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俸禄的事,明日儿发放。”
一句话,让整个县衙重整了精神。
“翡翠街附近的澡堂有哪些?”
高令冲思索了一下,并没有立即说,而是道:“大人,借一步说话。”
浮云重重,轻寒迫人裹紧了身子。
林醉君穿了两件,倒不觉得寒人,周围的看客三三两两地离开了,这鬼天气可真是会折磨人。
“大人,翡翠街那可是世家居住之所,世家一脉蒂固已久,哪怕是朝廷也拿他们没办法,咱们县衙一百五十多号人口,恐……”
“有事,本官担着。”这还是他头一次担事。
皇帝舅舅总说,他的肩膀不够宽厚,挑不起多大的担子,这辈子负责好好活着,便是最大的福分。
有了李捷这句话,高令冲心下也有些底气。
“咱们江阳,原是不设澡堂,是那晏家的二爷晏遂,三年前从北塔回来,就开了几家澡堂,原也是没人去的,后来那些个世家公子和富商们总爱光顾。”
高令冲搓了搓手:“老县令在时,带我去过一次,那里的姑娘比勾栏里的姑娘还要……”
“住口!”
李捷偏头看了一眼林醉君,这要是叫林醉君听见了,指不是在心中如何编排他呢。
第三十一章 白石碑(四)刺杀
寒潮冷不丁罩住了整个江阳,钦天监发出公告:冰河降临,地热大耗,望百姓自备炭火,及时储粮。
江阳受灾,恰如素秋,虽远不及华京大寒,但草木受损,茶业暂制,好在茶庄储备量大熬个两三年不成问题。
淡光半拂了李捷的额面,他径走十步,温声问道:“澡堂多男子,女子只怕不宜前往。”
言外之意便是她若是要去,只能女扮男装,不然容易惹上一些麻烦,麻烦一旦起来,势必不容易化解。
林醉君斜眸看了自己的装束,女子的装扮自然不适合进入男子的澡堂,她如今二九年华,发育无不良之状,即便是束胸,男子的喉结她又生不出来,如何瞒天过海?
“澡堂我就不去了,茶庄还有些事,大人,明日辰时一刻我再来廨宇找您。”
李捷拿出一枚玉核桃:“见此物,旁人便知你是县衙的人。”
她心里门儿清,李捷给她一个犯罪相师的位置,朝廷并没有俸禄下放,这个职位本就是李捷自个儿设立出来,离开了江阳,她也就不是什么犯罪相面师了。
“可是,旁人?好像就只有县衙的人知道。”林醉君点明。
此言一出,大伙憋着笑,别说,寻常老百姓还真没见过大人手中的玉核桃,以此来作为信物,还真没几个人知道,给了也没啥用处。
“高大人,本官看你今日闲得慌,还不快去发布告示。”李捷眼神一厉,高令冲吓了三抖,李县令真是唱一出是一出,难为他们这些当下属的人了。
“醉君,多谢县令大人,有劳了,高大人。”
世家贵女的仪态在她的身上可窥见一二。
林庄主真是比县令好了不知道多少倍,李县令啊李县令,您真该向林庄主学学气量和仪态,动不动就拿官威压人,真是受罪。
“能和林庄主这样的大美人共事,也是……”
“高大人,魏大人那边该催您了。”
李捷心中不知是与不是错觉,总感觉林醉君待他冷淡了不少,甚至待高令冲的语气更暖一丝。
高令冲憨笑着走开,随后快速跑开。
这魔头到底什么时候离开江阳啊!
李魔头在江阳,他找花娘都不好明目张胆了。
“大人,告辞。”
李捷颔首微点,丹凤眸中略有不舍,应允了她的离开。
身为世家贵女,他更欣赏她身上的冲劲,明知一人之力难撼动江阳世家势力,还是去做了。
林醉君头也不回地走了,抄录之仇,她尚且记着。当年,她抄录到已经能够倒背如流了,甚至写出了《新民论》,较之《策民论》更好,然而她却受足了这抄录之罪!
黎茯苓自然也跟着林醉君离开了,没到酉时,关阿婆就来了。
群霞没在寒云身后,只敢发出柔和的微光。
马车上,林醉君略有不安,此案似乎要比之前遇到的案件还要麻烦,涉及世家,势必免不了一场暗斗。
车马疾过街道,乌鸦横过屋脊。
“二爷,人,跑了……”地上的人颤抖得厉害,如家犬一般卧着,不敢抬头看晏遂。
“不过,二爷,回来的人说,已经射出了毒针,人应该彻底没了。”
“人是没了,但林醉君和李捷不是傻子,涂正南光着身子出去,难不成是去花楼寻欢作乐?”
晏遂把玩手中的长木尺,轻轻地拍打地上男人的后脑勺。
“也,不是没有……”
木尺重重拍在地上的后脑勺上,尺断,人亡。
“人不是从澡堂跑出来,难不成是从你们的肚子爬出来的吗!酒囊饭袋!”
谁家好人去花楼光着身子出来,更何况还是一个书生,将来还要考取功名,李捷再怎么不济,不会连这一点也没想到。
莫遑论涂正南的伤势是沸水所致,逛花楼这样的借口,垂髫小儿都不相信。
“池子洗干净了吗?”
能洗不干净吗?再洗不干净,下去的人可就是他们自己了。
“二爷,都洗干净了,保证不会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
这回答倒是合了晏遂的口味。
“姓林的,留不了。”林醉君留着是一个麻烦。
两起案件里都有林醉君破案的手笔,他要的是万无一失。
“二爷,林醉君身边有个高手,咱们八个人都不是她的对手。”
“八个人不够,那就八十个,话不需要我多说。”晏遂登时又起杀心。
“滚!”
地上的打手全部拔腿就跑,还不忘处理尸体,免得又惹了二爷不痛快。
出了门,他们才敢说话。
“咱们都是劳苦命。”若是能坐上二爷那位置就好了,这样他们也能执掌生杀。
“二爷最近杀人过于频繁了。”
官府的人此时已经到了澡堂,正欲搜查最后一家澡堂时,晏遂出现了。
他一身紫金流缎,红玉束发,面若楚玉,却有凶相,两撇旋眉露出一丝轻蔑。
眉间那一抹裂纹朱砂叫人见之不忘。
带头的人正好是铁锤。
“官差大人,不知我这澡堂犯了何事?”晏遂眉目上扬,语气之中带着丝丝挑衅。
“官府巡例。”
见到此人,铁锤微微不安,不由自主地按住了佩刀。
“此前倒是不曾听说过有此先例,倒是李县令来了,便来了,这历任县令是不是逊了李县令?”晏遂以旧压新,为的便是挫挫李捷的气焰,省得新官上任,三把火到了他这里。
一道清磁的沉哑声传来:“那便是他们皆不如本官,晏二爷是认为本官担不起这千秋功名?”
晏遂欲开口,李捷又道:“本官阴鸷纹比你多,你担不起的功名,本官都担得起。”
晏遂登时哑口无言,心中怒火攀升,却又不知往哪里发泄。
李捷乘胜追击:“本官要查,你要拦,本官便封了你的澡堂,规章制度那么长,本官就是为自己加上几条行便宜之权,你又能奈我何?”
“在江阳,天高皇帝远,本官承天子之恩,为天子排忧解难,你要敢拦?”
即便晏遂已经让路,李捷还不依不饶地说了一句:“乖犬儿,下次别挡道。”
铁锤???
主子你这样真的不会树敌遭受到暗杀吗?双拳难敌四手啊!
澡堂里的东西被清理个干净,只剩下浓郁的香气,这香气他闻过,是荔枝香。
荔枝香可不多见,荔枝产自岭南一带,制作荔枝香便是需要用到荔枝皮儿,这儿的荔枝香那么浓郁,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东西。
李捷来到了一处四方房间,澡堂的地下设有大型灶台,方圆百里的树木都往这儿运输,用以焚烧供热,如今茶树颇多,灌木却少。
房内没有一丝一毫的血迹,这儿是澡堂,若是发生什么,也可以涤净。
荔枝香的香味愈发浓郁,如听美人媚语,耳畔也不知是何处传来了靡靡情音。
“公子,良宵苦短,不如一瞬快活。”
李捷深吸了一口气,眉头一拧,巴掌直接招呼了过去。
“啪”的一声脆响,打断了情音。
“没用的东西,连大人物都伺候不好,还不快滚下去!”
几名衣衫不整的丰腴女子接连走出澡堂。
“方才我家婢女冲撞了大人,不如将她们赔给大人捶腿捏肩可好?”
婢女闻此,以为自己能靠这位大人物得救,又折回来跪下。
“求大人怜爱!”
“大人,救救我们!我们都是没伺候过人的。”
“铁锤,以后他们三个人都是你的了。”
李捷这话打了晏遂一巴掌,官差怎么能够和县令比呢?
铁锤指了指自己,这怎么就突然有三个媳妇了呢?铁蛋要是知道他有那么好的运气,非的嫉妒死。
“大人,我们……”
“铁锤是我的心腹,你们伺候不了他,便是不给我面子。”
铁锤还未经过情事,哪里受的住这样大的诱惑。
“今后,你们同晏遂毫无关系,文书本官要带走,不是交易,是通知。”
晏遂哪里想到新来的县令竟然如此厚脸皮,当着他的面要走他的人,还如此理直气壮。
“大人,拿人手软该有点诚意。”
“诚意?”李捷笑了。
“本官大驾光临你这儿,是你的荣幸,是本官的到来让这里蓬荜生辉!”
官差们连连附和道:“没错!没错!”
大人的脸皮该不会是修筑长城的时候剩下的吧,怎么能够说的出口如此自恋的话!
要不是明日发俸钱,喊几声都嫌弃。
李捷的强盗逻辑让晏遂无言以对,心中生了杀意也只能慢慢囤积。
是夜,沙叶作响,林醉君吃了晚食正悠哉悠哉地和管事爷爷下棋,她左手捻起一块桃花糕,刚放入口中,一点寒芒朝着她而来。
还未接触到林醉君,就被峨眉刺挡了下来。
“别发疯就行。”
八个人还不足以让黎茯苓发疯,可是来了一群人,黎茯苓兴奋的面容渐渐扭曲了起来,嘴角上挂着嗜血的笑容。
八十名此刻朝着林醉君投掷出了杀人头盔,被黎茯苓一脚踢回,瞬间结束了一名刺客的性命。
关阿婆倚在柱子旁,磕着瓜子,一副看戏的样子,只要林醉君不死就成吧。
黎茯苓越打越兴奋,甚至封闭了自己的痛感,如同寒风中嗜血的女魅,出招凌厉。
不多时,一小半的刺客已经倒地,而黎茯苓的裤腿上红一阵白一阵,剩下的刺客还从未见过如此癫狂的人。
“杀手榜首,黎茯苓,请诸位归天!”
第三十二章 白石碑(五)好一个“贪官”
墨幕染霜天,几乎是叹息之间,黎茯苓双手外戳瞬间取了两名刺客的性命,再是一击飞踢将血滴子转变了方向,直取敌人头颅。
“管事爷爷,您再不防守,我可是要吃掉你三子了。”
霜月之下,林醉君一身芳鸢,清媚可人,一次吃三子,逼迫管事爷爷不得不防守星位,而她舍下星位两子,玉手直捣黄龙,又是吃了管事爷爷八子,形成龙势。
中盘便胜。
“小姐的棋艺又精进了,老夫自愧不如。”
“谈不上精进,八雅略有涉及罢了。”
她这话可是谦逊了,少时便赢了林家号称半棋圣的三爷,那时,大伙想着许是三爷相让,如今看来,当时林三爷怕也是输得心服口服。
下棋有舍有得,知进退,控局势,避他人之锋芒,造就自身黄龙之势,若生为男子,林家的家主必然是林醉君无疑。
可惜林醉君是女子,注定与那位置无缘。
管事爷爷叹了一口气。
“小姐,可悔生女子之身?”
管事爷爷扯唇又道了一句:“是老仆多言了。”
林醉君嫣然一笑:“昔年明祖立内阁,百官大阻,阉人怎可为首辅?可张首辅就是坐上了那位置,可见地位是男是女又有什么重要的。”
“立身为女子,不悔。”
父母所授发肤,岂可因是女儿身就悔?男儿有志,女子为何不能有?
寒风一扫,腥风大退。
“还有,二十人!”
黎茯苓的笑容越来越变态,血雾漫在她的脸颊上,如是无常索命。
林醉君只管悠闲地老槐树下下棋,刺客的事自然有黎茯苓解决。
关阿婆心中一紧,黎茯苓不愧是榜首,杀人方面的天赋她还真是旷古绝今!
峨眉刺快得连残影都看不清,地上一具具尸体,有的被刺中了颈脉,有的被刺中了心口,还有的人是被她一脚踢死。
“十八!”
刺客们从来没见过如此变态的人,杀人竟然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反而越来越上头,八十人现在只剩下十八人,再打下去,他们的性命也会不保。
“林庄主,我等收了人赏金特意来杀您,绝非有心与你为敌。”
“是啊,林庄主,若有需要,我等十八个人皆是您的证人。”
林醉君打了个哈欠,慵懒说道:“茯苓姐,过来吃块桃花糕,歇息一下。”
黎茯苓美容上的笑意渐渐收敛了,将峨眉刺收了起来,谁知忽然有一名刺客发动暗攻过来,其余刺客脸色一变,全部发起了攻击,妄图将黎茯苓制在刀下。
“杀。”林醉君面色冷静,寒声吐出了一个字。
真是给机会还不中用。
“小心!”关阿婆提醒道,粗犷的声音不似女人。
林醉君这时才注意到一直观战的关阿婆。
关阿婆是作为茶庄婆子进的茶庄,负责帮衬后厨。寻常人能看得出来偷袭吗?关阿婆真是不简单啊!
黎茯苓一个后踢将刀踢开,一脚下去压了五六把刀,一个飞踢出去,夺了三个人的性命。
“诸位,请,殡天!”
她甚至没有用上峨眉刺,单手将人的胳膊给折下来,一个横劈将两个人的喉咙劈断。
不多时,能站的人已经不多了。
一盏茶的功夫,刺客悉数倒下。
饶是见过不少世面的管事爷爷,也被这阵仗惊住了,明天茶农要是来上工,看见满院子的血迹,还不得吓疯了。
“阿婆,准备水,冲洗地面,管事爷爷,再准备些牛车,明日一早将他们,拉到翡翠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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