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笑将胳膊枕在脑袋下,侧身躺着,“如烟,你知道当初我跟你爸为什么会同意你和阿声在一起吗?”
说言笑跟季珩对季如烟的感情关系持开放态度,他们很信任季如烟,她理智清醒,知道自己要什么,早恋的事一般不会发生在她身上。
她和裴之声确定关系也是在大一那一年,放寒假,两人手牵手回到家,被言笑撞了个正着。
起初她是惊讶的,两人的性子千差万别。季如烟温和简单,心思很好懂,而阿声表面斯文和气,说什么都应,实际上言笑跟季珩都知道他一定见过很多人性的阴暗面,他只是面对季如烟,才这么温柔。
性格不同,成长环境也不同,整个人生轨迹都是完全不同的,如果不是那天晚上的意外相遇,两人根本八杆子打不着。
阿声不可能在季家呆一辈子,这一点,言笑和季珩清楚,阿声自己也清楚,那么如烟呢?
言笑看着女儿洋溢着幸福笑容的脸,那么坦荡地挽着阿声的手,告诉她,这是她的男朋友。
那一瞬间,她不忍心去戳破少女的幻境,她想保护这份美好。
言笑趁着季如烟不在,和阿声聊了很久,她以一个母亲的身份,希望阿声不要让她女儿受伤。
他说他会尽力保护如烟。
“男孩子不要让女孩子掉眼泪,就是最好的保护。”言笑当时这样对他说。
可惜,最后他还是伤了她的心。
“其实你们当年也不看好我们吧?”季如烟问道。
“他来历不清,你又涉世未深,怎么可能看好。”言笑调侃道,“他没把你拐走就是不幸中的万幸。”
“看来阿声的风评还是太差了。”季如烟笑道。
“无论从哪方面看,当时的他都不是你的最佳选择。”言笑说,“他除了长得好看,其他的甚至不如你隔壁王婶儿家的那个玩滑板染头发戴耳钉穿骷髅头衣服的嘻哈男孩。”
“你说唐绍啊?”季如烟在记忆中搜索到这个从小就爱唱嘻哈的酷小子,“你别说,唐绍现在混得挺好的,都成立音乐厂牌了。”
“那还不错嘛。”言笑说,“只要肯努力,哪行都有出头日。”
“那为什么你们当时也没阻拦我们?”
“因为你们年轻。”
季如烟微微一怔。
“年轻的时候,哪怕爱错也是在成长。”言笑说,“而且当时,阿声最打动我们的,并不是他有多照顾你爱护你,而是——”
言笑似乎看到了很多年前的一个午后,女孩趴在书桌上酣睡,头下压着一本书,口水都流到了书上,平时的淑女形象全然不见。
男孩忍着笑意替她擦去嘴角的口水,然后拿起画笔,一笔一笔勾勒出她熟睡的容颜。
“你不需要做出任何改变,他就已经爱你所有。”
季如烟的大脑被这一句话冲击得睡意全无。
“他爱你的坚韧勇敢,也爱你的狼狈软弱。你打扮得美美的,他毫不保留对你的夸赞,你懒得不想洗头不想收拾自己,他也不会介意。有时候,你不小心出了丑,自己都觉得难堪,他却会捏捏你的脸,觉得你好可爱。”言笑像是在说裴之声,又像是在说季珩。
“而且如烟,你对他也是这样,相互的对等的爱才能平衡地流动。”言笑说,“我和你爸,自然不会阻止这样的爱情发生。”
夜深了,四楼的那间病房陷入黑暗。
裴之声在附近买了宵夜,顺便借了值班室的微波炉,把牛奶加热,一并送到了四楼的陪护休息室。
季珩处理完一件因学生心理问题引起的退学事件,刚刚关掉电脑。
“季叔叔,吃点东西吧。”他把买来的饭和牛奶都放在季珩的床头。
“谢谢阿声,麻烦你了。”
“都是小事。”
“明天言阿姨就能转去港城的医院。”裴之声说,“您……”
“我去不了。”季珩说,“学校这边,调不出多余的人手来管理两个班级。”
从言笑病房出来后,季珩一直在马不停蹄地工作,几乎成了一个麻木的工作永动机,不知停歇。
“到时候我会把地址发给您,什么时候您有时间能过来,我立马帮忙订机票。”
“你有心了。”
“我该做的。”
“阿声。”季珩打开饭盒,扑面而来饭菜的香味,里面是他最喜欢的香干肉丝炒饭,裴之声还记得他的口味。
“您说。”
“你会想念自己的父母吗?”
“我父亲是个混蛋,他死了,我也不会去祭拜他。”裴之声说,“我的母亲……我对她没有任何印象,所以也谈不上想念。”
季珩只从季如烟那儿稍稍了解过他的家庭,听他亲口说出来,心里还是有些唏嘘。
“如烟小时候在福利院长大的。”
“我知道。”
“7岁以后,我们尽力给她家的温暖。”季珩一口一口吃着饭,咀嚼几下,又娓娓道来,“我们算不上多好的父母,但我们很爱很爱她。”
“我知道。”
“她长成了一个特别好的孩子,不吝啬自己的爱,也不会因为别人的爱而有负担。”季珩推了推眼镜,“可是阿声,你没有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
裴之声沉默了几秒,还是肯定地点点头,“对,我的成长环境,一团糟。”
“你的心中没有太多的爱。”季珩看穿了他,“仅有的那些,都分给了如烟。”
裴之声替他拆吸管包装的手顿了下。
“你的成长或许比如烟还要坎坷。”季珩说,“这些年来,你应该过得很累吧,辛苦了。”
吸管被颤抖的手捏出了折痕。
他从一团糟的家庭中走出来,迎向他的不是怀疑的目光,不是诸如“有什么样的父母就有什么样的孩子”此类的判词,而是一个个温暖的拥抱,伴随着最温柔的话——
这么多年,你辛苦了。
第69章 陪伴
第二天中午, 季如烟跟季珩回家收拾好言笑的行李,然后回到医院,接上言笑和裴之声, 一块儿去了机场。
办好托运,季珩送他们到安检口。言笑今天穿得很厚实, 机场开了暖气, 她也没把帽子摘下来, 这个毛线帽还是季珩买给她的。
“好好接受治疗。”季珩的手摩挲着她的手背,“我会抽出时间过来的,等我。”
“嗯。”言笑吸了吸鼻子, “不等到你,我是不会安心闭眼的。”
“说什么傻话, 呸呸呸。”季珩看了下手表,他一贯节俭念旧, 一块手表戴了二十多年, 修了又修, 始终没有换新的。
言笑看着他的表,“等到我好了,一定要给你换块新的。”
“好,你要说到做到。”
“没问题。”
二十多年的老夫老妻,把机场抱了又抱,就是舍不得放手。
直到季如烟提醒他们,登机口很远, 再聊下去时间就来不及了,季珩才摸摸言笑的后脑勺, 把人从自己怀里拔出来。
“鼻子都哭红了,当着俩孩子的面, 像什么样。”季珩宠溺地抹去言笑脸庞的泪水,看向季如烟,“那我就把你妈妈交给你们了。”
“爸,你要保重身体。”季如烟抱了抱他。
“阿声。”
“季叔叔。”
“你工作肯定很忙,不用把时间都花在我们这儿。”季珩说,“你能做到这个地步,我们已经很感谢了。”
“季叔叔,是您说的,我们现在……是一家人。”裴之声说完,看了眼季如烟,“一家人之间彼此照顾是应该的,不要跟我见外。”
“进去吧。”季珩摆摆手,“等你们都进去,我再走。”
言笑跟季珩结婚30年,还是第一次经历这么长距离的分别,万般不舍也只有咽到肚子里。
直到言笑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野中,季珩才摘下眼镜,控制不住地将脸埋进掌心,压抑地哭了起来。
路过的人看着这位身形并不高大,甚至因为长时间的讲课,背脊微微弯曲的男人,喉头溢出一声声的哽咽,他们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只觉得有些可怜。
行人步履匆匆,没有时间为一个哭泣的男人停留。只有一个看着才六七岁的小女孩小跑过来,递给了季珩一包纸巾。
季珩在看到纸巾包装那刻,就止住了哭声。
言笑只用这一个牌子的纸巾,连味道都是一样的桃子味。
他擦干眼泪,看向前方,明明没了言笑的身影,但他知道,无论相隔多远,她永远听得到他的心声。
上飞机后,季如烟才把季珩嘱托给她的文件袋交给言笑。
文件袋鼓鼓的,打开一看,里面装满了信封。
言笑拆开其中一封,歪歪扭扭的“狗爬字”,她一眼就认出来是谁写的。
“这孩子,考的最好的一次,是全班第三。”言笑戏谑道,“只不过是倒数的。”
“信纸都皱巴巴的,不知道掉了多少泪。”季如烟看着上面被泪痕晕开的墨迹,“他们还是很爱你的。”
“虽然经常会被他们气到,但他们也是群很善良的孩子。”言笑说,“只不过在我们那样一个本来就不怎么重视教育的地方,很多父母孩子的重心都没放到学习上。”
言笑一行一行认认真真看完每一封信,季如烟凑到她旁边,听她说着每个学生的故事。
“这小孩儿是奶奶带大的,很懂事,可惜小时候没学过英语,英语成绩很难提上来。”
“这个女孩子特别聪明,物理回回都是95以上,语文太差了,之前我还让你爸给她补课来着。”
“这个孩子高三进步了50多分,上次问她,她说想要考到京市去追星……”
“这个孩子去年爸爸在工地出意外去世了,唉,我跟你爸还捐了钱,对他的成绩影响还是蛮大的。”
裴之声跟她俩隔着一个过道,他处理着手头的工作,也不忘一字不落地听完了言笑的话。
他旁边坐了一个同样一直在办公的男人,眼神有意无意地落在他的手指上。
过了会儿,他终于开口问道:“先生,你这戒指在哪买的?实体店定做的吗?”
裴之声的素戒乍一看并不特别,但上面有许多纹路,一看就是精心设计过。
“我自己做的。”
“啊?”男人反应过来,“你是手工艺人?”
“不是。”
“明白了,手工大师!”男人振奋起来,立马掏出手机,“要不咱加个微信,我定一个戒指,价格好商量,只要我老婆喜欢就行。”
他的声音太大,季如烟在旁边听到后捂着嘴憋笑。
言笑凑到她耳边,“诶,阿声还会做戒指呢。”
季如烟挑出脖颈间的项链,言笑一眼就看到挂在项链上的素戒,“还做了一对呢。”
“我也是刚刚才知道,这是他自己做的。”季如烟说。
“上面是不是还刻了你俩的名字呢?”
“是的。”
“阿声有心了。”言笑小声问她,“不过你怎么不戴上?”
“因为他当时说……”季如烟往旁边看了眼,确认裴之声的注意力没在她身上,偷偷告诉言笑,“下次做个更好看的再戴。”
“那戴哪儿呢?”言笑挑挑眉,“下次干脆就戴无名指吧。”
“妈……你真是。”
“我同意阿姨说的。”裴之声冷不丁地来了一句。
季如烟的耳朵都红了,“你们少说两句吧。”
“你们一家人感情真好啊。”男人发出感叹,“要是我们家也能这么和谐就好了。”
裴之声又开始忙工作,由着男人在那自说自话。
忽然,男人转过头来,“我还是觉得你太熟悉了,你就算不是手作大师,也一定是一个在电视上出现过的人。”
“长这样,难道是明星?”他怀疑地掏出连上空中Wi-Fi的手机,“问问我表妹。”
男人在通讯录里面翻找,“谢……诶,她叫什么来着?”
“……”
谢?
裴之声目光落在他的手机屏幕上,赫然看到了谢梦棠的名字。
“哦对了,谢梦棠。”男人嘀嘀咕咕着。
“你叫什么?”裴之声问。
“我?我叫谢州宇。”男人说,“你呢?认识一下呗。”
“你是港城谢家的?”
“对。”谢州宇摸了摸鼻尖,“所以才注意到你的戒指嘛,作为珠宝商,我还以为你是流落在民间的沧海遗珠,想把你招揽进来呢。”
裴之声和季如烟对视一眼。
最近发生太多事,他都没时间和她聊要怎么处理和谢家的关系。
瞒倒也能瞒着,只是……总不能瞒一辈子。季如烟不是一个逃避的人,她喜欢直面解决问题,而裴之声既然也查到她跟谢家的事,说明谢家也离找到真相不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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