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这世上的人谁心里没点毛病?谢姝的人生已经算顺风顺水的了,她还有许多工作和感情上的烦恼,机器人也做不到天天精力充沛地上班工作,人总要有个发泄情绪排解的地方吧。
任何人看心理医生都不奇怪,但会有思想较为传统的人把心里生病视作一种羞耻,毕竟脑子有病在一般人看来就是辱骂。
“你是她的经纪人,她是你的艺人,你们就像自然界里的寄生关系,你得保证她健康活下去。”说着谢姝换了个语气:“那是从经济利益上来说,从感情上来看,你应该也不忍心看她那么崩溃吧,你总是对她这种女孩心软,更不要说还是你的艺人了。”
微风吹散了纪行的短发,她听着谢姝说话,突然想起她好像和谢姝认识很多年了,好多年前也是给夏天,谢姝在她的艺人参演的剧组里做制片人助理,她们是在那时候认识的。
那时候的谢姝年轻稚嫩,戴上一副镜框也藏不住她的锋芒毕露,傲气得谁都能看出是大小姐。
现在她历经几年的风雨沉淀下来,不戴镜框也不会显出咄咄逼人的气质来,坐在她的办公室里沉稳镇定,一点不像还没到三十岁的人。
原来她变了这么多,纪行怔愣出神,是谢姝变得太快,还是她固步自封从没变过?
她从三十五岁到四十岁变的只有脸上的皱纹和头上的白发,其余都和她刚遇见谢姝时一般无二。
照样庸庸碌碌,照样管不好自己的艺人。
谢姝说的她都知道,有十余年的入行经历纪行至今都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艺人的心理问题,她喃喃说道:“我是不是不该让她们成名,不该让她们演戏。”
“如果越衡不演戏,你觉得她会去做什么?”谢姝反问她。
几年前的越衡是个郁郁不得志的女演员,她在各个剧组之间跑龙套追求她的演员梦,空闲时间去便利店打工维持生活,如果那天阴差阳错谢姝没有看到越衡,或是看到了她却懒得开口邀请,那越衡也不会成为她的女主角,自然不会有这些烦恼。
可越衡没有当上女演员之后会有什么样的人生?能比现在过的好吗?
谢姝怀疑这个可能,一个执拗地坚持演员梦的女演员无人赏识多半会籍籍无名到老,那样的人生是越衡想要的吗?
纪行思索许久,根本没有决断:“我不知道,她不当演员也未必会幸福,人都喜欢美化没走的那条路,我这种外人更没必要替她可惜。”
“人不都这样吗?”谢姝从包里拿出剧本,放到纪行的办公桌上,“这个是我最近筹备的剧本,你有时间可以看看,顺便考虑下要不要给越衡接。”
纪行两步走到办公桌前,没有第一时间看剧本,她先问谢姝:“你的建议呢?”
谢姝知道纪行真正想问的是她将倾注多少心血在这部电影上,提前探查这部电影的规模再为越衡安排打算。
迎着纪行探寻的目光,谢姝倚着靠背对她说:“我建议她接下来,这部电影所有的流程都会由我亲手操刀,我会给它和《第一炉香》同个等级的待遇。”
谢姝的话听得纪行心一跳,她压住心底的波澜,沉声道:“你是说”
“我要让这部电影的女主角捧回戛纳的最佳女演员的奖杯,”谢姝的语气里满是对奖项势在必得的笃定:“不管这个女演员是谁,我都会用最大的努力把她捧上神坛。”
越衡这一代的女演员,包括上一代,甚至是前一代,都少有带着作品走上戛纳的,取得影后桂冠的女演员更是少之又少,算上港澳台三地的所有女演员,依旧一只手都数的过来。
现在越衡不到三十岁,在三十岁之前戴着这个荣誉回国,她在整个演员行当里会是什么地位纪行都不敢想。
无需多言,心动已经溢于言表,谢姝推开椅子起身,最后给纪行打了一针强心剂:“如果是越衡接收这个角色,我保证这个奖项会是她的囊中之物。”
从谢姝嘴里说出的承诺,有实现不了的吗?
好像没有吧。
纪行感觉她的心跳声仿佛雷鸣,一下一下提醒她手下的剧本是个多么完美的选择,凭着越衡和谢姝的情分,只要越衡说想演,在电影里贡献她正常水平的演技,谢姝就能把奖杯送到她手里。
她压抑着心跳声,等送走谢姝之后才翻开剧本仔细研读,剧本上的电影名字叫,人物传记题材,女主角是过去的革命烈士秋瑾,电影讲述了她短暂一生的故事。
且先不说戛纳,这部电影只要正常完成拍摄,电影中没有出现违规场面,那么这部电影绝对能在国内所有奖项上斩获大奖,不论同期有什么电影,这部电影都会是最大赢家。
到时候越衡将是所有女演员里奖项成就和作品厚度独一无二的存在,再没有人能超过她,大多数还在演戏的女演员见到她都会恭敬地低头喊她一声“越老师”,无数同行将请教她演戏的诀窍技巧,研究她的表演方法。
这样的话,越衡就不会再那么焦虑了吧。万事大吉了,没有需要她烦恼的问题了,她会高兴的吧?
《诺丁山》
九月后谢姝参与的几个项目轮流开播,先是秦琛明的综艺,再是她统筹规划的几部电视剧。
这几部的制片成本都是谢姝参与项目中比较低的,三部电视剧里两部是悬疑剧,一部是较为短小的小妞片,剧集体量小所以拍摄时间也短,后期剪辑配音等等成本更是比电影少了太多。
播出后收视率和热度倒都还不错,谢姝认为这几个属于性价比较高的项目。
十月中旬时几部电视剧的收视率都达到了顶峰,为此谢姝特意举办了庆功宴,邀请了制片部门的所有人,庆祝过去取得的成果。
庆功宴的主人公是以秦琛明为首的数位制片人,主办人是谢姝,他们都是整个场合里最瞩目的几个人,而谢姝拥有一位大明星丈夫,在这样的场合不出席反倒显得奇怪,于是谢姝提前和萧绥愉悦了周五晚上的时间。
那天萧绥特意在剧组下班后梳妆打扮,拿出他最好的状态出席谢姝的宴会,陪伴谢姝应酬时面容俊美得像一尊花瓶。
“累了吗?”谢姝捏捏他的臂膀,叫醒出神的萧绥。
萧绥回神,微微低头对谢姝说:“有点,你们聊的我听不太懂。”
谢姝和她的制片人遥遥笑着打了招呼,她体谅萧绥的处境:“我跟他们聊天也很无聊,大多数人说的话都一样,同样的话听太多遍就烦了。”
“按照正常庆功宴的规格来说,你办的这场太隆重了。”萧绥参加过很多场为了庆祝电影电视剧成功而举办的庆功宴,基本只会邀请剧组的工作人员和演员,谢姝举办的这场却囊括了公司里的高层和股东,人数多了应酬起来难免疲惫。
金色的香槟在掌中摇晃,谢姝刻意控制了她今晚的酒精摄入量,一杯香槟端在手里能喝一小时,生怕喝太多酒她会不清醒。
“有的时候庆功宴也不止是庆功宴,我想用一个场合来告诉所有人,这个公司的主导人是谁,又是谁做出了功绩,剧组里的人要知道,那些公司高层董事也得知道。”谢姝偏偏头,说:“他也得知道。”
萧绥向谢姝暗示的方向看去,竟是谢鹤英在一杯接着一杯喝酒,他身上弥漫着与现场格格不入的愁苦气质。
“你也太坏了,”萧绥收回视线低头与谢姝耳语:“特意把他请过来嘲笑他?”
嘴唇沾沾杯子里的香槟,谢姝承认她的恶作剧:“他也可以不来,来了就不要担心被嘲笑。”
“他来不来都会被嘲笑,没什么区别。”
“谁叫他不好好工作呢。”
说着谢姝仰头,她的发顶擦过萧绥的下巴,毛茸茸的让他心痒痒的。谢姝高兴时眼睛会很亮,好像在告诉全世界的人她是个多厉害的人,以往戴着镜框不易察觉,现在摘了镜框尤其明显。嘴唇上还沾着薄薄一层水渍,在耀目的灯光下也亮晶晶的,凑近时还能嗅到甜腻的果味酒香。
不知怎的,萧绥的身体突然不听使唤了,他垂首在谢姝的额头上轻轻吻了下,唇瓣擦过谢姝的皮肤,她也被萧绥弄得不知所措了。
他们很少在公共场合做出亲密举动,萧绥是公众人物,他在公共场合的一举一动都会被放大。谢姝也不喜欢在外人面前展示两人的亲密,她不喜欢把自己暴露在别人的视野里。
故而在公共场合,谢姝和萧绥就是一对相敬如宾的客气夫妻,通常用挽手臂和搂腰的动作来传达两人的关系。
但是亲额头
“你被吓到了?”先做出奇怪动作的萧绥安抚谢姝:“在夫妻之间这很正常的。”
在萧绥的安慰里谢姝沉默低下头,额头在萧绥的肩膀上蹭蹭,说话有些含糊不清:“没有,就是太突然了。”
萧绥被她蹭得感觉出了什么,轻声问谢姝:“你害羞了吗?”
只是因为他在公共场合突然亲了她的额头?
“没有,就是有点奇怪。”
简而言之就是有点害羞。
萧绥胸口起伏发出闷闷的低笑声,他的心情像夏天里踏进一条流动的溪水,水流在他的双腿间流淌,他感受到从未有过的安详快乐。
“我们快点回家吧,”萧绥突然这样说:“我有好多话想跟你说,但这里人太多了。”
是的,家,两个人的家。
他们共享的家,他们的爱巢。
最近私生活的美满有效减少了谢姝在工作上的疲惫,尽管她要同时操刀制作两部电影,并且安排电视剧和综艺的后期营销和舆论引导,此外再划出时间来约见籍籍无名的有志电影青年,管理公司的部门,为其他制片项目把关
还有一个好消息是越衡确认出演《秋天》,谢姝定下了女主演,接下来就是寻找导演和配角演员组成主创团队。
谢姝在办公室里和越衡见面时问她:“你有喜欢的导演风格吗?”
越衡受宠若惊道:“我还有这个权力吗?”
“你是整个电影的核心,我想尽量以你为中心打造,你的建议我会优先考虑。”谢姝鼓励她:“说说看,你有什么想要的风格,或者你心目中这部电影该是那种气质。”
越衡是很有才华的女演员,她对于作品有自己的见解:“我觉得秋瑾这个历史人物在大众心目中是很刚烈的一个角色,甚至大多数人只知道她的刚烈,影视作品里对于她的描写太片面了,几乎把她变成了一个符号。我希望这部电影里的这个角色能更多面一点,她不止是烈士,她还是一个女人,在那个时代下的女人却走上那条路,我想展现出她在人生中的抉择,她作为一个人是怎么想的。”
“很好,”谢姝称赞她,“那我们可以试试找女导演,风格要细腻,来中和这个人物身上的概括感。”
收到夸奖越衡面露喜色,听到谢姝的观点后又为难起来:“真的要女导演吗?”
她这样问谢姝反而不明白了:“为什么不能是女导演?你的要求除非找很擅长处理感情的男导演,也就只能找女导演了。”
“可是编剧、制片人和主演都是女人了,”越衡的角度在谢姝看来格外清奇:“导演也是女的会不会很奇怪?”
“为什么?”
“因为很少见这种剧组。”
谢姝抱着手臂反问越衡:“为什么一个剧组里全是男人就没问题,都是女人就奇怪了?”
“这个行业的传统不就是这样吗?”越衡不解道:“全是女人会被看低的吧?”
“传统是这样又不代表是对的,传统里女人还不被允许是个人呢。”谢姝冷淡地讽刺,她的刻薄不针对越衡:“我的意思是,你不要被莫须有的规矩限制住,你想选谁都可以说出来,不管是男导演还是女导演,合适就是最重要的。”
她的话让越衡稍微放松了点,她抬眸觑着谢姝的脸色,试探她:“真的谁都可以吗?只要我觉得合适。”
“说出来呗,告诉我你希望谁来当导演。”
这话极大鼓励了越衡,她还不放心:“我说了你不要生气。”
谢姝气笑了,“我什么时候对你发过脾气?”
越衡深吸一口气,她下决心说了心目中合适的导演人选:“我觉得何温澈芎鲜省!
这个名字说出口,谢姝就沉默了。
越衡作为见证过一切的人,包括谢姝和何温车牧蛋时期、分手以及谢姝和萧绥的婚姻,他们四个人甚至曾经在一张桌子上喝酒,那时和现在已经不能同日而语了。越衡也很清楚在谢姝面前提何温车拿字是多么尴尬的一件事,邀请他来谢姝的项目当导演会是多么可怕的事情。
“他”
谢姝张嘴想说些拒绝的理由,想到的却是何温澄抟墒歉龊鲜实娜搜
按照越衡的要求,她想要一个擅长拍摄人物的风格细腻的导演,何温吃凇兜谝宦香》中就证明了这一点,他极为擅长拍摄人类幽微的情感变化。
何温匙魑导演的能力也无需置疑,他初出茅庐时的作品《第一炉香》就很成熟了,这几年在好莱坞历练,去年刚独立执导了一部电影,在三大电影节上也斩获了奖项。
他确实是个合适的人选。
阻挡在他们之间的只有过去的私情。
谢姝会因为感情放弃他吗?
越衡觉得不会,她眼中的谢姝是公私分明的人。
“我会考虑他的。”谢姝最后这样说。
回家后谢姝就此事征求了萧绥的意见。
她穿着家居服靠在沙发里,问身后翻阅剧本的萧绥:“你介意我请何温忱吹钡佳萋穑俊
书页翻动的声音一顿,萧绥合上剧本,扔到茶几上,他问:“越衡主演的那个电影?”
“是。”
谢姝的头发在他肩膀上散开,发丝挠过萧绥的锁骨,带来瘙痒的感受。
“我如果说介意你就会不请他吗?”萧绥捡起一缕谢姝的头发把玩。
谢姝诚实道:“我会考虑的。”
柔软的发丝缠在手指上,萧绥脑中想象了谢姝和何温彻彩碌难子,“其实我不太介意,工作上的交集也改变不了什么,我们是夫妻,又不是情侣了。”
情侣的感情破裂风险比夫妻婚姻失败的风险大很多,夫妻之间感情的坚固程度却未必比得上情侣,区别只在于一纸契约。
“我不觉得你会因为他离开我,我有这个信心。”
在萧绥心中,谢姝对何温车南不恫⒚挥兴自己以为的多,谢姝也不是会为了过去放弃现在的人。
他对此有十足的自信。
《钢琴家》
跟何温臣面是件简单的事,一通电话约定一顿饭,在熟悉的餐厅和熟悉的包厢里,熟悉的两人相对而坐,谈论不熟悉的话题。
谢姝和他说了邀请他当导演的想法。
“当然,能有机会执导越衡的电影,这是我的荣幸。”
何温车某は嗪退们分开时没有太多区别,只有肤色比以往黑了些,有几分混血的样貌和往日一般无二,以往他肤色白得仿佛瓷器,如今肤色深了反而不像洋娃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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