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不定,棋子频频走错,在谢延岐的攻势下屡战屡败,再次赢下一局之后谢延岐收手劝告:“哥你要是累了就早点休息吧,明天家里还有很多事要忙。”
他顺从地离开回去休息了。
书房里又留下谢姝和谢延岐两人,谢延岐收拾好棋盘,起身到书房的冰箱里挑了一杯冰块递给谢姝。
此时舌头上的烫伤已经不痛了,谢姝还是跟他道谢后夹起一块含在嘴里。
她听着谢延岐感慨:“哥那么聪明,竟然会在这种事情上犯错。”
谢姝含着冰块,话音含糊地补充:“感情嘛。”
“五年前如果有人告诉我,家里的长兄会为了爱情抛下经营中的事业,在爱情中和普通人一样担惊受怕再犯错,我绝不会相信。还记得吗?很久之前在后备箱的事情,他那个时候都很冷静。”
谢延岐对兄长最深刻的印象就是他的冷静和强硬。诚然谢家人都有这一面,谢黎却是对此贯彻最彻底的。
记忆里在他和谢姝十四五岁时,作为显赫家族的孩子,就像电影人物不可或缺的剧情设置一样,他们在某次放学后被一伙劫匪绑架了。
当时他和谢姝被塞在轿车后备箱里,麻绳绑紧了手脚,嘴唇被封住防止他们呼救。
从被绑架到营救成功仅有两小时,可谢延岐认为那是他人生最长的两小时――狭窄逼仄的后备箱里只有他和妹妹两人的呼吸声,妹妹的眼里满是恐惧,他相信他的眼神也不会冷静到哪去。手脚充血变得红肿无力,心脏的响声却盖过了一切痛觉。时间被无限延长,每一秒钟的流逝都像迟钝的铡刀划过他们的脖颈。
获救后见到的第一张脸是他们长兄的脸,冷静从容地把他的弟弟妹妹从车后备箱里抱出来,用自己宽厚的肩膀捂住他们的耳朵,屏蔽警笛声和枪声。
意外被谢黎完美地化解,他的弟妹安然无恙,手脚腕上擦破的皮很快痊愈。他做主把这件事瞒了下来,在征求过受害人同意后连父母都没有告知实情,避免他们反应过度。绑匪也被他适当地惩处,谢姝和谢延岐对犯人受到的处罚满意得不能再满意。
可也有谢黎无法插手的部分――自那以后他们两人都患上一定程度的幽闭恐惧症,心理医生长时间的疏导起到的作用微末到无法计量。也是自那以后,这对兄妹就格外厌恶失去权力的感受,他们坚信手握巨大的权力会避免进入那逼仄的后备箱的命运。
从那时起历经十年的岁月,他们坐在家中的书房里回顾往昔,感叹兄长的变化时,回忆起那两个小时身体依旧不能免俗地颤抖。
因此他们更惊讶于谢黎为了爱情放下手中权力的行为。
谢姝舌尖的冰块全化成水,她咽下后再开口说话:“所以大家都说爱情是毒药,几乎从根本上改变了一个人。”
他们可以由此延伸讨论的话题有很多,可惜天色已晚,明天他们家还要招待一大帮子人,谢延岐说了他最想说的话:“希望我们不要变成那样。”
“当然不会,”谢姝志得意满地笑,笃定说道:“谁也不能让我完全改变。”
彼时她处于人生的青春时期,她的电影即将在全国甚至全球掀起风暴,初出茅庐就能取得举世瞩目的成就,谢姝比任何时期都要得意。
得意过头便会忘形,以至于随口许下无法实现的承诺,留给未来的自己回味过往的愚蠢心情。
节日当天,按照惯例是由谢姝一家招待。
年前佣人的忙碌都是为了这天,一整个家族的人齐聚,长辈小辈出现在一起,人多眼杂,最容易发生口舌之争,不出乱子就是好事了。
好在谢姝的父母经验丰富,一大家子人被安排得有条有理,直到下午都没有发生事故。
午饭吃得太丰盛,谢姝在家中走动消食,正好碰上同辈的人在打牌,一见她就招呼她坐下一起玩。
“你的两个哥哥都被拖走盘问去了,找不着人,妹妹赏脸玩两把还行?”
邀请她的人是相熟的远房堂姐谢鹤莲,她的爷爷和谢姝的爷爷是兄弟,他们血缘上不亲近,因为之前一起在加拿大上过学,关系反而比普通朋友更熟悉。
谢姝本来想搪塞过去不参加他们的牌局,眼神却扫到了谢鹤莲对面坐着的谢鹤英,拒绝的话又咽了回去,转而换上一副笑脸上前,“玩的什么?我会才能一起玩啊。”
桌上的第三人是谢姝另一位远房兄弟谢奚,他介绍说:“是牌九,你一定会玩。”
谢姝顺着他们的邀请坐下,笑吟吟地回应:“玩的是牌九,那你们可要小心了,不要把私房钱都输给我。”
“要是你赢了把房子输给你都无所谓,就是你别太自信赢不了。”谢鹤莲也配合她开着玩笑。
手上的牌是一盘局,嘴上说的话是另一盘局。
谢鹤莲手下动作不停,嘴上闲聊调和氛围:“妹妹最近在阿英那做事吧,怎么样啊?有没有意思啊?”
“还可以吧,”谢姝出牌,目光扫过谢鹤英,意有所指说:“挺有挑战性的。”
她坐下玩牌没有别的理由,就是因为这里坐着谢鹤英――把《第一炉香》这个满是陷阱的项目交到她手里的坑货。她当时不算账是因为诸事缠身腾不出手,今天休假时间充足,玩牌缺人时又正好撞上了她,天时地利人和俱在,谢姝必要让谢鹤英在牌桌上尝尝她当时的滋味。
谢鹤莲和她弟弟是一个妈生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头胎养的更好,她弟弟没长的心眼全长到她身上了。谢姝不信她对公司里的矛盾一无所知,最有可能是今天的牌局她故意找来谢鹤英和谢姝,存的是帮他们化解矛盾的心思。
“哎呦,我们妹妹多聪明啊,哪有什么能难倒你的?”谢鹤莲有意奉承她。
谢姝听了笑笑,“外面的麻烦都不算什么,麻烦的是自己的人不忠心,不然怎么说家贼难防呢?”
“家贼”脸色沉了几分,安静到现在终于开口:“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谢姝佯装不解,“就是我刚去公司的那几个下属啊,也是我年龄太小了,他们资历深看不惯我是正常的。”
下属不忠心,问题出在哪里已经很明显了,上司的授意只怕必不可少。
谢鹤莲打断谢鹤英想开口的动作,抢先附和谢姝:“下属要及时敲打,不然总有一天会爬到上司头上去,哪里都是这个道理。”
《欲望号街车》
“也不是要敲打,下属和上司都是人,哪怕在职位上有差别,还是要和善地交际。”谢姝不轻不重地驳了谢鹤莲的面子,“要担心的是别人存心挑拨上下属之间的关系,我最怕那种情况了。”
眼看谢鹤莲脸色变僵,谢姝不紧不慢地找补:“当然啦,这种事情只有我会害怕,像姐姐在职场呆久了,应该不太会担心这些。”
“怎么会,职场上就那点事情,来来去去都是人际关系,我也一样烦着呢。”听了奉承谢鹤莲语气又和缓下来。
这是个岔开话题的好时候,作为局外人的谢奚企图用娱乐话题改变紧绷的气氛:“听说妹妹那部电影请到了萧绥当男主角,他现实里跟电影里比怎么样?”
“你没见过他?”谢姝顺驴下坡回应谢奚。
谢奚熟练地露出花花公子的笑容,话语里流露出暧昧气息:“男明星一般不在我的考虑范围里。”
同样是天资一般,比起谢鹤英在公司里作天作地,谢奚就很有自知之明。他在家里的建筑公司领了个虚职,工作和权力全都交给高管,他的日常就是和明星超模谈恋爱,坐游轮飞机环游世界,立志做个遵纪守法不给家里惹麻烦的纨绔子弟。
谢姝对有自知之明的人向来和颜悦色:“他现实里比电影里还要瘦点,但是很有气质和魅力,在你面前都不逊色哦。”
“真的假的,那电影上映了我可要包场好好看看。”谢奚出牌,漫不经心问道:“他天天在你眼皮子底下演戏,你没想过跟他发展点什么?”
“这哪行?制片人跟演员搞在一起弄不好就会出麻烦,性骚扰和性贿赂的传闻一旦沾上就赶不走了。”
此话一出,牌桌上另外三个人都暂时陷入了生硬的沉默。
制片人是个很有发展前途的职业。优秀的制片人能组起一个又一个梦幻的卡司,捧出无数位影帝影后,更有甚者能操控奖项的选择,韦恩斯坦就是一位代表人物。
光影是不可分割的共生物,制片人掌握的权力也会给他们带来巨大麻烦。因为大权在握,他们对剧组的任何人做出任何事都不会遭受质疑,言语骚扰只是餐前酒,真正的大菜是在知名演员身上为所欲为的快感。
在这方面韦恩斯坦同样有话语权。他能凭借自己强大的人脉和公关能力压下所有舆论数年,却不是所有人都有和他比肩的舆论控制能力,谢鹤英就是那个做坏事自己却兜不住的蠢制片人。
他做制片人的经历不多,次次都能在剧组闹出绯闻,久而久之名声就覆上了猥琐好色的阴影。
“呀,”像是没发现三人紧绷的神色,谢姝铺开桌上的牌,笑吟吟说道:“我赢了,再来一局怎么样?”
谢鹤莲和谢鹤英姐弟对视一眼,像是终于忍不住谢姝的咄咄逼人,谢鹤莲拘谨笑笑,话语间有劝和的意思:“妹妹,我们都是同一辈的人,说话就直接点,犯不着拐弯抹角的。”
“姐姐这话应该跟你弟弟说,他要是不想跟我共事,早早跟我说了就是,何必拐弯抹角地找我麻烦呢?”谢姝语气温和地问。
涌动的暗流被摆上了台面,谢奚不自在地抱住手臂,他要是早知道打牌要说起这么复杂的事情,就不会答应上牌桌了,现在好了,情况尴尬得走都走不掉。
谢鹤莲早有预料,她微微一笑,想解释什么,在谢鹤莲示意下沉默已久的当事人谢鹤英却突然插话:“你大学一毕业来当关系户,得做了成绩才能让人信服,这也是为你好。”
他没看到坐在对面的姐姐绝望地闭了闭眼,身体向后靠上椅背。按照她对谢姝的了解,今天的事是不能善了的。
谢姝假模假样地笑了两声,语气极度严厉:“为我好?你怎么不为自己好?你好意思说我是关系户?我进公司要的只是一个制片人的职位,你呢?你现在屁股底下坐的位置是什么?你又是怎么坐上去的?”她站起身,居高临下地嘲讽谢鹤英:“都是关系户,你难道比我高贵?呵,你的性丑闻处理干净了吗?有时间来搞我不如去求求媒体,别再把你的私生活报道出来了。”
谢鹤英跟着猛地站起身,撑在牌桌上的手背青筋凸起,眼看情况不好,谢鹤莲和谢奚也紧张地抓住椅子的扶手。
在别人家里和别人家受宠爱的小女儿起冲突,仇人都不会干出这种缺德事!
“你有点太狂妄了。”在谢鹤莲多番眼神警示下,谢鹤英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谢姝踢开身后的座椅,椅子和地面的瓷砖摩擦出刺耳的声响,她看着谢鹤英勾了勾嘴角,对他的愤怒无动于衷,平淡地告别:“既然大家不想玩,我就先撤了,哥哥姐姐们再见。”
“玩的不高兴?”
谢姝在书房里找到谢黎,一整栋房子里都占满了人,唯独这里空旷安静。谢黎一个人坐着喝酒,看到谢姝来了,凭借对妹妹的了解,他问到了重点上。
“碰到贱人了。”
在家长面前说脏话都有一定风险,果不其然她被谢黎瞪了一眼,警告她:“在爸爸妈妈面前说这些你就完蛋了。”
谢姝蹲在冰箱前倒酒,闻言起身直起腰,听话地应:“放心啦,我不会在爸爸妈妈面前骂人的。”
她在谢黎对面坐下,看到他在单喝龙舌兰,开玩笑说:“只是没人理你,不至于借酒消愁吧?”
今晚大家族所有人聚餐,谢黎身为他们父母的长子却无人搭理,明显长辈们还在介意他私德有亏的行为。
“不至于,有点无聊而已。”
他说的是真心话,谢黎不后悔他陷入爱情时的行为,愿意承担一时错误的后果。他已经不是小男孩了,明白得失的道理,他得到了什么就得失去什么。
落到谢姝眼里却是另一副景象,她问谢黎:“哥哥,你不后悔吗?”
为了什么后悔他们都心知肚明,谢黎抬眼看着自己年轻的小妹妹,反问她:“在你眼里我是容易后悔的人吗?”
“我以为我也不是容易后悔的人,但是”她抿抿唇,“如果有一天我变得和你一样,我找不出理由不后悔。”
酒杯在桌面上碰出清脆的声响,指尖点点桌面,谢黎说:“是你太贪心了,妹妹,双赢的局面是很难的,我们只能弃卒保帅。”
谢姝觉得她哥哥是远离是非太久了,基本的竞争意识都忘记了,本来竞争里只有贪心的人才更有机会占据先机,一次畏缩不前会导致一辈子都畏缩不前。
在假日的时间里谢姝一边休息一边规划之后的职业道路,一半时间用来陪伴家人,另一半时间用在书房里,不算忙碌但还称得上充实,顺便把她前段时间乱七八糟的作息调整过来。
半个月闲暇的时光转瞬即逝,家里的孩子们陆续跟父母告别离开,直到下一次节日之前都不会再有见面的机会。
“照顾好自己,工作都是其次,身体健康才是最重要的。”
父母和每个孩子都这样嘱托。
走之前谢姝意气风发地和父母告别:“妈妈,你们一定要来看电影的首映礼,全世界都要知道你们是这部电影制片人的父母。”
将要度过二十四岁的谢姝正处在她人生巅峰的前期,恐怕全世界都没有比她更得意的人。
《穿Prada的女魔头》
年后返工第一周,人们还沉浸在新年的余温里,心怀微末的美好幻想坐上工位,马上又被锱铢必较的老板和关系尴尬的同事打碎,午休之后立马恢复了年前的咸鱼状态,工作两分钟摸鱼一小时。
人都是视觉动物,即便是在浏览五光十色的赛博世界,视线也会被最艳丽华美的生物吸引。
照片里的人身材颀长瘦削,手腕从袖口中露出一截,倚靠牌桌的腰线像一把蜿蜒的刀,他侧过身,似笑非笑地盯着镜头,他灰灰绿的眼眸在阴冷的色调中仿若金孔雀的绿宝石眼珠。
他说:“薇龙,我不能答应你结婚,我也不能答应你爱,我只能答应你快乐。”
五秒钟的预告一出,萧绥、葛薇龙、《第一炉香》等词条登上热搜。
现在是个性别意识突出的年代,人们对于男色、女色和影视中的视觉凝视无比敏感,观众不再满足于以007系列为代表的女性角色消费,他们对于凝视男性的面容和身体拥有无与伦比的兴趣。
现在就有人愿意在大屏幕上展示影视界最有性魅力男人的身体和感情,此时不论男女,都愿意花费无趣的工作时间在网络上说一句:
“靠!萧绥真的很辣!”
关于萧绥的身体讨论持续了一周,在热度即将消失时,一个颇具影响力的营销号发出文章,标题为“萧绥接《第一炉香》是不是被骗了?”,文章内容聚焦于分析《第一炉香》这部电影是如何历经更换制片人、裁撤演员和剧组工作人员、女主演毫无名气和作品、导演是个初出茅庐的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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