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士你先别动,我们找警察来帮你!”
有好心人朝她喊话。
钟翊沉已经从浴室出来,推开窗正好看见她的位置。
季如烟几乎能想到,如果待会儿落到钟翊沉手里,他会怎么巧舌如簧,把自己贴上“精神病女友”的标签,然后领回去。
这样的事,社会上也发生了不少,所以她一定不能,让钟翊沉抓住。
季如烟慢慢蹲下来,用脚去够下一层楼的钢筋支架,同时,手指也借机下移,像攀岩一样。
她忽然想起六岁那年,她听说阿森被关进了一个两层楼高的废弃仓库,她也是靠自己从窗台爬上去,想要把他救出来。
然而爬到二楼,却发现里面空空如也。
“茵茵!”
声音是从楼下传来的。
茵茵回头一看,阿森已经逃出来了,脸上还挂了彩。
“阿森,你还好吗?”
“你先别动。”阿森着急道,“不要乱动。”
茵茵听话地缩在二楼窗台上,窗户是锁着的,她进不去,下也不好下,不知道如何是好。
阿森在周围跑来跑去,没有找到任何可以垫在地面,减缓冲击的东西。
仓库离福利院很远,来不及回去叫人。
“阿森,要不我自己下来吧。”茵茵说,“你信我。”
阿森定定看着她,“那你听我的。”
“好。”
“扶着墙慢慢站起来。”
茵茵照做。
“你看到左下方有块砖的砖缝没,抠住砖缝,很好。”阿森一边观察她的四周,一边安抚女孩,“左脚慢慢往下探,对就是这样。”
左脚往下探——
季如烟稳稳地踩到了支架上,她稍稍松了口气。
现在只剩一层楼的距离了。
平均气温只有四五度的天气,季如烟长发湿着,只穿了身浴袍,寒风呼呼往里面灌,她全身都冻得僵硬麻木,脚趾头是青紫色,然而脑子却格外清醒。
再坚持几分钟,她一定可以安稳落地。
就在这时,旁边的窗户突然被人打开了,钟翊沉的胳膊伸了出来,“如烟,别冲动!”
他的出现让底下的路人更是疑惑。
“把手给我!”
眼看着男人的手离她越来越近,季如烟侧身一躲,脚掌滑了下,彻底失去重心。
“小心!”
底下熙熙攘攘一片。
“茵茵!”
下坠那刻,季如烟听到了熟悉又陌生的称呼。
她记得六岁那年,也是这样,脚踩空了,从仓库的窗台不慎滑落。
砰。
预料之中与地面的碰撞并没有到来。
彼时,男孩护着她,垫在了她身下。
20多年后,男人的胳膊有力地将她接入怀里。
他低头亲吻女子冰凉的额头,“乖,没事了。”
再度抬起眼皮,却和半个身子都探出窗外的男人四目相对。
裴之声脸色阴沉,将季如烟更紧地按进他的胸膛,以一种强烈保护欲的姿态,对上男人同样狠辣的眼神,无声做了个口型。
你等着。
第65章 灵堂
季如烟冷得不行, 浑身都在发抖。
裴之声把她抱上车,脱下大衣,从头到脚地裹住她。
“回骊宅。”他吩咐道, 语气冷冷沉沉。
驾驶座的裴泽辰看季如烟被冻成这样,内疚不已。当时他跟着季如烟到了废旧的福利院外面, 不过是低头回了句信息的功夫, 再次抬头, 人就不见了。
他跟着那辆开走的车差不多半个钟头,那人拐入一个市场,到处都是买菜的老头老太, 裴泽辰被挡了好几次,一个不慎就跟丢了。
因为这事, 他在裴之声面前彻底抬不起头。
裴之声搂紧季如烟,揉搓着她的双手, 直到她的身子暖和起来。
季如烟深呼吸一口气, 肺里冰凉的空气慢慢被温暖占据。
“喘不过气吗?”裴之声把她脸庞的发丝拂到耳后, 手背碰了碰她的脸,“怎么有些发热了?”
季如烟抓住他的手,往男人怀里缩了缩,拼命嗅着他身上淡淡的木质香,似乎还没从刚才的处境缓过神来,双眼迷蒙。
“裴泽辰,再开快点。”裴之声怕她发烧, 催促道。
“那我换条路。”裴泽辰说。
季如烟本来就催吐过,刚才又受了凉, 这会儿车速又加快,后知后觉地胃疼起来, 脸都皱到了一块儿。
裴之声看她的表情越来越不对劲,掌心托起她下巴,“很不舒服吗?要不要躺下?”
季如烟摇摇头,抬手揽住他的脖颈,靠在肩窝处,忽然干呕了一下。
“想吐?”
“有一点。”季如烟声音有些沙哑。
裴泽辰又将车速降下来,问道:“晕车吗?”
“不是。”季如烟说,“就是胃不太舒服。”
说完,又捂着嘴干呕起来。
裴泽辰突然想到什么,透过后视镜盯着裴之声,义正言辞地谴责他,“你小子能不能干点人事儿?”
裴之声一听这话,第一反应居然不是反驳裴泽辰,而是自我检讨,“是不是上次……”
季如烟知道他想说什么,忙道:“不是,我没怀孕,别误会。”
两个男人同时松了口气。
要是让一个孕妇从楼上掉下来,裴之声恐怕下半辈子都得背上良心债。
裴之声的手伸进大衣里,把她露出来的脚都塞进去。
“我脚上沾了泥,脏。”
“不脏。”裴之声挪了挪胳膊,让她靠得更舒服点。
大衣里的手机在震动,他顺手掏出来,一看到来电显示,裴之声就把电话给挂断了。
“掉头。”他说,“去殡仪馆。”
季如烟察觉到他的情绪不对,“怎么了?”
“莉丝张在灵堂闹起来了。”
季如烟脑子里闪过那个女人美艳而温柔的脸,记得当时在餐厅,面对裴关禾的强势,她都照单全收,看着不像是会反抗的样子。
更何况,她还有一个小孩。
理智告诉季如烟,裴家的事她不清楚,也没法给裴之声提供帮助,可是剩余的感性却让她不自觉地环住了裴之声的腰。
“钟翊沉那边,你想怎么处理?”裴之声的手覆上她的胃部,缓缓按揉着。
季如烟好受了很多,闭着眼睛说,“你先解决你的事,我没关系。”
“最近有点乱。”男人的嗓音在她头顶响起,出奇温和,“再给我点时间,都会处理干净的。”
“嗯。”她应道,“我相信你。”
季如烟不需要问他为什么这个时间点会出现在那座大厦的下面,也不需要过问他接下来要做什么。相处多年的情侣哪怕分开过,有些默契也不会被磨灭。
一句“我相信你”,裴之声心口都在发颤,脸颊蹭了蹭季如烟的额头,又忽然想起这两天太忙,忘了刮胡子,下巴的青茬把季如烟的额头都磨红了。
“抱歉。”裴之声笑道,“下次我会把胡子刮干净。”
季如烟抬头吻了吻他的下巴,“不嫌弃。”
“好乖。”
裴泽辰幽幽地飘来一句,“我还没死呢。”
“……”裴之声恨了他一眼。
裴家本有自己的陵园,但裴汶永便不愿入裴家陵园,他早几年就托人在整片山上寻找风水宝地,一处下葬,一处办灵堂。
此时的孤霞山山顶停了不少黑色车辆,从车上下来的全是港城有头有脸的人物,每个人都是黑色正装着手,神情肃穆哀恸,瞧不出是真情还是假意。
以裴汶永在港城的影响力,说是全城悼念也不为过。
开过来的路上,季如烟看到了不少商场大屏在播放裴汶永的毕生事迹。
毫无疑问,他是个优秀且成功的企业家,也是被港城人所敬爱的慈善家,但他绝对不是个好丈夫、好父亲。
抵达山顶的停车场,裴之声没有让季如烟下车,他也没有带走盖在她身上的大衣,只穿着一身单薄的衬衫西裤,朝灵堂走去。
车子重新开动,季如烟降下车窗,目视着裴之声远去的背影。
清傲挺拔的身躯,穿行在冬夜之中。
她知道他有能力承受接下来会发生的一切。
“担心他?”裴泽辰问。
“不担心。”人影消失在视野中,季如烟关上车窗。
“那是,不舍得?”
“大概是……有些心疼。”
裴泽辰笑了,“去接你的路上,他也是这么说的。”
“他这些天,是不是过得很不好?”
“别心疼他了,你还是心疼心疼自己,我送你去他家喝点姜汤什么的,暖暖身子。”
裴泽辰避开了话题,她也没有再追问。
车子里太温暖,季如烟靠在车窗上,脑子里思绪纷飞,“泽辰哥。”
“啊?”
“麻烦你,停一下车。”
·
灵堂修得华丽亮堂,如果不是正中央那巨幅黑白照和沉重的水晶棺,谁又看得出这是一间灵堂。
两旁摆了一排又一排花圈,署名都是政商界的人士,偶尔能见到三两明星,戴的墨镜能把脸都遮住大半,他们多数是乌诚的好友。
裴汶永在裴之声“死”后就借机接回了乌诚,并向外界公布了他的身份。如果他看到乌诚现在那副无关紧要的样子,或许会后悔当初的决定。
从裴汶永死讯传出那刻,裴之声就只出现了不到十分钟。
当他出现在灵堂,所有人的目光都汇集在他身上,他们很好奇,这个连遗产都没分到的裴家老三,会做出怎样的举动。
毕竟同样没分到半毛钱的莉丝张已经疯了,方才在灵堂大闹一通,被裴志兴托人赶了出去。
可裴之声什么也没做,他静静地立于水晶棺前,鞠了一躬,然后退到了裴关禾身旁,如同一个普普通通的,为父亲守灵的孝子。
他越是正常,众人越是不解。
尤其是裴家这些旁系子弟,他们清楚知道裴汶永的遗嘱写着,财产一半留给裴志兴,一半捐给慈善机构,就连莉丝张的小孩都没分到钱。
莉丝张可是跟裴汶永扯了结婚证的,裴汶永此举,只会让大家心底生疑:莉丝张是不是做了对不起他的事,以及莉丝张的小孩到底是不是裴汶永的。
选定的时间到了,裴志兴作为长子,主持了遗体告别仪式。
沉闷钟声回荡在灵堂,哀乐奏响,凄迷悲痛,隐隐能听到四周的低泣,裴志兴也哭了,他穿着体面的西装,深深鞠躬,眼泪一滴一滴砸落在地上。
旁观者也为他动容。
裴关禾抱着胳膊,冷嗤一声。
裴之声转头看她,“你不是叫我收着点?你自己呢?”
“……”裴关禾把手放下来,规规矩矩地站着。
“我需要哭一哭吗?”她小声问。
“算了吧,怕你哭着哭着笑出来。”裴之声冷着一张脸。
灵堂外似乎有人在吵闹,身后的保镖上前一步,在裴志兴耳边低声说着什么。
“又有好戏看了。”裴关禾用手挡着嘴,掩不住笑意。
裴之声捏捏山根,连续两天睡眠不足八小时,他现在脑子胀痛得厉害。
一个小孩闯了进来,是莉丝张的孩子,保镖冲过去把他抱起来,他双手双脚扑腾着,哭闹不止,“我要见阿爸,让我见阿爸。”
裴志兴大步走过去,从保镖手中接过小孩,“阿仔乖,先跟妈妈回去。”
阿仔眼睛都哭肿了,像两个核桃挂在眼皮上,眼泪鼻涕全蹭到裴志兴的西装上,“让我见阿爸……呜呜呜……为什么不让我见阿爸……你们都是坏人……”
“你阿爸不是在这儿么。”裴之声忽然开口。
他体力不支,背靠在墙上,眼皮子懒洋洋地掀起来,目光一一扫过灵堂众人,“让我来帮你找找,谁才是你真正的——阿爸。”
说完,他真就一步一步走过这些人的面前,无视他们疑惑的、惊慌的、无措的表情。
最终,裴之声停在了乌诚面前,后者嘴里还嚼着泡泡糖,冲他吐出一个大而饱满的泡泡,全然不顾及周围人的眼神。
“有时候我不太懂,你是喜欢演戏,还是喜欢看戏。”裴之声说。
乌诚口中的泡泡破了,黏着嘴皮上,被他用舌头舔走,“都一样。”
“你我的演技还是太差。”裴之声伸出右手,一份文件袋递到了他手上,“就让我们的好大哥来传授一下,怎么演一个——伪、君、子。”
音落,文件袋被他撕开,他抬手,边走边抛,跟洒纸钱似的,将照片撒到四处都是,有一些照片还落在了裴汶永的水晶棺上,照片上的男人和棺材里冰凉的尸体对视着,荒诞不经。
不少人弯腰捡照片。
照片上的女人们都被打了码,看不出到底是谁,但裴志兴赤/身/裸/体,奢靡淫/乱的模样彻底暴露在众人面前。
大家不敢当着裴志兴的面议论,纷纷保持沉默,灵堂的哀乐没有停止,裴关禾缓缓抚上心脏的位置,此时,心脏狂跳。
51/59 首页 上一页 49 50 51 52 53 5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