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辉深吸一口气,又看向厉婕,“你这一路给我们使的绊子不止昨晚吧?”
他从兜里掏出一个手机递厉婕,“你这手机怎么丢的?”
厉婕接过手机,继续揣着明白装糊涂,“怎么会在你这?”
许辉冷笑,“你不知道吗?”
厉婕笑笑,随手按了下开机键,没电了。
许辉:“你一直在帮李兰宁躲避警方的侦查吧。”
厉婕摇头否认,“我只是在帮她玩得开心。”
许辉还想跟她争论什么,何峋忽然开了口。
“厉婕,今晚之前的事,可以不计较,只要你实话实说,知无不言,别再干扰警方办案。”
厉婕点点头,笑着看了许辉一眼,“你瞧,还是何警官分得清轻重缓急。”
何峋却冷冷说:“厉婕,我今晚这个决定,冲的不是案子,是我们从前的交情。”
他扫了傅敏一眼,再次看向厉婕,一字一句地说:“下次再遇上,我是警察,不认识你们。”
厉婕的表情也认真下来,淡淡说了声:“好。”
许辉:“那我可以问了吗?”
厉婕点点头。
许辉直奔主题,“7 月 19 号上午十点前,你去过李兰宁家,都看到了什么?请你一字不漏地描述一遍。”
厉婕干脆利落地答:“我跟李兰宁约好一起到甘南自驾,7 月 19 号上午 9 点刚过开车到了她家楼下,然后接到她的电话。”
许辉记下这个时间,稍后会让技术科查一下李兰宁的通话记录,是真是假一目了然。
厉婕:“李兰宁在电话里就知道哭,话也说不清楚,我跑到楼上敲开门,看到她满脸是伤。”
许辉:“她受伤了?”
厉婕点点头,“杨洪亮经常打她,那点伤对她来说是家常便饭,可她那天特别惶恐,白着一张脸哆哆嗦嗦地跟我说,她好像杀人了。”
许辉不知不觉转向了厉婕,听得全神贯注。
厉婕继续说道:“我进屋去看,杨洪亮倒在餐桌旁的地上,不省人事。”
“我问李兰宁怎么回事,她说杨洪亮不让她出去玩,还动手打她。”
“她气急了就还了手,狠狠推了杨洪亮一把。”
厉婕冷笑,“杨洪亮大概没想过李兰宁还敢还手,一个不防备被李兰宁推倒了,他又高又壮,后脑勺磕在桌角上,力度大概不小,直接晕倒了。”
许辉:“后来呢?”
厉婕:“后来我检查了一下杨洪亮,他有脉搏也有鼻息,后脑勺没出血,就是撞出来个大包,瞧着没什么大事,过一会儿应该就能醒。”
“我跟李兰宁把他抬到床上,我看李兰宁慌的不行,问她还要不要出去玩。”
“她起初说不去了,后来又改变主意。”
“然后她婆婆就来了,在她那大概呆了半个小时才走。”
“她婆婆走后,我和她就出发了。”
厉婕讲完,许辉和何峋陷入沉默。
这和他们零零散散收集来的一些证据和推断都是吻合的。
李兰宁在这段婚姻里是受害者,她有作案动机,但人证和尸检报告又否定了她的嫌疑。
可师徒两个还是觉得哪里不太对劲,这案子看似简单,却处处透着诡异。
许辉继续问道:“李兰宁为什么要把手机留在临夏,她那时候就开始防备警方了吗?”
厉婕本想说手机是李兰宁不小心落在临夏的,可她开口时忽然改变了主意,几不可查地顿了一秒,换做一个更无懈可击的回答。
“是我偷偷把她的手机扔了。”
许辉拧起眉头,不解地问:“为什么?”
厉婕:“因为她瞻前顾后,不停地给杨洪亮打电话,对方一直不接,她越来越担心。”
“我看着烦,提议干脆送她回去,她又不肯。”
“我索性把她手机毁了。”
她看向许辉,目光诚实,“你要不信,可以查她的通话记录,看看是不是在我们离开兰州后,她还给杨洪亮打了很多通电话。”
许辉无语,“你为什么要扔掉她的电话,那是她的私事,你为什么要那么粗暴地干涉?”
厉婕直言,“因为我早就看杨洪亮不顺眼了,死了也活该。”
“李兰宁一直纠结杨洪亮有没有事,玩也玩不好,我索性让她摸不到手机,断了她的念想。”
话糙理不糙,这点许辉不得不承认。
杨洪亮这个人,确实活该。
可许辉知道自己的职责所在,办案不能被感情的好恶左右。
他平静地问道:“你们是什么时候知道杨洪亮已经死了?”
厉婕想了想,说道:“大概是 21 号吧,我们爬扎尕那那天,我们另一个同伴在家庭聊天群里看到林家巷小区有人死了,后来又传出那人是家暴男,就能猜个八九不离十了。”
许辉又问李兰宁为什么非要躲避警察,厉婕的回答和傅敏昨晚的回答如出一辙。
末了,她指指院墙,笑着问许辉:“现在,我可以走了吗?”
许辉沉吟一瞬,忽然说:“厉婕,杨洪亮死之前,接触过的人除了李兰宁就是你,你有没有想过自己也是有嫌疑的。”
厉婕无所谓地笑了笑,“那你有证据抓我吗?”
许辉深深看着厉婕,沉默不语。
厉婕:“那就是没有了,好了,再见。”
她说完,走向月下的院墙,自始至终都没看傅敏一眼。
第五十五章 一路狂欢
厉婕走后没有两分钟,许辉也跟着翻出了墙头。
不一会儿,墙外再次传来汽车的引擎声。
傅敏看着厉婕和许辉接连消失的那片墙头,忍不住轻轻笑了笑。
一旁传来何峋粗粝的声音,“你笑什么?”
傅敏直言:“厉婕飙车就是个疯子,许辉跟不上的。”
何峋眉间的川字纹深成一道沟渠,盛满岁月的悲哀。
他问:“你跟厉婕到底是怎么回事?”
傅敏笑笑,顾左右而言他,“你还要把我拷多久?”
何峋没好气地说:“拷到你老实为止。”
傅敏生无可恋地问:“上厕所怎么办?洗澡怎么办?睡觉怎么办?”
何峋仍在气头上,扔下一句:“忍着。”
他说完从外套里摸了烟和打火机出来,点着自顾自抽了起来。
傅敏嘟囔一句,“我忍,你不也得忍。”
他站起来,拽得何峋朝前一个趔趄。
“干什么?”何峋朝他粗声粗气地吼。
傅敏回头,一脸无语,“上厕所。”
何峋:“憋着。”
傅敏:“这怎么憋,尿裤子怎么办?”
何峋冷冷瞥他一眼,“你活该。”
傅敏长长叹了口气,一屁股坐回台阶上。
他无奈地问何峋:“你到底要怎么样?”
何峋冷冷说道:“先把今晚发生的事说明白。”
他顿了顿,接下来的话,每说一个字,心脏似乎都在不堪重负。
“你刚刚,是要掐死她吗?”
何峋紧张地盯着傅敏,目光里闪动着一丝隐忍的期待。
他期待一个否定的回答,或是愤怒的反驳,什么都好,只要不是沉默。
可傅敏却偏偏沉默下来,渐渐收起脸上吊儿郎当的表情。
他的沉默每延长一秒,何峋的呼吸便困难一分,到最后,变成扼住他喉咙的窒息。
时间漫长得好似过了一个世纪,才等来傅敏一句淡淡的回应。
“这是我的事,你不用管。”
怒火再次冲上何峋的天灵盖,他指着傅敏,咬牙切齿地说:“犯了罪,就不是你自己的事了。”
傅敏低头看着台阶上那层昏黄的灯光,不知道在想什么。
何峋百般不解,“再说这事跟厉婕有什么关系?”
傅敏沉默半晌,慢慢摇了摇头,“我哥死的蹊跷,他死前明显在被什么事困扰。”
何峋沉声问道:“什么困扰?”
傅敏苦笑,“我要知道就好了。”
何峋:“可你说的这些,跟厉婕有什么关系呢?”
傅敏再次陷入长久的沉默,头顶简陋的灯泡在夜风中晃着,摇散两人疏离的影子。
飞蛾愣头愣脑地向着光源飞扑,撞在灯泡上,发出细小的撞击声。
“叔。”傅敏忽然抬头看向何峋。
认识这么久了,他第一次这样称呼何峋。
不觉得突兀,反倒很熟悉,好像长久以来一直是这么叫他的。
何峋被傅敏叫得一愣,脸上的肌肉不受控制地颤了颤。
他依旧臭着一张脸,可眼睛里泛起模糊的水光,将他心头忽然的一溃千里暴露得一览无遗。
傅敏心头莫名升起一丝恻隐之心,辨不清是为自己,还是为何峋。
自从傅政走后,何峋好像一夜间进入了风烛残年。
那种苍老不是肉体的迟暮,而是精神上的颓败。
即使在最繁华喧嚣的人群里,他也融不进去,周身只剩寥落。
傅敏知道,傅政的死对何峋的打击有多大。
他也知道,因为傅政这层羁绊,这些年何峋默默给了他多少关心。
这些,他都知道。
傅敏收起目光里的阴郁,朝何峋宽慰地笑了笑。
“你放心吧,我不会做傻事。”
何峋张嘴想说话,可喉头好像被什么梗住了,半晌才发出喑哑的声音。
“那你刚才……”
傅敏:“你误会了,真的。”
他顿了顿,轻轻说:“她知道一些事,但我不确定她说的都是真话,我想逼她说出来,仅此而已。”
何峋吃了一惊,肃然问道:“你哥的事?”
傅敏慢慢点点头,“我现在什么都确定不了,但总觉得有什么在哪里,我找了很久的东西,离我很近,但我就是摸不着。”
“而这些发现和感觉,都是在遇到厉婕以后才有的。”
“七年了,两眼一抹黑,现在终于见到一丝光亮。”
他认真看向何峋,目光带着一丝恳求。
“所以,再给我点时间,我想继续走下去,看看最后能走到哪。”
凌晨时分,许辉垂头丧气地回来了。
堂屋里灯还亮着,许辉走进去看时,何峋一个人闭着眼睛坐在沙发上,像是睡着了。
许辉的第一反应是惊骇,他两步奔到沙发跟前,抓住何峋的肩膀摇了摇。
“师父,你没事吧?”
他慌乱地检查何峋头上和身上,潜意识里以为傅敏那个疯子为了脱身,对何峋下手了。
兵荒马乱间,丝毫没察觉到身后传来不紧不慢的脚步声。
“回来了。”
直到傅敏淡定的声音传到耳朵里,许辉才察觉到身后有人。
他猛然回头,一眼看到傅敏手里端着碗热气腾腾的油泼面,正笑着看他。
这时何峋也睁开了眼睛,目光惺忪,大概是刚迷糊一会儿就醒了。
何峋看到许辉,坐直了身子,关切地问道:“怎么样?”
许辉一颗心落回肚子里,慌乱平定,心头的沮丧又卷土重来。
他摇摇头,郁闷地说:“没跟上。”
傅敏在一旁没眼力价地笑了笑,“我就说你跟不上她。”
许辉一屁股在何峋身边坐了下来,冷冷看了傅敏一眼,懒得理他。
傅敏把油泼面搁到何峋面前,对他说:“饿一天了吧,尝尝我的手艺。”
何峋把面推到许辉面前,对他说:“别想了,先吃饭。”
许辉看一眼傅敏,心里别扭着,把油泼面推回何峋面前。
“这面我可消受不起,还是你吃吧师父。”
何峋笑笑,抬头对傅敏说:“再去扯一碗。”
傅敏却两只手抄兜,笑吟吟地看许辉,“许警官做饭什么手艺,我想尝尝呢。”
许辉嗤笑一声,丝毫不掩饰对傅敏的成见。
“我做出来的饭跟牢饭一个味,你确定想尝?”
傅敏:“那你最好改进一下手艺,做点好的,让我吃高兴了。”
许辉简直气笑了,不明白傅敏哪来这么大脸。
“你凭什么?”他冷笑着问。
傅敏也笑,比起许辉这一晚的灰头土脸,自有一派气定神闲。
他说:“凭你有求于我啊。”
许辉一脸无语,他指指自己,又指指傅敏,“我,有求与你?”
傅敏点点头,一脸理所当然。
许辉脸上的无语更甚,“我求你什么?”
傅敏笑笑,“求我带你去找李兰宁啊。”
许辉闻言脸色变了变,目光认真下来,“你知道她在哪?”
傅敏点点头,“是啊。”
许辉急了,“你怎么不早说?”
傅敏笑得更欠揍了,“你问我了吗?”
他坐在沙发上,笑容和煦,“许警官,我口淡,少放点盐。”
许辉一脸吃瘪的表情,不甘心地瞪着傅敏,好一会儿,终于站起身,忍辱负重地走进厨房。
何峋端起油泼面,埋头吃了起来,眼角有道鱼尾纹里,盛着淡淡的忍俊不禁。
许辉使出浑身解数,给傅敏做了碗面片儿汤,还煮了两个荷包蛋进去。
傅敏吃了一口,说没味儿。
何峋在一旁开了口,“你差不多得了,我这徒弟的手艺,我还没尝上呢。”
傅敏见好就收,埋头把面吃了。
吃完饭去收拾了厨房,给姑姑留了张字条,然后带着师徒两人乘着夜色出发了。
许辉开车,傅敏坐副驾驶,何峋坐后排。
警车穿过漆黑的山路,开了一个多小时,到了九曲黄河第一湾景区附近。
许辉降下车窗,朝外面张望,“你确定是这里?”
傅敏看着车窗外茫茫无边的黑暗,低低嗯了一声。
“他们没有联系方式,约好了在九曲黄河这边汇合。”
许辉心里有了数,慢慢开着车,在漆黑的街道上逡巡。
终于,在经过一片壮阔的黄河时,发现了停在岸滩上的跑车。
许辉停下车,隔着一条国道,和那辆跑车遥遥相望。
傅敏伸手要开车门,许辉问他:“你要干什么?”
傅敏朝他笑笑,“跟你们分道扬镳啊,难不成你要开车带我接着玩?”
许辉:“你想得美。”
傅敏回头看何峋,黑暗里,辨不清他的表情,只看到他那双暗淡的眸子里闪动的光。
“我走了。”他说完,推开车门走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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