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徐婧渊答不出来,拳头也慢慢攥紧,这牵涉到定安王府的丑闻,万不可泄露了。
“哈哈哈哈……”
沈时溪仰着头狂笑,干裂的唇上,一条若隐若现的银丝断了又连,眸中血丝染红了眼珠子。
“因为秦扬是我舅舅,裴玄朗告诉过我,秦扬是你们的义子,那时我就明白他们为何不能在一起了。”
徐婧渊闻言亲昵地抱着她,温柔地抚摸发丝。
“孩子,我就知道你是个明事理的。”
她摇头,两大颗热泪荡出眼眶,余下泪光蔓延开来,模糊了视线。
“事不事理的,我也不明白,不过我的意思很清楚,我不会和你们有任何瓜葛了,你们也不用拿婚事来压我,这没用,如果我不能和他在一起,没关系,我可以像从前一样,不求名分,他给什么我就要什么。”
那是她等了十年的人,这十年来,除了对娘亲的思念,她就只剩下对他的执念了,而且她相信裴玄朗,他只会娶她。
她眼里一片晦暗,似乎对什么也提不起兴趣了。
太妃给二人使了一个眼色,让他们先行退下。
二人离开后,太妃握住她的手,这次沈时溪没用拒绝,人坐在一旁默默流泪。
“溪儿,很难受对吗?那便哭出来,不要压抑自己。”
“叫不出来,这些年都是这么哭的,太妃娘娘,我要是没猜错的话,我是不是在宫里?”
先前她就看到了站成两三排的侍女,她们的衣衫是同一种样式,唯一不同的就是头饰,那应该象征着官衔之类的。
太妃点头。
“不错,你娘要我先带你进宫,你可知道,这次围剿前朝余孽,你立了大功,说不定你可以入朝为官,甚至有机会和裴将军并列左右……”
沈时溪眼神凝滞片刻,随后恢复原状。
“娘娘有话直说。”
“只要通过了皇后娘娘对你的考验,你便能进入内廷议事,进而可以进朝堂,你难道不心动吗?”
沈时溪深吸一口气,伸手拉了一下被子,说道:
“权势的确让人心动,怪不得她能算计到亲女儿头上,而且是从我出生前就开始了。”
太妃一愣,这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我说错话了?”
沈时溪微微勾唇。
“并没有,我只是感慨一下,太妃,我只想做一个普通女子,那样也就够了,我想纪琳也是很窝心,怎么就生了我这么一个不成器的人,哼!我不认为生来平庸就不配当女人了,你们的想法少施加在我身上,你说得很诱人,可那又怎么样。”
太妃头一次见这么执拗的姑娘。
“听说你喜欢绣花,还曾想进宫做绣女,这不是一个好机会吗?”
沈时溪脸色突变,讽刺一笑。
“这可不敢,她们的位置都是靠自己得来的,我这样一个废人。”
她举起自己的手,上次那一战,她伤到了右手手腕攥拳都有些力不从心,更别说捏针刺绣了。
文不成武不就的,真真成了一个无用之人。
“溪儿,别这么说自己……”
看样子她也劝说不动了,只能由着沈时溪了。
太妃、连同侍女一并退下。
沈时溪耳力不错,她听到了锁门和锁窗的声响,无奈地笑了笑。
之所以进了宫,还不是担心她跑了。
这两年她竟然只是在作茧自缚,何其可悲啊。
眼皮底下俱是泪痕,沈时溪数不清自己哭过多少回了,日出到日落三次。床边的饭菜换了几回,她每次刻意把饭菜扔床底。
这算是无声的对抗,明知这样只会苦了自己,可除了这样,她找不到办法纾解自己心中的苦闷。
这不是她想要的样子。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整整五日,那些侍女竟然出奇地没有告诉太妃。
夜间,腹中空空,她感觉自己的灵魂将要破体而出,生的欲望极度强烈。
她不想死。
手攀到床边,整个人滚下床,她一眼看到了已经发臭的剩菜,她扒了一些塞进嘴里。
有了力气,她慢慢到窗边,轻轻一推就打开了,想是她们都以为她时日无多了。
“沈时溪你究竟要做什么?”
她在问自己,月光披在她身上,她仿佛有了一些力气。
沈时溪跳出窗外,径直向外面走去,没走几步就看到有亮光,是两个打着灯笼的太监,她脑子不是很清晰,一步步跟上去。
“啊!”
前面那人停了下来,沈时溪撞上他的后背。
裴若真回头,一张苍白、秀丽无双的脸蛋映入眼帘,他眼中闪过一丝惊艳。
月光倾洒在她身上,显得更为圣洁。
“你是哪个宫的,可是做错了事?”
仲秋之际,这皇宫之中已经和初冬没甚分别,夜间行走怎么穿得这样单薄?这小宫女一定是惹事了,不然不会如此狼狈。
裴若真看她脸上还有几颗饭粒,散发着馊味。
“都这么晚了,还罚你?”
沈时溪摇头。
“没人罚我,我只是想离开,只要能离开。”
“哈哈,你可是宫女,宫女怎么能随随便便离开,你出宫年限到了么?”
裴若真疲意全无,眼前这个小宫女有点意思。
“出宫年限,那是什么?”
沈时溪进宫都没见过几个人,这些事她不懂也不明白,她要离开,裴玄朗一定很着急,她要去找他。
她刚抬脚,裴若臻就拦住了她的去路。
“年满二十五可到总管太监那登基,看你的样子,不过十五六岁,得等十年。”
凉风吹过,她的神智恢复了一些,明白眼前人把她当成宫女了。
不过以纪琳的性子,也说不准会那样做。
“我不会等十年的,只要能走,我就非走不可。”
“哦,你这样出来,可叫人难以置信。”
他顺手解下自己的外袍,披在她身上。
“更深露重,小心着凉,皇宫内院不比民间,天寒可是会死人的。”
深宫内院死一个小宫女再平常不过了,他不至于会为了这个宫女出头,这么好的颜色,就这样破败了难免可惜。
“多谢你,不过我不需要,还有要事,再见。”
她把袍子甩给他就跑了,裴若真注意到她还光着脚。
另外,她跑的方向,似乎是皇后的凤仪宫。
难道这丫头是皇后的人?
他沉思片刻就离开了,一个小丫头罢了,他没必要多花时间。
刚要离开,看到地上遗留下一块荷包,他捡起来看,像是鸭子凫水,底下歪歪扭扭一个溪字。
“阿时?”
他两步并作一步,飞奔上去,到了凤仪宫前被巡逻的侍卫拦下。
“探花郎可知罪?”
“若臻并未有意私闯,你们刚才可见了一个女子走到这边?”
他一时情急便不加修饰地说出心里话。
“奉劝你一句,皇后不比皇上,见了你必定严惩不贷。”
说话的是御林军统领罗煞,他们二人相识一场,刚才凤仪宫中有些声响,估计是皇后大怒了,此时进去难免被牵扯。
“就算这样,我也要进去,罗统领,她,她是我很重要的朋友,可能误闯了皇宫。”
沈时溪贵为定安王的外孙,如果入宫他不会一定风声都听不到。
阿时穿成那样,一定受人欺负了,她这些年过得如何,他还不知道。
第52章 真假未婚夫
◎沈时溪恍惚中把他的脸看成裴玄朗的了。◎
兴许是受凤仪宫中热气的影响,她的意识逐渐恢复,抬眼望去,一个雍容华贵的妇人坐立上方。
那人半敛眼眸,凌厉的气势展露无疑,一定就是皇后了。
“哼,怎么,你竟也会怕死么?”
徐清一开口就是这句,沈时溪顿时明白,原来那些宫女都是她授意的,这就是考验么?
如果是这样,那纪琳对于这一切也一定知晓,当日任由她被定王府的人欺凌,如今又是这般。
这样的历练和考验,她一点也不喜欢。
沈时溪忍住没有掉下泪来,在皇后面前失仪,可大可小。
“人谁不怕死呢?我只是明白了,死也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哦?”
徐清瘫在榻上的身子立马直挺起来,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人。
“你说说看。”
“回首半生,我过得太窝囊,我要为自己而活,过自己的生活,其余的,不考虑、不在乎,这就是我的选择,皇后娘娘,我不需要功名利禄,只要自由,婚姻自由、人身自由。”
她面色突变,桌上的杯子落下,掉得粉碎。
“你似乎没得选。”
世上本就没有绝对的自由,她自己也做不到的事,当然答应不了沈时溪。
“多谢娘娘成全。”
旁人皆是一惊,皇后愕然。
“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的身份娘娘不会不知,一个私生女,我的真实身份要是让人知道,于定安王府不利,就算是我以往的身份,前朝余孽,您以为如何?我这样的存在,想必您也是避之不及的,既然如此,您不如放我离去。”
皇后微微招手,一旁伺候的侍女了然,接连退下。
“明日起,你入飞云殿,任职大统领,不可推脱。”
“为何?”
沈时溪不明白,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皇后没理由留下她。
她的存在对定安王府以及皇宫都是风险。
“沈时溪,你说的话不无道理,本宫没有看错人,你和桂荣下去歇着,明日起上任。”
皇后闭上眼睛,这件事已经没有商量的余地了。
沈时溪也只能听从,隔着桂荣出了宫殿,感受到寒气侵入自己的皮肉,穿进骨头,又痛又冷,难受极了。
“副统领今日的话不可谓不大胆,这些话不可再说了。”
“多谢嬷嬷,我明白,不会再说。”
这些事情她没有选择的余地。
与桂荣分别之后,她看到一行人在外面等着,其中一人就是刚才遇到的那个太监。
这人竟然还挺热心,是个好人。
“你竟然追到这里来了,我多谢你。”
裴若臻激动地看着她。
十年不见,五年未曾联络,他恨过、怨过,可总是想起她,尽管他身旁有无数的人,可最在意的还是她,还是当年那个喜欢欺负他的小女子。
“阿时。”
沈时溪一愣,这名字,已经很久没人叫过了,上一次还是裴玄朗叫过的。
这人怎么会知道她的诨名呢?
“你,你是什么人,你知道我?”
沈时溪确定自己不认识这人。
“我,我是裴,裴若臻。”
“裴若臻,不认识。”
和裴玄朗同样姓裴,难道是同宗族的兄弟吗?
难道他们经常聊起她?
裴若臻心口聚集一口恶气。
“沈时溪,你欠我一个解释,为什么五年前就不再回我的信?你知道这五年我是如何过的吗?”
他尽量控制自己的情绪,毕竟这里是凤仪宫。
“五年?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沈时溪回忆了一下,记忆中确实没这个人的印象。
“咳咳咳,你们,一边吵去。”
罗煞说完,用剑鞘推搡着二人到无人之地。
“若臻,什么情况?”
裴若臻没有回答,直勾勾地看着沈时溪。
“阿时,你遇到了什么难处?”
他小心翼翼地接近。
她冷冷地说道:
“你为什么知道这个名字,你到底是谁。”
裴若臻亮出了荷包。
“这个给你,你最不喜欢别人碰了,对不起,我又碰了它,我算是明白你为什么不联系了,原来我们的情谊,挡不住千里之途。”
他满眼泪光,在月光下熠熠生辉。
沈时溪接过荷包,满脸的不可置信。
“这个我只和一个人说过,裴……”
“对,就是我,我就知道你没忘。”
那两字还没说出口,裴若臻就激动地抱了上来。
“阿时,记得就好,对了,地上凉,你穿我的。”
他忙不迭脱下自己的鞋,给她穿上。
旧日记忆涌上心头,那次纪琳为了练她的胆子,把她一个人扔到了野外,沈时溪被机智野狗追,危急时刻她迫不得已脱鞋击打它们,然后跳入河中,最后到了“裴玄朗”休养的地方,难道,难道这出了什么差错?
“还记得第一次见面你就顺走了我的鞋,可记得还我啊。”
“啊?”
她浑身僵硬得不像话。
“哼,骗你的,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五年前,我想去找你,但是爹娘说什么也不让,我没法让他们同意,阿时……”
他紧紧握住她的手,眼里无尽的情意。
沈时溪有点不知所措,既然他是,那裴玄朗呢?
“裴玄朗是你的?”
“你知道兄长?呃,也对。兄长前往泉州,你们见过不稀奇,怎么?”
裴若臻眼神严肃起来,紧盯她脸上的每一个表情。
沈时溪冷得不行,没空把神情展露在脸上。
“见,见过,没事。”
他再度脱衣,盖在她身上。
一旁看戏的罗煞走了过来。
“感情你们是?”
笑容逐渐展开,他继续说,“你小子,又有红颜了……”
裴若臻急忙捂住他的嘴。
“瞎说什么,我哪来的什么红颜,我只认定一个。”
“哦~那都是过客对吧,兄弟懂你,只是她的样子看起来不太妙,你得去一趟太医院,找个太医瞧瞧,这冷气,我们大男人都受不了更何况她了,还有,你行走内宫别老乱闯,被飞云殿那几个娘们知道,有你好看的。”
“我知道,多谢提醒。”
裴若臻心中骇然,过去发生了许多事情,纵使他身边女子无数,可阿时的地位是难以顶替的,也不知方才那些话,她听进去了没有。
“阿时,你还能走吗?”
“我可以。”
沈时溪大步走在最前方,冷风吹打**,她却觉得心口被刺了一刀。
她认错了,竟然认错了,难怪这其中有那么多的弊病。
那当初,也是认错了吗?她仅仅因为裴玄朗是靖远侯的儿子就认错,真是笨到了极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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