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商知羽那没有丝毫起伏的声音忽然响起:“在洗心阁地下密室。”
说完这句后,留音石便再也没有动静,解千言用神识扫了扫,发现商知羽的魂魄已经彻底消散。
洗心阁已经被折腾成了一堆东倒西歪的破烂,满地都是摔碎的瓷器瓦片和散架的家具物什,解千言带着舟雨找了好半晌,终于在歪倒的博古架后面发现了一处暗门。
解千言让舟雨站远些,挥剑斩开了暗门,又丢了张火符到黑黢黢的暗道中,见火光毫无异样,这才叫上舟雨,两人一起顺着盘旋往下的暗道往地底走去。
越往下走,阴凉森冷的感觉越是明显,舟雨忍不住搓了搓胳膊,小声问道:“师兄,这里,应该不会有鬼吧?”
解千言也不敢保证,牵着舟雨的手紧了紧,提议道:“要不你去上头等我?或者我抱着你?”
舟雨觉得她师兄现在很是脆弱,需要她陪着才行,遂故作坚强道:“不用,我跟你一起,我就是问问而已,鬼其实也没那么可怕哈哈哈……”
末了又小声补充了一句:“只要不是饿死鬼就行,饿死鬼会吃狐狸尾巴……”
她越说声音越小,眼睛警惕地四处转悠,像是怕饿死鬼忽然冲出来咬她的尾巴。
解千言轻笑:“你这是听谁瞎说的呢?饿死鬼为什么会吃狐狸尾巴?”
舟雨嘟哝道:“是长老们说的,关禁闭的阁楼里就有饿死鬼,真的会咬我的尾巴。”
解千言呼吸一顿,柔声安慰她:“长老们故意吓唬你呢,别怕,下次我们回太华山,师兄帮你把阁楼里的饿死鬼都送去投胎,看谁还敢咬你的尾巴。”
舟雨忙不迭点头,将解千言的胳膊抱得更紧了些。
此时暗道也恰好走到了尽头,一扇巨大的石门出现在两人眼前。
石门是用一整块黑曜石凿成,足有三人高,半点花纹也无,静静矗立在阴森森的地下,莫名散发出不详的气息。
解千言心中忽然有些发紧,他没有立即去打开石门,而是将舟雨拉到一旁,小声叮嘱:“舟雨,你就在这里等着,别进去,有什么异常就赶紧上去找青蛟前辈。”
舟雨蹙眉看着他,眼中满是不解:“怎么了师兄,这里面有什么古怪吗?”
解千言迟疑了片刻才道:“我也不知道,但感觉有点奇怪,但你别担心也别害怕,我不会有事,你按我说的做,别让我担心好吗?”
舟雨只好点点头,伸手抱住他的腰,将脸贴在他胸前,小声道:“那你也要小心,别让我担心好吗?”
解千言摸摸她的头,轻轻吻了吻她柔软的发丝,将人放开,又拿出留音石和符箓放入她手心,这才转身去推那扇古怪的黑曜石大门。
本以为这扇门设了禁制,或者至少应该很沉重,可解千言的手刚一触碰到它,门便自己缓缓朝内打开了。
门内是一条灯火通明的走廊,通往一间被竹帘隔开的房间。
看上去没有任何异常。
解千言转头冲神情严肃的舟雨递去一个安抚的眼神,转身走入门内。
走廊两侧凹凸不平的石壁上嵌着造型古朴的壁灯,壁灯灯罩中放着萤火石,柔和的淡黄色光芒将石壁上粗粝的纹路都照得一清二楚,没有怪异的图案,也没有可疑的痕迹,却让解千言心中的不安之感愈发浓烈。
他脚步轻缓地走到竹帘前,用手中戮仙剑挑开帘子一角,看到了里面房间的情形。
这是一间布置得极简单的卧室,一张拔步床,一架黄梨木梳妆台,两把红木椅子,一个放杂物的博古架,总共就这么点东西,床上则有一个披头散发看不清面貌的人缩在角落里一动不动。
解千言掀开竹帘走入房中,一眼扫过小房间中的几件家具,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又看向床上不知死活的人,沉声问道:“黎书婉?”
过了许久,那人才缓缓抬头,露出一双浑浊的眼睛和略显苍老的面容。
解千言一眼便认出,这的确是他要找的人,商知羽的母亲黎书婉。
黎书婉乃是世家大族嫡女出身,天资不错,修为早已是地仙圆满境界,按理来说样貌不会如此苍老,但看她如今的状态,不是走火入魔便是重伤在身,如此形貌也算说得过去。
想起一路过来听到的关于商家家主与夫人动手的传闻,以及商明曜重伤在身的状态,解千言大概猜出了黎书婉重伤又被关在这里的缘故,但他并不想去深究这两人为何会反目成仇大打出手,他今天来商家,只为母亲和自己讨回血债。
解千言提剑走向黎书婉,打算送她去跟宝贝儿子团聚,剑刚举起,却听黎书婉忽然咯咯笑了起来。
怪异的笑声在空荡荡的密室中回响,莫名渗人,她笑了片刻方才开口嘀咕道:“怪物,怪物回来了,怪物回来了啊!我就说不该留他,你们非要留,非要留,哈哈哈活该,怪物啊,怪物回来了……”
她不停地重复着“怪物回来了”这一句话,让解千言心中的不安之感再次升起,忍不住问道:“你说的怪物,是我?”
黎书婉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解千言,怪笑着答道:“当然是你,当然是你这个怪物!贱人,解宛歆这贱人竟敢把怪物偷出去,死了活该,死了活该……”
听到母亲的名字从她嘴里说出来,解千言胸中怒火翻腾,再也不想跟这疯子废话,提剑直刺向她喉间。
谁料这疯子看上去神智已失,却察觉到了危险,几乎是本能地一滚,滚到了另一头床角,嘭地一声砸在墙上,沉闷的轰隆声蓦然响起。
解千言下意识转身回头,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只见原本放着梳妆台的那面墙壁缓缓降下,露出了后面一片漆黑的密室。
解千言的心脏猛地一缩,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拉扯着他,引诱着他,让他下意识地转身往那片黑暗中走去。
这间密室冷得像冰窖,空旷得好像没有边界,解千言定定站了片刻,迟缓发木的脑袋才终于想起该燃一张符火,看看这里到底有什么东西。
薄薄的符纸轻飘飘飞到半空,解千言的手指僵硬,再简单不过的火符手印硬是掐了三次才掐对,啪的一声,火光瞬间亮起,刺得他下意识地闭了闭眼。
再睁开时,他看到了自己的脸。
或者说,商知禹的脸。
被封在厚厚的玄冰中,挂在石壁上,总共五个,从三四岁到二十来岁,都是商知禹的模样。
淡紫色的雾气从每个商知禹的头顶飘出,又很快汇聚到一起,汇入密室上空的一块约莫人头大小血红色不明物体中。
解千言忽然有点明白为何黎书婉会口口声声叫自己怪物了。
他怔在原地,脑海中一片空白。
*
舟雨乖乖等在石门外,半晌没听到里面有什么动静,有些按捺不住,做贼似的趴到门口,伸长了脖子往走廊里面看,什么也没看到。
忽然,里面传来黎书婉的笑声和说话声,一句句怪物在舟雨耳边回荡,听得她心头火起,忍不住想冲进去跟这疯女人对线,但想到师兄的叮嘱,又闷闷地忍了下来。
轰隆隆的声音响起时,舟雨已经做好了跑路的打算,但里面很快又安静下来,并且许久都没有别的动静,这让她很是不安。
抓耳挠腮地在石门外徘徊了许久,她实在不放心,最后干脆心一横,变成巴掌大小的狐狸,贴着墙做贼似的挪了进去。
舟雨边走边安慰自己,我就看一眼,在门边看一眼就行,师兄肯定不会发现的。
就这样鬼鬼祟祟挪到门边,伸出爪子撩开竹帘一角,偷偷往里面看了一眼,这一眼就吓得舟雨肝胆俱裂。
一个披头散发表情狰狞的女人浑身泛起血光,下半身已经融化成一滩血水,正蠕动着朝解千言所在的密室跑去,密室中火光隐隐,解千言的身影一动不动,丝毫没有察觉背后的危险。
舟雨几乎想也没想就立即变作身高腿长的大狐狸,撒腿冲向发愣的解千言,边跑边大叫道:“师兄小心!”
解千言像是被施了定身术,舟雨连叫了两声他也没动一下,而疯女人已经完全融化,变成了一团咕嘟咕嘟冒泡的可怖血水,带着滔天恨意冲向解千言。
舟雨被吓得心胆俱裂,脚底生风跑出了狐生从未有过的速度,化作一团白光撞向解千言,将人扑倒在地。
那团血水擦着狐狸的脑门撞向立在解千言身前的玄冰,刺啦一声融了进去,沾到了冰中人的手上,几乎瞬间便将皮肉烧化,顺着手臂蔓延开,一点点融掉了整个身躯。
解千言怔怔地侧身抱住扑在自己身上的狐狸,下意识地伸手摸摸她的脑袋,想看看有没有伤到。
一声惊天动地的哭嚎霎时响起,吓得解千言的手都哆嗦了起来,三魂七魄也跟着归了位,焦急问道:“你伤到哪儿了?”
舟雨只觉得头顶火辣辣的疼,像是被人掀了头皮,用爪子捂住脑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听到解千言的声音,更是又气又委屈,恨恨踹了他一脚,嚎道:“我的,我的头皮被怪物削了,呜呜呜,好痛,痛死了,肯定秃了!”
听她哭声嘹亮,踹人也有劲,解千言略松了口气,赶紧将她扶起来,小心翼翼扯下护在头顶的爪子,果不其然,脑袋顶上的毛秃了一长条,斑斑血迹从没了毛的头皮渗出,看上去实在疼得很。
解千言赶紧拿出止血止疼的丹药喂给她,又贴了张除秽符在她额上,隐隐清光中,渗血的伤口飘出丝线般的黑气,之后便没有更多的血渗出,他这才放下心,又见狐狸雪白的小脸都哭花了,忍不住心疼,将人抱进怀里轻声哄着。
他一边哄狐狸一边转头看墙壁上的玄冰,惊讶地发现五个商知禹都被那团血水烧没了,玄冰中只剩下一些焦黑色的残渣。
解千言说不出是什么心情,将怀中软乎乎的狐狸抱得更紧一些,似乎只有这样,他才能感觉到自己是真实存在的,活生生的解千言。
待舟雨的哭声渐渐止住,解千言低声问她:“还有哪儿受伤了吗?有没有不舒服或是别的什么怪异的感觉?”
舟雨只觉得脑门儿疼,伤心自己变成了秃子,别的倒没什么,有气无力地趴在解千言身上答道:“我胸口发闷悲痛欲绝,若是头上的毛长不出来了的话,那可能会难受一辈子了。”
解千言只好选择闭嘴。
但这地方实在不能久留,他又帮舟雨吹了吹伤口,哄着她变成小狐狸揣进怀里,匆匆将密室搜了一遍。
墙角石桌的暗格中藏了一本手札,密室正中还放着一尊十分粗糙简陋的大鼎,另外就是飘在空中的那块血红色不明物体,解千言将这三件东西都收起来,带着舟雨离开了密室。
第93章 .生发专家南悦星
回到地面时, 青蛟大王跟荀峪和况明正打得不可开交。
青蛟大王两千年前就曾经以一挑十而不落下风,在妄思海附近打出了赫赫威名,如今对上修为本就逊于自己的荀峪和况明两人, 更是不在话下,苍青色蛟龙那巨大的身影在天衍城上空游走,卷起一阵阵狂风骤雨电闪雷鸣,将荀峪和况明压得完全喘不过气来。
对于这位便宜师父, 解千言实在谈不上有什么感情, 要说恨, 其实也算不上多恨, 虽然他跟黎书婉不清不楚的,但没有证据表明他掺和了残害母亲和自己的事,顶多就是视而不见。
解千言不欲跟他们死磕, 舟雨又受了伤, 得尽快离开这里才行。
“青蛟前辈,我们走吧。”
“哦,好的,这就走。”
青蛟大王行事风格毫不拖泥带水,话音刚落,硕大的脑袋已经伸到解千言跟前, 赶在他踏上飞剑之前将人一叼,再一甩, 扔到自己背上,咻地一下冲进云霄。
一剑刺空的荀峪和况明望着一转眼便隐没在云层中的蛟龙尾巴傻了眼, 坐在蛟龙背上的解千言也傻了眼。
你们妖啊, 还真是对当坐骑这件事毫无心理负担,甚至十分乐意的样子呢!
“抓稳了!”
青蛟大王甚至好心提醒了背上发愣的解千言一句。
解千言只好乖乖抓紧青蛟大王的背鳍, 咕哝道:“您还是悠着点啊。”
本以为青蛟大王就要驮着他们回浮玉岛了,谁知道他刚飞入云中,又忽然一个俯冲向下,朝傻愣愣望着天空的荀峪和况明扑去,趁人不备之时,狠狠一尾巴甩过去,再次将人抽进城墙里,好半晌都爬不起来。
杀完这个回马枪,青蛟大王心中舒爽了,带着解千言消失在天衍城上空。
蛟龙御风而行,速度极快,不过半个时辰便回到了浮玉岛。
刚一落地,解千言便接收到两道谴责的目光,程泽更是一边瞪他一边阴阳怪气:“哎呀,我们打遍天下无敌手,一人可抵千军万马的师兄回来了呢,没伤着吧?我猜肯定没有,姐夫啊,你们这般心急火燎地跑过去,没给咱们师兄添乱吧?”
青蛟大王是个老实人,没怎么品出程阴阳话中的阴阳之气,啊了一声转头看向解千言,挠挠头问他:“我没添乱吧?”
解千言难得竟被程阴阳堵得没话说,颇有些进退两难地站在小院门口。
总算还有个医者仁心的南悦星在,虽然不太赞同解千言独自去逞强急哭了舟雨这种行为,但终归还是记着他当初的救命之恩,不轻不重瞪了两眼便出声解围:“解道友,舟雨呢,她没事吧?”
末了她又忍不住补了一句:“先前你忽然不见了人影,她急得哭肿了眼睛,你,唉……”
解千言这下更是接不上话了,但又立即想起舟雨头上的伤,赶紧将睡着的狐狸从怀里掏出来,小心翼翼递给南悦星:“南姑娘,舟雨被燃血禁术化成的毒血沾到了头皮,麻烦你帮她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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