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
驶入停车场时,左菱在适当的时刻拨来电话,打消了她这份惆怅得莫名的情绪。
“我打听过了,《时差旅人》要给一家外地的制作公司,天行肯定拿不到,我们也没戏。”
“我没戏而已。”虞宝意自嘲了句。
Gina那件事一开始闹得挺大,最后又以一种近乎捂嘴的方式,让高居不下的热度强行冷却下来。
那位何夫人出完气,甩甩手就走了,也没意愿闹得无法收场的地步。
毕竟,港澳和内地的人情关系,始终有所不同。
但她的名声还是臭了。
众所周知,《我可以去你的城市吗》总制作人挂的是虞宝意三个字。
“说实话,我看完你的企划案,上面也没放多少真心下来。”左菱说,“那家面食加工厂,那品牌在网上营销一大把,真的需要去拍吗?还要占两期的篇幅。真有心,不如把重头戏放在老婆婆那儿,不就是看没油水抽,找大头吸血罢了。”
“行了,反正和我们没关系了。”
拿到项目时虞宝意就清楚,这不过是上面走过场的例行任务,如今倒比谁都看得开。
“微原那边怎么说?”左菱没忘记还有一群“嗷嗷待哺”的倒霉战友。
“在等我们消息,定下新节目后,可以直接用他们的人。”
“直接用?”左菱听出了哪儿不对劲,“花之前拍《时差旅人》你给的工费?”
虞宝意停好车下来,往电梯口走,“不是,我给微原投了钱,年尾按正常分红来。”
左菱沉默了几秒钟,“姐姐,你……”
“我信得过任微。”
“当时你借给秦书远六百万也是这么想的吧?”
“是,但这回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说白了你就是不缺——”
“左菱。”
虞宝意知道她要讲什么,故而在电梯口外停步,给上一个完整的解释:“我不想因为秦书远改变我对朋友的看法和与朋友的相处方式。再者,投钱这件事,是我主动和任微提的,她一开始拒绝了,后面我说服了她。”
“她起初答应和我合作《时差旅人》,是觉得未来我能给他们团队介绍好的制作组,可现在我名声臭了一半,节目也黄了,被迫待业,微原没有一个人怪我。”
说句难听的,和天行她共事数年的那群同事,高下立见。
左菱听到电话那头电梯门关闭的声音,“他们还在做宋青可的节目,你现在怎么想的?”
“我周周都追呢。”虞宝意笑道,“下周两个流量最大的秀人,不是要分组对抗了吗?”
作为经验丰富的制作人,她最是知道一档节目最忌讳在哪个关头搞出幺蛾子。
宋青可也知道,所以在《我可以去你的城市吗》热度最高时,来了手“东窗事发”。
不过迄今为止,虞宝意都不确定她是否知道Gina那档事,才把人塞进香港篇,无声无息地埋下一个炸弹。
“你想好了就行,反正跟宋青可干的时候,我拍得恶心——”
“左菱。”虞宝意声线忽然有点变形,语速快得差些没听清,“先不跟你说了。”
“怎么——”
电话挂断。
高跟鞋急促敲击地面的声音在死寂中显得格外醒目。
安静到,虞宝意出电梯后走了两步,都没察觉出自己家门口蹲了一个人。
“小雪,你怎么了?”她搀扶起蹲靠在角落的梁思雪。
离开香港前还鲜眉亮眼,意气风发的女人,如今落魄得叫人差点认不出。
染过色的头发疏于打理,呈现出略显脏乱的两色,穿戴甲也弄掉了几件零碎的小饰品,残缺得明显。没有行李,单单提了一个小手袋,瘦了不少,脸颊肉也凹下去,衣服一改从前的热辣性感,套了条碎花长裙,整个人娴静温婉,又……
可怜。
梁思雪没说话,低首垂眉地任由虞宝意将她带了进去。
“对不起啊Bowie,来看你,没给你带礼物。”
“……”虞宝意对现在的梁思雪说不出损话。
扶她到沙发上坐下,虞宝意给梁思雪倒好热水,自己才去玄关换鞋,还不忘把之前就准备好给她的拖鞋拿来,半跪下亲自替她换。
换完,虞宝意也坐了下来,双臂环起,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说吧,怎么回事。”
十五分钟后。
虞宝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梁思雪抹了下脸,带下一手清澈无色的泪,还有哭花掉的粉,“我知道我疯了。”
“……”虞宝意咽了下那口马上要爆发出来的气,一字一句地说,“你真的疯了。”
“我遇到他的时候,不知道他是香港萧家的公子。”
“他说话——”
“在英国,他说的英文。”梁思雪不忘给自己不知有心无心的疏忽辩驳,“我当时就是觉得他人挺好玩的,睡完以后想着回国前当个解闷的伴算了。后面我说我要回港,他才告诉我……还要跟我一起回。”
虞宝意听得眼眉不停跳,“当时在南丫岛,你说那个追你追回香港,知道你落机约你去喝酒的人……就是萧正霖?”
梁思雪的脑袋垂得越发低了,极轻地嗯了一声。
事情已经发生了,但目前,还有也许能挽回的事情。
她一记眼神扫过梁思雪的肚子,因为穿了裙子,所以曲线不明显,“你打算怎么办?”
“我、我想……”
“你疯了。”虞宝意听不得她说出那几个字。
梁思雪抬起头,眼角还在簌簌地滚泪,“我认真的,Bowie,反正我以后也不打算结婚了,留下个自己的宝宝不好吗?萧正霖……他哪方面都过得去啊,当去父留子了。”
面对从小到大的闺蜜,虞宝意极少会跟梁思雪黑脸。
可一股无名火争先恐后往她喉咙里冒,说出的话都带有火气,“你怀到三个月才告诉我,不是早就决定好了吗?还来问我的意见做什么?”
梁思雪捉住她腕骨,“你要我打,我就打掉。”
虞宝意合上眼睛,别开了头,深吸一口气,“萧夫人知道多少?”
正是因为萧夫人知道了这件事,梁思雪才忙不迭地逃到内地。
哪怕萧正霖对灯火发毒誓,可她不知道,不敢赌,一旦萧家不想要这个宝宝,会怎么处理她和她的孩子。
可她知道,香港那些顶级豪门,看似光鲜亮丽,实则水一家比一家深。
有前车之鉴,太多。
但她目的又不是嫁豪门,只是想留下自己的宝宝。
“应该都知道了,萧正霖被叫回去审过,灰头土脸地出来了。”
“萧正霖的态度呢?”
梁思雪沉默了很久。
殊不知,她哑口无言的时间里,虞宝意的心也在一寸寸地被碾磨。
前车之鉴,就在眼前。
甚至是她今生最好的朋友,以血泪,乃至一条无辜小生命的代价,点醒她。
那道警铃已经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她为好友所受到的伤害,与醒悟过晚的悲哀,其中有几分是为自己,她不知道。
“Baby。”
出声时,梁思雪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音声中完全没有支撑,说话的字字都飘在半空。
“不管萧正霖态度如何,我和他,完全没可能的。”
第49章 孩子
“萧夫人来找过我。”梁思雪说。
虞宝意心脏一紧, 生怕她受到某些冷言恶语的伤害,“她说什么了?”
梁思雪扯了扯唇角,无力而惨淡, “萧夫人没说什么, 还请我吃了顿饭。”
“然后呢。”
的确没说什么过界的话。
不过那顿饭, 不止来了她和萧夫人,还有几位贵妇以及名媛千金们, 一个小聚聊家常的场合。
于她们而言习以为常的气氛, 对梁思雪来说,却是一层厚重的,冷冰冰的壁垒。
她插不上话。
还时不时要被夫人们看似无心聊起的八卦,诸如某位嫩模、港姐、又想攀上谁家高枝,日日求神拜佛盼肚子争点气的笑谈, 扎得血肉模糊。
尤其那位珠光宝气的卓夫人甘倩玉, 更是把瞧不起用肚子上位的女人, 写在了脸上。
反观萧夫人丁毓敏, 她处处小心梁思雪的饮食,柔声叮嘱一句句, 哪些不能吃,哪些吃了对身体好,照顾得无微不至。
丁毓敏的态度,让梁思雪吃完这顿饭回到家以后,强忍不适也要扣喉吐出来, 一干二净。
“Baby,你明白了吗?”梁思雪靠到虞宝意肩膀, 手下意识抚摩自己的肚子。
还没显怀,可她仿佛已经能感受到生命微弱的搏动。
“我跟萧正霖不可能的, 萧夫人看不起我的家境和为人,我也瞧不起她的。”
虞宝意却想到,小雪的家境比自己要好。
梁思雪父母乘着政策的风发家,后早早移民吃到红利,不过后续经营重心不在国内经商罢,更谈不上在港有什么权力与地位。
但饶是数,也算得上早期那批分蛋糕的企业家中,风光无限的。
诚然有生活作风的影响在里头,可如果丁毓敏连梁思雪的家境都瞧不上,那她……
念及此,虞宝意连忙晃了晃脑袋。
她在想什么?
“怎么了?”梁思雪察觉到她不对劲的动作和表情。
虞宝意笑一笑,遮掩过去,“没什么。小雪,这是你自己的宝宝,我不会替你做决定,但我的建议是不要。”
梁思雪问:“为什么?”
在明知理由的情况下,还要固执地问上一句“为什么”这件事,两人如亲姐妹。
一是,她不忍心梁思雪吃生孩子的苦,尤其怀胎十月,到最后生产,都要一个人独自面对所有风险。
朋友归朋友,亲人归亲人。
她的存在,始终无法替代萧正霖,一个梁思雪愿意为他生下小孩的男人。
“第二,我可以同你一起抚养这个宝宝,也不认为缺少父爱就养不出一个人格健全的孩子,但是……”
虞宝意话锋骤转,“你和我都不能保证孩子生下来以后,萧家要不要,怎么要,甚至……你要生,如果萧正霖的父母不让你生,你很可能会受到伤害。”
被甘倩玉步步紧逼过后,她已然草木皆兵,杯弓蛇影。
敢烧了旬星一家分店借以警告虞家,若涉及孩子,包括未来的家产分割,她不敢想这些旁人所不能及的豪门,还有多少骇人听闻的手段。
“小雪,你不能指望萧正霖会帮你。”
最后,虞宝意点出梁思雪迟疑不定的根源。
他们之间存了几分爱,虞宝意不清楚,但按照她对自己闺蜜的了解,梁思雪必然付出了七八分真心,有付出,便有所求,难免不会期盼对方也放下同她一样的真心。
可谁能保证呢?
谁能保证。
聊着聊着,梁思雪伸长手,从侧面抱住虞宝意,额头抵住她肩膀。
分成两色的长发,有部分垂到虞宝意眼下,看得人眉心酸酸的。
“Baby,你说的这些我都懂。”
“我知道。”
梁思雪音声哽咽,吐出的话,碎得字不成字,句不成句。
“可看着一个游戏人间的花花公子,卑微地在面前求你爱他,Baby……”
“……我做不到。”
-
世界上还有什么比“我做不到”四个字还要叫人无能为力的话语?
虞宝意知道,人生总会遇到一些事情,你懂,却做不到的。
之前给霍邵澎准备客房的时候,虞宝意也按照梁思雪喜欢的风格收拾出一个。
哄她睡着以后,虞宝意立刻上相关的APP预约明日一早的检查。后面又划到小红书、微博做点浅薄的功课,整理出一张清单,再打开购物软件,不管有用没用,先把孕期需要的补品、药品等等东西买上。
共同抚养一个孩子长大,她不是为了安慰闺蜜说的。
不过,如果梁思雪最终决定要把这个孩子生下来,在此之前,她先要考虑的,是如何保护好她们。
一晃深夜,虞宝意差点忘记那通风雨无阻的电话。
但霍邵澎没忘。
“在做什么?”
“……”一句话把虞宝意问倒了。
尽管相隔一面屏幕,但虞宝意或许不知道,自己微表情的异动出卖她出卖得有多彻底。
更遑论对面那人,还有一双洞察幽微的眼睛。
“遇到什么事了,工作上的?”
“不是。”她下意识答。
“那是什么?”
虞宝意心虚到极致,就会做一些多余的动作,比如把电脑上有关孕期知识的网页叉掉。
下一秒,她自己都觉得好笑,明明霍邵澎不可能看得到。
“可能这几天太忙,有点累了。”虞宝意随意掰扯过一个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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