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等嘲瑰回答,直起身子便从朝着宫门外离去。
嘲瑰同自己的贴身女奴车晖留在原地,望着顾景琰远去的背影微微发愣。
车晖皱起眉头来,用鄯善话骂了几句,随后看向嘲瑰:“翁主不必为了这种男人伤心,我们鄯善的男儿不比他差,甚至还会比他更英勇善战!”
她骂了几句,见嘲瑰没说话,还欲张口再骂,却瞥见嘲瑰愈来愈差的脸色,只好闭了嘴。
嘲瑰垂眸看着青砖地面,双手紧紧捏成拳,几乎要将一口银牙咬碎。
她一早便知道顾景琰心悦盛知春,却不知道他竟然会为了区区一个庶女拒绝她这样身份高贵的翁主!
简直该死!
当日提醒他,只是为了在他面前能卖个好,往后对姐姐的计划也有所助益,谁知他竟然半分不领情面,甚至还拿什么心上人来羞辱她!
既然如此,嘲瑰冷哼一声,不论姐姐大事成与不成,这个男人,她要定了!
思量良久,她方才缓和了脸色,挑眉笑着望向车晖:“咱们也走罢!”
车晖愣了一瞬,并没想到嘲瑰竟然这么快便恢复如常,又不知道该去哪里,只好结结巴巴地问:“翁主想要去哪儿,是回淑仪娘娘宫中还是?”
“回官驿。”嘲瑰有些厌恶地回头望了一眼皇宫大内,“这样逼仄的地方,姐姐耐得住寂寞,我可不行!”
说罢,她甩手朝着宫外走去,车晖见状只好收了心绪,小跑着跟在她身后。
二人离了大内,朝着居住着外朝使臣的官驿走去。
……
八月十五中秋佳节,按照渝州城的习俗,各家未婚配的哥儿姐儿要在自家院儿中焚香祭拜月神,男愿早步蟾宫高攀仙桂,女愿貌似嫦娥圆如皓月。
待到祭拜完毕,还要出门看花灯,在姜水河畔放河灯祈福。
因着一年只有一次,渝州城所有未婚的公子小姐都会出门来,一则是为着瞧花灯鳌山,二则是借着看花灯的名义寻找心仪之人。
盛家两位姑娘虽说用不着亲自去寻觅佳婿,可为着这花灯鳌山也得去逛上一逛。
今日拜祭完月神,盛瓴便催着盛璃月和盛知春两人一同出去。
原本应当还有盛同济,可他一早便出门去,说是有什么诗会,连晚膳都不曾用过。
盛瓴本不愿意家中儿女参与这种诗会,可今日却不知怎的,竟然连句反驳的话也不曾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便让他离了府。
盛知春原本就不想去,这等盛会,外面必定人多且繁杂,更何况同盛璃月一起,她便更生了几分懒意。
见她颇为不愿,盛璃月凑到盛瓴面前,半撒娇半抱怨地嗔道:“前些日子六妹妹的及笄礼上,姐姐惹了妹妹不快,瞧着妹妹是厌烦我了,就连同游都不肯。”
她皱着眉头作西子捧心的样子,抬眸偷看着盛瓴:“想必是六妹妹及笄之后,有了荣华郡主这样的姐姐,不想要我这个姐姐了!”
盛知春闭了闭眼,半个字都不想与她说。
可盛瓴却将这话听了进去。
即便盛知春同荣华郡主交好,可那毕竟是外人。放着自家姐姐不亲近,反倒去亲近一个外人,哪有这样的规矩!
因此,盛瓴立刻黑了脸,冷声道:“今日拜月神,本就是让你们姐妹二人出门透透气,也增进些感情,谁知你竟然这般固执死板!”
他抬手指着盛知春,气得发抖:“我往日里对你的那些教导,倒全都教到狗肚子里去了!慈母多败儿,想必你小娘成日里便娇纵着你!罢了罢了,你今日不想出去,那便不要出去,只是,你今日若不出去,那往后也便不用再出去了!”
盛知春从未觉得一个人会如此颠倒黑白,只好暂且服软:“父亲大人息怒,女儿并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昨日睡前忘了关窗,似乎感了风寒。”
她用帕子掩唇咳了两声:“既是三姐姐想要去玩,那妹妹便配姐姐一同去。”
她抬手印去眼角咳出的泪珠,可怜兮兮地垂手立在一旁,又小心翼翼抬眼觑着盛璃月的脸色,似乎生怕她发脾气。
盛瓴被噎了一句,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摆了摆手,示意她们退下。
盛璃月倒没计较这许多,同盛瓴行了个礼后,便率先离了正厅。盛知春以帕掩唇,也柔柔弱弱地由纸鸢搀扶着,慢吞吞跟在后面。
她有些奇怪,以往这个时候,若是她装得这般,盛璃月早就一蹦三尺高,如今倒连半个字也不说,有些蹊跷。
她皱眉思索片刻,抬手拉过朱雀道:“今日你便不必同我一起去,留在家里守着小娘。”
“姑娘是觉得有什么事?”朱雀悄声问道。
盛知春点了点头:“今日盛璃月有些奇怪,我倒是无所谓,在花灯会上,人多眼杂,她定是不敢动手。我只担心小娘一个人留在院儿里,会着了她们的道。”
朱雀犹豫着,有些担忧:“可是,若我离了姑娘身边,万一她当真会对姑娘下手……”
她话还没说完,便被纸鸢打断:“姑娘身边还有我在,难道离了你,我连姑娘都保护不了?”
“是呀。”见朱雀还要反驳,盛知春只好安抚似的拍了拍她的手,“你放心,纸鸢自小就跟在我身边,断不会出什么旁的差错。倘若真有什么,我也不会做那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定有法子自救。你若是留在小娘身边,我也好放心出去,不必时常记挂家中。如何?”
见盛知春如此说,朱雀只好点了点头,从自己的袖带中取出了一柄小巧的物什,递给盛知春。瞧着那东西的样子,倒像是一柄火折子。
盛知春将它举到眼前仔细端详着,有些好奇地问道:“这是何物?”
“火信。”朱雀道,“姑娘若是遇到事情,便将它拉响,我便能瞧见,好及时赶去救你。今日是花灯会,外面定然会燃放焰火,即便是姑娘放了火信,也不会引人注目。还请姑娘放心,我便在家中等姑娘回来。”
“那好!”盛知春连忙收好火信,“你且放心,我去去就回。”
正说着,几人便到了盛府后门,门口停了两辆马车,盛璃月一早便坐上了车。
见盛知春磨磨蹭蹭从府中出来,盛璃月颇为不耐烦地掀开车帘,连声催促着:“还不快些,再晚了鳌山可就看不见了!”
还没等盛知春说话,她便气哼哼地一把撇下车帘,将盛知春隔绝在车外。
盛知春倒没理会,示意朱雀快些回去,便同纸鸢一同上了后面的马车。
她主仆二人方一上车,还未曾坐稳,马车便如同离弦的箭冲了出去,险些让车内的盛知春跌倒。
她堪堪坐稳了身子,忽而觉得有些奇怪。
照常理说,她们今日是去瞧灯会,应当将马车开的稳且慢,如今这般快,倒像是向着城郊驶去。
盛知春冷了脸,才知道盛璃月并没有选择对她小娘下手,反而选择了她。
她悄悄掀开车帘朝着窗外看去,外面果然没了屋舍,只剩林木良田,竟真是向着城郊方向。
纸鸢也觉得有些不对劲,有些害怕地凑到盛知春身侧,悄声道:“姑娘,咱们不是去花灯会上么?”
盛知春摇了摇头:“你方才瞧见那个车夫的相貌了么?”
纸鸢皱眉回忆片刻,微微点头道:“车夫整张脸都隐在暗处,奴婢实在是瞧不清。只不过那人鼻梁上有一个硕大的黑点,瞧着应当是一颗痣。不过奴婢记得,咱们盛府的车夫之中,似乎并没有面上生痣的人。”
“那便是她们叫来的了。”盛知春了然。
纸鸢瞧着她的样子,知道似乎遇见了大麻烦,便闭了嘴不再说话,生怕打扰到盛知春的思绪。
良久,盛知春才抬手招过纸鸢,附在她耳边轻声道:“待会儿若是停了车,我拦住那车夫,你便跑。”
第66章 劫持
车速突然放缓了些,似乎压到了路边的石头,车身颠簸了一下,盛知春没有坐稳,险些歪到座椅下面。纸鸢连忙扶住她,她才堪堪稳住身形。
马车果然慢了些,盛知春连忙伸手拉住纸鸢的手腕,压低了声音语速飞快:“他定是冲着我来,不会在意你一个女使,你去寻些人来救我,倒还方便些!”
“不!”纸鸢皱着眉头连连摇头,“我怎么能只顾着自己逃跑,反而把姑娘你一人留在这里!”
盛知春刚要说话,马车竟突然停了下来。
她连忙闭了嘴,悄悄掀开车帘向外瞧去,外面竟是一片荒地。此刻车头传来一阵OO@@的声音,听着像是那马夫正在摸索着什么东西。
盛知春一面目不转睛地盯着车门,一面悄悄将马车后门的门栓打开。
方才她特意瞧了,这片荒地上方圆几里除了她所乘坐的马车外空无一物,车夫又只有一人,纸鸢定是能逃出去的。
思及此处,她装作刚刚发觉的样子,扬声问道:“怎么停车了,已经到了灯会的地方了么?”
车夫自然不会回答她,外面OO@@的声音停了一瞬,又响了起来。
盛知春想了想,一面开口问着,一面悄悄推开后门:“外面可有人在么?这是什么地方,为什么没人说话?”
后门将将开了一条缝,刚巧能容纳一人通过,她用力推着纸鸢,想让她快些出去,可纸鸢却拼命摇着头,无论如何都不肯走。
“快些去!你若是不走,我们两个今晚都会留在这里!”她板起脸来,不再和颜悦色。
纸鸢还欲再说些什么,车夫竟要将车门推开。
盛知春愈发着急,一把将纸鸢从后门推了出去,自己则用身子堵住了后门。
纸鸢被堵在外面,自知姑娘已经打定了主意要护她周全,只好把心一横,朝着马车来时的方向跑去。
那车夫推门进来时,早就瞧见了盛知春将纸鸢推出去,却也不着急追赶,毕竟单主只说了到时不必多言,只要将面前这位杀了就是。
他手中捏着一柄刀,堵着前门拿出一方帕子擦拭着刀刃,一双眼睛直勾勾瞪着盛知春,却也不说话。
盛知春望着面前那刀反射出来的光,冷声问道:“你可知道我是谁?”
车夫哼了一声,挑眉嘲讽地笑:“我知不知道你是谁,有什么重要?今日你落在我手上,是你运气不好,我也是十分得罪。但是有人想让你死,还给了大价钱,我可不会丢了这样大的买卖!只不过……”
他面相凶恶,一双眼睛在盛知春身上毫不客气地上下打量着,唇角勾出一抹猥琐的邪笑:“我只是没想到,大户人家的女儿竟然生得这般水灵,即便是享受不到,当只肥羊也是好的。不如,便让我尝尝鲜,你也算是死得其所,如何?”
见他狞笑着拎着刀就要扑过来,盛知春连忙制止:“且慢!”
车夫似乎知道她翻不出什么花样来,竟真的停在原地,好整以暇地抱臂瞧着她,看她究竟要说什么。
盛知春凝眸看着他,冷静分析:“我是御史中丞盛家的女儿,我父在朝颇负盛名,你若是杀了我,必然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不若这样,我给你双倍的银钱,你放了我。倘若不肯放我,我敢说你不但拿不到钱,甚至还有可能丢了命。”
这话说完,车夫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竟忍不住笑出声来:“双倍银钱?你在说什么笑话!那位要你性命的单主可是同我说过了,你在家中只是个不受宠的庶女,连过活都难,又哪来的银钱给我?我本是想给你留个全尸的,可瞧你这样子,我倒还真想将你一块块撕碎!”
他打定了主意要杀了盛知春,不再给她说话的机会,便立刻扑了过来。
盛知春早就预料到他的动作,转身往旁边一躲,竟误打误撞推开了车门。
慌张之间,她摸到袖口中临去前朱雀塞给她的那枚火信,用力拧开,火信朝着空中射去,在天上炸开一朵金色的梨花。
火信一事是车夫没有预料到的,他神色凶狠地一把扯住盛知春的发髻,将她拉回车中,手中的刀便横在了她喉间,生生压出了一条血痕。
电光火石之间,车外忽而传来一声呼叫,由远及近,就快要到车前。
盛知春被那车夫勒得头晕眼花,本是听不真切,也不能张口呼救,可那声音再次响起,她这次听得真切,那声音竟然是魏昭!
她松了口气,纸鸢竟然还真叫了人来救她。
此刻车夫也听到了声音,只一手制住盛知春,另一手掀开车窗帘朝外看着,因此对盛知春的辖制也便松了些。
盛知春甫一得到空隙,连忙张口大声呼救:“来人啊,救命!”
刚喊了一句,车夫便怒骂一声,一把捂住她的口唇,将刀横在她脖子上,一脚将后门踹开,这才看清外面的来人。
魏昭身后带着一种小厮,身旁跟着气喘吁吁的纸鸢,正离马车不远。
见盛知春被人挟制,他连忙停下脚步,厉声道:“你可知你挟制之人是谁,竟敢如此大胆!若你肯放了她,我定会保你不死!”
车夫冷哼一声:“这位小哥儿,我劝你还是看清形势为妙。现在这妮子在我手上,你若是装作没看见转身离开,我便赏她一个全尸。你若是不同意,那我便当着你的面将她的喉咙割断!你也休要想着能从我手上将她毫发无损地救下来,咱们且看看是你的人快还是我的刀快!”
魏昭暗骂一声,连忙摆手:“你莫要冲动,我不动就是了。”
场面霎时陷入僵局之中,盛知春瞥见车夫架在她脖子上的那刀离自己的喉管足有一指宽,似乎并没有人察觉。
她指尖触到腰间挂着的禁步,悄悄将它挪到刀刃和脖子的空隙处,这才朝着魏昭眨了眨眼。
魏昭瞥见她的眼色,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继续同车夫说着话。
车夫的注意力被魏昭吸引走,盛知春这才找准了机会,一把拔下头上的发簪,用力插进身后车夫的眼睛里。
车夫吃痛向后躺倒,手上却仍用力捏着刀在盛知春喉管上抹了一把。预料之中的鲜血并没有喷涌而出,反倒是禁步的玉面上多了一道划痕。
车夫惊呼着摔在地上,盛知春这才得以逃脱,朝着魏昭的方向跑去。
那车夫是惯常杀人的,并瞧不上魏昭同他带来的那一众小厮,竟一把将插在眼上的簪子拔下来掼在地上,又拎着刀冲着魏昭和他身后的盛知春冲去。
他只知面前那人是个文弱书生,却不曾想正冲过来时却瞧见了不远处飘着的顾氏族徽。
虽说他并不畏惧强权,可顾家军的名声是渝州城中人尽皆知的。
倘若是为了挣那两个子儿,得罪了顾家……
车夫咬了咬牙,捂住还在向外渗血的伤口,朝着相反的方向跑去。
魏昭愣了一瞬,本以为车夫要冲过来,不曾想他竟折返回去,像是瞧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他皱了皱眉,开口吩咐道:“快些去将他抓回来,多带些人,这人手中带着凶器,可莫要受伤了!”
手下小厮应了一声,也朝着车夫逃跑的方向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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