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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色误人，冬葵目瞪口呆，一时间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刚想问不急兄讨些主意，却见陆不急如离弦之箭一般推门便飞出了西厢房。
冬葵下意识地追了出去，极为不满，“兄台这是作甚？！怎么也不拦一下你家公子！？”
不急没好气道，“你怎么不去拦？”
“我一个女流之辈怎么拦？！”冬葵一着急也不做什么「习武之人」了。
“我一个男儿郎更不能拦！”不急心慌气喘。
“岂有此理！”冬葵蹙眉，沉吟片刻，宝剑入鞘道，“也罢。反正近日我等都是男相，权当是自家兄弟来串门儿吧…”
鸡同鸭讲，不急张口结舌不知从何解释。「陆大人的贴身侍卫加书童在小陆郎君私会佳人时横加阻拦」，这等流言要是传扬出去，半生清誉就此终结～
隔墙有耳，秦遇安在屋里头听着，一声叹息，“你说好端端你为何非要搞这么一出…”
陆坦却无半分玩笑的心思，但见他除了外头的皂锦长袍，露出了里面一件不知是裘皮还是铁甲的直裰子，摁下领口和袖口的机关，又将这一层物件卸了下来。
秦宁终于坐不住了，起身摆了摆双手婉拒道，“可以了，兄台宽衣解带到这一层已足见赤诚，再多着实不必…”
小陆郎君眉头微蹙，见她站起了身，顺势将那直裰套在了她身上，“这是镇远大将军吴大哥早先从回鹘缴回来的。”
薄如蝉翼，还带着些这男子身上的体温，隐约能摸出些铁甲脉络，穿在陆坦身上看着挺大，换到秦宁身上似又能变小，倒是贴身。秦遇安左右看看又上下摸摸，不禁疑道，“如此轻飘飘一件，能顶多大用处…”
陆坦指给她机关扣子，继续道，“虽是素衣的样式，内里却仿照穿山甲，轻可防毒针飞镖，重可敌砍刀冷箭，穿在身上护着五脏六腑，最起码不会伤到要害…”
有这么神奇？秦宁还是将信将疑，陆坦却抬高嗓门儿朝外头喊了一嗓子，“冬葵！”
冬葵后悔把大小姐一人儿扔屋里头，早就想扒门缝儿了，碍于观之不雅正抓耳挠腮，一听有人叫她，几乎是破门而入。可刚一进门，冬葵的目光就牢牢锁定在了大小姐身上的这件「奇装异服」上，其他都抛诸脑后了。
摩挲一二，斟酌二三，冬葵抬头惊喜道，“这莫不是件「雁翅锁子甲」？！”
看着自家大丫鬟那说不清楚到底是见过世面还是没见过世面的星星眼，秦遇安无奈，巡着小陆郎君刚刚教的机关，将锁子甲脱下来递了过去。冬葵嘴里不住地念叨着「不行不行这成何体统这是大公子的心爱之物大小姐万万不可！」，手上却忙不迭地接了过来，细细赏玩了半晌之后，套在了外头。
这直裰子瞬间又依着冬葵的身形该伸得伸该缩得缩，自动调整了大小，冬葵大喜过望，也顾不上主子有什么吩咐了，扭头过去兴高采烈地对陆不急道，“不急兄！快！给我一剑！”
第71章
说时迟那时快，不等秦遇安回过神，但见不急骤然出手，一抹剑影从她眼前一闪而过，直击冬葵胸口。
不急出手从不敷衍，刺在那层锁子甲上的剑身窝成了一条弧线，冬葵整个人被弹出了半步，却毫发无伤。
这位大姐的「武痴病」深入骨髓无药可医，秦宁边碎碎念「可以了可以了」边往后躲。不急也是耿直，帮忙绝不缺斤少两，舞一招长剑出去后，又飞出去一把短刀。
但闻清脆的咣当一响后短刃应声落地，冬葵喜不自胜，脱下这宝贝捧回给秦遇安道，“大小姐！这锁子甲真是名不虚传！”
内行，识货。小陆郎君唇角微收，沉声道，“冬葵，此番你若把你家小姐平安带回来，这件甲胄，便赠予你。”
“当真？！”
冬葵喜出望外脱口而出，话音未落顿觉失言，不禁捂住了自己的嘴。秦遇安扶额叹息，投其所好，陆大公子这一招拿捏真是阴险。
陆坦挑眉，脸上全无套话得逞后的狡黠，肃然道，“一言九鼎，绝无戏言。”说罢，便要起身离去。
气氛越发凝重沉闷，这两人像是在交代什么托孤遗言，秦遇安不喜欢，呵呵冷笑道，“这么金贵的稀罕物，陆大人未免太过下本儿了～”
陆坦回眸看她，方才眼里那两团热火早已熄灭，他的声音沙哑疲惫，“秦遇安，你记着，就算那位许给了你半壁江山，你也得先活着，才有福消受。这不过是趟差事，可以入局，但必须全身而退。兼济天下以后再谈，你苑子里那几十口子还指望着你呢。”
中原阴历小年当日，大塘帝国玉安公主抵达江河关，东胡屠可汗库若干亲赴关口相迎，送亲使陆坦陆大人向大汗递交国书。
十日之后即是吉日，大塘正一品镇远大将军吴缜吴大将军将亲赴东胡屠国都，以和亲特使的身份充当「娘家人」，参加玉安公主「改汉为胡」的拜日大典。
大典暨可敦册封仪式，自此，玉安公主便正式成为东胡屠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可敦。过程倒不繁琐，只消脱掉汉人裙裾换上一身胡服行祭天拜日之礼，连个婚礼都不会有。
塞黑云黄，风沙迷眼，陆坦望着那一袭红妆缓缓走下车舆，走向未知的前方，他拨转马头快步而走，甚至等不到那小娘子走到路的另一头。
狂飙了数十里，眼看马儿喘息声越来越重，不急快要追不上他，陆公子方才松开了缰绳。陆不急气喘吁吁地从怀中掏出一张舆图，“少爷莫急。红圈勾画之处即是拜日大典过后大小姐的藏身之处，史郎中已然在那里候着了。”
陆坦接过舆图凝眉细看，点了点头，不急小心翼翼地看着大公子，想从表情的细微变化探到少爷所想，可公子面无表情。不急只好继续好言相劝道，“杨先生跟着呢，先生明察秋毫，行事最为谨慎，再说还有陈总镖头在暗处，里应外合，大小姐定然平安无事，少爷不必忧心…”
真是吃人家的嘴短，一路上喜婶儿炖的肉吃多了，不急明显对秦大小姐亲近了许多，省去姓名，直接「大小姐」了，到底是谁家大小姐。
说话间，不急这就想起了一件对「他家大小姐」不利的事，“大小姐归队后，小阁的差事按理说也办完了，但是她不肯回来，我私下去叫过她两回，她推说大小姐没说让她回来，说不定还有差事要交代她…”
“你是怕她出幺蛾子？”
“嗯…”不急若有所思，“公子有所不知，大小姐是有话说在明面儿上，咱们府里的那两个大丫头总是把「反话」说在明面儿上…”
“呵，”真是日渐倒戈，陆坦蜚声道，“这话你怎么不跟秦遇安说？”
鞭长莫及，现在跑出去了几十里路了，跟他说有何用处。不急解释道，“到了关外，各路探子极多，我这不是忙着避嫌呢么，连这舆图都是冬葵悄悄一飞镖给我扎过来的…现在只需公子一句吩咐，我即刻便传书与杨先生，将小阁发送回来~”
陆坦思忖片刻，摆摆手道，“不必。若是无用，秦遇安早就遣她回来了，兴许是另有打算，还是尽早赶回赤州，将一应后手部署备齐是大…”
十日之后，东胡屠风云突变，玉安公主在拜日大典前夜试新衣时，遇刺了。
亏得有大塘先到一步的那两位侍女拼死相救，为吴大将军赶来救驾争取了些时间。杀手被重重包围后见不能脱身，当即服毒自尽…
公主身负重伤昏迷不醒，生死未卜，吴将军大怒，山水迢遥，我大塘公主不远千里而来，居然刚到东胡屠就遭此不测，当即撂下狠话，就算把那几名刺客的皮扒下来也要查明真相。
这连夜彻查一番不要紧，所有证据竟直指凶手是东胡屠太师养得死士。
太师大呼冤枉，但铁证如山，吴大将军根本不给他机会辩解，直接带人围了太师府，又一封八百里加急向大塘京都狂奔而去…
塘王的示下还没等来，与东胡屠一衣带水的西胡屠先一步行动了。西胡屠监国公主乌丸殿下在出访大塘时，与玉安公主颇为投缘，契如金兰，结为异姓姐妹，闻听大妹子在东胡屠遇险，乌丸公主焦急万分，当即派兵五万压向东西胡屠的临时国界，声称要助吴将军一臂之力，解救义妹。
把库若干的鼻子差点气歪了，指着西边儿破口大骂，哪门子的「义结金兰姐妹情」，分明是抢人家夫君没抢赢退而求其次。
这下子都城里有吴将军的先锋营，国境西面有乌丸的大军，兵权在握的太师被困在太师府不得动弹，腹背受敌，东胡屠的喜事也只得先姑且推后了。
库若干大汗下旨，举全国之力协助吴将军救玉安公主，另外为了调兵遣将防御西胡屠，东胡屠大军听从大汗差遣，不必再受制于太师手里的那枚黄铜虎符…
夜已深，陆通判在灯下一目十行地过完了最新战报及各路消息，事态正沿着预期的方向按部就班地行进，库若干已基本上夺回了兵权，下一步陛下出来唱个白脸，秦遇安回国，收官。
可就在此时，忽闻院子里一阵异动，不急刚要出去查看，却见陈仓破门仓皇而入，面如土色颤声道，“大人！大人！秦小姐可能不好了！”
第72章
秦遇安怎会不好？年纪轻轻爱财又惜命，江湖第一药神被她重金收于麾下，提早快俩月的功夫就吩咐秋葵做好了她的救命荷包，还不止一个，恨不得将天下所有灵丹妙药都塞入囊中…
这般费心劳力，你告诉我她不好了？
可看她那副模样，确实不太好。见惯了她齿白唇红粉面桃腮，现如今躺在榻上一动不动，整个人苍白到几乎透明，仿佛一尊蜡像，甚至可以看到皮肤下面的筋络血管。
陆坦探了探她的脸，冰凉彻骨，没有一丝生气，他忽然有些恼，猛地附身将耳朵贴在了她胸前，她到底还有没有心跳？
那心跳声穿过得仿佛不是胸膛，而是深不见底的幽冥山谷，低钝，缓慢，极其遥远。陆坦抬起头，叫住了正满屋张罗着备药准备施针熏艾的史郎中，问道，“不是说解药样样齐备，怎会如此？”
面对这样一个「活死人」，陆大公子尚存三分理智，没贬损他这个医者的名誉，也没叫嚣让他抵命，算是有修养。
史郎中稍加思忖，将随身带着的医女小童并其他人等一齐请到了门外，递给小陆郎君一张面纱，请他遮住口鼻，掀开了秦宁身上的锦被，又除去了盖在右边大腿上的粗油纱，“郎君请看。”
陆坦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但见右膝盖往上不足寸许，赫然现出一枚深深的弩箭坑，周围一圈乌黑青紫，呈蛛网车辐般四散打开，他声音立刻干涩嘶哑，“这是…中毒了？”
“并未，但比中毒更甚，”神医眉头紧锁，“弩箭头上沾满了发臭的猪油金砂。”
中毒反倒简单了。不是史郎中狂妄自大，当朝甭管是什么天下奇毒，但凡经过他之手，假以时日皆悉数可解，要不然世人也不会单单对史氏制药趋之若鹜，可偏偏此番不是中毒。
秦宁不是一下子就这么不好的，她中间曾一度醒来，后面却越来越不好。
金砂借着弓弩的蛮力穿破皮肤，四散扎进血肉，将腐坏的猪油融进骨血，受伤之处溃烂化脓，脓血顺着心脉殃及五脏六腑，先是高热不退，紧接着人冰冷湿凉，再之后，卒～
「金砂」，陆坦立刻想起了尺州金线一事，不消讲了，这就是赤裸裸的报复。他低头紧紧闭上了眼，她终究还是受了牵连。再睁开眼，看了看同在一旁昏睡的冬葵，秦遇安尚且如此，冬葵的伤势恐怕更为凶险。
不料神医却猜到了他心之所想一般，边整理手头的针囊边道，“郎君莫要担心，冬葵伤势虽重，但并不打紧，只是失血过多余毒未解，她身着软甲，并未伤及要害…”
“软甲在冬葵身上？”陆坦愕然。
“正是，也幸亏冬葵穿了软甲，说来奇怪，那凶徒专挑大小姐的腿放箭，其他人则直冲命门…”
「专门挑双腿下手」，陆坦眯起了眼，史郎中开始凝神施针，他悄然退出了东厢房。
年节将至，正是数九寒天，陈仓却汗流浃背浸透了衣衫。不急带他去客房更衣，刚刚收拾停当，陆公子便追将进来。陈镖头牛饮了一壶茶，总算倒过来一口气道，“大人有所不知，此番大小姐遇刺，竟有三波人同时下手，着实吓人！”
拜日大典前夜，冬葵和喜婶儿正准备服侍秦宁试新衣，东胡屠的教养嬷嬷带着大塘那两个舞姬出身的侍女前来伺候，说喜婶儿乃厨娘出身，不能入前厅，遂将其逐出了可敦大帐，如此一来却救了喜婶儿一命。
秦宁正要更衣，眼皮却有点发沉，她递了个颜色给冬葵，冬葵忙端过来一盅清水，两人借机先服下了两丸「定魂丹」。
定魂丹的妙处是，服药后外表一派酣睡之态，硬扒拉眼皮都瞧不出破绽，但耳聪脑子清明，周遭响动听得真真切切。那嬷嬷和侍女见二人被放倒，开始手忙脚乱四处埋伪证，想是为了栽赃东胡屠太师所用。
等几人忙活完，风向忽然变了，只见那几人嘀嘀咕咕片刻后，磨刀霍霍改冲秦遇安来了。
这就不对了。
按照出京前大塘皇帝陛下给秦宁定好的本子，此时只需稍候片刻，便会从死囚牢里拉出来两个作奸犯科之辈当「行刺」公主的替死鬼，秦遇安再服下一粒「静息丸」诈死，塘王震怒要发兵东胡屠为公主报仇，库若干接机干掉太师夺回兵权，之后俯首称陛下为「父皇帝」…
玉安公主自然不能嫁给义父的「儿皇帝」，被「妙手回春」得救之后，大塘退亲，秦遇安归国，东胡屠成为大塘帝国的附属国，受大塘庇护，皆大欢喜～
可眼前这是何意？真要干掉秦遇安？这两个舞姬倒戈了？眼看杀意越发逼近，冬葵就要绷不住一跃而起之时，突然又闯进来一波人，刀光剑影之间，嬷嬷和舞姬没等出声就当场毙命。
有专业杀手出没，看来真是变天了，估计库若干本人都未必知道。这波人没有破坏刚刚布置好的现场，而是将昏睡中的秦宁和冬葵一网捞之套进了黑布袋子。
一阵悉悉索索声过后，一个似曾相识的女声轻如蚊蚋道，“请各位大人转告王爷，奴婢定不负…啊！！”
没等这女子表完忠心，对方手起刀落，便传来了一声凄厉的惨叫。秦遇安窝在黑布袋子里悄然皱眉，看来陆家这大丫鬟当假公主真是当上了瘾，这等送命的事也敢越俎代庖，也不想想她这个「玉安公主」本尊都是个傀儡，从根儿上就是假的，她这「假中假」又会有何等的好下场。
秦遇安被「偷」出了大帐，小阁的命应该还在，但不论如何近期她都没法再见人，大汗也不会正眼看她，只因从脖颈一直到鼻尖，多了一道长长的刀疤，颇为狰狞。没办法，形似而已，容颜不能细看，这下彻底无人细看了。
秦宁和冬葵被人扔进了一个木桶，里面隐隐有些泥土气息，大概是个运菜蔬的大桶。秦宁正琢磨着如何脱身？是静观其变，还是直接拔腿遁逃走她娘？
谁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竟还有一波想送她去死的人跟在后面。
第73章
若不是经此一役，秦遇安还真不晓得她竟混得如此不济，会有这么多人想逮机会弄死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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