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沈南迦的坚定和肯定成功地稳定住了军心,毕竟在军中轻信敌人所言是大忌,众人即刻调整了状态,一致对外,哈吉乐见状也不再自讨没趣,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既然你说没有,那便没有吧。”
接着,他那那桀骜不驯的眉宇高高扬起。
“你放心,我寒部今日不与你们开战,打了这么久,你我双方的兵力都有损耗,凌春要到了,希望凌春过后,你们还能如现在这般无畏。”
第91章 叛贼
哈吉乐应他所言撤军了,只留下一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
回到城中,沈南迦便一头扎进了军务之中。
对于梁怀夕的身份,她没做任何多余的解释,怀疑既然已经产生,便没有辩解的必要了,有这个工夫不如做点该做的事情。
但无论如何,他皇室的地位是坐定的,在未有圣令之前,没人敢对他做什么,只是不知不觉间,在他帐子周围看守的人多了一些。
与此同时,梁怀夕也十分心照不宣地不踏出营帐半步。
他甚至连春忱都赶了出去,只安静地等待着沈南迦的审问。可直到雪下大了,白日落山了,烛火燃尽了,天光将亮,他才等到那个带着风雪的人回来。
“怎么不点烛火?”沈南迦被那阴暗中坐得板正的身影吓了一跳,走近了瞧见他眼下重重的青黑和眼里的血丝,不免担忧,“你一夜未睡?”
“你不想问我什么吗?”梁怀夕兀自开口,“哈吉乐说的没错,关于我的身世。”
前世死后,沈南迦游荡在他身边,多少了解到一些他与寒部之间的关系。不过,即使如此,他戍守北疆那么久,也不曾见他做出与寒部勾结叛乱之事。
所以即便今生听到哈吉乐那番添油加醋的说辞,她也人仍旧相信他。
“那又怎样,我认识的是淌⒊的梁容时,不是什么寒部王子。”
沈南迦言语平静,可越是如此,梁怀夕的心反而纠得越紧。
他通红着眼睛,坦白道:“二十年前,寒部遭受百年难得一遇的天灾以及内部叛乱,不得不与淌⒊签订十年不进犯的条约,并进献克茶公主,被先帝封为隋。隋得宠,短短两年,便成了开朝以来第一位没有子嗣却位居贵妃的宫妃。
沈南迦恍然大悟,斯箦曾为先帝宠妃,先帝甚至专门为她修建了一座奢华至极的未央宫,然而红颜薄命,入宫不到三年便病逝了,膝下并无子嗣。而梁怀夕生母据说是低贱的宫女,后又养在皇后宫中,怪不得无人知晓他的寒部血脉。
她更可以确定的是,克茶公主寒部皇室一族有着特有的蓝色瞳仁,哈吉乐有梁怀夕也有,幼时看不出来,随着年岁的增长会逐渐显现,只因梁怀夕后来一直身弱多病,因而眸色浅些也不会叫人看出来。而且因为寒部多年的内乱,皇室一族血脉凋零,已经鲜少有人知道这件事。
“斯箦承宠多年始终都未有子嗣,有一天,她的秘密被先帝发现了。她还不仅私自吃避孕的药物,甚至还在暗中向寒部传递消息,为她的兄长创造复仇的机会。先帝大怒,但却并未杀她,而是将她幽禁在了宫殿之中。几日之内,外界皆知,斯箦病逝。但她不仅没有死,还在未央宫生下了一个孩子。”
他仰头望向缝隙中透进来的第一抹晨光,十分平静地讲述着。
“六年后,寒部毁弃约定,率军进犯北疆,盛怒之下,先帝终于杀死了她,淌⒍十三年,未央宫大火,三日不灭,克茶公主葬身其中。”
“这一切,都是那个孩子亲眼所见。”梁怀夕抬眸看向沈南迦,那泛着蓝的眸子在阳光下如同易碎的琉璃,“她是被父皇亲手掐死的,我身体里流着寒部的血,理应记得这份仇恨,你应该……”
“所以我该把你抓起来按叛贼罪处决?”沈南迦率先抢了他的话。
“是啊,一个叛贼够换皇帝的信任了。”梁怀夕轻笑着,仿佛早已预料到这般结果。
他们谁都知道,迟迟不来的军需物资,就是皇帝对他们的警告,而梁怀夕心里更清楚,皇帝想让谁死。
“可你是吗?”沈南迦紧蹙着的眉心,久久不得已舒展,对上他的目光质问道。
她不相信,一个有异心的人,会在手握重兵之下还能甘心留守边疆。她陪他打了一场又一场的仗,没人比她更清楚这个人有多么想要淌⒌陌捕ā
忽而,她又从他方从的话里察觉到了一些异样。
“那日来的商人,根本不是从襄阳关来的,也不是你所说的什么异地的商人,而是寒部人假扮的,对吧?你是不是和他们做了什么交易?”
两世的经历让她比任何人都要熟悉寒部人的特征,所以那天一见到那些商人她便认了出来,原以为是梁怀夕也被蒙在鼓里才什么都没说的。
可方才他的话语中,分明是早就做好了当这个叛贼的准备,为了换得皇帝的信任,为了将士们不饿死在这里。
梁怀夕却像是终于松了口气似的,上前拥住了沈南迦。
“你尽管放心,即便是我死了,哈吉乐也不会对你多做为难。”
他做好了万全的准备,若是信,军需即刻送到,梁怀琛今后也不会再为难沈家,若是不信,哈吉乐那边也答应了在城破之后护她的周全。
“我要你活着!”沈南迦猛然推开他,泪水挂在眼角。
她越是心疼,听到这样的话越是愠怒,“我要你好好地活着,长命百岁!你这一生都在身不由己,犯不着再为了我去和他们做交易。”
她这个人,哪里值得他几次三番不顾命地去救。
梁怀夕站在黑暗中,不敢再上前,喉间哽咽道:“皎皎,我撑不过凌春,我希望你能如愿。”
沈南迦转身离开,抬手抹了泪,她知道,她明白,前世的梁怀夕也是死在这要人命的凌春,但就是因为知道,所以才更加的不甘心。
“想让我如愿,你就好好地活着。”
陈越难得起了个大早来南将军账前好好表现表现,可却正好撞上红着眼睛气冲冲离开的沈南迦,余光中又瞥见了帐中的一袭白衣。
“安排你做的事情怎么样了?”沈南迦一边问,一边顺手捏了把雪融化揉在脸上洗去眼睛上的红肿。
陈越回过神来,赶忙回道:“现有百姓一百五十一人,已经分批次护送去谷城了。”
随后,只听她一幅不容商议的语气道。
“将永t王也送过去,你亲自护送,务必保证他的安全。”
之后的几日,北疆大军在沈南迦的指挥下将歌{关关域内大大小小的村落都探察了一遍,以确保没有其他的流民。
“嘶,还有半个月都要入夏了,这天怎么反倒越来越冷了。”
练兵结束,陈越揣着手缩在炭火旁,抱怨着寒冷。
不远处的兵士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如今苍翎卫与北疆军一同吃住,一同训练,几场仗打下来已经融成了一片,彼此之间都已经是可以将后背交付的人。
沈南迦丢了个新鲜出炉的地瓜给他,解释道:“入夏前的半月,叫做凌春,气候甚至要比冬日还要恶劣上数倍,就算是常年生活在这里的北疆人,也会有很多活不过凌春。”
陈越一听,诧异得合不拢嘴,地瓜都忘了啃。
“开,开玩笑的吧,哪会有这么吓人?”
他难以置信,哪里有春日比冬日还冷的道理。
接着他反应过来,“所以哈,哈吉乐所说是这个意思?”
难怪寒部人如今只是围城不做任何进攻,因为他们这些南方来的人根本话不过凌春,何必浪费人力和武器。
沈南迦没回答,算是默认了他的话。
她又低声叮嘱道:“尽量别在队伍中传开,这段时间,让大家尽量集中在一起,每日练兵的时辰加长,炭火优先供暖。”
他们如今本就缺衣少食,若是军心乱了,那这凌春才是真的要过不去了。
“再派一队轻骑,脚程快的,去襄阳关购买粮草冬衣煤炭马匹,能买的都多买些。”说着,她掏出一个沉甸甸的钱袋子扔给陈越。
“不是有之前的商队可以换东西吗?”陈越不解道。
沈南迦担心梁怀夕真的和他们做了什么交易,又不好和陈越明说那些人有问题,只好糊弄道:“兵刃都留着,还有其他用途。”
翌日,陈越带领着苍翎卫的人马护送百姓去往谷城,队伍中多了辆马车,是他要亲自保护的永t王。
几日未见这位王爷,他像是换了个似的,本就单簿的身体更是消瘦,面容憔悴异常,向来板正的脊背也被病痛折磨得有些佝偻。
“路途遥远,王爷还是别指望着和非我族类之人联络了,将军能保你一时,你也瞒不了她一世。”陈越目露凶光睨着车中之人。
梁怀夕隔着窗棂,眸光里瞧不出什么情绪,像是没听懂他话里的意思,不冷不淡道:“那便有劳中郎将了。”
车里早早烘好了暖炉,铺了厚厚的坐垫,可即便在暖车之中披着大氅,梁怀夕也仍旧是浑身冰冷,止不住的颤栗。
春忱小心伺候着,将车帘的缝隙仔仔细细塞了个严实,生怕他受了风。
队伍出发了,可身后的营帐前还是空无一人。
梁怀夕再一次地掀开车帘,又不舍地放下,闷声咳嗽着。
“王爷,你说你这又是何苦呢,”春忱递着药盏,实在是看不明白自家王爷的做法,“有什么事情告诉南将军不好吗?将军又不是什么不讲道理之人。”
梁怀夕垂眸叹息,“知道的越多,背负的就越多。”
与他有关的一切,沈南迦知晓的越少,她才能越安全。
春忱挠挠头,“可将军她好像什么都知道的样子啊,您这样瞒着她,算是欺骗吧。”
他没读过多少书,也不明白太多的道理,可在一旁看着,却总能看到些别的东西。
就比如说沈南迦好像什么都知道,却又什么都不明问,再比如说她每次看向王爷时的眼神,都好像是在寻找别的什么东西。
梁怀夕沉默不言,眸光黯淡,他从小生在皇城,最是懂得看人眼色,所以,就连春忱都看出来了的东西,他又何尝不知道呢?只是不愿意接受罢了。
雪天路滑,队伍的行进速度也慢,大约走出了几十里,马蹄声“哒哒”地从远处疾驰而来,路过马车,奔向了在前方领队的陈越。
梁怀夕注意到陈越神色有异,似乎事关歌{关,忙掀开车帘问道:“中郎将,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情,王爷不必多管,当务之急是要平安到达谷城。”
陈越虽这样说,却眉心紧蹙,驾着马向前冲队伍喊道:“不要掉队,加快速度。”
如此这般,梁怀夕心中升起了隐隐的不安。
不多时,“轰”得一声巨响,迫使着车马全都停了下来。
第92章 暴乱
歌{关外数十里,乍然一声巨响,使得行进中的一行人被迫停了下来。
“劳烦问一下,出什么事了?”春忱掀开车帘的一角问道。
“中郎将让我来跟王爷说一声,只是运送粮食的马车断了轴承,需得耽误些工夫修整,王爷只管安心在车上等候便是。”
话虽这样说,可梁怀夕瞧着不远处聚在一起的苍岭卫,一点都不像是没事的样子。
“等会儿到了谷城,你便去找暗卫把信件传出去。”他将信件封好,递过去。
春忱点点头收好,却有些疑感,王爷手下有一支暗卫他是知晓的,可通常的联系都与他无关,他不多问,王爷也不多透露。今日怎么会突然通过他传信。
他一个走神的工夫,梁怀夕已经下了马车。
“王,王爷!”
以免寒部人的偷袭,只能分批次,少量的把百姓们送往谷城,纵览他们这一队,多是些老弱妇儒。
“阿娘,我们这是去哪?阿爹呢?”
“去安全的地方。”
“可阿爹不是说安全的地方在……”
“王爷身子差,不在车上好好待着,怎么下来了,莫不是要偷摸传什么消息?”
梁怀夕将注意力从路过的孩子身上挪开,转头便对上了陈越那张讨债似的臭脸。
他并不恼怒,轻笑一声,“中郎将又何必这般防着本王,本王只不过是个病弱的废人罢了。”
若是徒手缴剑都能算病弱的话,那世上得有多少残废,陈越气愤地磨了磨牙根,冷哼着,“你这幅样子蒙得了将军,但骗不了我,你最好是老实些,真让我抓到你和寒部勾结的证据,管你是什么尊贵身份。”
梁怀夕没打算和他讨论叛贼的问题,直接了当地问道:“方才城里来的士卒给你传了什么消息,你面色有异,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不劳王爷费心。”陈越还是那句话。
“陈哥,就是这个小子偷偷摸摸把车弄坏的。”兵士从人堆里揪出个年纪不大的男孩。
“说,你为什么要故意损坏车马?”
男孩蹲在地上,看向他们的眼神中满是憎恶,他倔犟地闭着嘴,一言不发。
“兴许是小孩子胡闹。”有人揣测道。
他不说话,陈越也没办法,但不知何时凑过来的梁怀夕却冷冷地道:“他不过是营养不济,长得瘦小,哪里是小孩子了。”
经此一点醒,陈越才猛然想起,这几波人还是他带兵救回来的,有几个怨天尤人不服气的刺头,其中就有这人,因为人长得小,那些人都叫他耗子。
“什么东西?”他一晃眼,立马抓出了耗子鬼鬼祟祟藏在衣服里的东西。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这是他们用来通知紧急军情时用的信号烟火,若不是他们发现的快,这烟火已经上了天,在这荒郊野邻的地方,惊动的可就不知道会是些谁了。
“从哪偷的,要给谁发信号?”
信号烟火都是在军队兵器库中的,就算是他们使用也要经过各个关卡的批准和登记造册,怎会随随便便出现在一个平民的手中。
电光火石间,耗子已经被擒住了双臂按在地上。
这回他终于开了口,怒喊道:“我们不会去谷城的,我们不会去送死的。”
苍翎卫听得一头雾水,可梁怀夕却已经意识到不对,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跃上最近的马匹,头也不回地向着歌{关城池的方向疾驰而去。
下一刻,人群一下子混乱了起来,时而拥挤时而四处逃散,苍岭卫无从下手,陈越被束缚住了手脚,无法再追上梁怀夕,只能气愤焦急地看他离去的背影。
歌{关城中,将士们有序安置着流民,车马,粮草,全部准备齐全,只等下令出发。
沈南迦站在城墙上,目送着每一队人马离开,天色越来越阴沉,雪渐渐大了起来,她的心没来由地忐忑起来,总觉得有些不安。
这边准备着离开,那边又接回来了一批。
“有多少人?”
一旁的刘将军回答道:“一百多号,从东边郓城边缘发现的,屠城过后难得活下来的。若是再多留,我们的粮食怕是供应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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