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姝摘下萧绥的眼镜,叠好放在萧绥手里,指尖在他的手心点点,“你也太听话了。”
《老无所依》
大概所有感情的开始都是美好的,在和谢姝交往的第一个月里,萧绥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快乐。
他们会根据对方的日程表安排约会时间,在安静私密的餐厅共进晚餐,餐后可能会去附近的酒吧点一杯酒品尝,时间合适了再回到酒店。
有时他早上醒来谢姝已经在吃早饭了,她倚在通透的窗w旁,睡裙的蕾丝边在窗明几净的室内像编织了金线般闪耀,她裸露在空气中的肩颈和手臂皮肤柔韧细腻,未梳洗的发尾在颈侧打着卷。
早餐常是那几样,烤得焦脆的培根,煎蛋用刀背轻轻一压就会流出浓稠的蛋黄,樱桃酱和橘子酱是她的首选,甜中带酸抹在面包上足够她一口一口吃好久,配菜的h豆谢姝一向碰都不碰。
早餐时他们会聊当天的日程。
“他准备把电影选送奥斯卡吗?”谢姝切了一小块培根品尝。
萧绥早饭的首要目标是消肿,他要在早饭期间让脸达到能上镜的程度,他慢慢咀嚼着沙拉里的蔬菜,心情平稳地泄露杨熙艾的盘算:“他正在进行公关上的准备,可能是你去年的成功给了他错觉。”
谢姝一贯看不起杨熙艾,她冷冷嗤笑一声:“哼,又当制片人又当导演,放不下权又办不好事,年纪大了还那样蠢。”
“他倒还没有那么讨人厌。”
“你看他总是有滤镜,”谢姝给她的面包抹橘子酱,“他发掘你,培养你,让你在大银幕上发光,他对你总是不一样的。”
就像何温秤谒,青梅竹马的情分在,何温吃谒眼里总是不一样的。
萧绥抿抿唇咽下了这些话,只说关于他的事:“我总是在想有一天能和他两不相欠,可时间越久,我跟他绑的越深。”
如今大众观念里提起萧绥就会想到他是杨熙艾捧出来的演员,提起杨熙艾就会想到他最偏爱的演员是萧绥。
杨熙艾最完美的作品不是他的电影,而是名为“萧绥”的演员。
谢姝一口口咬面包,“其实要分割开也不难,你只要拒绝他所有关于电影的邀请就行了,你还是感情上做不到。”
情感是最大的不确定因素,萧绥人生的前二十年都缺少亲人的陪伴,他的父亲是个烂到骨子里的人,父爱于他仿佛天边阁楼。在他刚踏上演员这条路时,有位地位崇高的大导演把他从海选的人堆中摘选出来,给他登上大银幕的机会,宛若他的再生父母。
人不会对拨弄自己命运齿轮的人无动于衷,尤其两个人的年纪恰好可以组成一对父子,萧绥有个不如没有的父亲,杨熙艾在利益的催动下拿出少量的真心对待他钟爱的演员,两人之间酿出父子之情也不足为奇。
而在两人地位变化的当下,这份感情对萧绥就从必不可少的关怀变为累赘的缰绳。
因为杨熙艾不许,萧绥必须拒绝所有名导的片约;因为杨熙艾要求,萧绥就得跟着他一起拍烂片;因为杨熙艾想要,萧绥就得把片酬压得很低
亲生父子都会把情分消磨得所剩无几,半路重组的父子又有多少爱可以消耗。
萧绥人被绑在杨熙艾这辆奔向悬崖的马车上,他想下车却不忍心抛下尊敬的父亲。
“我在这方面太软弱了吧。”萧绥对他的缺点直言不讳。
抹了橘子酱的面包香甜柔软,谢姝吃完了拿餐巾擦手,她的态度很平淡:“软弱又不算什么,谁都会在这方面退缩。”
萧绥有些意外,他以为谢姝会看不起在感情上犹豫不决的人,在伴侣上也会要求对方行事果断。
刚刚他说自己软弱,谢姝竟然说软弱也没关系,这让萧绥很是惊讶。
谢姝扔下餐巾,站起身绕过餐桌,抬起萧绥的下巴俯身在他嘴上亲亲,直起身后头也不回地告别:“我去上班了,晚上见。”
早晨的吻是橘子味的,和阳光一样香甜温暖的味道。
美好的早晨铺垫了一天的好心情,到片场萧绥看到那蠢剧本都不嫌烦了,他精力满满地上戏下戏,他的助理看了都惊奇。
恋爱是有痕迹的,男人和女人交往除非有意避讳,身上必然会留下女性的踪迹。
萧绥的助理钱伽又一次从他的外套上捡出几根长头发,他捏着长发颤声问萧绥:“哥,你谈恋爱了吗?”
萧绥作为演员不单纯靠粉丝为生,他的路人缘和票房号召力才是如今地位的来源,粉丝大部分是推崇他演技的拥蹙者,女友粉老婆粉这种依靠性缘关系吸引的粉丝对他来说可有可无。
作为助理的钱伽更是震惊于萧绥竟然谈恋爱了,他以为大影帝会洁身自好一辈子。
萧绥翻过一页剧本,淡淡说道:“我以为你上个星期就知道了。”
钱伽呆站在原地消化了一会信息,在多嘴和闭嘴之间选择了八卦:“对象是谁啊?我认识吗?”
“谢姝,你见过她。”
确实见过,钱伽还记得他之前和萧绥在《第一炉香》的剧组里和谢姝打过不少交道,对那位制片人的印象还是个长相很出众的富家小姐,口袋里的钱、脸上的容貌、处理事情的能力和身边的男人都是一个等级的。
问题是
“她不是有男朋友吗?”钱伽睁大眼睛问萧绥。
书页翻动的声音大了一点,“啪嚓”一声之后萧绥语气依旧平常:“在我和她确定关系之前她已经结束上一段感情了。”
按照钱伽的理解,萧绥的意思是他和谢姝有感情的时候她还不是单身。
钱伽在暗地里咂舌,面上当然是赞成老板的一切抉择。
他还想问些详细的内容:“她家里”
话音未落,保姆车的门被人从外面打开,定睛一看是杨熙艾弯腰钻进车里,他对着钱伽点点头,说:“小钱你先出去,我和小萧有话说。”
钱伽看到萧绥点头之后才矮身下车。
“萧绥,我听说你谈对象了。”杨熙艾坐到萧绥身旁,和蔼地问起他的感情生活。
合上剧本搁到手边,萧绥矜持笑笑,“没什么,就是谈着玩玩。”
杨熙艾笑时脸上的褶子会挤到一处,“你对象是谁来着?你上个电影的制片是吧?”
萧绥认识杨熙艾有好几年了,他是最了解这个人的品行的,他说几句话萧绥就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他不认识谢姝吗?绝对不是。
萧绥会加入谢姝的项目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杨熙艾的家事需要一个能力出众的律师帮忙处理,恰好谢姝手上握着这方面的人脉,她还表达过愿意帮忙的意向,杨熙艾则为了他的家事不惜把萧绥推出去交换。
他拿萧绥换人情时大概没想到谢姝手里筹谋的是个好饼,《第一炉香》在谢姝手下夺得了那一年电影院大半的风光,杨熙艾作为导演和制片,怎么会对这偌大的成功熟视无睹,肯定细细查过制片人的来历背景。
此外,他们还有一层更深的交集。
当初谢姝一方面为了泄愤,一方面为了她今年播出的电视剧造势,把杨熙艾的弟弟杨熙杰告上法庭,虽然法院没有下不利他的判决,但杨熙杰可是丢脸丢大了,圈子里再没有敢用他当编剧的。
两兄弟天生的血缘关系不说,两人在事业上的联系也是紧密得分不开的,杨熙杰风评受损杨熙艾也被殃及池鱼,至今还有人猜测杨熙艾有没有跟弟弟一起猥亵过女演员。
在萧绥的了解里,杨熙艾绝对不是宽宏大量的人,相反他在某些事情上格外计较。
那么计较的人怎么突然用试探的语气问起了曾经损害过自己利益的人呢?
“杨叔,”萧绥垂眸看着自己的手,“你想问她去年是怎么公关的吧?”
他肤色很白,减重太过分时皮肤会白到不见血色。谢姝在为乔琪选角时最先考虑的大概就是外貌的契合度,才挑中了他这个皮肤白皙、眼睛如风吹过的早稻田的演员。
盯的时间久了,似乎能看到皮肤下流动的血液。
他听见杨熙艾说:“哎,都被你看出来了,我也是为了咱们这部电影,知道她怎么做的,我们仿照着来,也能把这部片送到国际上。”
萧绥还是垂眸不语,他觉得杨熙艾的举动十足的可笑。
想要把电影推向全世界,不想着从根源的剧本做起,却盯上了锦上添花的公关手段。
送到国际上干嘛?白白出来给人嘲笑?
杨熙艾根本不认为萧绥离开他能拍出好电影,不相信萧绥离开他还是个好演员,坚信萧绥是他一手打造的人,往后也只能在他的手下获得荣誉。
现在他在别人的镜头里受到全世界的褒奖了,必然不是他的功劳,也不是导演或是对手演员的功劳,绝对是作为制片的年轻小女生用力奇淫巧计。
自大得能把天都吞下。
萧绥无声笑笑,抬眸应付杨熙艾:“我得问问她,杨树,你知道她家里的背景往往只能她用,有些是模仿不了的。”
《苦月亮》
谢姝说晚上见就是晚上见,他们约了晚上一起去酒会。
那是谢姝通过家庭认识的朋友的酒会,主人家会定期拿出珍藏的酒和朋友一起品尝,邀请对象不多,带不带伴侣都随意。
谢姝通过家庭认识的人,谢鹤英也能认识。
挽着萧绥的谢姝和带着女伴的谢鹤英在人家家门口猝不及防地相遇了。
伴侣是本人的另一幅脸面,你的男伴和女伴长了什么样貌、有怎样的谈吐不光印证他本人的形象,还反射了本人的品味选择。
谢姝带的人是年轻英俊的影帝先生,无数粉丝的追捧他和他的作品,在演员的圈子里拥有稳定的一席之地,在人头堆叠的海报里他的脸会被放到最中间的位置,他的出演就代表了基础票房。
谢鹤英带的人是年轻稚嫩的女演员,在年初的古偶剧中刚刚挣得一份脸熟,第一部电视剧的收视率能为她今后的发展铺路,只是这条路是纸糊的,一点错漏就能让她跌下来。
两对人一遇上女演员就低头向萧绥问好:“萧老师好。”
“你好。”萧绥微笑致意。
谢鹤英一上来就挑刺,对着萧绥扬扬下巴,问:“你新男朋友?”
谢姝无所畏惧:“是啊,你旁边那位呢?是你的新女友吗?”
她敢承认萧绥是她名正言顺的男朋友,谢鹤英就不一定愿意承认三线女演员是他的正当女友了。
谢鹤英不肯定也不否认,撇过脸说:“早知道你来,我就不来了。”
他身旁的女演员脸色肉眼可见的黯淡了。
谢姝轻轻笑了下,“你姐姐对他家的酒赞不绝口,我当然要试试。”
谢鹤莲在谢鹤英心中还是有作为姐姐的地位的,上次几人齐聚打牌时谢鹤莲的警告犹在耳,谢鹤英却早已做了许多违背她旨意的事。
“巧了,”谢鹤英愣了两秒,随即一点也不甘示弱,他话意指向明显:“上次和他一起喝酒,何温骋苍诔。他跟我处得还不错,哪想到过了没多久你身边就换人了。”
为谢姝提起裙摆的萧绥仿佛没听到,他温声让谢姝小心台阶。
要是比谁知道的秘密更多,谢姝是不会输的:“我和他分手了也不用通报全世界的人,两个人知道就行了。倒是你,和前女友分手是不是没有协商到位?之前让人家跑到公司来闹。”
这还是谢姝进君衡之前的事情了,谢鹤英年少无知,正是纨绔劲最强的时候,胡搞了许多不堪入耳的事情出来。谢姝人不在公司,但她能在家里四处听到这些八卦。
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四人很快在客厅的长桌边落座。
在场的人不止他们四人,没必要大庭广众拿出对方的丑事大肆嘲讽,尤其还是在谢鹤英的丑事无比丑陋,谢姝的丑事只是平常感情纠纷的情况下。
他们难得坐在长桌两边相对坐着保持安静。
“他看起来很生气。”萧绥和谢姝低语。
谢姝翻翻眼,“让他生气和呼吸一样简单。”
萧绥忍俊不禁,低头闷声说:“我不信。”
“我演示给你看。”说罢谢姝抬头,轻轻唤一声吸引谢鹤英注意力:“嘿,谢鹤英。”
等到谢鹤英看她了,谢姝挑挑眉说:“我前几天去参加你前前女友的单身派对,你知道她说什么吗?”
“说什么?”谢鹤英下意识顺着她的话问。
谢姝笑得揶揄:“她说你各方面都不如她的未婚夫。”
这话听起来针对的是一个人的长相、性格和事业,事实上熟悉他的人知道,他们探讨的内容相当不宜大声说出口。
大庭广众还是女伴在场时被质疑性能力,尽管方式隐晦还是有人被戳中了心思,谢鹤英如她所料咬紧了牙,下颌绷出一个紧张的棱线。
目的达到了谢姝发出了愉悦的弹舌音,对着萧绥眨眨眼,像是在说看她多厉害。
酒会的主人进来之后先和谢姝打了招呼:“阿姝,有几年不见了吧。”
“上次见还是你的音乐会,也是怪你,不肯再开一场,我都没机会见你。”谢姝清楚他的性格,打招呼也没从椅子上站起来,坐在原地寒暄了一下,仰头提醒他:“你不跟谢鹤英打招呼?”
酒会的主人名叫赵吴钩,他是个在二十五岁办酒会、开个人音乐会的大少爷,兴趣爱好是他人生中第一要务,跟社会接触少导致他的性格也格外单纯。
他最鲜明的性格特点就是鄙视卑劣者,善待高尚的人。
当然卑劣和高尚都是由他来判定,在他眼里谢姝能力出众,家世背景雄厚的情况下还积极进取自身的事业,是个值得尊敬的朋友。而谢鹤英是个劣迹斑斑的纨绔子弟,依仗着家族的人脉混吃等死,当当表面上的酒肉朋友已经是他的极限了,没必要深入交流。
于是他对谢鹤英只略略点头:“你也好久不见了,鹤英。”
他这副做派在谢鹤英眼里就是故作清高,谢鹤英也矜持地点头回复。
赵吴钩两句话说罢低头和谢姝继续攀谈:“你和萧先生什么时候的事,我都没有看到新闻。”
其实他想问谢姝和何温呈裁词焙蚍挚的,赵吴钩虽然单纯但也不至于在现任面前提前任,于是含蓄地表达了他的疑问。
谢姝心领了他的好意,说:“我们在一起的时间不长,贸然让大众知道对我们都不好,我们想步伐慢一点。”
“那也挺好,”他想起其他客人,“今天我还请了晏岸生,你们应该认识吧?”
谢姝笑容僵了一下,不答反问:“他也会来?”
赵吴钩隐隐嗅到不详的气息,试探答道:“我的请柬是送给他姐姐的,你嫂嫂在这方面一直很懂,她回复我说这段时间要去外地,让她弟弟代替来一趟。你和他关系应该还不错啊。”
确实还不错,到能求婚的地步了。
心里哀嚎了一会,谢姝面上平淡地回复赵吴钩:“还可以,见过几面说过话。你现在不去跟别人说说话?我得跟我男朋友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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