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为是因为你?”谢姝拨弄着她的手指,“如果是因为你我不会那么轻易答应他分手的。”
黑暗的影厅里萧绥无奈苦笑,“我就这么不值当吗?”
雪纺的裙摆缠绕小腿,谢姝俯身拨开,像在说一件类似吃饭喝水的小事:“你是可以解决的问题,别的就不是了。”
“我有个问题,”萧绥不撞南墙不回头,“是不是只要他说不希望你跟我接触,你就会跟我彻底断了?”
谢姝直起身,反问他:“什么叫断了?没断之前我们是什么样?断了之后我们又是什么样?有什么区别?”
之前是制片人和演员,之后还会是制片人和演员。
没有区别。
“他说的没错,”萧绥突然笑了一下,“你确实不喜欢他,你不喜欢他,也不喜欢我,你根本就不喜欢任何人。”
谢姝厌烦了,她转头对着萧绥,她发誓自己从未用如此不耐的语气跟人说话:“喜欢?到底什么叫喜欢你自己清楚吗?我想跟他组建稳定的家庭不能叫喜欢吗?我想要他陪伴我不能叫喜欢吗?”
她怒气冲冲地说完,目之所及皆是萧绥光影下情绪复杂的面庞。谢姝呼出一口气,真心地质问萧绥:“你对我的喜欢又是什么样的喜欢呢?你喜欢我什么?我的姓名?家庭?长相?资源?还是能力?”
良久的沉默中,一重一轻两道呼吸声在银幕间流转,黑白的演员陷入了迷茫,他颓然地坐在低下,对着镜头头一回手足无措起来。
对面的人靠近她,谢姝感到嘴唇被碰了碰,他的呼吸洒在鼻梁,“我不知道,”他说,“可能我只是喜欢你跟我不一样。”
世界在变化,谢姝不能因为她的私人感情出问题就停滞不前,她还要承担起她的责任,做她该做的事。
电视剧那边樊元梨在她经纪人的教导下终于肯放下她的身段,完全听导演的教导表演。
谢姝也隐约发觉她对剧组的掌控太强会导致导演束手束脚,于是她稍微放权,把很多问题的决策权交到导演手中。
综艺那边谢姝去看过两眼,大部分事宜都由秦琛明一个人处理,导演和编剧各司其职,剧组看起来氛围很不错。
谢姝私下跟秦琛明聊过两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对编剧太有信心,他绝对在录制完剪辑好就播放,而不是边播边剪的模式。
“我没有意见,但你确定自己能承担这种模式可能导致的后果吗?”谢姝问秦琛明。
老油条颇为郑重地点头,看来是准备放手一搏了。
综艺的拍摄进程比电视剧快,电视剧还在剪辑时综艺就做完后期统一播放了。
买了原版的版权,中文名字依旧是《换乘恋爱》,内容上把国内最热议的几种恋爱模式塞了进去,不一定真实,但足够drama。观众们或许不喜欢这种内容,却忍不住期待下一期播放。
口碑不理想也无伤大雅,收视率够高就行了。
综艺总共十二期,播放持续了两个月,网络上关于恋爱和亲密模式的讨论刚停歇,又被一枚导弹轰得沸腾――名导杨熙艾的弟弟兼御用编剧杨熙杰被指控性侵犯罪名。
网民们还来不及细究谁提出了指控,就有数位女演员站出来附和这项指控,她们诉说自己曾经怎样被杨熙杰骚扰,哭诉未成名时的艰辛困难。
其中还包括一向以不食人间烟火的不老仙女形象示人的樊元梨。
“她应该不是吧?”汪念念跟在谢姝屁股后面问。
谢姝在手机上浏览各个帖子的评论,顺便联系营销号放出一些真实的录像和照片,嘴上回复她的助理:“谁知道呢?可能是也可能不是。”
她们回到办公室里,汪念念放下手中的文件,嘟嘟哝哝地抱怨:“她明明没有经历过那种事,还要蹭热度。”
谢姝制作的她主演的电视剧即将播出,她趁此机会先营销自己,在剧集播出后当然会引发大众的关注。
一切都是为了商业考虑。
“没有人蹭热度,事情都炒不热。”谢姝打开电脑,和几个网络上粉丝量大的女性主义博主联络,“吃这碗饭的人男人女人都有,有些人现实里是个骂女人的男人,网络上又是个义愤填膺的女人了。”
汪念念把需要谢姝签名的文件摆出来,“男人连这种钱都赚?”
“男人为了赚钱,骂骂不认识的同类都只是举手之劳。反而是女人,因为心软,犯再大错的男人都能原谅。”谢姝拔开钢笔,在文件上签下名字。
汪念念抱起签好字的文件,出去时在办公室门口回头问谢姝:“我听说,您要结婚了?”
谢姝手上转着钢笔,闻言平静笑着反问:“你听谁说的?”
“公司里的人都这么说,”汪念念颠了下手里的文件,把摇摇欲坠的纸张怼回去,“说您准备结婚了。”
“差不多,”谢姝放下钢笔,承认了关于她的传闻,“我是需要一位丈夫。”
繁茂的绿叶在风中摇摆,阳光描摹出树的轮廓,阴影覆盖了办公室的大半。
谢姝认为今年的夏天转瞬即逝,她都没有感受过几次阳光的炙烤,夏天就离开了。或许是她花在办公室里的时间太多,和外界的接触少之又少,才会忽视夏天的到来和离去。
谢姝感觉她的人生走过了夏天,开始进入秋天了。
二十五岁,是个正好的年龄,她的事业版图按照规划扩张,一切都在按照计划运行。
结婚对于这个年龄有些操之过急,对于这个时间节点却恰如其分。
她和谢鹤英的争斗不会停止的,只要谢鹤英还在公司一天,只要谢姝不肯放弃她的规划一天,他们就永远不能和解。
留在他们面前的只有你死我活一个结果,谁赢了谁当公司的主事人,谁输了谁俯首称臣。
谢姝自问没有不如谢鹤英的地方,如果有,那就是她是未婚状态,而谢鹤英是已婚人士。
婚姻只是一份作用微小的契约,婚姻的状态却有着奇妙的作用,人们普遍认为已婚人士会比未婚人士稳定,认为已婚的状态代表着安稳。
尽管事实未必如此,但谢姝家中的长辈们都认同这个观点,谢姝也不得不遵守默认的规则行事。
他们想要一个已婚的孩子来管理公司,需要婚姻代表的稳定状态,同时也代表着公司会保持稳定。
人年纪大了,就会追求安稳,追求落叶归根。勃发的欲望和强烈的心情,都该成为树底的养料。
在她需要婚姻的情况下,晏岸生的提议充满了诱惑。
他很聪明,清楚婚姻的需求,在这场婚姻中必然会安分守己、尽职尽责。他也能满足谢姝对婚姻的所有需求,一个体面优秀的丈夫,绝不会给她添麻烦,在事业上能为她提供助力,除了爱情以外他能提供所有价值。
婚姻本身就和爱情无关,爱情于婚姻好比自行车对于海里的鱼,没有爱婚姻反而会更加平稳地走下去。
他们的结合是完美的,是两个姓氏的结合,是两个姓名的结合,是两个独立的个体的结合。不为任何附加需求,不为赘余的孩子,不为无谓的爱情。
她和晏岸生一定能做到这点,在婚姻这个充满缺漏的模式里实现每个人的利益最大化,他是完美的结婚对象。
《教父》
一片哗然中《粉红女郎》翻拍开播了,播出的一整周收视率都很可观,网络上关于剧情的议论也层出不穷,关于女性、成人、社会、原生家庭这些讨论出现在互联网的各个角落。
播出前谢姝还担心情节尺度太过会引起观众的逆反心理,好在现代人的思想已经有了变化,能接受看起来不那么符合传统儒学思想的剧情。
关于杨熙杰的性骚扰上诉结果当然是不通过,不过谢姝不在意法庭上的宣告,社会舆论影响都满足了她的作品播出要求,她的目的达到了。至于杨熙杰本人等于是社会性死亡了,今后他身上无时无刻不贴着“性侵犯”的标签。
去年制作的项目都取得了不错的成就,事业上的顺风顺水让谢姝的心情缓和,她渐渐能接受生活里缺少何温沉耍习惯了不能给他电话或信息倾诉自己的现状。
心情大好,体重也涨了回去,身材回到年初的模样,和人说话也爱开玩笑,身边人都是笑声连连的。
某天谢姝接到了萧绥的电话,他主动打来电话却沉默不语,谢姝不催促他只把手机放在一旁听着,让萧绥听着她办公,手下修改完方案才拿起手机说:“要求情就说话。”
萧绥声音发闷:“我不求情。”
“你不求情打什么电话?”谢姝倒进椅子里,通过电话冷嘲热讽:“你这辈子都只会被你的伯乐用恩情挟持,上次他新妻子出事,就是你跪在我面前求我帮他。现在他弟弟出事,你准备怎么求我放过他?这次跪在我面前可不够了。”
“你能放过他吗?”
“如果我想。”
“你要怎么样放过他?”
“我会放出法院的判决书,以上诉人的身份证明他是清白的。”
“这次你想要我干什么呢?”
“你能给什么呢?”谢姝不习惯地抚摸耳畔的短发,“这样做我的信誉会受损,那些站出来说话的女艺人也会被质疑,你觉得你给出什么能抵偿这些损失?”
萧绥的呼吸轻轻的,他在沉思片刻后说:“你都没有放过他的意思,就不要捉弄我了。”
“我没有捉弄你,”谢姝无声地打哈欠,“你要是能拿出打动我的东西,我就实现你的愿望。”
“你到底要什么?”萧绥屡次得不到答案,语气变得烦躁起来,后来说的话把谢姝都吓到了。
谢姝眨眨眼睛,“你那边没有别人吧?不然会有人以为我们在phone sex。”调戏他一句,也要说句正事了:“你就算真的跪下给我舔,也是不够的。而且就算我现在放过他,他的名声也回不到之前了。你敬爱的杨导给你的任务本来就是不可能完成的。”
萧绥在电话那头深深叹气,抱怨般:“你就是在玩我。”
“你本来就知道这件事不可能,还非要给我打电话。”谢姝从椅子上站起,活动颈椎和手臂,“呃本来就是送上来让我玩的。”
萧绥听出了她的好心情:“你不生气了?”
谢姝笑笑,说:“我本来就不生气,夏天的时候天气不好,状态也不好。”
谁都知道这只是虚饰的言辞,萧绥了解谢姝的低谷期,那份沮丧不止是天气不好引发的。
既然谢姝想让他相信,萧绥就相信。
“我心情好不好不重要,”谢姝在办公室里踱步,“你完不成杨导的任务怎么办呢?”
萧绥迟钝地反问:“怎么办?”
谢姝贴着墙壁撑腰站着,声音通过电话线编织蛛网:“我理解你报恩的心态,但不能一辈子都献给他吧,你为什么不试试从他身边走开?你完全可以找一位年轻有能力的导演合作。”
萧绥听出她的意思了,嗤笑一声说:“你又缺男主角了?”
“手上有个不错的剧本而已。”
“我不能当你的男主角,”萧绥的声音轻轻的,“再跟你一起工作,这次一定会闹出新闻的,粉丝和媒体会揣测我们的关系,会整理我们恋爱的时间线。你还不想接受我吧?”
谢姝保持沉默。
萧绥不知是在劝自己还是在劝她:“等到哪一天我没有那么多想法了,你再请我当男主角。”
电话在沉默中挂断后,谢姝马不停蹄地打了另一个电话:“柳姨,是我,我们前几天说的剧本,我试过问问萧绥了,他抽不出空,我们就把主角改成女人吧?好,辛苦您。”
萧绥不会知道他单方面的心痛和表白只是谢姝用来劝说编剧的工具,谢姝根本不想邀请他演男主,她想要的是萧绥的拒绝,借此名正言顺地让柳婉把电影主角改成女性。
无所不用其极,连别人对她的感情都能利用。
谢姝一向如此。
比起电视剧和综艺,谢姝更喜欢电影的制作。
只有作品在大银幕上播放,也只有电影导演的镜头,才能让谢姝确切感到制片人工作的意义。
电影是完全不同的,它是凌驾于所有媒介之上的意识形态,它统治主宰影像世界的一切,是一个世界的君主。
而谢姝,是制作君王的人。
“这部电影有两个主角,母亲和女儿,母亲不爱女儿,因为女儿是伤害她的人的孩子。女儿也不爱母亲,因为母亲一直对她很粗鲁,她不想爱母亲。突然有一天,女儿离奇死亡,这个从未走出乡镇的母亲开始出走,去追寻女儿死去的真相。”谢姝满怀诚意对纪行说:“把越衡给我吧,这个角色一定让她大放异彩。”
纪行不置可否,仔细询问:“导演是谁?”
谢姝早有准备:“许琳,你知道她,金马奖最钟爱的导演。”
“你想要她演哪个角色?”
“女儿,很贴合她的年龄。”
“是吗?”纪行挑眉,“我怎么感觉母亲更像主角?”
谢姝预料过纪行的问题:“双女主,两位都是主角,女儿的戏份比母亲还多。”
到此为止谢姝给出的条件纪行都挑不出错,但她还不放心:“母亲你要找谁演?”
“温言乐,”谢姝直言:“她是这部电影最好的噱头。”
奥斯卡提名女演员的新作,没有人会不感兴趣。再加上越衡和温言乐二搭,上一次还是姑侄的两人要演母女,效果会如何?
观众有了好奇心,电影就有了票房。
“我不是不放心你,”纪行还心有余悸,“但温言乐的团队你知道的,一点不听劝,除了惹麻烦就是惹麻烦。”
谢姝从容地安抚纪行:“姐姐,你不要担心,上一次我能让他住手,这次我也能压住他。王诚没那么麻烦,一切问题都可以由我处理。”
王诚作为温言乐的经纪人有实力不错,可王诚这个人独断专行,他奥斯卡前的动作根本没有征求过温言乐的同意,做法也违背了温言乐的本意。有了这么一回,温言乐不再信任他,他们之间的关系轻轻一撬就松开了。
没有艺人信任的经纪人,是寸步难行的。
谢姝在制作电影中得心应手,萧绥却在他的新电影拍摄里格外无所适从。
萧绥不去做谢姝的男主角,部分原因是他不能和谢姝一起工作,另一部分原因是他还有别的电影拍摄。
他已经有一年没拍杨熙艾的电影了,除了时间被谢姝的制片占用以外,杨熙艾本人也疲于电影拍摄这件事,就像谢姝说的,他老得失去了所有创作欲望。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亲弟弟名声扫地带给他的危机感,还是想要证明自己创作能力不减,杨熙艾年初时突然开始筹划拍一部电影。
萧绥一直是他的御用男主角,他开口,萧绥没有拒绝的理由。
万事都商定好了,一看剧本,萧绥反而懵了。
杨熙杰作为编剧能力低下是不错,但他的剧本还能称得上是剧本,有电影剧情基本的桥段,足够满足一个半小时的基本时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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