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昭心猿意马,只草草许了个天下太平的愿景便睁开眼睛偷瞧着身边的盛知春。
她双眸微阖,十指交叠在一起,口中喃喃,似乎有说不完的愿望。
他笑着,转头瞥向对岸时,却瞧见盛璃月正满面狰狞地瞪着他二人。他皱起眉头思索片刻,立刻便明白了盛知春的用意。
原来是让他来演这出戏。
他微微勾起唇角,重新闭上眼睛,便做好演戏的本分。
盛知春终于睁开眼睛,刚巧同才“祈福完毕”的魏昭对视,两人相视一笑,转身离开河畔。
而对岸的盛璃月,此刻正瞪着不远处的盛知春和魏昭,目眦欲裂。
明明已经让人掳走了她,可她为何此刻还能或者回来,甚至身边还站着那个总是坏事的魏昭?
瞧着盛知春笑得开怀,面上并无半点儿被掳走的惊惧,盛璃月气得发抖,险些维持不住体面,还是身边的玉珠轻声劝着,才缓缓平复下来。
“你那表哥是怎么做事的!为何连个人都看不住,竟让她跑了出来?”
玉珠连忙低下头来,战战兢兢地回道:“姑娘恕罪,我表哥从无失手,不知今日究竟为何,竟然将六姑娘放掉。莫非,六姑娘背后另有高人相助?”
她急切地解释着,生怕盛璃月一个不高兴便会当着众人的面惩罚她。
盛璃月捏紧了手中的帕子,望着对岸盛知春的背影,一双眼睛慢慢眯起:“你说这人,莫不是个妖精?”
“……姑娘说什么?”玉珠并没有听清,小心翼翼地问着。
盛璃月慢慢转过头来,凉凉地望了玉珠一眼,伸出一指轻轻挑起她的下巴,眉间微挑:“我说她莫不是个妖精,不然,为何我每次要她死,她总是死不了?”
玉珠被她钳住下巴,被迫仰起头来,心中虽是害怕,脸上却还是拼命挤出一抹笑:“姑娘莫急,咱们时间多得很,她总是跑不掉的,毕竟她小娘还在盛家。即便有旁的人相助,她也不会逃出咱们的手心。”
“是么?”盛璃月歪头瞧着她,眼神中渗着些许冷意。
玉珠用力点了点头:“是呀姑娘,对付不了小的,难道老的还对付不了么?咱们大可以从虞小娘身上下手!”
这话说得颇有几分道理,盛璃月面上终于缓和了几分,松开钳制住玉珠的手,慢条斯理地用手中的帕子轻轻擦拭着,良久,才将那帕子丢在玉珠身上。
玉珠不敢懈怠,连忙接了帕子,抬眼觑着盛璃月的脸色,悄声道:“姑娘莫不如咱们现将河灯放了,待到回去再做打算?”
闻言,盛璃月方才缓和下来的情绪忽而爆发起来。
她本就怒火中烧,虽说玉珠出了个旁的主意,可她仍旧心有不甘,并没什么心思再放这劳什子的河灯。
彼时盛知春的那盏兔子河灯顺流而至,她瞧见那河灯上的烛光摇曳生姿,心中火气更盛,立时瞥向玉珠,眼神中似是淬了毒。
“放河灯放河灯,放个屁的河灯!如今这样子,我还有什么心思在这里放河灯!还不赶紧跟上来!”盛璃月破口骂道,甩手转身离了姜水河畔。
“是。”玉珠应了一声,连忙将帕子塞进口袋里,跟在她身后上了马车。
……
樊楼傍水而建,从三层雅间透过窗外看过去,刚巧能看见姜水河畔放河灯的盛况。
伙计手中端了一壶雪花酿,刚要敲响雅间的门,却被不知从哪窜出来的侍卫拿着剑抵在了脖子上。
他吓了一跳,手中的雪花酿险些丢了出去:“大爷饶命,小的只是前来送酒,并不是什么贼人啊!”
侍卫冷着脸一言不发,剑却并没从他脖颈处挪开。
屋里的人忽而开口说了话:“诸辛,休得无理。将酒拿进来就是。”
“是。”侍卫冷声应着,朝着伙计一伸手,面上仍旧冷峻。
伙计战战兢兢地将雪花酿交到侍卫手中,倒退着走了两步,摸到楼梯后头也不回地跑了下去,仿佛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在追赶。
诸辛冷眼看着,待到确定四周不再有闲杂人等,这才拎着酒壶推门而入。
雅间之内灯光昏暗,有一人凭窗而坐,借着樊楼外面花灯的光亮向外瞧着。听见声音,那人转过身来,正是顾景琰。
诸辛上前一步,将手中的雪花酿放在顾景琰面前的桌上,开口道:“侯爷,您要的酒。”
顾景琰“嗯”了一声,自己动手斟了一盏酒,放在鼻间轻嗅着。酒香醇厚,中含木香和龙脑香,闻着颇有君子正气。
他举起酒盏轻啜一口,闭上眼睛感受着那酒的甘醇,不由得赞叹:“果然是好酒,不愧是这樊楼的招牌。”
顾景琰放下酒盏,重新倒了一盏,又拿了只新的倒满,抬手招呼诸辛:“你别杵在那站着了,也过来尝尝,真是不错。”
诸辛面无表情,垂首行礼:“这不合规矩。”
“叫你吃就吃,怎么现在连我也支使不动你了?”顾景琰皱眉。
今日本是偷着从宫宴上溜出来散心,谁知道身边这位竟一点面子也不给,倒叫他有些烦躁。
诸辛踌躇片刻,瞥见顾景琰愈发阴沉的脸,终是不得已应道:“多谢侯爷赏赐。”
他上前一步拿起那盏酒,囫囵吞进肚中,果然酒香四溢,让人吃了神清气爽。
“怎么样?”顾景琰期待地瞧着他的反应。
诸辛放下酒盏,刚要回话,却瞟见窗外姜水河畔手拿河灯的两人。他心中咯噔一下,连忙收回视线,却还是晚了一步,被顾景琰发现。
顾景琰皱起眉头问:“问你话,你在瞧什么呢?”
他顺着诸辛的目光看去,果然瞧见了盛知春和魏昭两人说说笑笑,正要放河灯。
不知魏昭说了什么话,盛知春含羞带怯地瞧着他,掩唇轻笑,一双眼睛亮晶晶的。
顾景琰冷眼瞧着,手上愈发用力,竟生生捏碎了一只酒盏。
酒盏碎裂的声音引起诸辛的注意,他连忙跪在地上,劝解道:“侯爷,您要注意身子,千万别做什么损害自己的事!”
许久没听见回话,诸辛忍不住抬头偷觑,却瞧见顾景琰黑着一张脸,不知究竟在想些什么。
“侯爷?”诸辛小心翼翼地叫着。
良久,顾景琰才缓缓吐出憋在胸口的一口浊气。
他阖上双目,抬手捏了捏紧锁的眉心,出口的声音有丝沙哑:“诸辛,你说,她是真的喜欢上旁人了么?”
诸辛眨了眨眼:“谁?”他心中咋舌,好似六姑娘也从未承认过喜欢自家侯爷罢!
顾景琰并不恼,只取出怀中帕子拭了拭掌心因捏碎了一只酒盏而渗出的血迹,随后将那帕子丢到诸辛身上。
他现在十分嫉妒,几乎要嫉妒的发疯,恨不能立刻下楼去,将盛知春掳回家中,让她这辈子只能看他一个人。
可是他不能。
已经到了关键的时候,他决不能因为旁的事分心。
既然他分身乏术,那便让魏昭再忙一些,便更没心思来寻盛知春。
他猛地站起身来,连那壶雪花酿都不要,甩手离了樊楼。
诸辛连忙站起身来,瞥了一眼桌上的美酒,并没动手拿上,跟在顾景琰身后一同离开。
第69章 自罚
灯会在放了河灯后不多时便结束,王胡子将盛知春送到盛府门口,便同她道过别,回去寻魏昭去了。
盛家后门中有小厮走出来,将马车赶了回去,纸鸢这才跟着盛知春进了门。
盛知春手中还拎了个兔子灯,是灯会散时魏昭买来赠予她的,他说这只兔子有些像她,虽说面上瞧着有些软弱可欺,但急了也会咬人的。
兔子灯在她手中转了一圈,她微微笑了笑,将灯递给了纸鸢。
纸鸢双手接过兔子灯,眨着眼睛问道:“姑娘可是不喜欢?”
盛知春挑眉:“自然是喜欢。”
“那喜欢为何……”纸鸢一句话还未说完,便瞧见不远处的廊下站着两个人。她吓了一跳,连忙拦在盛知春面前,生怕那人扑过来吓到自家姑娘。
盛知春倒是冷静,她抬手拍了拍纸鸢的手臂,示意她退后,自己则朝着廊下那人行了个礼:“三姐姐妆安。”
廊下那人冷笑一声,从暗处走到烛光之下,半张脸隐在阴影之中,不正是盛璃月!
纸鸢连忙也行了一礼,往前挪了两步:“三姑娘安好,这么夜了,三姑娘怎的还在这里等我们家姑娘,怎不早些安置了?”
盛璃月侧头看了一眼玉珠,玉珠立刻上前一步,一掌扇在纸鸢脸上,险些将她扇翻在地。
“凭你是什么东西,也敢来管我的事!”盛璃月阴恻恻地瞪着盛知春,“六妹妹真是教导的好呀,连手底下的女使都敢蹬鼻子上脸了,你敢说你没有在背后示意?”
“嗤――”盛知春不由得发出一声哂笑,“三姐姐今日等在这里,原来不是担心妹妹还未回家,而是为了责骂我身边的女使,倒也是难为三姐姐帮我调教下人了。”
她往前探了探身子:“妹妹先谢过三姐姐,连自己的事都摆布不清楚,还要费心盯着我这里,当真是姐妹情深呢!”
“你!”盛璃月微眯起眼睛,眸中淬着毒。
她歪头死死盯着盛知春,语气愈发阴寒:“六妹妹,咱们盛家家风清正,你说若是父亲大人知晓你今日私会外男,父亲大人该怎么罚你呢?”
“罚我?”盛知春忍不住笑起来。
她笑得开怀,倒叫盛璃月心里有些发毛,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面上也没了方才的阴狠,只警惕地瞧着她,生怕她做出什么事来。
盛知春一面笑着,一面往前逼近:“原来三姐姐瞧见我了呀!我还以为姐姐并不知道是姐姐你求了父亲大人才将我带出去的。那姐姐自然也不知道我出门后便被人掳走,险些丧了命?”
见她毫不避讳地戳破此事,盛璃月心中咯噔一跳,并不明白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往后退了两步:“什么掳走,我不知道你在胡说些什么!”
“姐姐自然是不知道的。”盛知春继续逼近,伸手牵起盛璃月的手,谁知竟被盛璃月一把甩开。
她并不恼,只笑着望着自己的手心:“姐姐勾结外人将我在灯会上掳走,不就是为了两件事,说大了便是要我的性命,说小了就是毁我的名节。两厢算来,怎么也是我没脸见人,三姐当真是打了一手好算盘!只是,姐姐没想到吧,我不但没死,还活着回来,甚至还同魏夫子放了花灯。你见计谋没得逞,这才在家中堵我,还用私会外男这种话来恶心我,三姐姐,你现在一定很生气吧?”
“你!”盛璃月怒火中烧,早已失去了理智,正要举起手来打向盛知春,却被她一掌架住。
她冷笑一声:“三姐姐还要打人?既然如此,那咱们不如去父亲大人面前分说分说,看看究竟是我私会外男的事大还是三姐姐勾结外人想要残害手足的事大!”
她手上微微用着力,盛璃月又心惊又手疼,不由得往后退了两步,若是没有身旁玉珠扶着,险些站不住。
玉珠仰头想要争辩,却被盛知春眼神喝退,只好结结巴巴地说:“你,你疯了么,竟敢,竟敢打我们家三姑娘!”
“疯没疯的,不都是被你们逼的?”盛知春手中仍旧用着力,头也没回地冲纸鸢道,“方才玉珠打了你一掌,你也还回去,想来三姐姐是同意的,对吧?”
盛璃月瞧着她那眼神,早已吓得说不出话来,就连玉珠也忘了反驳。
“是!”纸鸢忙上前一步,一把扯过想要往盛璃月身后躲的玉珠,抡圆了手臂一掌扇在她脸上,“纸鸢多谢玉珠姐姐教导,这是还给姐姐的谢礼!”
见盛璃月早没了方才的气焰嚣张,盛知春见好就收,松开了方才钳住盛璃月手臂的手。
她往后退了两步,又朝盛璃月行了个礼:“已经很晚了,妹妹要回去休息了,三姐姐也早些回去,免得明日误了给母亲大人请安。”
说罢,她不再理会盛璃月,带着纸鸢朝秋荷斋方向走去。
盛璃月留在原地,望着她的背影,默默捏紧了拳头。
一旁的玉珠捂着脸,挪到她身侧,嗫喏着劝道:“姑娘,夜深了,咱们也赶紧回院儿里罢?”
盛璃月本就丢了面子,经玉珠这么一劝,火气更盛,一掌扇在玉珠脸上,力气之大,竟生生将她扇翻在地。
玉珠顾不上喊疼,连忙膝行几步,跪在盛璃月面前:“三姑娘息怒,三姑娘息怒,咱们总是有旁的机会来处置她的,不必急于一时,姑娘得顾念自己的身子啊!”
盛璃月用力捏紧了双拳,闭了闭眼,又缓缓松开。
她低头看着跪伏在地上的玉珠,上前一步,将她扶了起来,面上担忧之色溢于言表:“玉珠,打疼了吧?都是我不好。”
玉珠连忙道:“姑娘这是说的哪里话,是奴婢不好,做事不周全没能让姑娘高枕。”
她抬眼觑着盛璃月的脸色,表着衷心:“姑娘放心,奴婢早就定好了计策,务必能用虞小娘来制住六姑娘,姑娘且放心!”
盛璃月微微笑着,她此刻背光站着,整张脸全都隐在黑暗之中,低头望着玉珠,倒叫人有些胆寒。
“有你在身边,我自然是放心的。快起来罢,常跪在地上,仔细你的膝盖!”
玉珠受宠若惊,又不敢借盛璃月的力,只自己连忙从地上爬起来,欣喜地瞧着自家姑娘。
盛璃月拍了拍她的手背,笑得愈发阴寒:“那咱们也回去,将此事从长计议。”
“是!”
她主仆二人互相搀扶着,离了廊下,朝琉璃阁走去。
那厢盛知春给纸鸢出了气,两人笑闹着回到秋荷斋,一进门却瞧见朱雀正背对着院门跪在院子中央,瞧着肩头的露气,似是跪了许久。
盛知春有些奇怪,快走两步道朱雀面前,弯腰想要将她扶起来:“你这是怎么了?难道方才我不在的时候,大娘子来过?”
朱雀不动声色地躲开盛知春过来搀扶她的双手,心中苦笑。
哪里是什么大娘子,就是那个将她送来给盛知春做女使的小侯爷!
今夜她预料的不错,她们果然是要对盛知春出手,虞小娘那边连只苍蝇都没瞧见。
好在她在盛知春离出门前给了火信,瞧着危急时刻那火信是派上了用场,不然侯爷怎么能赶在姑娘之前过来罚她!
她望着盛知春担忧的目光,面上挤出一抹笑:“是奴婢做错了事,正在自己领罚,姑娘不必理会奴婢……”
此刻盛知春弯着腰,朱雀的目光刚好扫到她脖颈处的伤痕。
那伤痕本是上过了药,许是方才同盛璃月纠缠时用了些力气,伤口有些崩开,倒隔着药膏渗出了些血来。
朱雀焦急地问:“姑娘这是怎么回事,奴婢不是给了姑娘火信,难道姑娘没放?还真让歹人伤了姑娘?”
她看向纸鸢:“你是怎么护着姑娘的?”
盛知春抬手摸了摸脖子,刚要说话,却被纸鸢抢了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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