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他有良好的应变能力。
“穿好了么?”他只问这一句。
身后窸窸窣窣有声音,接着停了。
明竹刚说了一个“好”字,他就回过了头。
裤腰很大,她还在系那根带子,短袖的衣摆被她拉到肚脐的位置,露出一小节皮肤。
她打好了扣结,不急着将衣摆归位,依旧曲着一条腿,兴味盎然地用眼神在他的瞳孔里滑,“这么着急?”
季望舟唇绷直了,什么也没说,他突然就走了过来。
明竹看见他大步流星,心莫名紧了一下。
她恍然觉得,面前这双眼睛里有她琢磨不清的东西,表面无波无澜,内里却大有乾坤。
“你……”
不待话说完,那双眼瞬然消失,她一下子只能看见他的后背,头被倒悬,他把她扛在了自己肩上。
那臂膀的确如她想象中的有力。
只是,她现在想不了这么多,被这样举着,她毫无安全感。
“做什么?”她攥着他的衬衫。
“放我下来!”
季望舟不想回答她,他扛着人一路出门,然后下楼。
最后,彻底把她摔在楼下员工休息室的那张床上。
明竹的后背就这样陷进软床垫里,甚至感受到了反弹上来的力,不疼,就是不舒服。
季望舟目不错珠地盯着她略微从魅惑状态脱离出来正怔忡的双眸,气口一出先喊她名字,“明小姐。”
“你疯了么!”她有些恼。
他看她的感觉越来越像在看“垃圾”。
而季望舟还继续保持着这种神情,“我想我有必要说明一下。”
明竹眼睛里已经把错愕感消化掉,只听见他声音分外冷漠,表情也跟被雪冻过一样露出不属于这个炎热季节的温度,“第一,我对你没半点兴趣,要不是昨晚的特殊情况,我没工夫去看你的身体——”
明竹本来还在挪着自己手臂,听到这里打断。
“没兴趣?”
季望舟自动忽略她,“第二,请你别再做一些怪异行为,否则,我的地盘,我有权利赶你出去。”
有意思。
这可太有意思了。
明竹竟然气着气着都笑了出来。
“诶。”她喊住要转身的这个人,调整好自己的姿势,双手撑开置于床沿,腿叠放在一起,把眼角扬起来慢悠悠地哼笑反问:“你说什么?赶我出去?”
“我说的话应该没这么难理解。”
季望舟不想多说,只撇她一眼,转身就走。
到了门口,他停住,只不过没回头,把一具宽阔背影留给她,那里还有着蜷曲盖住脖颈的头发。
语气更沉,“你是聪明人。”
说罢,门关了。
沉默的空气凝滞在休息间内。
明竹才注意到,昨晚地上散乱的纸箱杂物已经没了,柜子上又多了些东西,是一些陶器,瓷盘之类。
他收拾过了。
整个房间都没有镜子,她平躺下来,打开手机看自己的脸。
方抓住的重点一下子变了,她喃喃自语:“聪明人么?”
忽又笑了。
她实在算不得聪明。
青葱手指滑动屏幕,发去一个定位,飞快打字,“现在能来接我么?”
等待许久,她翻了个身,杳无音信。
聊天框对面的人是她曾经的经纪人。
他们于微末之时相遇,互相扶持整整十年。
她信任并依赖他,舞台事故发生那天,她预备在演出结束后答应他的恋爱请求。
手机响起提示,她按进聊天框。
随后,苦笑一声闭上眼。
……
季望舟回到房间,看见床左侧皱巴的一团心情顿时有种说不上来的郁闷。他走过去,重新抻平被单,并且用手掌掸了掸。
什么也没落下来,那里本就空无一物。
低头时,眼睛捕捉到地上那条破烂的裤子。
不知是怎么丢在地上的,平摊在那里。
松紧腰头很细,下腿边的束口已经散了,廓形的裤腿显露无疑。
他转头看了看刚刚拆封的快递箱,里面放着一把玉筷。
一双匀称修直的腿倏忽间从他脑子里冒出来。
他弯腰拾起裤子,奋力抖了下,走出房间,丢进公共垃圾箱。
重回室内,他坐上原位,一把黄梨木椅还是朋友送的,精致古朴,和整个房间的布置适配。
他往房门那看了眼,接着在网上迅速下单一把智能锁。
这时,窗外依旧风雨如骤,不知何时能停。
第08章 08
暴雨预警的消息反复出现在手机弹窗上,地方新闻台在实时进行着播报,屏幕里,女记者站在风中,雨水没了她半条腿,瘦弱的身体被吹得前合后偃,声音虽努力自话筒喊出,然而依旧混在风雨之中含糊不清。
隔着屏幕,能看见她身后的山体发生了严重塌方,落石全堆积在路面之上。
这场疾来的暴风雨的确有着极强的破坏力。
季望舟回复电话那头的请求,“附近已经出现塌方了,没办法,我只能帮你改期。”
那头的男人语气着急,“我这客户都是从国外特意赶来议合作的,人家行程排得好好的,哪里能说改就改呀,季老板,你这位置我可是提前两个月就预定的,别说下暴雨了,下石头我也得谈成这笔项目,你那儿不能去的话,曹文路的茶室呢?你让员工给我备个包间,明天我联系你,好了好了,就这样。”
滴一声,电话挂了。
倒是不给他再插嘴的份。
说起曹文路的茶室,那是老顾客才知道的地儿,不过前阵子出了一档子事:两个顾客醉酒后来茶室,调笑闲谈中言语冒犯了一位女茶艺师,茶艺师觉得人格受到侮辱,说了几句嘴,接着一个顾客失手打了人一巴掌。
茶艺茶艺,终究是艺术,而吃艺术这碗饭的人多少沾些高傲,孤芳自赏的人如云中之月,不容许尘灰沾染鞋尖,那茶艺师是季望舟特意从名校挖来,誓要他给个说法,否则便要将两个顾客告上法庭。
两个顾客到底也是北林有头有脸的人物,一个是文化馆馆长,另一个是知名中法合资企业的CFO,酒醒后虽知道自己办了错事,却拉不下脸来道歉,他们出了一笔钱要季望舟来解决这事。
他头疼了好几天,终等到一个机遇,那也是他人生中第一次出卖自己的“色相”。
最后是方雯劝服了他的馆长父亲,但是,女茶艺师接受道歉后还提出一个要求。
季望舟原本以为是索要赔偿。
没想到她十分光风霁月,“钱,我不要,但你的茶室我不会待下去了,并且,我要求你停业一月。”
不是难事,曹文路的茶室他早想重新翻修了,于是痛快答应。
但人算不如天算,这场暴风雨实在是打乱了他的所有计划。
商人是该有商人的秉性,可光逐利不是行商的长久之道,他得守诺。
他重拨电话,“曹文路的茶室不行,我另找地方,明天发你位置。”
出去时,明竹正靠着大门口边上的墙抽烟,双脚依旧光着,右脚脚尖点在左脚脚背上,看见他之后自白雾中露出精巧的脸。
那抹红唇还是那么刺眼。
她看着毫无艺术家的气质,不够清冷,整个人显得实在太过浓艳,烟瘾还大得过分。
虽然如此,他还是觉出了一丝韧劲,不愿意向人低头的韧劲,她始终用她的下巴对着他,尽管她比他矮了一个头。
季望舟忽视她,径直走去吧台翻找东西。
“诶。”他不想搭理,但自有人不放过他。
“你说。”他并不抬头。
明竹只能看见他露出的一点侧脸,颌骨流畅,让她心中某块地方蠢蠢欲动。
她呼出烟,“你有女人么?”
季望舟触到了木匣的边,滞了一下。
她又说话:“或者女朋友……嗯……还是说你已经结婚了?”
他拿出木盒,隔着方柜与她对视,“和你有关?”
说实在的,他很少这样语气发冲地说话,但面对这个女人时又不自觉这样做了。
明竹笑着,看起来毫不在意,她将烟换了一只手夹着,另只手伸出去,想感受雨点,可有房檐,她听得见声,却触摸不到雨。
于是又收回手。
“有啊,”她说,“想和你做/爱,所以确认一下。”
第09章 09
季望舟向来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即使听到了这么离谱的话语,他仍是维持镇定,站直了,拿着木匣子冷眼瞧着她,明嘲暗讽:“没想到,明小姐还有很强的道德感。”
明竹不傻,这话背后的意思是在骂她。
“也不是。”她看着人从柜台内走出来,一双长腿被隐在宽松的黑色运动裤之下,她才发现自己穿着的这条裤子和他身上的是同款,只不过她是灰色的,于是低头笑了下,接着把视线继续停留在他那张没表情的脸上,越来越有趣了。
她后脑勺完全贴着墙,昂着脸继续说:“我吧,还是想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她开始做出说明,抱着手,任烟头的火光自己在空气里明灭,“如果你的身边确实存在上述身份的人,那么我要和你做/爱的话,她们可能会找上我,为了一个男人趟浑水不是我的作风。”
季望舟听着她一口一个“做/爱”,居然习惯了,伸手搔了搔耳垂,“继续。”
“如果你有女人,嗯,你知道我指的是情人,她倒可能不会来找我的麻烦,不过嘛,一个需要找情人的男人,性/欲太强,也不在我的选择范围之内。”
她又把烟嘴叼上唇,深吸一口气,从鼻腔里吐出气息,“我这人喜欢自己掌控全局。”
这一环扣一环的,季望舟反倒是听得内心平静了,他们之间相隔大概五米远,互相对看之下,都能看见彼此薄情的眼神,他轻笑了下,“你觉得,你可以掌控我。”
不是问句,没有上扬语气,尾音下落。
明竹说:“没这么觉得,所以才想试试。”
季望舟收了笑,“我以为你是聪明人。”
“可惜,”明竹垂了头,将烟在垃圾桶上的灭烟处捻了,一丢,“你错了。”
如果真聪明,她就应该预想到对话框那头的人会说没空来接她的话语。
虽然他说得并没有那么直接。
她想到删除好友前再进入眼帘的那句话。
——[竹子,对不起啊,我在外面出差,你能不能问问别人?]
他可能忘了,他们俩有共友,共友今早还发了条朋友圈,一张图片拍到了人和散落在桌上的酒瓶子,他们昨晚玩了一个通宵,背景是他家的沙发。
他就是在那里说喜欢她,想照顾她一辈子的。
当初有多深情款款,现在就有多让人恶心。
“我没那么聪明。”她说。
“嗯,看出来了。”季望舟这样答,说完,拿着木匣转了身。
明竹不想矫揉造作地做多愁善感的人,矫情不是她性格。因此也没对季望舟接的这句话生出多少不满。
她反倒觉得他的不顺从和疏离十分有吸引力。
站久了,她感觉触到地板的左脚脚底冰凉,于是看着背影“诶”了一声。
右脚还是使不上力,她重一脚轻一脚地走,最后被一个突然的回身给吓到踉跄了一下。
季望舟没扶她,她是自己去寻找支点的,手受惯性影响搭上了眼前人的胸膛,一扯,落开一个扣,露出里面的小麦色皮肤。
她甚至闻到了他衣服上的阳光味道,清新而又干净。
这么近的距离,他的身躯好像可以笼住她。
她顺势而为,手掌张开摸了一把,是硬实的,能感受到肌肉的形状。
诡心忽又起,明竹抬起头,勾唇品评:“季老板,你确实不错。”
季望舟忽略这种被审视一般的赞扬,垂眸睨她,有一股烟草味持续不断地窜进鼻腔,他抓了她手,紧紧控着,“我应该说过,我有权利赶你出去。”
“怎么?”明竹略过他锋利的眼神,舔舐了下有些发干的唇珠,“你怕了?”
拙劣的激将法对季望舟不管用,他身边不是没有女人,只是花团锦簇的生活对他没有任何诱惑力。
“怕?”他觉得是自己对她太客气才会引出这样得寸进尺的一句句玩笑,他勾住她下巴,靠近。
明竹能清晰感受到眼前落下黑色阴影,他的气息在她唇边,只有不到一公分的距离。
她不自觉喉头一动,感受到他唇间翕动。
“你是真想试试?”
第10章 10
明竹在心里笑了,她清楚感受到这是一种威胁。
可这对她而言几乎无效,他想将她一军,却不知道除了她自己,从来没人能将她的军。
更何况,只是区区一个男人。
“当然,”她没有半分退步,反而将红唇贴近,学着他的样子,轻轻把气息奉上,“你同意的话,就现在做?”
二人的身后是半敞的玻璃门,翻涌的黑云包裹住层层山脉,白昼有如黑夜。
而雨,是节奏紧张的协奏曲。
明竹一年没碰过提琴了,这回却想要做主导这支曲的乐手。
雨声之下,他们的心跳声都在规律而匀速地跳动。
多默契。
距离越来越近,曲调也越来越高昂,她几乎能轻松与他双唇相贴,只不过……
她同样低估了季望舟。
下巴被忽地一偏,紧接着,她整个人受到一股向前的力,她的腰贴上了他的,后背也传来凉意,风灌了进来,是几秒之前勾她下巴的手在游走。原本该覆上的唇在她眼前径直离去,只留下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
“你……”
话哽住,那只手未停,从腰一路向上,接着,她胸口一松。
戛然而止。
他正以居高临下的姿态扫她的脸,哼笑:“到底谁怕了?”
明竹才发现自己身体在无意识的时候软了。
想再找回“场子”时,季望舟已经干脆利落地走开。
他那双腿实在是笔直修长,有风帮助她勾勒形状,她感觉出来,他的腿会像他的臂膀一样结实有力。
后背隐约还有余热,他的手很烫。
她这回没跟上去。
有难度的事,需要从长计议。
先解决眼下最紧要的,她没有鞋,其实光脚让她很不适应,仿佛人站在悬崖边会摇摇欲坠,半分安全感也没有。
一天走了太多步,右脚有些受不住,她坐在床上,揉按脚踝。
期间给季望舟发了一条消息,是索要一双拖鞋,她刚才叫住他,也只不过是想要一双拖鞋而已。
3/21 首页 上一页 1 2 3 4 5 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