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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广苑——四润【完结】

时间:2024-12-20 17:19:34  作者:四润【完结】
  用药诈死?借小阁金蝉脱壳?后者可能性小,库若干见过秦宁,想冒名顶替蒙混过关没那么容易…
  总而言之陆坦不信这小娘子费心劳力走这一程会是老老实实去给那个异邦汉子当老婆。可她不拿他当自己人,不跟他交实底,他有什么辙。
  过程捋不顺当,干脆直接跳到结果,既然与史郎中相关,那就脱不开个「药」字,只要有解药即可。见这神医点头称是,小陆郎君叮嘱道,近日切不可四方云游,随时听调…史郎中喏喏而退。
  江湖神医名不虚传,当晚秦遇安便如约退了热。陆公子长出了口气,赞了句「灵丹妙药」,秦遇安则冷着脸道,“好几万银子买来的,焉能不好?”
  热退之后秦宁胃口大开,干了一大碗喜婶儿做的鸡汤面。能吃便是福,喜婶儿边喜孜孜地给她们东家添汤,边怒赞几位郎君好身手,竟能在这冰天雪地猎到山鸡。
  陈仓蹭到了喜婶儿的好手艺,连连称谢说不必客气,都是陆大人的功劳,陆大人颇懂些荒野求生之道。谁知闻听此言秦东家把空碗一推,“既然是陆大公子出手,那就不必言谢,说起来我大广苑大鱼大肉地养了陆府好几年呢~”
  没了「玉安公主」那等虚名的钳制,秦遇安一夜变回了土豪劣绅的嘴脸:本东家可是提前花了钱的,你们好生对我且笑脸相迎那是理所当然~
  陈仓蹲在门边不远处,偷瞄了一眼这位理所当然的大小姐,又瞄了一眼吃得斯斯文文的小陆郎君,你别说,陆大人这「软饭」吃得倒怡然自得。
  次日天光微亮,一行人整装出发。临行前,秦宁问陈镖头,“这两日的用度如何折算?”陈仓勒马道,“公子不必挂怀,不日镖队路过时自然会有补给。况且咱们也不是只用不留,那山鸡挂上去了几只,水缸和柴火也填了新的…”
  秦宁颔首,打马向前飞驰而去。寥寥数言,陈仓却对这位贵女印象甚佳。在这天寒地冻的不毛之地,有银子也无处能使,有钱也买不来粮食,这大小姐倒也晓得些人间疾苦。
  恢复了元气的秦宁开始埋头赶路,马夫家的女儿赶起路来比谁都生猛。小陆郎君也算开了眼,大广苑的人荒野生存之道着实强悍:趁着天晴日暖,除了出恭,吃喝几乎不下马背,一路狂飙至陈仓安排的下一落脚处。
  冬葵不知从何处掏来几只肥兔,喜婶儿生火垒灶,杨先生料理马匹,秦遇安这位大小姐亲自下场抖落床铺。炊烟袅袅过后香气扑鼻,几个人大快朵颐之后头也不梳脸也不洗,猛灌几口烈酒,愉快一天的结尾就是倒头就睡。
  可你说秦大小姐过得粗糙狂放吧,她会在就寝之前精致地分你几颗粗盐,叫你爱牙护齿漱漱口。连着三四天下来,眼见着就到了白虎州,足足比送亲的队伍快了六七日的脚程。
  陈仓不禁暗自赞叹这公主殿下真是个妙人,随后眼珠一转狐疑对陆大人道,“公子可不太地道,故意让我放出风来诱殿下同行,好处可都让大人您得着了…”
  可不么,到头来还落得一个秦大小姐求着跟来的,小陆郎君答应得勉为其难,好大的谱儿。
  陆坦的长睫毛上挂着晶莹的雪珠,下颌线被冻得红而锋利,眉峰轻挑道,“兔子肉你少吃了?还是下顿不想吃了?”陈仓嘿嘿哂笑,若论诡谲多变,他们读书人真是无人能敌。
  赶在夕阳西下关城门之前,一对中年夫妻和四位汉子入了白虎州城,直接到城中最好的客栈要了三间上房。各自回房安歇之前,不急问了声明日几时出发?杨探花道,“今夜必有大雪,明日不宜远行…”
  所以秦遇安紧赶慢赶,是为了避这场风雪,若大雪如约而至,那之后迎亲队伍恐怕得找地方暂避,又要耽搁些时日,算是补回了秦宁生病落下的脚程。
  是夜,秦大小姐好好地沐浴了一番解解乏。她这边热汤暖酒好不惬意,陆坦却带着不急和陈仓守在门边丝毫不敢懈怠,直到喜婶儿招呼伙计进来抬走木桶方才转身离去。
  这般谨小慎微的小陆郎君,陈镖头有些看不下去,言辞间,他仍未脱去多年来积习的匪气,“既然如此中意,那就干脆掠过来拿下,大丈夫何须多虑?”
第61章
  陈仓结识小陆郎君的时间不算长,要论多了解也谈不上,但多年行走江湖牛鬼蛇神见多了,助他练就了一双毒辣的双眼,看人及其精准。陆大人不是瞻前顾后裹足不前的人,可面对秦氏小娘子未免太温吞了些,拿不起,又不放下。
  是不肯放下,未必是放不下。说是「夺妻之恨」被伤了自尊心也好,说对秦氏有些意思也罢,他走到哪儿便要把人困在身边,偏偏还要故作一副有礼有节的仪态。
  你累不累?
  陆坦不以为然,他昂首站得笔直,容不急给他卸掉金丝甲,淡淡道,“你倒是直来直往不多虑,那现如今金大娘子可是被你「拿下」了?”
  陈仓一时语塞,没了下文。
  金大娘子是池州同福客栈的掌柜,跟陈仓分分合合好了快十年,就是不跟他成亲。起先陈仓自认是个匪类配不上人家,后来人家说「你如今是半个官身我不能高攀」,总之情深缘浅。
  前几日提起这一茬,两人又起了争端,陈仓怒上心头口不择言,来了句「我一个男人怕甚,你个妇道人家再耽搁下去怕是连娃娃都要生不出来了~」
  金大娘子一怔,接着盈盈笑道,“多谢郎君提醒~你若不说,我差点都忘了我都快是一团豆腐渣了呢~~”
  自此冷战开始。陈仓酒后无数次崩溃,念叨他若再没出息去见她,他就是条狗!可每次走镖路过池州,他又忍不住夺门而入。
  金大娘子随他按着放肆,只是不用羊肠别想近她的身,且陈仓任凭如何花样百出用蛮力,她都一声不吭再不喊疼了。
  岂止是没拿下,眼看就要被踢下堂了。陈仓未免有些气馁,随即隐隐有些心惊,他的底细这位小陆郎君到底知道多少?
  陆坦扫了他一眼,凉凉道,“若不是知根知底,我敢用你?你就算把她绑住了十年又如何?她可心甘情愿了?”
  还不是渐行渐远,貌也不合神也离了。
  重逢这许多日,陈仓第一回 没了笑脸,一口闷气堵在胸口出不来,气闷之余也顾不上礼数了,忿忿道,“总好过郎君你,专门为人做嫁衣。”
  看这而立之年的汉子堵上了气,陆坦的语气反倒软了些,“她不肯跟你,是因为没你兴许过得更舒坦,让她觉得「多亏有你」方才是正道。”
  在金大娘子这样的人面前,甜言蜜语你侬我侬这等小心机提都不要提。人家有自己的店,来去自由吃喝随意,多一个你,得给你洗衣做饭不说,徒增牵肠挂肚,图啥,就图个嫁得出去?
  秦遇安比她有过之无不及。
  是夜,北风呼号大雪封门,陈总镖头夜不能寐那是他的事,秦宁这一枕黑甜直睡到了日上三竿。等她梳洗已毕临窗赏雪,小陆郎君已然顶风冒雪地出了趟门又回来了。
  看陆坦的神色便知,方才那趟门他出得无功而返。喜婶儿借客栈后厨烤出来的羔羊肉分外鲜香,秦遇安吃得心花怒放,欣喜之余信口问起对座哪位郎君道,“陆公子有何忧心之事?说出来让大伙儿乐呵乐呵…”
  小陆郎君揉了揉额角,他尚未搭话,不急在一边先呵呵傻笑了起来,陆坦一眼扫过去,不急连忙收声。
  也罢,都不省油,陆公子啜一口清茶,沉声道,“倒是有件好事,京都传来消息,李岘被禁足了。”
  被禁足的理由,却是「无诏私自入宫」。
  对于陆坦来说委实算不上什么好消息。真被杨先生说着了,就算明知道对方草菅人命,你也不能参他,因为他是皇子,所谓的惩罚也不疼不痒。
  看自家公子一脸阴郁,陆不急良心发现,暖声道,“少爷莫愁,这本也在公子意料之中,三皇子活动不便,对咱们总归是方便些, 不妨徐徐图之…”
  陆公子面色稍霁,秦遇安适时泼上来一盆冷水,“想必金线之事,也是毫无进展?”
  陆坦心里一惊,“这事你如何会知晓?”
  秦宁嗤笑,“陆公子莫不是忘了,杨叔可是我大广苑的人…”
  陆大公子气结,虎目圆睁对杨探花道,“岂有此理!秦遇安给了先生多少钱?!我陆阔然给你三倍!!”
  杨宜简装忙帮喜婶儿收拾碗筷桌椅,哈哈哈道,“公子说笑了…杨某惧内,惧内…使不得,使不得…”
  陆通判赴北要办得第二件差,便是查清尺州金线的来源。
  现如今,京都及大塘各大州府的达官显贵们都在提前为来年的盛大佛事准备佛衣,而尺州金线则是裁制高端佛衣必不可少的辅料,连裁云坊的刀娘也跟秦宁说过,转过年来她会亲赴尺州买线。
  近几年尺州金线蜚声四海,在纺织业异军突起,说起来工艺上倒无甚特别,主因丝线所用的原料含金量高,更为纯粹,可这黄金从何而来,却无人知晓。
  民间一直有传言称尺州附近有金矿,才造就了这等精品,可这几年京都到塞北的三山五岳陆坦几乎踏遍了,也没找到金砂的影子。此番陆坦另辟蹊径,想得是莫非矿藏不在池赤尺三州附近,而在南下的延长线白虎州?
  可今日他与杨先生冒雪出去勘查打探,却一无所获,当地山峦多为花岗岩,地貌不太可能含金,杨先生也赞同,于是这一大天无功而。
  想到此处,小陆郎君不由得气馁,“北上之路,最有此种可能就是赤州,那里皆为赤色砂土,又临淡水河水际,但遍访赤州也没寻到踪迹…”
  陆大公子兀自发着愁,秦遇安却听得另有其味,“所以大公子此番干脆一股脑扎根赤州,非要查出个所以然么?”
  小陆郎君仍在沉思,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好家伙,原是说陛下怎么会突然想起赤州那地界,敢情这是大少爷的贬谪严选。
  所以陆坦出京以来为何一路畅通一呼百应,单凭那块敕走马银牌和那柄尚方宝剑可没那么容易,因为他是在为天子谋财,当然这其中也断然少不了他的好处。
  秦遇安懒散披着一头乌丝,水眸在夕阳的余晖中晶莹透亮,听陆公子说完,她正了身子,绷起了神色,认真道,“陆坦,我有钱时从来都想着分你,你若发财了,会不会分给我?”
第62章
  可不是么,从采参斋盈利开始,到前一阵从李岘那儿敲竹杠「讹」来的钱,秦宁都分了您陆公子一杯羹。
  来而不往非礼也,买卖不成仁义在,就算没有夫妇之缘,合伙发财那没毛病,亲成不了,不妨碍我们可以共同养育一个人见人爱的小孩叫「银子」嘛。
  不过小陆郎君对秦遇安这突然的提议不以为然,“秦遇安,不是我小看你,就算大广苑比安邦府的深宅大院略大些,那也没出京都,你如何能知晓这千里之外的事?”
  说难听点就是,我们一帮行走江湖的糙老爷们儿都理不出个头绪,你个深居简出的妇道人家知道个啥。
  此话一出,陈仓暗暗点头,深以为然。只不过二十一世纪什么最贵?那必然是前无古人的创意,以及无法被AI模仿的、饱含人类真情实感的文笔。这句话放任四海而皆准,亘古不变。
  秦遇安倒也不恼,唇边神秘的笑意反倒莫名加深了几分,“天地运转自有法度,也不是事事都要亲力亲为才有资格评说,你说是不是…”
  喜婶儿收好了方桌,杨叔默契地端上了刚烹好的热茶,看着杨先生似笑非笑的神色,陆坦一双凤眼眯得狭长,“先生莫非早就知道了?”
  杨探花为小陆郎君斟了半盏茶,满面的云淡风轻,不置可否。陆坦大不满,“杨先生!这就是你的不是了!既然早就知晓其中之道为何不早说,今日还顶风冒雪跑出去,耳朵差点冻掉!”
  杨先生仍是打起了哈哈,“公子莫不是忘了,杨某是大广苑的人…”
  不全归您陆大人差遣。秦遇安唯恐大少爷的少爷脾气搂不住,两人谈崩,连忙打断了陆坦运着的那口气,解释道,“是我不让杨叔开口的。”
  小陆郎君果然转过脸来开始对她侧目而视,然而秦宁却并不觉得理亏,“我生病那日,你若嫌我累赘撇下我去了,那我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我找谁说理去?”
  陆坦气笑了,这小娘子真是不见兔子不撒鹰,他匪夷所思道,“我怎么可能把你扔半路上?你我相识也不是一两日了,我可是…我可是那等背信弃义之人?”
  他差点脱口而出的是「无情无义」,但话到嘴边又觉得烫嘴,没防着秦遇安冷笑道,“那谁说得准呢,反正我也不归陆公子管…”
  小陆郎君张口结舌,看看冬葵又看看这小娘子,这话怎么接?此情此景之下,杨先生轻叹道,“大小姐谨言~再这么聊下去我等就都得回避了。”
  好端端地,画风开始变酸,这谁能忍。秦宁清了清嗓子,言归正传道,“郎君光注意那地上之物,可曾想过地底下的事?若那些黄金不是被淘出来的,而是被挖出来的呢?”
  陆坦大骇。
  他的确从未往这个方向想过,大塘律有明文规定,「偷坟掘墓,斩立决」。死者为大,入土为安,罪不及祖先,大塘历代皇帝从不动前朝的一砖一瓦,更别说把人家祖坟刨了,不体面,晦气。
  民间除非有不共戴天之仇,否则谁也不敢打人家阴宅的主意,得多大的胆子才敢用往生人的陪葬来做买卖?
  寒冬腊月,客栈内的火盆虽烧得旺,屋里头也没那么暖和,可小陆郎君的额头却泌出了细细的一层汗。他猛然抬起头,肃然问道,“秦遇安!你怎会知道这些?!”
  秦宁不会为非作歹,他有这个把握,但单单是能想到这回事就已然够让人心惊肉跳。秦宁答得倒也轻快,“我一个养在深闺的女流知道些什么,头发长见识短的,不过是看了些志怪戏文罢了~”
  这倒也能说得通,秦宁久居大广苑,远离安邦府不服安邦侯的管束,估计侯爷看了她书房架子上的书,胡子能气得翘起来。
  陆公子沉吟半晌,起身告辞,请杨探花随他去了他的客房。关起门来,陆坦沉声道,“先生与我实话实说,方才那念头,是先生首先想到,然后告知秦遇安的吧。”
  杨探花执着茶壶的手一滞,继续倒完了那盏香茗,定定道,“郎君真是绝顶聪明。此事凶险,大小姐念我是个白身,恐日后万一事情出了岔子累及喜姐儿,故不让我出头。”
  当年的喜姐儿现在已经成了喜婶儿,他们夫妻膝下并无儿女,杨宜简现在是她在这世间唯一的亲人,平安是福,除此之外别无他求,杨探花就算再胸有沟壑志在千里,也得顾及家人。
  尺州的金线生意已经持续了好几年,若无达官贵人联合地头蛇作保护伞,这缺德买卖断然不会这么大张旗鼓地做大做强。此事若真应了杨宜简的猜测,那拔起萝卜带着泥,还不知会引发怎样一场官场海啸。
  是夜,陆坦房间里的灯油添了又添,他与杨先生在一张地图上勾勾画画,直到夜深。
  次日天晴,一行人不顾雪后路滑,一头冲进了冰天雪地里,快马加鞭北上。划出了行动范围的小陆郎君恨不得立刻插翅飞过湖海关,抵达池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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