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多多笑起来,她带着手中一捧雪遮住于思野的眼睛,于思野瞬间感受到来自王多多的冰凉,化了的雪从王多多的指缝中流了出来,像眼泪一样,于思野抿了抿嘴唇,他细密的睫毛不受控制的轻颤,像两只小虫,被王多多牢牢的控制在手中,于思野顺着王多多的手,将她拉到自己怀里,她懂他,他也懂她,这真好。
于思野说:“有人面目全非,有人故步自封,但都不太好,不过,我知道有人就变得挺好。”
“谁呀?”
“你呀,多多。”于思野非常自信地说“而且,你会越变越好的。”
王多多笑着说:“谢谢你。”
"也谢谢你。"王多多放开于思野的双眼,于思野的眼睛被雪洗得亮晶晶的,他更漂亮了。
“所以还是要注意安全。"于思野再次嘱咐道。
晚上,盅叔给黄明打电话,你这怎么还没办完事儿呢?黄明那边“滋啦”一声,是炸锅的声音,随后就是铁饭铲铁锅,噼里啪啦的,十分热闹。
“让你联系画侧写,你在那儿干啥呢?”盅叔很好奇。
“做饭啊!给她老头子做饭!”就算是盅叔,黄明也忍不住没好气了。
“你怎么还做上饭了呢?”
“不做咋整!不做这老太太就啥也想不起来,想不起来我就完不成任务,你说吧师傅,我不做咋整,我不做谁做!让她瘫痪在床的老头子做?”
黄明义愤填膺,把大勺颠得满天飞,里面的菜都要晕车了。
盅叔听完,只冷冷地评价了两个字:“没用。”
黄明听了,大勺掉在了灶上,咣当一声,他说:“好,师傅,我付出了这么多你就这么磕碜我,拉倒吧,咱俩别唠了,我伤心了。”
说完就真的挂断了电话。
黄明站在灶台前久久不能平静,心也跟那几个尖椒一样,正在油锅里煎熬,他本来都想一走了之了,爱谁做谁做,爱谁干谁干,但当菜快糊锅的时候黄明还是重新拿起了大勺继续颠,不管怎么样,菜别糊了,浪费。
正炒着菜,电话又响了,黄明还以为是盅叔来电话劝他呢,接起来就说:“我告诉你我真伤心了,我可没开玩笑啊……”
但并不是盅叔的电话。
“什么?”黄明有些惊讶“那个水的监测报告出来了?”
“你说水里有什么?”黄明的表情瞬间严肃了起来,他关掉了火。
于思野回到养老院以后又开了个会,内容和之前大同小异,还是保护好今天差点儿被劫走的那个老太太。大家都纳闷,四儿平时不开会,今天一天开两次,两次都是为了一个老太太,张大厨勇敢,忍不住替大家伙问,那老太太是你丈母娘啊,你这么护着?
第八十二章 水(中)
于思野想,也算是半个丈母娘吧,她是王多多在乎的人,也是他目前能够牵制涂坦的人,琴姐还回去的那一万块钱到底是谁的?是为谁还的?在于思野猜测,应该也和工厂盗窃案有关系,不然,为什么要在这个节骨眼上,去填这个丢失的钱款。
他还是那个思路,谁还钱,谁就是盗窃案。
随后王多多和于思野又在地下室给姑父开了个小会,她一开头还是那句:“姑父,我知道,虽然你……”
姑父马上站起来阻止道:“多多,你要还说我是老无赖那个屁话,你就别说了,我也不想听,你爸妈走了,你把账给我结了,你姑姑刚才叫我明天去离婚,说小萍也去,我还有事儿呢,我先走了。”
姑父心情也不好,今天在养老院好人没好报,刚才淑芬又打电话说约了小萍一起了结,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她俩从来没啥交集,现在一起约他,说要了结,也不知道是怎么个了结,是同归于尽还是互相殴斗,他都不敢想。
他之前还是太乐观了,给淑芬整烛光晚餐,淑芬差点儿把房子点了,给小萍说他离婚跟她结婚的事儿,小萍又对他下狠手,那哪是小萍啊,那不又成了另一个淑芬了吗!他同时失去了她俩,以后还怎么活,还怎么快活,他的养老金那么低,都他妈快低到尘埃里了。
都这么大岁数了,怎么就不能仨人一起过?彼此珍惜彼此包容不好吗?女人果然,一有钱就变心了。
他抬头看向天花板叹气,于思野以为是姑父在暗自神伤,其实是姑父在隔着钢筋水泥遥望顶楼,养老院的食物链顶端,看看那里有没有更慷慨的老太太。
叹完气姑父就想走,去顶楼转转去,于思野赶紧走过去扯住了姑父的袖子,他陪着笑脸说:“姑父您别跟她一般见识,她今天爹妈跑了,她失心疯了,刚才还拿雪给我洗眼睛,说是让我别和她一样被眼前的假象迷失,要我擦亮眼睛,你说,正常人谁能干出这事儿?”
姑父一听,感觉这是还要继续给他钱的意思,他的表情缓和了许多,他说,多多是孩子,我不跟孩子一般见识。
于思野说:“姑父这就对了,咱老爷们可不能跟小姑娘一般见识。”
姑父又坐回去,问:“咋的有事儿啊,这么奉承我?”
于思野说:“不是,就是您今天表现得相当好了,我和多多都很感动,我俩合计接着让您给那老太太当保镖呢。”
姑父沉吟片刻,问道:“本来吧,我是不应该问的,但是吧,你们既然让我管她,我就不得不问一嘴,因为那老太太,之前跟我关系挺好,后来她家发生了不少事儿,咱们联系也就少了,虽然联系少了,但我也不能让她出危险,毕竟,毕竟曾经是朋友,所以我就想问问,那帮人到底为啥要劫她呀?”
于思野看着姑父难得的认真眼神,他也马上认真了起来,他问道:“我听盅叔说,王叔当年干的那件缺德事儿是楼上那个老太太托人告诉程峰的,姑父,您觉得,她为啥要这么做?她和琴姐以前有过节吗?”
姑父从震惊中缓了缓才说:“据我所知,她俩关系相当好,小琴喜欢宋老师。”
“她曾经是老师?”这回轮到王多多和于思野震惊了。
“厂办中学老师,教过小琴,小琴是老宋教的第一届学生,那时候小琴不大,老宋也不大,小琴说过,她能考上大学,宋老师对她,有很深的影响,那时候吧,女孩儿不兴上大学,小琴家,父母虽然也是知识分子,但是她有哥哥有弟弟,父母就不想让她多念书,老宋后来因为女儿出生丢了教师的工作,那时候已经计划生育了,后来就被你妈偷摸调到厂子里管仓库,赚得少,但方便她照顾女儿,走之前,老宋特意去找了小琴她妈,求她妈,说一定要让小琴读书,肯定不会让你失望的,就凭她俩这个关系,你说这事儿,我不能相信,除非吧……”
“除非什么?”
“除非老宋疯了。”姑父声声冷笑着“她不想活了,所以她无所顾忌了,这天底下,就没有她在乎的人了。”
“不,姑父,我们觉得有这个人,她无所顾忌,也许,就是为了这个人。”王多多说。
也许正因为她在乎的人是恶的,所以她必须让自己也变成一个恶人,王多多想。
姑父却摇了摇头,他说:“我们那个年代的人,跟你们今天不一样,我们啊,不是坚守啥,我们是习惯了,就习惯那么做,本能的,你俩觉得我不咋地,那小四儿,你爸妈咋样,小盅咋样,小琴,小萍老廖咋样,你觉得他们高尚不,为救厂子的设备豁出命去,楼上那个老太太他老公,命真的豁出去了,你们觉得他咋样,但是他们都不如她。”
姑父伸手向上指了指,他说:“有件事儿你们不知道,她,丈夫被水冲走了,闺女白血病死了,大儿子常年不回来,她跟我们断绝了一切关系,但是就凭着自己卖水,一点儿一点儿的,把闺女生病的时候,欠下来的债,全部还完了,一毛钱一分钱都还了,就她一个人那,就这么一个女人,我一个男的,我都佩服她。”
姑父向上指的手始终没有放下,高高举国头顶 ,对一个人有多敬佩,他的肢体语言说明一切。
“所以你们可别瞎说”姑父再次站起来“这种话,你们去问问小盅信不信。”
正说着,黄明急匆匆地出现在地下室门口,他一进来就 开始埋怨:“你俩咋都不接电话呢?”
“唠嗑呢,静音了,没听见。”于思野看了看自己的手机,果然,都是黄明的未接来电,王多多的电话也是一样的显示。
“你俩可真行啊!”在拾荒大姨那儿受的气,他都得在这儿找补回来“那电话留你俩当烧火棍使唤的呗!”
“行了行了,找我俩啥事儿?”
“还能啥事儿?找你俩要喜帖来了,行了吧!”
“行了行了,您说吧黄哥!”于思野心想他今天的好脾气怎么竟给人消气用了。
不过他这么说还挺有效果的,黄明果然消气了,他看向姑父,王多多马上说:“姑父,您容我再多说一句话,我爸妈您虽然没看住……”
姑父听见扭头就走。
“一天一百块钱!”王多多几乎在喊“干不?帮忙看住楼上那个,您佩服的女人,不管怎么样,她有重病,不能再折腾了。”
这不就又来钱了吗,姑父今天死灰的心,终于复燃了一根烟头的火苗,不管怎么说,不用耻辱地去顶楼傍其他老太太了。
姑父走之前,又跟他俩说:“你们可以不相信我们的人品,但不能不相信老宋的。”
跟姑父谈完,于思野特意为黄明泡的茶也好了。
“黄哥,快尝尝。”于思野殷勤地给黄明倒上。
黄明喝光了一杯才说:“那个水里面,检验出了大量的盐酸氟桂利嗪,大量的。”
黄明又强调了一遍。
“而且,它只在你们给我的那个蓝色的水壶里面有,红色的水壶里,没有任何药品。”黄明补充道。
王多多一听,她说:“这不就是涂月妈妈平时吃的头疼药吗?”
她看向于思野,于思野也想起来了,他问黄明:“这不是很普通的药吗?这药吃多了会死人吗?”
黄明摇摇头,给自己又续了一杯茶。
“是很普通的药,而且也不会死人,不过我问过检验科的人,说这种药有一个特点 ,就是一旦服药的人剧烈运动了。那么他的猝死风险是相当高的,而且平时也会经常感到困倦啊乏力啊什么的,哎,你们到底谁喝了那个水啊?”
黄明看向对面的两个人,他俩的面色都有些凝重,老半天,他才听见于思野说了句:
“我。”
黄明听完,第一个反应就是劝于思野说:“那你别冬泳了啊!不然很容易死在河里!”
他说完这句话,似乎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那就是,有人要于思野去死,而且,是蓄谋已久的。
"谁、谁下的药?”黄明问。
可对面两个人没有任何声音,表情看起来,甚至让人感到莫名的可怕。
有那么一段时间,他们仨都不说话了,黄明甚至连茶水都不喝了,虽然他仍然没有完全解渴。倒是于思野,给自己缓缓地倒了杯水,一小口一小口的嘬着。
黄明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猛地站起来,又掏出手机说:“不行,我不懂,我得再问问他们,这玩应怎么、怎么……哎对了,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这时候看出来是真哥们儿了,黄明全身上下都透着紧张,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了,于思野把黄明重新拽回到椅子上,他反倒笑着安慰起黄明来,他说:
“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嘛,你不懂我懂啊,我没事儿的,真的没事儿,上次琴姐葬礼后在饭店打我的人反而救了我,因为腿瘸了,我已经好久没有冬泳了。”
第八十三章 水(下)
黄明听完,又慢慢坐下来,问于思野:“她为什么给你下毒啊?”
于思野说:“不知道,我现在脑子里一片空白。”
黄明又问:“她这水,你喝了多长时间了?”
于思野说:“不知道,我现在脑子里一片空白。”
黄明继续问道:“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啊?”
于思野还是说:“我不知道,我现在大脑一片空白。”
黄明最后问:“那你需不需要,我把这个情况,汇报给盅叔一声?”
于思野有些不耐烦地说:“我不是说了好几遍了吗,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现在大脑一片空白!我空白了!”
好了好了好了,不问了,黄明闭了嘴,问了也是白问,他脑袋空白了。
黄明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接着将茶水一饮而尽,然后起身告别:“那我就先走了,单位还有事儿,那个画像还没画出来呢。”
王多多起身去送黄明,黄明嘱咐王多多,让她多照顾照顾于思野,于思野本来就腿上还没好,现在又被人下药了,怪可怜的,又想到于思野之前的遭遇,叹了口气,又说,他回家这一年多时间,就没得什么好儿。
王多多回来的时候,于思野手腕上的珠串已经被他盘在手里了,一颗一颗的滚过手指,眼神望着前方空无一物的地板发着呆。
王多多问:”你刚才为什么不跟黄明说实话?“
听见她的声音,于思野才转过头看向王多多,昨天在床上渡给她的那串珍珠,她还带在手上,于思野招招手,让她过来。
王多多走过去,站在于思野面前,于思野抓住王多多带着珠串的那只手腕,抬头说:”有件事儿我想跟你商量。“
”什么事儿?“
他们俩关起门一宿没怎么睡觉,第二天凌晨,于思野出现在安平桥下的上游位置,天还没有透亮,周围空无一人,于思野呼出的白气在空中凝结又散去,他穿着长款的黑色羽绒服,脚踩白色运动鞋,看着上游尚未冰封的河水,毫不犹豫地脱掉厚厚的外衣,他健康白皙的身体被瞬间暴露在极寒中,除了一条薄薄的泳裤,再也没有任何遮挡,好久没经历这样的赤裸,于思野的身体下意识地紧绷了起来,于思野的气息有些不稳,他在冷风中无声地调整,最后,他脱掉鞋子,将手腕上的那串珍珠脱了去,扔在岸边,然后义无反顾的,跳进河水中。
两个小时候以后,王多多惊慌失措地跑到派出所报案,说于思野失踪了。
她带着泪痕,头发有些凌乱,羽绒服的衣领是敞开的,额头上都是细密的汗。
“在哪儿失踪的?”接警的警员问道。
“安平桥下。”王多多说。
“失踪多久了?”
王多多抬起头说:“我要找盅叔。”
盅叔还没来上班,现在才早上六点多,没到上班点儿,但是这位值班警员认识王多多,上次吴小琴的案子里,她和她这个报案失踪的男友在派出所待了一宿,他也知道她认识老盅,所以他也没犹豫,直接给盅叔打了电话,盅叔来得飞快,脸上的汗比王多多的还多。
“盅叔!”王多多一看见他就冲了过去,抓住盅叔的两只手臂,就想抓住了两根救命稻草。
“凌晨,他、他突然起来说自己、说自己最近太久不运动,都、都、他浑身难受,他要冬泳……我、我……我本来是反对的,我、我、我……”王多多开始语无伦次,盅叔让她别着急,让她慢慢说,还让刚才那个值班警员给王多多倒热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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