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上拿着的剧本甚至不能算剧本,更像是一个长篇小品,用马丁斯科塞的话来说就是“一点也不cinema”,而这“一点也不cinema”的电影就是萧绥要演的剧本。
开拍之后的每一场戏都让萧绥沮丧,人听过实话就很难再被虚妄迷惑,在片场的时间里他确切地感受到自己作为演员的生命在被消耗。
萧绥不禁开始思考,如果自己今后只能演这样的剧本,他会变成怎样的演员。
他的联想和春天的树一样蓬勃生长,萧绥开始好奇谢姝拿来邀请他的是怎样的剧本,如果是谢姝会给他怎样的角色,她会请来怎样的导演拍摄他的影像
想的越多,萧绥就越沮丧,他意识到在《第一炉香》剧组的时间是他作为演员最幸福的时间,导演虽然初出茅庐却擅长观察调试演员,与他搭戏的演员无不是优秀的人才和天才,制片人在幕后把所有事情料理好,他需要做的只是上台领取与他的演技相称的荣耀。
简单幸福的时光竟然只有那短短的几个月,从那以后萧绥还是要回到他演员生涯的地狱中。
《五月十二月》
想到了谢姝的剧组,就自然会想到谢姝这个人。
萧绥想念她。
每说一句手上剧本里愚蠢的台词,萧绥对谢姝的想念就增添一分。
想念谢姝藏在镜框后的眼睛,想念谢姝自然的笑容,想念她头发的光泽香气,想念她身上携带的草木香气,想念她在电影院里的侧脸
他的心是一颗苹果,掰开了看到里面的苹果核,黑黑的苹果核是某位大小姐的住处,她在那里吸收阳光雨露,把果肉酝酿得甜美多汁。
俗话说,念念不忘,必有回响。萧绥就等到了他的回响。
那是某位演员同行的生日派对,他在刚购置的别墅里布置上鲜花和气球,几乎请来了整个圈子的人,酒水无限供应,想休息上楼找间房就好,会有佣人贴上禁止入内的告示。
萧绥没想到谢姝也会来,短裙的裙摆像花苞一样炸开,短发的发尾扫过肩膀,她侧脸时瞥人的目光总是淡淡的。
迎着她的视线,萧绥平和地笑笑,走近她说:“像不像《了不起的盖茨比》?”
谢姝鞋尖点了下地面,“不同的地方在于这家主人没有放不下的白月光。”
“不一定,”萧绥敲敲旁边桌上的酒瓶,“据我所知,他确实有位初恋情人。”
至今还作为八卦绯闻流传民间,据说初恋女生为了他从外地坐飞机回家,半路飞机失事,一飞机人都尸骨无存。
“初恋也不妨碍他结婚生子。”谢姝舔了下嘴唇,凝视着她在玻璃上投射的面容说:“初恋的存在很暧昧,明明已经没有多少爱了,只是忘不掉这个人代表的青春岁月。就像黛西之于盖茨比,那个女生之于这家的主人。”
“也是何温持于你?”萧绥笑吟吟地接上。
经过几个月的冷静,谢姝对关于前男友的话题已经毫无反应了,她平淡地点头:“差不多,他在我这里还多了一些作为朋友的记忆。”
她叫住经过窗边的管家:“麻烦给我拿盒雪茄。”
管家愣了下,不确定地问:“小姐,确定是雪茄?”
“确定,产地有什么就拿什么吧,我猜这也没我想要的。”谢姝转头问萧绥:“你要吗?”
萧绥自律地摇头:“我在拍戏,烟和酒都不太能沾。”
“那就只拿一盒。”谢姝索要完又问起萧绥:“拍戏?原来你是档期轮不上我的戏。”
从拒绝谢姝的邀请开始萧绥就知道会有这一天,他温顺地低头道歉:“抱歉,杨导的邀约先来一步。”
谢姝挑挑眉,不追究他的选择。她习惯了耳听八方,杨熙艾拍新片这么大的动作她怎么会不知道,男主角选了萧绥也不是个辛秘,起码对谢姝来说不是。
她利用所知信息的差异成功获得了萧绥满怀歉意的拒绝,拥有劝告柳婉改剧本的充分理由,现在还能看着萧绥低眉顺眼道歉。
“你这样很没劲知道吗?”谢姝不信萧绥对她的算计一无所知,知道还顺着她的意思道歉。
一拳头打到了棉花上,当然会觉得没劲。
萧绥最近在杨熙艾的剧组练就出一副更胜以往的好脾气,他连蠢到那种地步的剧本都能忍受,谢姝不时龇牙咬他一口算什么问题。更何况他和谢姝许久不见了,眼见她的态度比以往软和许多,萧绥当然愿意在她面前伏低做小。
他温和地笑笑,真像棉花一样问:“什么样你会觉得有意思?”
管家送来雪茄,谢姝点燃后咬着烟嘴深吸一口,吐出白烟,说:“上次你帮我试镜的时候就比现在有意思。”
谢姝至今还在怀念那天打了他的脸,大银幕上的俊俏脸蛋被她的手留下痕迹,充盈地满足了谢姝的支配欲。
“当演员还是要靠脸吃饭的,总不能次次都把脸送给你打。”萧绥话音停了一下,他想说要是谢姝想他可以把身体隐蔽的部位给她打。
但第三人进入他们的谈话让萧绥闭上嘴咽下了那些话,是他公司的后辈,来请他去打桥牌。
萧绥想拒绝,说:“我还有”
“去吧,”谢姝似乎是碰到了有意思的事,笑眯眯说:“不介意我一起去旁观吧?”
萧绥都不介意了,后辈当然不敢介意,带着两人一起去牌桌。
萧绥的公司擅长培养年轻的小生,古偶剧、仙侠剧、都市剧和电影配角,那些主配男性角色大半出自萧绥的公司,网友们戏称那里是男生宿舍。
萧绥是电影咖,奖项上人人见了都会叫一声“影帝”,商业上他一向是能抗票房的那类男演员,长时间的优秀表现给了观众为他的脸买票进影院的信心,不然杨熙艾怎么回回拍电影都要拉着他主演。
有如此实绩,萧绥在公司里就是当之无愧的一哥。更不要提许多原本冲着他的资源都被公司分给了底下的小演员们,后辈们对萧绥一向是尊敬的。
尊敬主要体现在他们在牌桌上处处让着萧绥,每局都尽量让萧绥赢,生怕他打牌打得不高兴。
打了两局萧绥就发现了这点,苦笑着把手上的牌打出去,心不甘情不愿地接受桌上三人的好意。
谢姝在他身后站着看笑了,在第三局时踱步站到萧绥身侧,扶着他的肩膀倚在座椅扶手上。
她俯身在萧绥耳边轻笑说:“被小朋友谦让了。”
萧绥笑笑不说话,整理手中的牌。
他没反应,谢姝也不闲着,她慢慢坐稳了扶手,尖锐的鞋尖轻轻踢上萧绥的小腿,引得他侧头看她。短裙在坐下后裙摆向上挪,花朵般的裙摆绽得越发盛大,萧绥这时候才发现她的丝袜是吊带袜,丝带缠紧大腿根勒出一圈白腻的皮肉,她不舒适地拨开带子,皮肤上留下一圈充血的红印。
萧绥看到了,牌桌上另外三个人也看到了,手中的牌哗啦掉了一地,年轻的小男生涨红了脸在四人的注视下弯腰捡起。
谢姝轻轻笑了一声,问萧绥:“你要打多久这种一点意思没有的牌局?”
展开的牌面被双手拢起,一叠牌背朝上放在桌上,萧绥抬头对谢姝说:“不打了,现在就走。”
“这怎么行?”指尖在他的下颌处摩挲,缓缓上移到他的后颈,手指在他的发根和肩背上游走,谢姝见证了萧绥眼里酝酿的情绪,却还命令他:“打完这局再走吧。”
心不在焉的人能打出什么好牌,他除了把牌打出去这一个想法以外不作他想,只想着打完手上的牌就跟谢姝走。
走去哪?他怎么会知道,谢姝带他去哪他就去哪。
《金粉世家》
牌打得乱七八糟,下了牌桌躲进房间里,衣服也脱得乱七八糟。
衬衫里面穿的是白背心,萧绥最近的角色要求他露出身体,所以他花了很大的力气锻炼,把手臂和腰腹的肌肉都锻炼得紧实漂亮。
掌心在他的腰侧摩挲,谢姝满意地说:“你的身体好漂亮。”
“你喜欢这种?”萧绥亲亲她的唇瓣,“这么夸张的?”
腰侧的肌肉很紧实,掌心下的身体轮廓让谢姝流连忘返,手臂没有衣衫的遮挡,肉眼看到的肌肉比手下摸到的更加夸张。
不用力时是柔软的,用力时又坚硬得按不动,谢姝眷恋地抚摸,“我从来没有练出这么漂亮的肌肉。”
萧绥闷闷地笑起来:“你又不需要上镜。”
他们说话贴得太近了,雪茄的气味在呼吸间流转,苦涩醇厚的味道对萧绥来说稍显陌生,牙齿像在咀嚼咖啡豆。但触感是柔软的,谢姝的身体是柔软温暖的。
她抱怨练不出漂亮的身材,其实谢姝的身体已经被锤炼得很漂亮了,下颌、肩背和腰腿的线条都流畅美观,大腿用力时会隐隐显出肌肉的轮廓。
“我只要一段时间不练,肌肉就会消下去。”
她轻声抱怨着,声音在亲吻的水声中若隐若现,谢姝坐在床边,萧绥屈膝跪在她面前,脸贴着她的膝盖,滚烫的呼吸透过丝袜沁入她的皮肤。
他问:“我今天中奖了吗?”
谢姝勾着他的下巴挠挠,饶有兴致地说:“你觉得自己中奖了吗?”
“中的还是威利旺卡的金券。”
“这么荣幸?”谢姝捏捏他的耳垂,眼神扫过他的脖颈和肩颈,笑说:“我二十五岁,单身的时间接近半年,想要一个漂亮的伴侣,有什么问题?”
萧绥轻吻她的膝盖,“你就只有我一个候选吗?”
“你想问谁?晏岸生?我绝不会跟他谈感情的,他很讨人厌。”她刮刮萧绥的耳廓,看着他的耳根渐渐发红,“你不一样,你很有趣。”
脚底的丝袜踩在腿上容易打滑,用力踩在他的腿间,隔着长裤的布料时轻时重地踩他。
萧绥脸埋在她的膝盖上,呼吸的粗细和她脚下的动作同频,像是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
“你是个有名的演员,年轻又富有,被许多人喜欢。但态度永远卑微,对人永远低眉顺眼,算计都是谦卑地在等人看你。”手掌覆上他的后脑勺,她嘲弄道:“对我是这样,对杨导是这样,你这辈子都摆脱不了这个习惯。”
她的膝盖被打开,滚烫的呼吸挤进腿间,绑着袜子的吊带松开了,层层叠叠的裙摆掀开,大腿内侧碰到他下巴上浅浅一层胡茬,把谢姝刺得想并上腿。
“你又温顺,又叛逆。”手指插进他的发根,柔软的发丝缠紧了她,“多有趣。”
汪念念上班一直秉持着雷霆雨露俱是君恩的理念,虽然谢姝不是会把个人情绪带进工作里的人,但老板在上班时间保持好心情对员工的心脏有极大的好处,免除了大部分无所谓的提心吊胆。
据她观察,谢姝从去年年中开始心情就不太明朗。
汪念念倾向于用“不明朗”和“沮丧”来形容谢姝的心情,而不是用“坏”和“差劲”来形容,因为谢姝的心情变化在现实中的体现微乎其微。
这种不明朗不是体现在她会沮丧难过到不认真工作的程度,相反,谢姝任何时间都干劲满满,她一天二十四小时一大半时间用在工作上她也不会嫌烦。
不明朗体现在她待人的态度上,当她遇到需要应酬的人时,平常她会瞬间给出笑容接待,心情不好时她会微不可见地蹙眉后再给出笑容。
当她遇到讨厌的人时,正常情况下谢姝会用笑容隐晦地刻薄对方一番,而心情不明朗时那人就要承受谢姝冷漠的眼神和残酷的裁决。
这些区别如果不是汪念念时刻在谢姝身边工作,外人很难察觉到。
最近汪念念也敏锐地察觉到,谢姝持续将近一年的不明朗心情结束了,她最近浑身散发着轻松愉快的心情,待人的语气和态度都比年初时柔和许多。
结合谢姝的家庭背景,汪念念猜测可能是老板收到了一些豪华的生日礼物,例如豪宅游艇之类的,但这个猜测的可能性很低,汪念念觉得老板不缺这些。
问题很快有了答案。
那天汪念念在整理谢姝的日程表,有人曲起手指敲敲她的办公桌,一抬头发现是戴着帽子、眼镜和口罩三件套的萧绥,他把口罩摘下来,笑着指指谢姝的办公室,轻声说:“我约了谢老板今晚的时间。”
汪念念扫了眼手上的日程表,谢姝晚上确实没有应酬,但现在她还在开会。
于是汪念念起身为萧绥引路:“谢总还在开会,您先在她的办公室稍等一下。”
端上茶水汪念念就退出了谢姝的办公室,她透过透明的玻璃门窗观察里面的景象。
萧绥没有安坐在沙发上,他悠闲地在办公室里走动,偶尔倚在谢姝的办公桌旁低头观察她的桌面。他独自游荡了一会,就等到了谢姝。
不知道是不是汪念念的错觉,谢姝进门后似乎松懈了紧绷的肩颈线条,笔挺的套装变得柔和,笑容的弧度也变微小了。
她把手上的东西放到办公桌上,顺手摘下眼镜搁在手边,走近萧绥和他笑着说了些话,夕阳披在他们身上,气氛涌现出诡异的平和温暖。
这是会和谢姝扯上关系的气氛吗?谢姝身边的氛围难道不一直是紧张的吗?她擅长用自己的举止为群体制造压力,这不是刻意为之,天性而已。
原来她也会改变,汪念念收拾着办公桌这样想。
“你的助理把我们都看光了。”萧绥撑着桌子说笑。
谢姝眼也不抬说:“放心,她不会去向媒体投稿的。”
“这么自信?”萧绥也摘下他用来遮挡面庞的眼镜,那双属于乔琪的黑青色眼眸定定看着她,“媒体报导了应该也是我占便宜,他们会说萧绥一介小小演员,竟然能攀上谢小姐的高枝,究竟使了什么手段。”
眼镜被谢姝从手中摘了去,她细细把玩着,“不一定哦,也有人会说我拿钱权砸你,强求你做我的赘婿。”
萧绥竟真的在思考这个话题:“赘婿这个词本来就奇怪,既然夫妻是平等的,加入另外一个家庭的男人会是赘婿,那加入另一个家庭的女人为什么不是赘妻。”
“入赘的特殊之处有部分在于孩子的冠姓权,两个人的产物是谁的,这段婚姻的主人就是谁。”谢姝戴上萧绥的眼镜,巨大的镜框在她的鼻子上险些滑落,她用手指扶着,慢悠悠补充说:“如果我们有孩子了,我想孩子也应该会是姓谢的。”
爱情初期就谈论婚姻的问题,不是一个好举动。尽管他们都清楚,倘若两人真的从爱情步入婚姻,在这场婚姻中占据主导地位的必然是谢姝。
家庭、家人、能力和地位,萧绥完完全全地从属于谢姝,他的未来是个可预见的懦弱丈夫。
大部分男性会被这可预见的未来惹恼,但萧绥不是普通的男性,他拥有罕见的顺从美德,哪怕此时也是温和地笑笑,回答谢姝:“我们两个的姓氏,怎么看都是你的姓更值得传承,孩子当然应该冠上你的姓。”
毕竟他的姓氏来自一名一事无成的赌徒,根本没有传承下去的必要。
而谢姝呢,她的姓金光闪闪,附带着辉煌世家的光环,拥有她的姓氏的孩子无疑会获得更美好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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