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的骨头都被捏痛,知道自己是碰到了练家子,连忙回应:“是哪里?”
那女子眼眸弯弯,在她近旁道:“是大牢啊,听说那里每个人的故事都可以写成一册书籍,不如我送你进去,你好好打听打听,等把每个牢犯的故事写完,估计也要两三年了吧。到时候再来同你这些朋友好好说道说道,你看如何?”
那人满面惊恐,“不想了,不想了。”
女子将她松开,又看向周围的人,“你们呢,可是有兴趣?”
那几人连忙散开,女子正是秦楚越,她本是出来喝杯茶,没想到会遇见这些好事之人。秦楚越只想让这一切早日结束,她想劝荣蓁,长痛不如短痛,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可秦楚越却也知道,这些话说起来容易,对荣蓁而言却是进退两难吧。
厢房里,荣蓁坐在榻沿上,将碗中汤羹喂给姬恒,自从生下孩子,他没有说过一句话,哪怕是对着她。
汤碗已经见底,荣蓁将它交给了侍人,又接过绢帕替他擦拭唇角。明明他身上掉下的骨肉,他却不肯抱一下,荣蓁道:“我知道你怪我,可这孩儿是你九死一生才留住的,难道你也要迁怒于她吗?”
恩生在一旁抱着孩子,也道:“殿下,小主子的眉眼像荣大人,也像您,小主子每日乖得很,如同在您腹中时那样,您也期盼那么久,真的不看她一眼吗?”
荣蓁将孩子接了过来,不过几日,抱孩子的动作已经十分娴熟,姬恒看在眼中,恩生挥手让侍人都下去,他也退了出去,替两人将门合上。
襁褓里的孩儿睡得正香,嘴唇不自觉的吮吸着,荣蓁轻声道:“总要给孩子取个名字,你是她的父亲,又不顾自己性命生下她,这件事还要你来。”
姬恒定定地看着她,过了许久,才开了口,“璇瑰瑶碧,便唤璇儿吧。”
荣蓁低头看着怀中孩儿,“璇儿,从今日起你便有名字了,荣璇。”
荣璇二字,还是让姬恒动容,看着她们母女出神,可而后又想到了什么,他将脸撇了过去,低垂的眼眸藏住所有心事。
荣蓁看着他,“其实你比任何人都爱璇儿,可你却不肯让自己亲近她。”
姬恒侧眸看着她,“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孩子,每次看到她,我的心便会疼。不过会好的。”他指着自己胸口,“等这里不觉得痛的时候,我便可以安心做她的父亲了。”
荣蓁听懂了他的话,因为太爱这个孩子,而不想让这个孩子感受到他的悲痛与难过,除了父亲的身份,他还是姬恒,是他自己。
荣蓁轻声道:“我已经让人传信去都城了,陛下会知道你生下璇儿的事。”
姬恒淡声道:“你告诉了皇姐,她不知又会做出什么事来。等我养好了身体,便带璇儿回都城。”
荣蓁知道他这不是赌气之言,“有些事是永远也逃避不了的,不论陛下如何处置,我都愿意领受。”
“荣大人愿意领受,可我却不愿。我的存在已经让你不能和慕容霄成婚,我不想再因为璇儿,而让皇姐伤害于你。”
璇儿在荣蓁怀里睡得香甜,丝毫没有因为她们的“争执”而惊醒,
荣蓁道:“我和慕容霄的事,不是因为你。”
姬恒仰头苦笑,道:“真的不是因为我吗?不是因为璇儿?可我若不来,你们已经成婚了,你会过着平静安宁的生活,是我打破了这一切。荣蓁,比起和你在一起,我更不想让你恨我。”
眼泪自他的脸颊上留下,荣蓁心头钝痛,伸手替他将眼泪拭去,“你刚生下孩子不久,不要去想这些事,对你身子没有好处。”
晚间,荣蓁将孩子抱给侍人照料,太医说姬恒气血两虚,本就不宜劳累,即便他放下自己的心结,这个孩子养在他身边也会牵动他的情绪。
晚夜寂静,荣蓁没有回房歇息,甚至自从姬恒来到襄阳的那日起,她便没有歇在慕容霄的身旁了,不能给慕容霄婚礼,她有愧疚,待慕容霄亲近如从前,又让姬恒陷入难堪之境。
左右为难,进退维谷,荣蓁靠在凉亭之中,她告诉慕容霄自己会处理好一切,可每每她看到姬恒的眼神时,她便明白,她终究要食言了。她要如何对一个为她生下孩子的男人狠心,让他伤心绝望之下带着孩子回到都城。可慕容霄又有何错,他一心期盼着与她成婚,在她最落魄之时守在她的身边。荣蓁只恨自己不是寡情之人,这样至少便不会难以选择了。
昏暗中,慕容霄站在长廊里,静静地看着荣蓁,即便看不清她的面容,也能感受到她满心疲惫。
荣蓁曾听姬恒说过稚子多病,可当自己有了孩儿,才知此言不虚。明明璇儿昨日还好好的,不过一晚上功夫,便吐了几次。太医看过,说是伤食所致。她本就早产体弱,这样吐下去如何能受得住,荣蓁一颗心悬着,将孩子抱在怀里,太医开了药方,熬了汤药,可怎么也喂不进去,荣蓁急道:“难道便没有别的法子了吗?”
太医道:“如今也只能用针灸之法了。”
荣蓁心头揪起,“她还那么小……”
但荣蓁也知此事不会有更好的法子了,她看着怀中孩儿,咬牙将孩子交给了太医。
璇儿病了的事,荣蓁本已经吩咐过务必瞒着姬恒,不许任何人透露,可姬恒虽然表面上不肯亲近璇儿,但却从未曾真的忽视过她。只因荣蓁今日没有带璇儿过来,他便推测出璇儿怕是有事。
姬恒不顾恩生阻拦,往外走去,恩生连忙追上去,“殿下……”
只凭着婴儿的啼哭声,姬恒便推门进去,瞧见璇儿被放在榻上,银针扎在她身上,他便失了镇定,大步朝床边走来,荣蓁转过身,瞧见姬恒的那刻,已经顾不得责备任何人,荣蓁伸手拦住了他的身体,姬恒语声慌乱,“璇儿,我们的璇儿怎么了?”
荣蓁也心疼着,可还要安抚着姬恒,她半抱着姬恒,道:“璇儿病了,太医正为她施针,会好的,就快好了。”
璇儿哭声不止,姬恒不忍去看,低头靠在荣蓁的肩膀上,毕竟是他怀胎八月生下的孩儿,姬恒听到这哭声,身体颤抖着,荣蓁拍着他的肩膀。
慕容霄带了襄阳城擅长小儿病症的郎中过来,一进门便瞧见眼前这一幕,他的脚步滞住,荣蓁抬眸看见了他,手顿在那里,可却没有把姬恒推开。
慕容霄半晌才回过神来,同荣蓁道:“这位沈郎中医术精湛,不妨让她替璇儿看看,说不定也有好的法子。”
姬恒听见身后的声音,没有回头,只是站直了身子,慢慢从荣蓁身旁走过去,坐到了榻沿上。
太医将针取出,退到一旁,而后与那位沈郎中交谈起来。
侍人用襁褓将璇儿裹住,姬恒取出袖中绢帕擦拭着璇儿脸颊上的泪,不住道:“是爹爹不好,爹爹没有照顾好你。”
荣蓁看着慕容霄,却只能道一句,“你辛苦了。”
慕容霄挤出一抹笑意,“没什么,我先回房了,若是有事,让人去唤我。”
荣蓁点了点头,“你好好歇着。”
慕容霄转身走了出去,喧闹声被挡在了身后,越来越远。他脑海中却一直回忆着方才那一幕,她抱着姬恒,安慰着他,都为了璇儿忧心。
屋檐上落下几只飞鸟,一只尚年幼,跟在别的鸟儿身后,等待喂食,那两只便是它的母父吧。慕容霄静静地看着它们,直到远处的响动将它们惊吓住,纷纷飞离此处。
慕容霄转过头,见是荣蓁追了过来。
第114章 不舍
荣蓁停在他面前, 慕容霄如往常一般,淡笑着同她道:“这是怎么了?你这么着急追上来,难不成是怕我走了?”
荣蓁看着他, 他明明瞧见了,却又装作毫不在意,荣蓁不知如何开口,道:“方才我……”
慕容霄将她肩上滑下的长发拂开, “天下间没有几个人会不爱自己的孩子, 血浓于水,这是谁也无法斩断的。爱人者兼其屋上之乌, 璇儿是你的女儿,我也会将她视若己出。”
他在刻意回避着, 不去提起姬恒, 荣蓁拥住他,“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若是不来寻你,我会失去你。是我不好, 这些日子我的确太少关心 你。”
慕容霄抚着她的背, “你怎么会失去我呢?情到深处无怨由,我们因为有情而在一起,只要情还在,便不会真正分开。”
可世间男女并非两情相悦便能长久,她们比谁都清楚。
璇儿的病反反复复,姬恒刚生下孩儿不久,不宜操劳过度, 荣蓁便日常照顾着她,相处久了, 又是自己的孩儿,见她笑了便觉欢喜,若是怏怏不乐,便止不住地担忧。
又过半月,姬恒身子已经好了许多,平素也时常去看璇儿,有时会碰见荣蓁在那儿,两人只关心照顾孩子,对于过往之事皆不开口。
都城很快传来旨意,可等荣蓁去正堂领旨之时,才知道来的人是谁。
庆云回过头来,瞧见荣蓁之时笑意深浓,“荣大人,好久不见,倒是要恭喜了。”
竟是庆云来襄阳传旨,她一向在皇帝身边行走,堪称是最得皇帝信任信赖之人。
荣蓁笑了笑,道:“的确是可喜可贺之事。”
庆云取过圣旨,同荣蓁道:“陛下可是说了,这旨意定要当着帝卿的面颁才行。”
荣蓁淡笑道:“殿下产女还未满月,如今在后院中歇息。既然是陛下的吩咐,那我便带路。”
庆云与荣蓁一道走着,同她道:“奏报送到,陛下听闻帝卿产女一事,龙颜大悦,可又听说孩子未足月,着实忧心了很久。不知道殿下和孩子现在如何了?”
荣蓁道:“殿下倒是还好,可璇儿先天脾胃弱些,喝下去的奶浆总会吐出来。有两位太医尽心照料,倒是比之前好了许多。”
庆云一脸忧色,“若是陛下知道,怕是又要担心了。”
两人行走间已经到了后院,姬恒如今不宜长途跋涉,姬琬命庆云过来,便是让她代自己来探望姬恒父女。
姬恒身上披着一件薄的披风,恩生跟在他身旁,两人刚要出门便见荣蓁二人走过来,庆云连忙向姬恒行礼,“奴婢拜见帝卿。”
姬恒有些诧异,“是皇姐让你过来的?”
庆云笑道:“回帝卿的话,陛下让奴婢前来宣读旨意,册封小主子为永安郡主,食邑三千户。陛下一直挂心帝卿,更怕襄□□资匮乏,让奴婢从宫里带了许多东西过来,以备不时之需。还有太后他老人家那儿,也知道了这个喜讯。虽不是年节,陛下可是厚赏了宫中上下,说是一起沾沾喜气。”
恩生只听见那句“食邑三千户”,他惊愕住,这可是公主的食邑。也是,陛下与帝卿姐弟情分深厚,自然也是把帝卿的孩儿当成自己的孩儿一般对待。
荣蓁与姬恒自然也是清楚的,姬恒道:“那便替我谢过皇姐。”
庆云闻言笑道:“倒不用奴婢代帝卿谢过了,陛下特意吩咐了,这些日子便让奴婢留在襄阳。等帝卿休养好了,便让奴婢护送帝卿和荣大人回宫去。”
姬恒侧眸看了荣蓁一眼,而后同庆云道:“不必如此麻烦了,再过半月我们便启程。”
庆云愣了愣,“荣大人她?”
荣蓁没有开口,庆云又想到之前听陛下说过的话,心道:难不成荣蓁真的要为了那个慕容霄而放弃自己的女儿吗?
慕容霄也听闻宫里来了人,他并不在意,府里的下人却已经私下在议论了。
大概便是荣蓁最后会选谁,或是有人明着担心他,但话里话外却都在说他自不量力。
这样的话实在太多,慕容霄只当作笑话一般,但这样的话也被荣蓁听见了,她走到那几人身旁,“既然这么喜欢议论主子,那便到我面前亲自说几句。”
下人连忙求饶,荣蓁低头看着她们,“也许你们都猜错了,慕容公子从来都不是我要放弃的人。”
这话自然传到了慕容霄的耳朵里,可却不知怎的,竟不觉得欣喜。或许是因为荣蓁也并不欢喜吧。
晚间,荣蓁为庆云接风洗尘,庆云在宫中侍候,甚少饮酒,难得有机会,便也多饮了几杯。
那封赐二人复婚的圣旨怕是还在帝卿那里,庆云也不知荣蓁是否知晓此事,这说到底也是她们的家事,庆云本不该过问,更何况陛下也没有让她插手。
可庆云还是劝了劝,“荣大人,你我认识也有几年了,我在陛下的身边更久,来来往往,陛下身边不是没有过信任的臣子,可是荣大人你还是不一样的,她把最疼爱的弟弟都托付给了你。那时我带去的那封和离书,殿下他还是撕毁了,对你用情至深。而你还在房州的时候,陛下见到你那封奏疏,眸中都带着欢喜,她是真心希望一切回到从前,也乐见荣大人振作起来。不论是陛下还是帝卿,不论是为了自己的青云路还是为了情意,荣大人,这个时候你都不能犯糊涂啊!”
77/128 首页 上一页 75 76 77 78 79 8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