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她找个机会溜出去通风报信,让玄负雪和凛迟赶紧趁乱逃走?
心电飞转,乌明珠刚刚弓着腰往外走一步,后背忽地搭上一只手:“乌姑娘这是要去哪里?”
她张目结舌地转身,结结巴巴地喊了一句“苍峰主”。
苍知白站在半昏半亮的烛光下,清清冷冷宛如谪仙,说起话来也是不疾不徐:“外头风雷大,到处都是魔气肆虐,乌姑娘还是莫要轻举妄动才好。”
他逼着乌明珠重新回到位置上,无视了她垂头丧气的表情,重新举目朝众人。
他只是稍微抬手向下一按,人语沸洋的大殿便悉数噤声。
“诸位稍安勿躁,如今桃花城只许进不许出,想来那魔头身负重伤,也逃不了多远,我等就在此守株待兔,养精蓄锐,不愁拿不住他的错漏。”
人群中有人阴阳怪气地喊道:“苍峰主心不在此,自然能安闲坐稳。见孤峰心系那姓玄妖女的性命,生怕逼急了魔头,怕他挟持妖女做人质,这才不敢贸然动手罢!”
不同于苍以朗的温文尔雅、凡事留情三分好说话,苍知白就任峰主以来,法度森严,令行禁止,无论见孤峰内外,但凡弟子犯了贪嗔痴嗜杀禁令被他撞见,都免不了挨罚训诫,飞雪剑下不仅斩妖除魔,还杀过不少犯过的修士。
在仙门当中,敬他、怕他者有之,也不乏许多因怨生恨、视他如怨怼仇敌之人。
“如今举世皆知,那魔头是为了玄妖女入魔,如今两人齐齐消失,我看今日魔头闯城八成也是为了玄负雪!”
“不错!他们现下定然正在一处,若是能抓到玄负雪,何愁找不到魔头所在?”
乌明珠的心里咯噔一声,目不别视地盯着苍知白,眼睁睁地看着他清冷如月的面色一点一点地挂上严霜。
偏偏还有人不知死活地叫嚷:“若是苍峰主当真心怀大义、明辨是非,就将那妖女的同心玉拿出来!不是说同心玉与宿主互感互通?捏碎同心玉,妖女定然重伤反噬,届时灵力波动不可遮掩,我们自然会知道她和那魔头所在!”
“捏碎同心玉!诛杀邪魔!”
“捏碎同心玉!诛杀邪魔!”
“捏碎同心玉!诛杀邪魔!”
人群沸沸扬扬,声浪一波高过一波,如刀枪兵戈森立,无形杀气弥漫。
苍知白默然片刻,解下腰间绯色玉佩,爱惜地轻抚一遍,握紧。
乌明珠瞳孔紧缩——玄负雪如今可还等着这一枚同心玉救命呢!
没等她扑上去伸手阻止,漆黑的罡风席卷而来,势不可挡,所到之处石崩地裂,飞沙走石迷人眼,夹杂着万鬼齐哭。
身穿黑袍的青年持断罪剑,剑光凛冽,剑气翻涌如墨,对上出鞘的飞雪。
凛迟不知在殿外蛰伏了多久,在场所有人竟都未察觉他的气息。
只有苍知白,似乎早有预料,嘴角勾起一个嘲讽的笑:“来了啊。”
飞雪剑光如虹,长剑相碰,骤响金石之声,带起一串爆裂雪亮火花,无形剑气层层激荡,原本还站在周围的修士全被掀翻吹飞出去。
自两人站定的脚下为圆心,青石地板圈圈龟裂如蛛网,地陷三寸。
凛迟的脸颊上又是血又是汗,狼狈得不行,不知道刚刚从哪里回来,乌黑微乱的发鬓间还挂着几枚朱红的牡丹花瓣。
苍知白的视线落在那几枚花瓣上,手中紧握的飞雪剑发出愈发轰鸣的剑啸。
无情剑锋交错,每一招皆是凛冽杀意,飞雪剑身薄如蝉翼,通体纯白,挥动时宛如翩翩落雪,极为赏心悦目,不时有围观修士发出啧啧赞叹。
天雷爆亮,闪电照明年轻魔头浓墨重彩的脸色,他甚至掀起上唇,朝苍知白露出一个沾着鲜血和尖锐獠牙的微笑。
乌明珠早已被自家姨母护在身后,同其他修为一般的修士一样,只从护体法阵后探出半个脑袋,心惊胆战地看着眼前两人过招。
饶是她与凛迟没有见过几次面,也能分辨出,他似乎,心情很好?
不愧是没人性的魔头,都被人围杀堵截了,还能这样愉悦地笑出来。
“恶贼受死!”一柄细长银剑忽然斜斜刺出,凛思遥一张圆脸上满是悲愤,直指凛迟心口。
凛迟连一片眼风都没有分给他,断罪剑依旧格挡住飞雪,反手翻掌拍出一击,凛思遥被当胸击中,哇地吐出一口黑血。
“少主!”
心急如焚的几个凛家长老飞奔而上,一个连忙护住凛思遥心脉,剩下的手中结阵,朝凛迟攻去。
这也太胡搅蛮缠了!乌明珠气得两眼鼓鼓:“喂!你们十几个打一个,还要不要脸啊!”
乌晚烛头疼,扭头瞪她:“明珠!这是在诛魔,休要胡言!”
显然围攻凛迟的凛家长老也是这样想的,对待邪魔外道,还讲什么脸面?!
各人手中剑招不停,忽而聚集成阵,忽而分散击之,只恨不能立刻将凛迟斩于剑下。
凛思遥被弟子拖到一边,靠墙坐着犹不肯消停,挣扎着要起身,撕心裂肺地大喊:“凛迟恶贼!你叛出白鹭洲,有什么资格再用凛家剑法?!”
他气得两眼布满血丝,浑身颤抖,几乎连手里的细长银剑都握不住:“水心剑法......这还是天极师祖手把手教给你,你竟敢再用!无耻、无耻之尤!”
凛迟这才分神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
等凛思遥说完这句怒斥,众人却讶然得见,那魔头手中的剑招却当真换了一种攻势,从水心剑的灵动飘逸,转为厚重无锋。
只不过......这种中正守直、大道至简的风格,怎么这么眼熟?
有不知内情的小弟子愕然喊出声:“这、这魔头怎么会见孤峰的苍青剑法?!”
苍青剑法可是苍以朗的独创剑法,天底下也只有苍以朗、苍知白和苍未名三人能用。
不止如此,每当苍知白使出一剑,接下来断罪刺向他的方式必然与他先前使用的招式一模一样。
这魔头居然是在现学现用苍知白的剑招!
苍知白的脸色已经差到不能直视。
偏偏还有呆头呆脑直肠子的小弟子讷讷开口:“可是,我怎么觉得,这魔头的剑法竟比苍师兄使得还好——唔!”
识眼色的长辈直接捂住了自家小辈的嘴巴,额上冷汗涔涔。
连一旁叫嚣的凛思遥也几乎目眦欲裂。
任凭谁都看出来了凛迟的醉翁之意不在酒,他这一出,无异于当众狠狠打了苍知白一巴掌。
虽然自始至终,凛迟都没说一句话,可那每分每秒都在精进、甚至超越前人的青苍剑法,已经远胜千言万语。
一道剑气扫过,削断了苍知白的一缕发鬓,他踉跄后退两步,面颊上被剑刃刮过的地方火辣辣得疼。
“一个个的.....”他怒极反笑,“全都不知死活!”
第071章 同心玉
即使苍知白处事刚正, 暗中得罪了一批修士,可见孤峰名义上仍是四大仙门之一,趋炎附势、想要巴结讨好之人仍旧不少, 有人见他被凛迟剑招压制,看不过眼, 便抢先开口呵斥道:“邪魔外道, 恬不知耻!苍峰主的飞雪除的是天下险恶, 救的是万千百姓,就算你这魔头勉强学了三分形似,也得不来其中精窍灵魂!”
“不错!呵, 这魔头方才不知躲在何处,鬼鬼祟祟不肯现身,现在倒跑出来逞能耍威风!我看就是为了阻止我们捏碎同心玉、救他那姘头罢!”
话音刚落, 不知有意无意,断罪剑与飞雪齐齐斩下, 那出声的修士脚前地面划出一道深深沟壑, 他险些被扑面剑光击中,吓得脚底发软, 险些一个倒栽葱掉进沟里。
“把同心玉还给我。”自神不知鬼出现以来, 凛迟这才是第一次开口, 既不是众人想象中的凶言恶语, 也非难以辨认的魔族话语。
果然是为了玄负雪来的啊, 乌明珠叹了口气,左瞅瞅右瞄瞄,不出意外听见了身边一个小修士愤愤不平的声音:“奸夫□□!”
乌明珠瞪圆了眼睛, 狠狠踢了他一脚。
见苍知白无动于衷,凛迟皱眉, 语带不悦:“我决不允许你捏碎她的同心玉。”
而苍知白冷笑:“你既辱我师妹名节,如今又在这里装什么情深义重?”
苍峰主这语气,不太对劲啊?乌明珠惩治完了身边胡说八道的小修士,重新将目光投向大殿中央,若是说先前苍知白未反应过来凛迟的剑招变化,只能暂时屈居人下,可如今飞雪却一改剑风,隐约染上了狰狞杀伐之气。
奇怪,这也不是青苍剑法,见孤峰上有剑招是这样使的么?还是说苍峰主修为已经突飞猛进至如此,竟能自创剑法?
要知道,普天之下能在短短十数年间创出独门剑法、威力还强势的,除了仙门第一人凛天极之外,也就只有开创见孤峰的苍以朗罢了。
罡风扫过,粉墙龟裂,残砖碎瓦噼里啪啦碎了一地,一时间尘土飞扬,众人纷纷咳呛着躲开战场。
当中两人却一避不避,剑光如雷电,剑啸似龙吟,自两剑相触之时已经过了半个时辰,可双方都毫无休战之意,甚至愈战愈烈,甚至隐约有了吸引天边雷劫的兆头。
断罪剑再次与飞雪铮然相交,剑身划过之处带起一连串金白火花。
凛迟不耐地反手刺剑,直直捅入了苍知白的肋骨,直到此时此刻,他似乎才驱动魔气,暴露了真实的修为,周身围绕魔气一齐发出鬼哭:“我说了,让你把玄负雪的同心玉还给我。”
苍知白脸色惨白,身影摇摇欲坠,随着断罪剑拔出而失力,单膝跪地:“你这样低贱肮脏的脚下尘,也配提起我师妹?!”
他的目光怨毒如针,饶是平时与他多有打交道的其他门主,也不由得纷纷怔住。
下一刻,自苍知白袖中飞出一枚闪着红光的细丝,如遇无物一般穿过浓郁魔气,顷刻之间就爬上了凛迟的太阳穴。
乌明珠眼见,看清了那玩意的真面目,浑身的寒毛都炸了起来——那东西细细长长,通体血红,浑身长满粗短发黑的绒毛,正张开遍布獠牙的口器,准备朝凛迟恶狠狠地咬下去。
而凛迟抬起的手才到胸口,眼看那只血色蠕虫立刻就要咬破他的额间、钻入大脑,一道银光划过,宛如仙鹤清唳,银箭尾痕如星,穿过蠕虫的长尾,继续箭势如虹,蠕虫被箭尖带着往后飞去,牢牢钉死在一块掉落的粉砖之上。
那虫子发出极为刺耳的尖叫,旁边站着避难的修士掩耳不及,被那令人牙碜的惨叫灌了一耳朵,身体摇晃两下,再抬头时双眼遽然全黑,持剑就朝旁边的同伴刺去。
同伴吓得不轻,连忙呼救,这才来了几个人共同将那无端发狂的修士摁住。
足足三四人,才勉强能将那中招的修士压倒在地。然而即使如此那修士还能勉力挣扎,冷笑不止,浑似编了一个人一般:“放开!什么四大仙门、麒麟天才,不过沽名钓誉之徒而已!我乔乐今日就要将这帮酒囊饭袋、腹中草芥的虚伪废物统统斩于剑下!”
乔乐的同伴憋红了脸,死死摁着不让他起身发疯,恨不能把空着的靴子塞进这人喋喋不休、还在胡说的脏嘴里:“你可闭嘴吧!这么普通又这么自信!”
生怕再出现像乔乐一样的倒霉蛋,又有人匆匆跑过去,施法将那奄奄一息的血色蠕虫碾为碎末,才松下一口气。
乌明珠围观全程,忍不住皱眉: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为什么会从苍峰主的袖口里飞出来?
她这才惊觉,她对自己名义上的这位亲哥哥当真一点都不了解。
血色蠕虫被人碾碎之后,只剩下那枚银箭深深扎入砖石之中,犹自因着箭身上残留的灵力而震颤。
这箭光华流转,流光溢彩,一看便非属凡物。
“已经拿到鹤鸣弓了啊。”子桑妙仪拍了拍长袍上沾染的灰尘,从蒲团上站起来,自言自语道,“本来召开试剑大会也就是为了用鹤鸣弓看看能否吊出故人后代,如今倒是省了这些虚礼。”
“物归原主,倒也不失为一桩美事。”
与子桑妙仪的云淡风轻相比,自那枚银箭出现的一瞬间,苍知白手里的飞雪就掉在了地上,“当啷”一声,清脆而突兀。
剑修握不住剑,无异于自断一臂,失去剑心,在场所有人鸦雀无声,被这位色如死灰的苍峰主吓得六神无主。
如今仙门能势大,他们前来围杀魔头所依仗的,很大一部分就是这位苍峰主。自凛天极仙陨之后,仙门一时群龙无首,直到苍知白挑起重任,重聚如散沙一盘的仙门,又亲率联军攻破酆都,这才救大厦于将倾。
可以说,如今的苍知白是众望所归的仙门第一人,他的一举一动,代表的不仅仅是见孤峰一门一派的脸面,更是泱泱仙门修士的心之所向。
......偏偏他今日不仅败在魔头手下,还使出阴招暗算,最为尴尬丢脸的是,都沦落到使阴招的程度了,竟然还被一只银箭阻挠、失败了!
有些脸皮薄的小修士已经纷纷移开视线,面皮上一阵臊热。
苍知白吃力地撑着飞雪起身,胸腔起伏,面如土色地盯着那枚银箭看了好一会,忽地又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哑得仿佛阴间鬼语:“师妹既然在此,为何不出来相见?”
玄负雪在这里?
乌明珠立刻瞪大双眼,同其他人一起东张西望起来,冷不丁背后传来一声纳闷地叹息:“乌大小姐你往哪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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