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负雪:......所以你整日胡混连个自保修为都没有、以至于莫名其妙被半道截杀就是死得其所了么乌行止!
她捏着鼻子,不忍直视,将这本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东西扔到一边,又翻出一册书。
同她猜想的一样,既然乌行止能在一本书中留下笔迹,自然其他书册也难逃他的魔爪,到处都是他潦草飘逸的草书。
或是绘制功法绘本上的小人被他大加批注,评判究竟哪一个女小人更为貌美,或是各地地理图册,一边旁征博引地研究了不同地方女子的形貌特征,外加一句“异地风情无高下,可唯有一点共同,便是男人皆如脚下泥,甚丑”。
......
总而言之,全是废话!
玄负雪心力交瘁。
她揉着额头,靠着椅背闭目养神,只觉得脑袋突突地疼。
真想甩手不管。
她从下午翻书翻到了午夜,静室中烛影微晃,书香浮动,只有灯花偶尔爆裂。
乌行止形销骨立的身影始终烙她的脑海里。
还有那句惊恐万状、撕心裂肺的“苍师兄,不要杀我!”
玄负雪的喉间仿佛梗了一块硬石,不上不下卡在正中央,令她无一刻安心。
她睁开眼,认命一般重新翻开手边剩余的书册。
这是本平平无奇的各族族谱,写的是各宗起源与门内传承,比如白鹭洲祖上是个渔夫,因此剑法如水,灵动飘逸。
千寻云岭的祖师奶奶是苗疆出身,擅使巫蛊药人。
而桃花三十六陂只是简单一笔带过,写着门内多修无情道,不与外族人通婚。乌行止在此处还纳闷地留了一笔批注:族内通婚多生病种。不与外人成亲,如何绵延香火?
现下玄负雪倒是能回答他的疑问了:女娲血脉,长生不老,自然无需繁衍子孙。
再继续翻,就看见了见孤峰。见孤峰原本只是个无誉无咎的小门派,和其他泯然众人的仙门一样,修的是剑法,既无悠久传承,也无深厚家底,在百年前压根不为人知。
直到仙魔大战之中,苍以朗异军突起,在仙军中打头阵杀魔立功,还自创了一套君子剑,从此见孤峰才一跃千里,跻身四大宗门之内。
无甚新奇,这些都是玄负雪早就知道的东西。
她打了个哈欠,又看见书页缝隙间乌行止的批注,这回却只有两个公整、清晰的大字:
可疑。
第064章 变天了
可疑?
可疑什么?
乍然见到这两个没头没脑大字, 玄负雪的内心如千抓百挠、难受得不行。
她将这本书翻来覆去看了又看,最终才不甘心地确认乌行止居然真的只留下这一句话。
明明其他无关紧要的地方恨不得写满涂鸦废话,怎的到了关键处就只有寥寥两字!
该写的不写!
她好气!
灯油即将燃尽, 只剩下微弱烛光跳跃晃动,不知不觉间她已经在静室中度过了大半夜, 却只落得这么一个不上不下的收获。玄负雪心里不快, 但也只能悻悻地合上书, 打算明日再来。
等她把这瀚海阁里有关见孤峰、师父的书册全找出来看一遍,不愁找不到当初乌行止发现的东西!
夜已深,守在瀚海阁外的守门弟子如冰雕一般一动不动, 只在玄负雪离开时冲她持剑行礼,不敢擅离职守。
玄负雪持着弟子送她的灵纸灯笼,打着哈欠, 慢慢悠悠地朝安排的厢房走去。
万籁俱寂,唯有她孤零零的脚步声回响。
渐渐地, 脚步声重叠, 一双变成了两双。
有人跟在她身后。
玄负雪心思如游电,在那人出手前已然抢先闪过, 灵纸灯笼高高扬起, 照亮了刺杀她之人的面容。
那是个全身笼罩在黑雾中的男人, 一身漆黑夜行衣几乎融入无边夜色, 唯独手中匕首雪亮, 闪着淬过毒的幽幽绿光。
一击不成,那人立刻改了招式,匕首刺向玄负雪面中、脖颈, 招招都是直取要害的毒辣手法。
玄负雪心下讶然:她何时招惹了这样一个狠毒的仇人?
因为她明面上还在被通缉中,玄负雪一直没有摘掉遮挡面容的帷帽, 蒙面人不可能认出她真实身份。
那他是为何杀她?
难不成是因为她方才从瀚海阁出来、因为她发现了乌行止留下的笔迹?
玄负雪心绪飞转,几乎认定这人就是杀害乌行止的凶手,此刻来袭正为了灭她这个知情人的口。
但是可惜了,她可是什么也还没查出来啊。
“阁下身手不错,只是遮遮掩掩有失君子风范。”玄负雪再一次躲开刺来的匕首,反手用灵纸灯笼在蒙面人背后重重一打,苍白的灵火苗忽地暴涨,窜上了他的后背,“不如撤了那匿身术,也好让我瞧瞧阁下真面目?”
灵火易燃,顷刻间蒙面人就已经全身浴火,可他宛如无知无觉一般,连一声惨叫或闷哼都没有发出,不仅不退,反而欺身上前,一只枯瘦如竹竿的手掌自熊熊烈火中骤然探出,直冲玄负雪胸口。
这人不正常!
念头出的一瞬间,火掌就已经压上了玄负雪的心口,五指成爪,狠狠一掏!
喉间一口腥甜,唇舌之间铁锈腥味上涌,玄负雪来不及擦掉唇边溢出的鲜血,踉踉跄跄后退,手里的灯笼再也握不住,掉在地上。
火苗吞噬纸面,红光照亮了一步一步朝她逼近的杀手。
到底是谁?
迷雾混着恐惧,紧紧缠绕在玄负雪心头,她勉力才能睁开眼睛,周身剧痛无比,连站起来逃跑都脱力无能。
从出第一剑到现在,那蒙面杀手都秉持着沉默,即使眼见玄负雪已经伤重、奄奄一息,他却仍然不露端倪,脚步沉稳,朝她走来,黑袍袖中滑出匕首。
随着他迈开步伐,某件挂在他腰间的雪白丝绦随之荡出。
玄负雪看清那串弓穗,仿佛有人自上而下敲开了她的天灵盖,大脑中“轰”地一声,一片空白。
【“二师兄,最近山海阁又出了新的挂饰,这个,白鹤羽搭上锦丝做的弓穗,是不是特别好看?”】
【“......哎呀二师兄你不要老是板着脸嘛,下个月就是我生辰了。你最亲最可爱的三师妹就要十六岁咯,难道你不该有些什么表示?”】
......
眼前似乎又浮现出青年将那枚雪白弓穗送给她的场景——苍未名一身简朴青色长袍,一贯的不苟言笑,面色冷然,将生辰礼递给她后还不忘啰嗦本性,喋喋不休地教育,口吻严肃,眼里却呈着关怀:“既然要了东西,就该好好收藏。届时若是你把它弄丢了,师兄可要把它收回去的啊。”
浑身的血管仿佛冻结,玄负雪的耳边滑过尖啸。
来杀她的蒙面杀手身上为何会有二师兄送她的弓穗?
乌行止惊恐苍白的尖叫再一次回荡在她耳边。
【“苍师兄,苍师兄,别杀我,别杀我啊啊啊啊啊!”】
眼前天地似乎都颠倒,万事万物冰冷可怖又遥不可及,玄负雪想要后退避开锋利的匕尖,可是双腿宛如浇灌铁水,寸步不能移。
再一次,排山倒海的恐惧和无助袭来,她回变成了坐在轮椅之上、半身瘫痪的废人。
视线渐渐模糊,玄负雪开口时才发现自己已经哽咽,无法出声。
……二师兄?
为什么是你?
她多希望面前的人能出声否认。
可蒙面杀手的脚步不曾为她的话语停留。
他终于走到了玄负雪面前,伸手轻轻抹掉她滑落腮边的泪珠。
匕首寒光一闪,滑过少女纤细脖颈。
血花如梅,泼画在雪白灯笼纸面。
*
同一时刻,桃花城外,骤然爆炸开的浓郁魔气如雪崩呼啸,直接冲塌了半壁城墙。
“有魔闯城!”守城的弟子迅速反应过来,结阵布法,一百人如上好发条的机关人偶,有条不紊地布阵排兵,严阵以待。
乌黑魔气自城外而来,所过之处花草枯萎,土壤干裂。
还有些来不及进城的修士被这骤变异象吓得六神无主。
苍天啊!这魔气来势汹汹的阵势,就算是日月星辰也要被它吞噬得一干二净!
“是、是他!”有见多识广的已经颤颤巍巍喊出了声:“肯定是那魔头!是凛迟!”
转瞬之间,魔气已然涌过桃花树,花叶仿佛被卷进狂风之中,沙沙作响,又像是万鬼齐哭,怪婴嬉笑。
飞沙走石与粉白落英之间,缓缓走出一道人影。
“真是凛迟!”
“他怎么会在这!”
“完了完了,这魔头所到之处寸草不生,定是要大开杀戒的啊!上次酆都一战方圆百里都被夷为平地,难道这次桃花三十六陂也逃不过了吗?”
排队入城的修士如丧家之犬、无主羊群一般四处溃逃,有胆小的已经开始试图冲关,拼命拍打城门:“快开门!再不放老子进去,老子脑袋就要没了!”
守在城外的桃花三十六陂弟子却毫无反应,不仅没有恐惧,连惊讶、愤怒、疑惑等等情绪也是一概皆无。百人如一,亮剑拔刀,异口同声道:“魔头凛迟!缴械可免受死!”
凛迟一动不动,艳粉花瓣缓缓落下,在触碰断罪剑刃的一瞬化为两半,再无声无息零落成地上泥泞。
无形剑气激荡,透明空气中如一道排山巨浪奔涌,直直撞上百人法阵。
灿金灵光与浑黑煞气碰撞。
天地寂静一瞬,随后成千上万倍地反噬爆出!
凛迟胸口一闷,撕心裂肺的痛楚沿着四肢经络贯穿全身,不用想也知晓,衣裳之下、皮肤内外大大小小的旧伤再次崩裂。
断罪剑还未接触到桃花三十六陂弟子的血肉之躯,却已经满是鲜红,是凛迟身上裂伤迸出的血液,沿着剑尖滴落在地,又立刻蒸腾化为炙热黑雾。
拜麒麟血之功,他能与玄负雪心脉相同,在她遇险时第一时间得知。
他知道她受伤了,而且伤很重,甚至,可能会死。
可能会,再一次,死在他面前。
凛迟的眼前全是血雾,浓郁接近实质的魔气源源不断地从他身上每一个毛孔钻出,尖啸着吞没周围一切生机。
可若有人离得近了,却能看清,他握紧断罪剑的指骨都在发抖。
凛迟的长靴再往前踏一步。
仅仅是这一步,脊梁骨就仿佛被一节节敲碎,不堪重负,他的双膝一弯,几乎就要控制不住地跪下。
桃花三十六陂多修无情道,剑阵之下如天道无仁,视万物为刍狗,哪管神佛或厉鬼,统统一视同仁,绞杀殆尽。
凛迟却忽地露出一个极为张狂的笑来。
下一刻,成倍的魔气再度爆出,直接冲垮了护城阵。
阵法失守,阵中灵气四逃,无头失绪地与魔气交织冲撞,翻滚不休,天象早已混乱不堪,星辰倒挂,流火坠地,地上修士被凛迟身上惊人的魔威压得抬不起头,生死存亡下本能地开始流泪祈祷。
于此同时,四海八荒,若有所感。
*
千寻云岭。
枯坐在床前的乌晚烛猛地睁大眼睛,扭头望向远远天际边滚滚紫电。
乌晚秋立在她背后,为熬了一宿、衣不解带照顾乌行止的姐姐递上一碗千年参汤。
“我上一次见到这般天象异变,还是在沉日台下围杀鬼千玦时。”乌晚烛没接参汤,拧着眉,站起身,面色凝重,“这动静是从桃花三十六陂那里传来的?”
“大魔出世,必有人间动荡。”她说着就往外走,雷厉风行地吩咐:“我必须去看一看。秋妹你就留在这,替我照顾好行止。”
乌晚秋捏着佛珠,垂目慈悲如自在观音,在沉睡的乌行止身边坐下,替他掖好了被角,才淡声应是。
*
酆都。
被大火焚烧过的土地一片焦黑,一阵罡气吹过,渐渐地,从了无生机的枯裂土地中,冒出一股一股不成形的怨魂。
仿佛受到无形感召,形状扭曲、通体漆黑的怨魂越来越多,几乎到了密密麻麻的程度,酆都城废墟之上,宛如笼罩了一层翻涌的黑浪。
怨魂们以常人不能扭到的角度,将脑袋齐刷刷地转到背后,无数双深红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西边。
西方天穹忽明忽暗,金光与黑光交织。
无数怨魂开始缓缓挪动,它们无手无脚,便如同虫豸蠕爬,安静而诡异地朝着西方前进。
*
白鹭洲。
不计其数的浮空岛屿、金色栈桥之上挤满了白袍金纹修士,有人焦急地呼喊:“谁看见少主了?”
“我、我方才看见思遥师弟御剑朝西边去了!”
一个白发长老横眉倒竖,大声斥骂:“简直胡闹!少主去桃花三十六陂做什么!”
“他、他好像察知到了凛迟那魔头的行踪,说、说这次一定要手刃魔头,为天极师祖报仇!”
“糊涂!糊涂!没看见这天相可怖,是大魔要出世的征兆吗!”长老狠狠一拍大腿,急得团团转,“少主如今修为还不够凛迟半成,去了也是送死!”
“你、你、还有天、地、玄三岛弟子,立刻启程随我出发,务必追上少主,护他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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