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厉听完有些诧异,问道:“现在陈添还没有完全恢复,你又没多少防身之术,你们俩去那里恐怕会有危险。”
黄英摇摇头,说:“你对反魂树知道多少?它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也是为了去救它。”
罗厉还要说什么,陈添却从黄英的言辞中捕捉到了什么,连忙开口:“黄大夫既然这么安排,一定有她的道理,况且,你是想说你现在这副‘残躯’没办法做到英雄救美吗?”
“放屁。”罗厉说着又补充道,“英雄就算了,江阅算美吗?”
这话一出,黄英和陈添都惊讶地看着他,异口同声道:“你是真瞎。”
罗厉被他俩噎得说不出话,只好无可奈何地默许了他们的安排。
走到岔路口时,黄英叫住他,叮嘱道:“你不要担心,反魂树只会让不愿死去的冤魂存活七日,如果这七日找不到与之契合的容器,那么冤魂将会同肉身一同再次死去,而交换灵魂必要等阴气最盛的时候以惊精香助之,现在还没到最后时刻,江阅必定还好好活着,一切都来得及。”
“你怎么会知道?”罗厉满脸惊诧。
“师父告诉我的。”黄英说着又回头看了眼陈添,将声音又压低了些,说:“离魂草与反魂树相生相克,我虽暂且续住陈添的性命,要让他永远无虞,恐怕还得去反魂树那里找答案,如果我能找到,或许快活城也就有救了,你要做的,就是务必救出江阅,务必拖住对手。”
罗厉面色凝重地点点头,又看看陈添,朗声道:“罗列教训我说单干不会成事,以前我多少有些心高气傲,但是现在,我以幽明室室主的身份命令你们,必须全手全脚地回来。”
第20章 反魂树
江阅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地方,是个千金小姐的闺房。
她原本就是楚京的武馆出身,自小被当做男儿那般养大,和父亲兄弟们打成一片,就连女装也是十八岁生日的时候,在母亲的祝语中莫名性别觉醒,才偶尔开始显出些女子的扭捏来。还没来得及在灰黄主色的卧房中添上些鲜亮,她就阴差阳错来到了这个鬼地方。罗厉这样粗线条的老板,自然不会在住处上多加考虑,于是玄霜斋后面的一个角房便成了她的居所,里面虽桌椅家具一应俱全,但仍是和在家一样冷冷硬硬,一点柔软和温暖的要素都没有。
陶文渊把江阅带到了与陶家相隔两条街的一处宅院,刚到门口,便有一列盔甲环身的女子将江阅接手了去,然后带着江阅一路往里一直到了最深处一处小院,又换了另一列素衣素帽的女子将她押解进去,她还懵懵懂懂间,便已然到了一间精致小巧的卧房。
一进门便有一股淡淡的幽香萦绕周围,不甚浓烈,却沁人心脾,对着的墙上挂着一副花鸟图,摆放一个软塌,塌上放一张小桌,桌侧是几本书。江阅被带着向左,右边匆匆一瞥,只瞧见了一张琴桌。迎头先是撞上月白软罗纱帘,虚虚地从来客的头上滑下重新成垂顺的模样,再往里,原本的幽香中便又裹挟上一点脂粉的味道。左手边临窗的梳妆台上堆满了各式各样的首饰,另有红木匣子半开着,里面大约是胭脂水粉。右手边则是一组衣柜并一个衣架,衣架上一件雪青纱衣摇摇曳曳。如果不是床前那道猩红色的厚重帷帐,江阅甚至认为自己可以依葫芦画瓢重新收拾玄霜斋那个破地方。
“陶爷说,找到了最好的容器,希望主人看一下。”
江阅正惴惴不安胡思乱想时,身旁的那个女人突然开口说话,与她纤细高挑的身材相比颇为不同,反而是那种有些苍老和沙哑的声音,像个老婆婆。
江阅浑身都难受起来,仿佛自己像是货架上待宰的牲畜,有无数只眼睛在对她评头论足,她便不由自主扭动了一下肩膀试图挣脱,虽然这只是又一次的无用功。见识过了江阅的武力值后,这次陶文渊对她极为警惕,不仅将她手脚捆缚得结结实实,嘴上被布团塞住又绕到耳后绑成结。江阅见反抗无望,只能静待时机。
帷帐里突然传来一声清脆的笑声,听上去是个年轻女人,说话的声音更是温柔似水,只是样的句子用那样的口吻说出,别有一种可怖的味道。她说的是:“谭小姐看上去很喜欢呢,叫人去检查检查,如果干净的话今晚就进行。”
“是。主人。”江阅身旁那个女人回答着,随即就又拖着江阅往外走。
江阅听着心里咯噔一声,本能的恐惧让她重新挣扎起来,可那些手下仿佛铁钳子一般牢牢将她扣住,根本无从动弹,她只能拼了命地往回看,试图瞧出那帷帐的隐秘。
她看到了一双眸子,顾盼生辉,明亮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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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在花道中行了多远,面上忽然吹来一阵热风,罗厉再往前一踏,像被什么根茎托起一样,他身子一晃,已然回到了地面,外面天已全黑,只有路边每隔十米左右亮着一点灯光,仔细一看,是守夜人手里的纸灯笼。罗厉等了一小会儿,一只蜻蜓从不远处歪着身子飞过来,离他还有五米左右的时候呼啦化作粉末尽数落在地上。他不觉皱皱眉,从怀里摸出之前那块令牌悬在腰上,朝着蜻蔓丝指向的地方走过去。
这里的守夜人不像云城其他地方的护兵那般穿着,反而皆是黑衣袭地连头上都蒙的严严实实,只留一双眼睛看得人心里发慌。据说,他们直接隶属于快活城的大人物,只在夜间出现专门用来监视城中众人的一举一动。快活城入夜便会宵禁,像罗厉这样随便行走自然会引起守夜人的警觉,只有手持云城特别通行证才能畅通无阻。而那块令牌就是镜妖事件后罗大帅差人送来的“以资鼓励”。
果然,看见那块令牌,守夜人只是静静地待在原地一声不吭。
罗厉循着蜻蔓丝留下的痕迹愈往前走,心中的不安也愈发浓烈起来,直到追踪线消失,他看到了江阅口中的那个陶府,匾额威严,狮子肃穆。奇怪的是,整个府邸透出一种难以言表的死寂,漆黑一片,一丁点人声都没有。他摸出打火机,捻了一张符点燃,又施加一句长明咒,周身便亮了起来。与此同时,桃木剑在另一只手骤然显现,和它的持有者一样严阵以待。罗厉一步一步踏过空荡荒芜的院落,正是繁花似锦的季节,那两侧的花木却皆是枯黄一片,像是有什么吞噬生命的怪物侵袭过一样。
快接近中庭的时候,罗厉突然听到后院传来一阵重重的脚步声,他想起江阅心里一紧,握着剑柄就冲了过去。可是直到后院,他也没看到有一个人,只好小心谨慎地一个屋子一个屋子搜罗过去,直到最后,他打开了最里面那间偏房,里面横七竖八躺着几具尸体,个个面目狰狞,像是受了极大的惊吓。罗厉手忙脚乱一个个翻过去,谢天谢地,里面没有江阅。他稍稍松了口气,又仔细检查,一共四具,两男两女。其中那个年迈的老头儿尤为可怖,整个身体布满了各种形状的尸斑,瞪着眼睛似乎极为不甘。罗厉皱着眉思忖片刻,明白这便是那个被强行还魂的陶之望,只是不知因何原因与其他人一道被胡乱丢弃在这里。
“啊!啊!”
罗厉正欲再寻觅一点什么蛛丝马迹,忽然听到院中传来几声尖叫,声音似乎有些熟悉,他几步便跨出了门,却见原本昏暗的府邸突然被点上了许多灯,亮堂堂的,映得人眼晃。而不远处,正有一个人影正跌跌撞撞地拿着火折子一个一个灯笼地点过去,在他抬头的那个瞬间,罗厉惊讶地喝道:“陶文渊!你把江阅带到哪里了!”
只见那形同疯癫的陶文渊却像是听不懂罗厉的话一般,仍旧一个劲儿地去点灯,嘴里还念叨着:“怪物!怪物!不是我,不是我!”见他像是失了魂一般,罗厉一把攥住他的肩膀,摸出一张安神符在他额心用力一拍,陶文渊的动作骤然停下,眼神中带出些迷茫和惘然,然后变成惊慌。
他颤抖着声音说:“罗二爷,怪物,有怪物!”
“什么怪物?”罗厉担心江阅的安危,又急问道:“江阅呢!你们要做什么!”
“江阅……江阅……”陶文渊有些听不懂似的念叨着这个名字,随即又痛苦地尖叫一声,扔了火折子撒腿就往出去跑,一边跑还一边嚎着:“怪物!怪物!”
罗厉匆匆封印了那间停放尸体的偏房,顾不上再去探究他们究竟遭遇了什么,他本能地认为陶府一定发生了什么可怖的事情,只有抓住陶文渊才能知道事情的某些真相,而江阅的去向和生死也必须由他来引路。等到他追出去,厉嚎的声音已经向南边远去了。
他匆匆追过去,却觉察出路两边的守夜人似乎有什么不对劲,再一低头,那块令牌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他一琢磨,大约就是刚刚被那陶文渊顺了去。
“混蛋。”那些守夜人一步一步围过来,似乎一场恶战在所难免。罗厉将手里的剑握得更紧了些,心中暗骂着,只觉自从进这快活城,各类事情此起彼伏,几乎件件都在针对他,而迷雾则始终是迷雾,永远拨散不开。他几乎生出些绝望来,或许江阅已经被害,他根本废物得毫无还击之力。
守夜人像看到什么似的忽然散开,又稀稀拉拉重新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罗厉有些诧异地回头。
罗列带着亲信站在那里痛惜地摇摇头,说:“怎么搞成这样?”
第21章 反魂树
罗列的消息来源向来灵通,在那阵雷声过后,他手下一支秘密分队便已暗中将快活城封禁起来,直到罗厉他们纷纷踏入,各处小鬼此起彼伏冒出头来,加之收到了弟弟放出的详细情况,他才气定神闲地决定动手。
罗厉在罗列的注视下感到气馁,即使他确实需要帮助,他想说什么,却在守夜人的虎视眈眈下感到了一丝不妥。罗列适时走过来,在他肩膀上按按,然后径直朝着前方走去。罗厉自然明白了他的意思,只好垂头丧气地跟过去。
在他们走出十几米后,悄无声息地,守夜人的头颅被那些滞后的亲信们尽数割去。
罗列一直走到了一家豆腐店门口才停下,从袖筒拿出一张地图,放在门口的石磨上。那是快活城的整体布局图,上面用笔画了几个圈,标注着不同的文字。
罗厉有些惊诧地看向罗列。
罗列低着头没有理会,只是用手在那图上轻点几下,说:“反魂树三里范围内已经全部封住,只进不出。余下的区域中,已经派人暗中继续排查,目前还没有任何线报。所以,请问幽明室室主,有何高见?”
罗厉一愣,明白之前的情报叫他这位野心勃勃的哥哥算是物尽其用了,安心落意中又隐隐带上一些莫名的担忧,他“嗯”了一声又在那图上瞧了一阵,说:“现在有人制造出一批‘活死人’来拖延我们,其目的还是要利用惊精香和借尸来实现复活长生的愿望,只是不知那些‘活死人’缘何都想要前往反魂树。从这个角度,借尸还魂的地点一定不能距离那里太近,太容易被反噬了,而陶文渊既然要当大人物的打手和试验品,现在出了事必然是要去找大人物,他目标明确,所以那个秘密场所一定也不远。”
说着,罗厉盯着那张地图又凝神聚气看了好一会儿,手指在距离陶家两条街的一个小筑一点,说:“先去这里。”
罗列意味深长地看看他,然后笑起来,转头看向已经跟上来的亲信,道:“听到了吗?”
“是。”手下回答得干脆利落,随即便有几个朝着不同的方向去了。
“他们?”罗厉问道。
“稳定民心也是战斗的一部分。”罗列说:“而恐慌,会比借尸还魂更要命。”
他们不敢再耽搁,一路追踪过去,果然在罗厉猜测的位置觉出了一丝古怪。原本地图上精巧的小筑并不可见,反而只有四四方方围得密不透风的青石墙,墙上无门无窗,几乎寻不到什么可以进入的方法。
“要不,给你炸开?”罗列饶有兴味地看着眉毛锁成一团的罗厉调侃道。
“有炸开的功夫不能把地图校准吗?”罗厉冷哼一声,从兜里摸出一支烟点燃,还没来得及抽,却被罗列顺手拿过送到口中吸一口,一脸无辜地说:“这图是昨天刚刚拿到的,那时也没有这面墙。”
罗厉翻个白眼重新摸烟,却突然想起陈添的花道,不由得一拍大腿,说:“让他们在地面、井口或者墙根寻一下,既然拔地而起,一定有什么机关。”
那青石墙高达十米,底部与地面紧紧嵌合,乍一看几乎找不到什么破绽,只是在寻觅的过程中,罗厉突然发觉有一处的青苔与别处颇有不同,像是被谁刻意种上去的,他心里一动,便用力推了推那块地面,中间似乎有所松动,像是卡在那里一般。罗列使了个眼色,那些手下齐心协力,不多会儿便将那里的活石板推开,呈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一条长长的木梯,曲折拐弯,从地下延伸,直通墙内。
亲信们举着灯开路,罗列和罗厉紧跟其后,木梯先下后上,大约走了十几米,突然听到一阵风声,兄弟俩同时站住,只是一个严阵以待,一个从容不迫。
大约五分钟后,前方重新安静,一个亲信回身一抱拳,说:“解决了。”
罗列低笑一声,歪头看向稍稍松弛的罗厉说:“弟弟,你是真的很看不起我。”
罗厉咬咬牙,忍住了和这位得势者的争辩,几个大踏步跨出了地道,一出去便看到七八个素衣素帽的老妇人被捆缚于院中,他心中不免生疑,如此隐秘的地方怎么会只有这么几个人?他正要发问,一个亲信面色凝重地从后院冲出来,看向已经跟过来的罗列道:“大帅,跑了,只抓到这几个……另外……”
那个小伙子冲罗厉一抱拳,说:“有个姑娘昏迷着,我们不敢乱动,不知是不是您要找的那位。”
罗厉闻言心脏突突突跳起来,急忙冲到后院,只见那里铺放着一块巨大的画着奇特符号的黄布,四角点着四支白烛,中间则是一个四方的平台,而江阅正面色苍白双眼紧闭地倒在上面。
“江阅!”
罗厉大喊一声上前将江阅从那处抱了下来,用手探其鼻息,只见她呼吸尚且平稳,只是额头烫得厉害,怎么喊也醒不过来。罗列面色凝重地看看那块黄布上的符号,又回到罗厉身边,看看江阅,说:“恐怕是知道时间不多,想提前换尸时出了岔子。”
“那几个人呢?”罗厉沉着脸问。
“带进来。”罗列吩咐道。
不多会儿,那几个老妇人便齐齐被押到他们面前。
“你们做了什么?”罗厉抱着江阅站起来眼神颇为不善,“你们把江阅怎么了?”
为首的那个老妇人微微一笑,沉声道:“主人要我在此留一句话,福兮祸之所倚,祸兮福之所伏,日子还长,还有再见。”
“我是问你,你们做了什么?”罗厉咬牙切齿地向前走了几步,眼底几乎喷火,“别放狗屁!”
可是那几个妇人却再不开口,只是古怪地看了看他们,然后突然齐齐口吐鲜血,身子一仰倒在地上,竟然死了,原来他们早早将毒药藏于腮中,定是早就想好绝不透露任何信息。
罗厉登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脸色铁青说不出话来。
罗列叹息一声,道:“这里既已如此,是找不到什么线索了,当务之急,是和黄英会合,她定有办法救江小姐。”
等到罗列罗厉赶到反魂树时,眼前的情景却叫人更加难以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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