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究竟是故意的,还是故意的?
未等她找出答案,容玉珏便借着开口——
“我自知对门而居之邻无法比肩一起长大的情分,知道我也无法像裴将军那般驰骋战场,杀敌百千,甚至会在陛下面前堂而皇之地诉说与卿卿的情分。”
“可我也只是想让卿卿多在乎我一些,多怜我一些,至少让陛下意识到,卿卿身边是有我的,这都不行吗?那卿卿未免对我也太过残忍。”
“我、我并非是这样想的...”
宋鸾枝被问得有些晕头转向,只能看着容玉珏微红的双眸慢悠悠说出来这么一句毫无意义的话。
容玉珏却仍嫌不够,主动地替宋鸾枝抚平手心,握着她的手腕覆上自己的脸颊,随后将自己的手盖在她的手背上,抬起脸,真真像一只试图求得主人怜爱的小猫。
他放缓声音,悠悠引导着宋鸾枝说出自己最想听见的话语——
“那卿卿还想着裴将军吗?”
“不了。”
“那卿卿能多在乎我一点吗?”
“好...”
“那卿卿能陪我一起游景吗?”
“....好。”
第49章 美人救夫君 “他看到了她的脸”……
月色浩渺, 寂春之下唯剩宋府传来的一点暖光。
皇帝嫌侍从准备的宴会太过奢靡,更愿意参加简单质朴的云城家宴,于是, 今夜的宋府,灯火通明, 满园复苏。
院中流水汤汤, 幡旄光影顺风而至, 明月瘦落, 府邸之上的檐角残存了些凉意。
就仿若现在,容玉珏眼底如死水般的情绪。
庭院中的梨花湿了半边,冰凉的冷意渗进他的身骨, 弯曲了他的脊背,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对面的宋鸾枝柳眉倒竖,紧张地观察着容玉珏的一举一动,生怕他的身体在这时出现什么问题。
气氛的凝固, 始于一位中年男子的突然闯入。
昭王, 终是来了。
宋鸾枝也终是看清了, 这位人人谈及只愿避开、却立下赫赫战功的昭王殿下。
那些侍女所言无二, 即使他岁过半百, 但战场刻在他身上的痕迹却不减半分,意气十足。路过宋鸾枝身侧时,风都是刺骨的。
尤其令人生畏的, 是他的双眸, 深沉的黑眸犹如烈火, 狠厉、冷峻。和容玉珏还真真是完全相反,根本无法相信他们是父子。
可宋鸾枝只瞟了一眼,便察觉了丝不同。
他走近屋内, 只是朝皇帝礼貌地点了点头,没有留给剩下的人任何目光,包括容玉珏。
坐下后,也只一味地低头饮酒,沉默不言。这倒让宋鸾枝觉着他其实是来蹭饭的,压根不是为了来看望容玉珏。
而容玉珏,在他彻底踏进府中的第一步开始,整个人便保持着高度紧张,脸色苍白,手紧紧握着酒杯,手背的青筋凸起,可见用了多大的劲。
宋鸾枝借着喝酒的姿势,再次打量了下眼前的昭王。
借着月色,她竟察觉到他面庞上,透露了一点悲凉。
春台见绿,明月攀窗,消匿的风声乍起,勾起昭王耳鬓的碎发。他当着所有人的面,忽地重重掷下酒杯,微凉的酒水渗出了些。
在场的所有人都有意无意地打量着他,包括皇帝与贵妃。
毕竟这一次下江南的一个目的,就是为了缓和昭王和容玉珏的关系。
他这一举动,瞬间让在场的人屏住呼吸,噤若寒蝉。
宋鸾枝紧紧盯着他,只见他迅疾起身,快步走至容玉珏身前,瞧了瞧他的桌,连个正眼都没留给他。
“跟我来。”
话落,便马不停蹄地走出了门,只剩下一脸苍白的容玉珏。
宋鸾枝沉下脸,急迫地想要知道他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在侍从将容玉珏推出去时,宋鸾枝下意识起身试图跟上去,却被一道温柔的女声阻止。
“鸾枝,等一下。”
宋鸾枝回眸,发现敦贵妃不知何时来到了她的身侧,“鸾枝,让他们父子俩好好谈一谈吧,我也有话要对你说。”
随后,她也不等宋鸾枝开口,自顾自地轻轻牵起她的手,带她走向池中的小亭子。
很幸运,在她们刚好在亭子里坐下时,窗外起雨了。水面瞬时泛起泠泠的雾,惹湿了裙角。紧接着雨点快速变大,急骤的风不断缭乱贵妃的碎发,她却缓缓起身,对着湖面张开手臂,嘴角扬起。
“真好,京城已经许久没有下过这么大的雨了。不愧是江南,就连雨天都这么惹人怜爱。”
宋鸾枝跟着她起身,她侧过头,目光一点一点描摹着宋鸾枝的面颊。
宋鸾枝心中有些隐约的不适感,她发觉,贵妃似乎在透过她回忆着谁。
“真像啊...”
“像谁?”
宋鸾枝一时没反应过来,接着问道。
“像秋黛。”
贵妃垂下眸,缓缓坐下,深吸了口气才解释道:“就是已故的昭王妃,容世子的母亲。”
敦贵妃生怕宋鸾枝误会,连忙添了一句:“不是说你长得像,是你的性格,还有你处事的态度。”
“秋黛还在的时候,也是和你一样,聪慧伶俐。我们自小一起长大,少女时期也都跟着同一个夫子、绣娘学习。”
敦贵妃语速不紧不慢,她抬眸伴着雨声,缓缓诉尽她藏压在心底的一切——
“无论做什么,她都是最先学会、并且是最熟练精通的,可谓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是京城第一才女。”
“她性格温
婉贤淑,打小就有不少顽劣的世家公子明里暗里地送礼抒情,更有甚者,竟然偷偷爬墙只愿看她一眼。那时候我们就在猜啊,究竟会是谁能让我们的才女动心呢?”
“可是,秋黛顺着她父母的愿活了十几年,以至于让我们所有人都忘记了,她一直都是有自己主意的人。”
“她总是坚信,这天下男子能做到的事情,她也会做到。因此,在诗词歌赋上,她也成了顶尖的人儿,容世子的能力,怕也是从小耳濡目染。”
“可你知道,她做了一件什么样的事情吗?”
敦贵妃突然停下问道,宋鸾枝轻蹙着眉,一个不可能的答案在脑海一闪而过,她抬起眼与贵妃对视,眼底满是震惊。
贵妃早已猜到宋鸾枝会猜到,随后点了点头。
“刚及笄的她,没有像我们一样寻一位好郎君嫁了,而是背着所有人,偷偷上了战场。”
“秋黛一直对医很痴迷,自小也跟着太医院有名的大夫学习医术,她说她也想像男子一样上战场、为国争光。她自知自身瘦弱身躯无法御敌,因此寻了另一个方式,在军营为将士们疗伤,只为能在史书上留下她的名字。”
云烟颓凉,敦贵妃那双深情的眼眸此刻却沉溺于湿漉漉的雨雾中,涩苦的愁绪徘徊于心间。
宋鸾枝抬眸,却发觉,她竟从敦贵妃的双眸间看到了雨天。
江南雨景,远不及她眼底对回忆逝去的哀伤。震颤的荷叶遗落在湖畔,不停的雨声下隐约传来几声叹息。
“你知道吗,那样一位一直被府中上下宠着的大小姐,一生中没吃过什么苦,却在那几个月,一个人背着沉重的医箱跋涉千里前往边境。一路上,饿了就去吃些馒头,渴了甚至会接雨水喝,冻着了也只能在破庙里歇息一晚。”
“据说她出现在边疆军营的时候,没有人能认出她,她全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处是干净的,衣裙破败不堪。”
“可唯独,那双眸是雪亮的,无比纯粹。”
“我曾经问过秋黛,她说她从未后悔过。那一路的风景,是她在内宅京城从未见过的,交往过的百姓,有的质朴纯粹,有的恶毒狡诈,但都情有可原。她听了一路的故事,也感慨了世间万千。”
“这一切,都更加坚定了她要前往边境的决心,她说她想去看看大漠的孤烟。”
“后来,她看到了,也实现了自己的愿望。却也遇到了她一生的劫——”
“当时的小将军,现在的昭王。”
在一次突袭时,当时还是小将军的昭王击退了敌军却身受重伤,秋黛主动承担下了日夜照顾他的任务,结果二人在这期间彼此动心,很快互通心意,约定大胜归朝时便喜结连理。
“后来,你也都知道了,他们无比恩爱,成了京城第一对一生一世一双人,他们的故事甚至在民间流传,无人不艳羡。”
“可只有我知道,我的秋黛,那个会为了我朝徒步走过百里路的她,再也回不来了。”
敦贵妃抬手擦拭了下眼角泛起的泪,紧紧握住宋鸾枝的手,感慨道:“抱歉,今夜一时与你说了这么多。这几日,我能感受到琨行对你不一般的情意,但鸾枝,我只希望你在棉服这些选择时,能继续保持你的初心。当然,我也希望你能帮帮我,帮帮琨行。毕竟,他是秋黛给我留下的唯一念想。”
“这么多年,我一直无所出,都是为了他,只要能看到琨行过得好,我也就放心了。只可惜昭王在秋黛去世后便一蹶不振,父子两近乎反目成仇,我也实在不知该怎么办了,现如今,好像也只有你能劝劝他。”
灯火阑珊下,宋鸾枝看着二人交错的身影落于湖水之上,旖旎的夜色笼罩在他们身侧,安静的小亭上,敦贵妃细细地啜泣着。
宋鸾枝自知敦贵妃的意思,也遂了她的愿,点了点头。但随即又开口:“贵妃娘娘,世子待我极好,我自然不会忘记他的好心,一定会帮他的。”
“可是贵妃娘娘,人这一辈子都无法永远去攀附一人生存,我是这般,容世子也是这般。因此,我不会一直去帮助他,他必须自己亲自醒悟过来,去反抗世间的不公。”
敦贵妃欣慰地注视着宋鸾枝,带着隐隐的哭腔点了点头,秀手抚上她的脸颊,“好孩子,谢谢你了...”
“这几日在云城,我也正欲去开办一场诗会,邀请随行的世家子弟,只希望鸾枝,能让琨行同意参加。”
宋鸾枝认真地点了点头,“放心吧娘娘,这次机会若世子不选择抓住,也就当我看错了他罢。”
闲月催醉,雨声渐歇。
苍绿的竹叶掩盖住了屋内声嘶力竭的争吵。
宋鸾枝跟随着夏筠的脚步,来到容玉珏所在的地方。
“小姐,您还是等等再进屋吧,昭王和世子这些时辰,吵得可凶了...”
夏筠咬紧嘴唇,纠结地出声,眼神还时不时瞟向屋内。
“无碍,你先退下吧。”
淅沥的雨声锁住愁闷,浮动的海棠香从屋内传出。借着缝隙里的光,宋鸾枝放轻脚步窥探着。
半开的窗户几乎挡不住屋内的情形,也让宋鸾枝能看得清楚。她看到容玉珏坐在屋的中央,面色苦涩,脸颊处的泪痕早已干涸。而昭王则立于书桌前,怒瞪着他。
剑拔弩张的气氛令人惊心,宋鸾枝暗叫不好,欲抬脚走进屋内,可还是迟了一步。
“你为什么不去死?!”
昭王发狠的声音响起,随后立刻握住装有滚烫茶水的茶杯,重重朝容玉珏的身子砸去。
容玉珏自是没有躲避半分,表情十分淡然,似乎早已习惯了他的残暴行径。
闭上眼正打算硬生生挨着一遭时,想象中的剧痛却没有来到。
容玉珏抬眸,却看到了义无反顾挡在他身前——
宋鸾枝的脸。
第50章 倾心 “成为你手边得力的武器”……
庭外残月影绰, 青苔潮湿,雨打瓦檐。安静到近乎窒息的氛围蔓延在冷冽的屋内。
宋鸾枝的突然出现,顿时让在场的两人都愣在原地。风惊起, 吹落满地瘦花。可宋鸾枝却感受不到凉意。滚烫的茶水洒满了她的后背,浸湿了衣裳。她只感觉到后背传来的剧痛感, 侵蚀着她的感知。
宋鸾枝终是撑不住, 瘫软在容玉珏的怀中, 默默将头抵在他宽大温暖的胸膛, 一双手紧握着他的双肩。
可想而知,昭王用了多大的劲。如若她未挡在容玉珏身前,恐怕他的额头早已渗出血来了。
容玉珏苍白了脸, 死死抱着宋鸾枝的身子,朦胧的暖光再也盖不住容玉珏眼角的湿意。
他低下头轻揉着宋鸾枝的脸,声线轻颤,“卿卿, 卿卿...你怎么样?”
容玉珏从未如此害怕过, 害怕到湿气快要淹没他的身骨, 喉咙干涩到发不出声, 只能不断地轻轻呼唤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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