萨比国外的好吃很多，西餐应该也不错，“可以。”
“餐厅叫什么名字？” 万里一直没发动汽车，这时候才问道。
“Le Rossignol。” 谢婉意说。
万里敲着方向盘的食指突然顿住，看了谢婉意一眼，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换一家吧，这家味道一般。”
仝姝穿的是破洞牛仔裤，这是恰好是全Q市唯一一家有dresscode的餐厅。
万里本就是有些锐利的凤眼，谢婉意被他这一眼看得有些心虚。
空气瞬间安静下来。
这究竟是什么修罗场啊，肖瑶欲哭无泪，十分后悔上了这条贼船。她记得谢婉意和万里高中的时候没什么交集，可现在就是个傻子都能看出来她对万里有意思，而万里......
她又看了一眼旁边戴着耳机还在傻乐的仝姝，叹了口气，道，“吃日料吧，我知道一家还不错”
仝姝去上海找她玩过两次，她带仝姝去日料店，可能是因为仝姝喜欢看动漫的缘故，虽然口味重，但是也爱吃。
“好。” 万里答应得利索，不等谢婉意说话，他直接发动车子。
日料店叫【大和yamato】，离商场并不远。周日晚上，顾客依然很多，包间全订满了，几个人就在大厅随便找了张桌子坐下。
有人过来帮他们点餐，服务员张口就是一嘴别扭的中文，一问才知道，他是这家店的老板，是日本人，人手不够，才临时来帮忙。
仝姝愣了一下，还没等老板打开翻译软件，她就用日语流利地和老板打了招呼，老板显然也吓了一跳，两个聊了几句。
她当年本科准备申请博士的时候，也考虑过东京大学，为了拿东大的奖学金，读本科的时候她用两年考过了N1。
肖瑶惊讶道，“厉害呀姝姝！”
仝姝帮着其他三个人跟老板点菜。
万里忽然觉得有些恍惚。
时间的力量在此刻具象化。曾经课桌间，那道连A4纸都塞不进去的缝隙，八年间早已被无数个日日夜夜冲刷成巨大的鸿沟。
自己已经缺席了她三分之一的人生。
心口一下子过电般又酸又麻，难受得厉害，他端起热茶抿了一口。
很快，每个人面前都摆上了寿司，仝姝额外要了一瓶八海山。
谢婉意端起味增汤浅浅喝了一口，看向仝姝和肖瑶，杏眼弯弯，“算起来，咱们三个真是好久没见了，从毕业到现在，有八年了吧。”
肖瑶拿起毛巾擦手，笑着纠正她道，“你忘了，这还有一位呢，大家都好久没见了。”
谢婉意好像就在等肖瑶这句话，她笑了一下，手指沿着耳廓，轻轻地向后撩了一下垂在鬓角的长发。
“和万里吗？我们还好，之前都在波士顿，也就不到一年没见。我毕业以后又在波士顿工作了几年才回国，万里，我记得......上个月回来的？”
仝姝以为自己听错了，正在给自己倒酒的手微微一顿，酒撒了一些出来。
“你们一直都在波士顿.....上学吗？”
“是啊，万里没提起过吗？我在Berkelee，他在MIT，我们还是邻居呢，万里经常……” 谢婉意一副惊讶极了的样子，寿司蘸了山葵和酱油，她用筷子夹住，一口放进嘴里，一双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仝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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