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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手里的钱已经花得差不多了，但还没有太糟糕，至少没有欠债，直到那次，那件事……”
“所以，是发生了什么？”王多多问。
“有一天，他朋友找到他，说看中块石头，肯定要大赚，但是很贵，他一个人可能拿不下来，问他要不要去看看，如果他觉得好，就一起拿，赚了钱一起分，如果不行，就算了，拍屁股走人，你爸就想，那就去看看呗，也没什么损失，结果到了现场一看，妈呀，吓死个人，老多人疯抢了，红了眼睛一样，你爸也打光看了，说里面确实是无价之宝，价值连城啊，可是那石头抬价抬到要几百万，而且当场付清，哪有那么多钱啊！当不付钱，就要被别人抢走了 ，那些人到处借麻袋，说是要装钱用的，让买主等他们十分钟五分钟的，你爸和他朋友急得不行，说这种好东西，借钱也要拿下来，你爸的朋友就说，不行管小林借点儿吧，小林也是我们老家出来的人，早几十年就这儿发财了，很仗义，够朋友，愿意帮忙，他们是老乡，跟他好好说说，肯定能借钱的。”
“他借了吗？”
“借了，当场就打款了”王多多她妈说“可惜，那石头不行 ，切开一看，只有一小块是好的，剩下的就是普通石块子，现场一哄而散，你爸的命也好像被那一刀给拦腰斩断了，还有我们家的财运，都断了，现在来看，我们才反应过来，这是早就给我们做的套啊，有的人不上钩，还有的就是托，但我们上钩了，而且还被人家钩得死死的，他朋友，早跑了，但那些钱，还得我们来还，而且利滚利，怎么还也还不完……”
王多多他妈闭上眼睛 ，深吸了一口气，悔恨从从内心扩散至表皮，她痛苦地说：
“这些话，你爸在来之前，千叮咛万嘱咐，不让我跟你说，说跟你说了，你肯定会生气的，到时候……到时候就更不会原谅我们了，但是我觉得……我觉得……你小时候就什么都愿意跟妈妈说……”
讲到这里，王多多妈妈又说不下去了，她的眼泪噼里啪啦往下掉，握着王多多的双手，低着头，亲吻着，呢喃着，说对不起，妈对不起你。
王多多问：“那个小林叫什么，你们知道吗？”
“好像叫……我也不知道，我甚至都没见过他的面儿，每次要钱的时候，他都是让他的下属来有一次，他下属搞错了数目，不得不打电话跟小林确认，我听见他下属好像叫他……鹏哥。”
“林鹏？”
“砰”的一声，王多多房间的门被瞬间打开，她爸面无表情的脸上，是一对泛着红血丝的阴森的眼，陷在如泥潭般的黑眼圈重，就那么直愣愣地盯着他们母女。
“干什么呢？”她爸问道。
第七十七章 因果报应（上）
王多多从未见过他爸这个样子，但她妈见过，也见过不止一次，在赌到走投无路时，她爸曾经就是这个阴森的样子。
“说什么呢？”
他爸又逼问道，妈妈的眼中出现了本能的恐惧。
王多多站起来，搂住她妈的肩膀，把妈妈藏在她的身后，直视着她爸的眼睛，平静地问：“爸，母女俩闲唠嗑而已，您这是干嘛呀？”
她爸没搭理她，目光却紧盯着王多多她妈，带着狠狠的戾气，紧追不舍，她妈没办法，只能在她女儿身后缩得更小一些。
王多多审视着爸爸，不禁在心里问起来，这个人到底是谁，怎么跟她记忆里的爸爸不一样了。
正好这时候于思野也推门走了出来，一出来就感受到了王多多一家三口紧张的气氛，他马上看向正护着妈妈的王多多，看看她是不是需要自己的帮助。
"多多。"于思野的声音打破了客厅里凝结的空气。
王多多她爸看见于思野出来了，表情立刻缓和了不少，他说：“闲唠嗑叙旧当然可以，但是别瞎说，瞎说可不行 ，瞎说那不就更误会了吗，我也没别的意思，我也是希望咱们家能和从前一样……”
她爸终于看向了王多多，跟她解释自己刚才反常的行为：“你也知道，我和你妈，唉，老夫老妻了，说话轻了重了的，这不都正常嘛，你跟小于，你俩不吵吗？”
“我俩不是夫妻。”
“那你俩，总有想当夫妻的想法吧？”
“没有。”王多多斩钉截铁地说。
她这么说，让她爸和于思野都有点儿下不来台，此刻地下室里的这俩男的，也不知道应该谁给谁安慰。王多多他爸只能硬着头皮去拉王多多身后的妻子，说：“行了，走吧，别再孩子面前丢人了。”
拉走了她妈，姑父也出来了，伸了个懒腰，兴致勃勃地说：“走啊，吃早饭去啊，吃面条，我请！”
王多多知道，姑父又要去赊账吃方便面了，她拉着姑父走出地下室，于思野想跟上去，王多多让他先带着她爸妈去食堂。
姑父看着于思野带走了王多多爸妈，当场就不愿意了：“咋的？同样是老赖，你怎么还区别对待呢？你就差我这一顿早饭了？”
王多多见于思野带走了爸妈，才换了张面孔小声说：“姑父，悄悄滴，我想的是，不止供你这一顿早饭。”
姑父一听，这是话里有话啊，他立刻警惕起来，问：“你啥意思？”
王多多嘿嘿一笑，说：“我又要给您介绍活儿了，我雇您，一天八十，管三餐，干不干？”
“干啥？”
“发挥你的无赖优势，看着我爸妈。”王多多提出要求。
“跟他俩比，那我不一定有优势。”姑父说得很客观。
“那我雇别人。”王多多也不磨叽。
“那别人也不一定比我有优势，至少他们不了解你爸妈对不”一听说有竞争对手，姑父赶紧给她劝住“你多少再给我涨点儿。”
“八十五，不能再多了。”王多多咬死价格。
“八十五就八十五，按天结账啊！”
“好，他俩有什么异常，或者不止是异常，只要有什么动向，您就一定要赶紧告诉我啊，姑父！”王多多嘱咐道。
“多多啊”姑父问“你爸妈再怎么不是，但他们既然知道错了，回来了，这不是好事儿吗，你干嘛，你干嘛总是防着他们似的？”
“姑父，虽然您，您是个老无赖，但我知道您是个好人，您看我之前那么对您，您也没生气，还是答应愿意帮我。”王多多诚恳地说。
姑父听了这话，真的差点儿气死，他对着王多多由衷佩服：“多多啊，你可比你姑姑强，你姑姑是话不多就会动手，你文明你不动手，但你不动手的效果比她动手的还能伤人呢！咱俩既然都这么唠嗑了，那我也跟你说实话，你给我钱又管我饭，我干啥要拒绝，毕竟现在已经没有女的愿意这么养着我了。”
“这不重要姑父！重要的是，您不觉得，他俩很奇怪吗，您也认识他俩，我更认识他俩，但您觉得，他俩，还是原来的他俩吗？”
王多多向姑父真诚发问，她很明白，能够守住于思佳秘密的人，本质上，都是有信仰的人，在大是大非面前 ，他们至少不会胡作非为。
他姑父想了想，觉得确实是这个理，他使了老大的劲，跟王多多郑重其事地说：“那再添五块。”
两个人谈完，王多多又带着于思野去找他爸妈当年卖掉那个房子的买主。
路上，王多多简单把和姑父的交易讲给了于思野听，于思野问，你是怎么说服他的，王多多说，用了利益和赞美，利益是：一天九十管三餐，赞美是：虽然是老无赖但却是个好人。
于思野说：“你姑父人真不错，我以前没觉得，现在我觉得了。”
王多多说：“那家人，上次邻居说信佛，你说，我们拿点儿什么礼物去拜访好？买点儿蘑菇？木耳？黄花菜？”
于思野想了想，说：“我觉得什么都不用带，咱们跟她说实话就行，咱们不能像对中介大姐那样跟她编故事，咱们得跟她说实话。”
王多多和于思野终于敲开了那家的门，开门的是个素颜的老大姐，盘着头，脸上长着斑，脖子上挎着长长的佛珠，身后的房间里，传来淡淡地焚香的味道。
她一眼就看见了于思野手腕上戴的菩提子，这可是好货色。
两个人说明了来意，说我们俩就当年卖这房子的事儿问几个问题，而且问完了就走，绝不会过于打扰。
大姐问：“你俩是中介？”
他俩否认。
大姐又问：“那是警察？”
他俩又否认。
于思野有点儿着急，说：“姐，您得让我俩说呀，您才能知道我俩是谁对不？”
大姐堵着门没说话，她看了看他俩，突然问：“你俩信佛吗？”
“我不信”于思野非常坦荡，他晃了晃胳膊上的手串，说“我戴这个，纯是为了好看。”
大姐听完，又看了看他俩，说：“那就进来说吧。”
这房子很大，大姐给他俩领到客厅，客厅的正中央，有一个不大不小的佛龛，坐在那里，看着他们。
于思野问：“大姐，您还记得，当年是谁卖给您这个房子的吗？”
“一对上了年纪的夫妻，还有一个小姑娘，怎么了？”大姐问。
“那个当年的小姑娘，前一阵子死了，被人害死的。”
大姐捏着佛珠的手紧了紧，有些惊讶地问：“害死了？怎么害死的？”
“警察说，是被人勒死以后，扔进了河里。”
“河里？是不是安平桥下那个河？！”大姐看起来更惊讶。
“您、您怎么知道？”
大姐叹了口气，眯上眼睛，两指轻轻转动佛珠，尘封多年的往事，也好似在慢慢转动起来，她轻声说道：
“真是……因果报应啊……”
”您什么意思？“王多多和于思野对视了一眼，马上问道。
大姐睁开眼睛，警惕地看向他俩，问道：“你们俩跟她到底是什么关系？”
“好朋友。”王多多说。
“你们……看起来可比她年轻不少。”大姐显然不相信。
“对，而且认识不长”王多多实话说说“但我认为成为朋友，没有时间或者空间上的标准，这全是缘分，就像现在，我俩能有幸坐在这里，跟大姐您了解一段往事，我认为这也是一种缘分。”
“对。”于思野附和道“佛祖面前不说假话。”
佛龛前的香燃尽了，大姐站起来，又去续上了三支，续好了香，大姐又坐回来说，她说：“我认同你说的话，姑娘，其实我以前是不信佛的，后来我信了，这跟她还有点儿关系。”
“这怎么讲？”于思野问。
“你俩知道我这房子是怎么买的吗？“大姐问。
”知道，中介跟我们说过，说是您老公要跟你离婚，您说离婚可以，除非给您买个房子。“于思野这句话含金量挺高，不仅卖了中介大姐的信息，还揭了卖主大姐的老底，他在佛祖面前果然够坦诚。
大姐听完笑了，她说：“我就知道，我这地址肯定是中介告诉你们的。”
“对不起。”王多多替于思野道歉。
大姐摇了摇头，说：“买这房子那年，那是我最痛苦的时候，得了这么大的房子，家却没有了，孤苦伶仃一个人，凌晨总是哭醒，醒了呢，我就去安平桥下面溜达一圈。那时候还是冬天，天嘎嘎冷，但还是有很多冬泳的。我呢，就坐在岸上，看他们冬泳，听他们唠嗑，偶尔会听他们说什么散财童子，散财童子送钱什么的。一开始我也听不懂，我也没在意，但听得多了，我也就忍不住好奇起来，有一回，一个路边卖水的人，专门给我讲了一遍散财童子的事儿，说是在这桥下见义勇为牺牲的少年，是散财童子转世，他走的时候，掉了不少钱在这河里。”
听到这里，于思野又下意识地紧张了起来，他问：“您相信这些东西？”
第七十八章 因果报应（下）
大姐看着于思野，平静地说：“小伙儿，你还年轻，没经历过人间疾苦，也没经历过孤独，我最难的时候，身边抓不到一个活人，那时候我甚至觉得，哪怕能抓住个死了的魂儿，能跟我说说话，也是好的呀。”
“所以，您又遇见了琴姐？”王多多问。
“琴姐？”大姐反应了一下才明白过来，她说：“我都不知道她叫琴，现在回想起来，只觉得那件事发生的稀里糊涂、恍恍惚惚，不像是真事儿，但我俩确实一起做过一件事。”
“是什么事儿呢？”王多多问。
“听过散财童子这个故事后没多久，我买菜又遇见了那个小姑娘，就是小琴。她看我那个状态不好，我看她那个状态也很差，我俩就聊了起来。她神神秘秘地跟我说，姐，实话跟你说，你这一阵子的不顺不一定是你的问题，兴许是房子的问题，我后来才知道，这房子也算半个凶宅，房子的主人家的儿子，在安平桥下见义勇为淹死了，可能跟这个有点儿关系。我一想，这不就是冬泳那帮人，闲说话的散财童子吗，她还问我，啥是散财童子，我就跟她讲了一下，她也很害怕，我心想这可咋办，能退房子不 ，她说，你退了他家的房子，那他家那儿子，不更缠着你了吗，散财童子，那多少也算个神仙的编制吧，这种你能得罪吗？我就想这可完了，我本来就无助，现在更无助了，我都急哭了。”
大姐又叹了口气，继续说：“她看我哭了，就也跟着我哭，说她帮那老两口卖房子的时候，密下了人家老两口一万块钱，她也正后悔呢，然后她就突然问我，我能不能帮忙还了这笔钱，成功了就算咱俩的功德，看能不能救咱俩。”
“那钱，她自己为什么不还？”王多多问。
“我也问了她这个问题，但是她说她后悔干这事儿了，她还想继续跟人家做朋友，她要是去还，还怎么再继续做朋友了？她说我在明她在暗，这钱她出我送，稳稳当当，一点儿毛病没有，而且这钱本来就是人家的钱，我一听也对，也想改改运势，就帮忙去还了。”大姐说。
“您当时怎么跟老两口说的？”于思野问。
“我就说，买房子的时候，我前夫讲价讲得太狠了，也是吃定了你们有事儿着急买不敢还价，这不就是趁人之危吗，我现在信佛了，知道钱财都是身外之物，良心才是永恒的，这钱你们一定得收着，不然我良心过不去，睡不着觉，对不起佛祖。”
“您这么说，他们就收了？”于思野继续追问。
“他们一开始也不愿意收来着，说买卖都结束了，双方自愿，讲价还价的他们都认，占到便宜了我也不算对不起良心，但我坚持还他们，我还说，我在报纸上看到了，你们家的孩子是好样儿的，我很敬佩这孩子，这点钱，就当是我作为一个普通人，给小英雄的一点儿心意，不成敬意，但你们一定得收下，我这么说，他俩也就没再那么坚持了，后来我又说了几句，他俩也就收下了，不过这事儿也奇怪，自从我送了这笔钱以后，我还真的踏实了不少，后来我又请了开光的佛祖来家里坐镇，慢慢的吧，我还真的好了，可惜啊……”
大姐又叹了口气，垂下双眼，有些惋惜地说：“可惜这么多年了，散财童子这是没放过她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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