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昭松了口气,转头看向盛知春,见她脖颈处的红痕,刚想提醒,又思及男女大防,便从车上取下一瓶药膏,递了过去:“这药对伤口有奇效,用上一两次,定会帮你医治的连疤痕都瞧不出来。”
盛知春接过药膏,一面道谢,一面开口询问:“多谢魏夫子。魏夫子怎么会刚巧在此处?难道纸鸢刚跑出去就撞上了你?”
闻言,纸鸢红着眼眶,用力点了点头:“是呀姑娘,姑娘将奴婢推出来,奴婢便只跑了不远就瞧见了魏夫子的马车。今日若不是魏夫子相救,姑娘怕是……”
她m尔噤了声,不敢再继续往下说。
盛知春安抚似地朝她摇了摇头,再次转身行礼拜谢:“多谢魏夫子相救,知春不胜感激。”
魏昭垂眸望着她的发顶,不由得苦笑,他今日是特意为了救下盛知春而来的。
八月十五拜月节花灯会,他便是想着能见盛知春一面,才早早地便出门等着,谁知却瞧见盛家的两辆马车背道而驰。
其中一辆一早便到了灯会上,盛璃月从上面下来,神色倨傲又有几分得意。
另一辆则朝着城郊的方向疾驰,颇有几分奇怪。
盛家家中待嫁的女儿只有两位,既然盛璃月在此,那另一辆车上的人定是盛知春。
他觉得蹊跷,连忙驱车跟上,谁知在半路竟刚巧撞上气喘吁吁跑着去搬救兵的纸鸢。
他连忙掀开车帘让纸鸢上车,却听见盛知春就在不远处且有危险的消息。
魏昭心凉了半截,刚想让随行的小厮去报官,又想起那车夫是个外男,倘若宣扬出去,怕是会毁了盛知春的清誉。
沉吟片刻后,他便下了决断。
他带着纸鸢赶到时,只瞧见了盛家的马车停在空旷处,却瞧不见人。他心急如焚,高声叫着盛知春的名字,却听到马车中传来一声有些沙哑地呼救。
他连忙朝着马车跑去,却瞧见马车被人从里面推开,一个腮边长着黑痣的男人正将刀横在盛知春脖颈处。
他害怕极了,许诺不会要那男人的性命,却瞥见了盛知春的眼神。
那眼神中带着几分胆色,似乎已经想到了应对之法。
他半心惊半欣赏地继续同车夫周旋着,谁知下一秒,盛知春头上的簪子便出现在了车夫的右眼上。
当真是一个有勇有谋的奇女子!
他望着盛知春的面孔,不由得弯了弯唇。
盛知春良久听不见魏昭回话,忍不住抬眼瞧去,那人正微低着头,冲着她微笑,神色中恍然有劫后余生的喜悦。
她眼珠转了转,忙轻咳一声,这才将魏昭叫醒。
魏昭回过神来,忙回礼道:“举手之劳,六姑娘何足挂齿!”
第67章 河灯
魏昭微微弯着腰,视线刚巧落在盛知春脖颈处的伤痕上。
他纠结半晌,还是开口道:“六姑娘脖颈的伤痕还是要早些医治,女孩儿家,伤的地方离脸又近,定是羞于见人的。我那瓶药膏确实有奇效,六姑娘大可放心。”
听见这话,盛知春倒是没说什么,纸鸢却“扑哧”一声笑出来。
“魏夫子未免太小心了些,若是夫子这般不放心,那奴婢便立刻为姑娘上药,免得夫子时时挂念!”
魏昭被她抢白几句,脸上的红连成了一片。
“夫子莫怪,这丫头被我宠坏了,总是这般口无遮拦。”盛知春横了纸鸢一眼,她立刻闭了嘴老老实实退在后面。
魏昭连忙冲她摆了摆手:“无妨。说来还要多亏了纸鸢胆大心细,不然我也不能这么快便赶来将你救下。”
他四下环顾,见盛家的马车车辕处有些松动,转头吩咐道:“带几个人将车辕修好,要快些,莫要耽搁。”
“是。”
见魏昭带来的小厮留下的没剩几个,盛知春忙道:“不必麻烦,夫子只需指派给我一个车夫。夫子帮我已经许多,旁的事便不需再挂怀了。”
“这有何难。”魏昭叫来自己的车夫,“这是王胡子,是我用惯了的人,今日便让他送你,我也好放心。”
王胡子挠头,笑得憨厚:“六姑娘别嫌弃咱们就好!”
盛知春也笑道:“这是说的哪里话,夫子肯割爱让您来送我一程,知春已经是万分感激,哪还有什么脸面嫌弃。若说嫌弃,知春还怕您嫌弃我们盛家的车马不好赶呢。”
几人正笑着,方才前去追赶逃跑车夫的小厮急匆匆跑了回来。
为首那个叫作应安,是魏昭贴身从小长到大的。他面色凝重,身后并没捆着什么人,瞧见魏昭后,一双眼睛先是瞥了眼盛知春,这才颇为恭敬地立在魏昭面前:“公子,人没追上。”
“没追上?”魏昭眉头紧锁,“从哪里跟丢的?”
应安叹了口气:“那贼人实在狡猾,咱们追到树林深处,那人竟然不知用了什么诡秘之术,竟然从身后腾起一片浓烟。等那浓烟散了,再去寻时,早已瞧不见那贼人的影子了。奴婢瞧着那人是个惯常杀人的,知在路上捡到了这把刀。”
说着,他将车夫用过的那柄两刃刀举到魏昭面前。
那刀上沾了些许血痕,是方才划到盛知春脖颈处留下的。
刀柄缠着皮子,许是主人时常抚摸,早已瞧不清那皮子的颜色,甚至有的边角都被磨秃了。
果然是常用的凶器,却并不能根据这个推断出它的主人是谁。
魏昭冷着脸将那柄刀收好,旋即看向盛知春:“那车夫你先前可曾见过?听他口口声声说要杀了你,究竟是你不小心同他结了仇怨,还是另有旁的人想要你的性命?若真是有人,那你可有什么确定的人选?这事与你有关,可要仔细想想,万不可遗漏下什么重要的!”
盛知春也正色起来:“那人我并不认识。盛家的车夫没有几个,虽说我不常出去,却也是识得的。今日这人在我刚上马车时便故意遮掩着脸,我也是从他进来挟持我之后才看清楚他的样子。”
“我当时太过惊惧,只听得他说是有人同他做了一桩生意,便是要买我的性命。我同他说可以付给他双倍的银钱,他却并不同意。更何况,”盛知春眯起眼睛,“方才瞧他那样子,似乎是想要不管不顾地冲过来讲我杀掉,究竟是看到了什么,竟然让他立刻做出相反的决定?”
纸鸢听的云里雾里,迷迷糊糊地说了句:“难道是看到了魏夫子马车上的族徽?”
“没错!就是族徽!”盛知春眼睛亮起来,笑着看向纸鸢,“你倒是想的通透!”
“都是六姑娘教的好!”
她主仆二人并没有什么劫后余生的惊惧,此刻反而笑的开怀,可魏昭却不然。
魏泰初只是一个小小的光禄寺卿,他在世人眼中也只是个翰林院修撰,又怎么能够资格震慑住一个惯常杀人的凶犯呢?
定是还有旁的人在附近,例如……
魏昭凛了神色,却只瞧见不远处被微风拂动的树梢。
盛知春瞧出他神色有异,连忙收敛了笑意,低声问道:“可是那贼人又重新返回来了不成?”
魏昭被她这一打断,恍然回过神来,面上挤出一个笑,宽声安慰着:“你莫怕,我只是想到些别的事。”
他抬头瞧了瞧月色,继续道:“我瞧着在此处的时辰不短,是时候该回去了。你且先行一步,我跟在你后面,定不会再让人伤害你半分。”
盛知春微微点了点头,并没推辞,只同纸鸢一起上了自家马车,朝着灯会方向行去。
王胡子的车技甚好,一路上虽说马车赶得飞快,却异常平稳,车中的主仆二人并没受几分颠簸。
纸鸢悄悄撩开窗帘朝后望了一眼,魏昭的马车果然跟在后面,半点儿都不曾落下。
她转过头来,刻意压低了声音道:“姑娘,我瞧着魏夫子似乎对姑娘你有意。”
盛知春横了她一眼,并不想说话,仍旧靠着车舆假寐。
纸鸢瞧她这样子,并没受到任何打击,只撇了撇唇继续道:“姑娘你不要觉得是奴婢瞎说,谁对姑娘好,奴婢都是瞧在眼里的。”
“若说及笄礼那次只是他为了救姑娘你脱口而出的浑话,那今日呢?奴婢跑了不远便瞧见了他的马车,这不就是专门为了寻姑娘你,才走了这条路么!”
她分析的头头是道,盛知春面上虽然不显,心中却有了几分波动。
当日顾景琰质问她是否因为魏昭的话而开心,她当时只对他有那么几分被解救后的感激。
而如今看来,她确实是动了心思。
想到这里,她连忙摇了摇头。今生已是不易,难道要将希望从一个男人身上再转到另一个男人身上么?
绝不。
她猛地睁开眼睛,目光如炬。
纸鸢被她吓了一跳,忙问道:“姑娘怎么了?”
盛知春目光灼灼地盯着车内的角落,开口问道:“纸鸢,我问你,你觉得今日是谁想要我性命?”
闻言,纸鸢敛眸静静思索片刻,小心翼翼地回答:“及笄礼时二姑娘没能成功,想必定是二姑娘暗中勾结了贼人,想要伤害姑娘你。”
盛知春微微笑了笑,靠在车舆上闭上眼睛:“连你也觉得是盛元柳吧。”
纸鸢懵懂地眨了眨眼睛,见她情绪不高,以为是方才自己说错了话,便也闭了嘴,老老实实坐在原地。
说完这话,直到马车停下,盛知春也没再开口说一个字。
王胡子停下马车,高声叫道:“六姑娘,咱们到了,您可以下车了。”
纸鸢连忙从车上跳下来,帮着放好长凳,又扶着盛知春缓缓从车上走下来。
此时灯会正是热闹的时候,长街之上人头攒动,热闹非凡。盛知春同王胡子道过谢,便向着长街里面走去。
纸鸢闷头跟在盛知春身后走得好好地,不曾想竟突然停了下来,她一个没留神,险些撞上前面的盛知春。
她吓了一跳,连忙扶了上去:“姑娘没事吧,奴婢眼拙,可别撞坏了姑娘!”
盛知春摇了摇头,伸手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到自己身侧,朝着前方远处的两人扬了扬下巴:“你瞧。”
纸鸢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瞧去,盛璃月连同她身边的贴身女使玉珠正站在一座鳌山前,兴奋地笑闹着。
她皱起眉头,气鼓鼓地想要冲上去理论,却被盛知春拦住:“三姑娘这是从未发现姑娘丢了么?明明是她叫姑娘来看花灯,如今却自己一个人逛得热闹,根本就不管姑娘。那个贼人莫不是三姑娘勾结的,所以她才……”
纸鸢突然把嘴闭上,微微瞪大了眼睛,颇有些僵硬地转头看向盛知春。
盛知春挑了挑眉,眼神凉凉地望了她一眼,她立刻明白过来。
怪不得在马车上,盛知春突然说出那句话,原来她一早便猜到是盛璃月的阴谋,只有自己还傻傻地将过错放在盛元柳身上。
思及此处,纸鸢气得一张小脸通红,恶狠狠地骂道:“同样是盛家的姑娘,真不知道三姑娘究竟是怎么想的,心思怎会如此恶毒?这般蛇蝎心肠的女人,老天怎么不降个雷劈死她!”
“不要胡说!”盛知春连忙出声制止,“这件事烂死在肚子里,绝不要对第三个人提起,你可能做到?”
纸鸢愣了一瞬,反问道:“姑娘,咱们难道不将此事告知主君么?今日险些丢了性命,可不是平日那些小打小闹,难道主君还不管么?”
盛知春冷笑一声:“只要是没触及他自身的利益,无论我们两个女儿谁死,他都不会眨一下眼。更何况我现在还并不足以和盛璃月相提并论。”
纸鸢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却说不出半个字,只好闭了嘴,气哼哼地站在一旁。
盛知春还欲再劝,却听见身后传来魏昭的声音。
她转头瞧去,魏昭手中拎着两只河灯,正朝着她走来。
他笑得温和,在她身旁站定,将一只兔子模样的河灯递了过去,自己则留了一只莲花样的:“方才路过时买了只河灯,觉得这只兔子有些像你,但愿没有唐突。”
盛知春有些欣喜地接过兔子河灯,笑得眉眼弯弯:“很可爱,多谢夫子了。”
魏昭张了张口没有说话,只眼含笑意地望着她。
见众人皆手持河灯朝着河畔走去,其中也包括盛璃月。盛知春眼珠一转,挑眉指了指对岸:“夫子,这里人太多了,我们便去那边放罢!”
不等魏昭回答,盛知春便拎着河灯率先朝着对岸跑了过去。
纸鸢朝着魏昭匆匆行了个礼,也急忙跟上。
魏昭望着两人的背影,默默将手指攥紧又缓缓松开。他舔了舔略有些干燥的唇,轻声低喃着:“何时你才能发现我的心意呢?”
第68章 做戏
盛知春跑出两步,转头发现魏昭还站在原地呆呆地望着自己手中的河灯,便停下来叫道:“夫子,可有旁的事?”
魏昭回过神来,急忙应了一声:“没,没有,这就来了。”
他拎着河灯奔至盛知春身侧,面上飞起一团红晕:“抱歉,方才有些走神。”
盛知春微笑着摇了摇头,刚要说话,却被一旁卖河灯的小贩打断:“姑娘和公子郎才女貌天生一对,真是令人羡慕!”
听见这话,纸鸢刚要反驳,魏昭便已看向小贩正色道:“这位姑娘与我只是相识,并非阁下所想的那种关系,还望阁下慎言,免得损了姑娘家的清誉。”
小贩面上一僵,连连告罪,盛知春却摆了摆手,示意无碍。
待到小贩重新回到自己摊位上,盛知春才看向魏昭温和道:“夫子还是如此清高正直,叫知春佩服。”
魏昭本还想解释,听她这话,垂眸思索片刻道:“魏某毕竟是外男,虽说今日花灯会本不应当计较这些,可凡事还是要谨慎一些,免得落人口实。”
“夫子所言甚是,知春受教了。”盛知春同他行了个礼,随后微微抬眸望向魏昭,唇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今日多谢夫子助我,俗话说送佛送到西,不知夫子可否在帮我一次,同我演一出戏?”
魏昭愣了一瞬,尚未反应过来,身体却先一步帮他答应了下来。他双目直视着盛知春,点了点头道:“六姑娘想做什么便做,魏某定然竭力相助。”
“那知春便先在此谢过夫子了。”盛知春摆了个“请”的手势,“夫子先请。”
魏昭失笑,倒也不推辞,率先行至姜水河畔,略略站定后,才转头看向盛知春。
盛知春手中捧着兔子河灯,跟到他身边,仰头望着,巧笑嫣然。
魏昭心跳空了一拍,耳根微微红了起来。他转过头去,闪避着盛知春的视线,垂眸低声道:“快到吉时了,还是先将河灯放了罢!”
此刻钟声响起,众人皆走到姜水河畔,将手中的河灯点燃后放了进去,祈福声此起彼伏。
“也好。”盛知春瞥了眼河对面,点头应道。
她同魏昭一起燃了河灯,又一同放进姜水之中,双手合十对着河灯祈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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