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人看来,谢姝的孩子是和萧绥离婚不久后怀上的,时间卡在在她的头婚结束后不久,二次婚姻的初期,人们很容易对这个孩子进行些戏剧性的揣测,怀疑这个孩子到底是谁的血脉。
谢姝和谢延歧结婚的目的就是为了隐藏真相,尽管这些猜测里不乏有猜中的,但谢姝绝不会允许这些猜测被证实,既是为了孩子,也是为了她自己。
如今她刚生下孩子不久,倘若立刻离婚,那周围人必然会认为自己的猜测是符合实际的,关于谢裕这个孩子的流言也会不胫而走,那简直是谢姝最不想看到的场景。
“现在还不是时候,我还要哥哥再当几天我的丈夫,起码要所有人都以为谢裕是我们的孩子之后再考虑别的事。”
这话说出口谢姝自己都一怔。
哥哥,丈夫,孩子,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已经够微妙了,当这几个词语的主语还是同一个人时,伦理和道德的边界被她一遍又一遍触犯违禁。
谢延歧像是没听出这话的微妙之处,他平静地笑笑,似是在总结他们短暂的婚姻过往:“我们的婚姻经营得还不错,是吧?”
“当然。”
于谢姝而言,这是段完美无缺的婚姻,既帮她隐藏了孩子的生父,谢延歧作为丈夫也完全尽到了他的职责,甚至他在婚姻中扮演的是寻常家庭中的妻子角色――作为伴侣的贤内助,为她打理家庭、照顾孩子,极大减轻了谢姝在家庭中的负担。
也是得益于谢延歧的存在,谢姝并没有陷入已婚已育妇女的困境,孩子的出生极少给她带来麻烦,她因此能全身心投入事业,尽快从谢延歧和几位助理手中接轨之前的工作。
“那我们就这样再继续一段时间,这种对我们都好的婚姻。”
说着谢延歧撑着书桌俯身在谢姝脸颊上轻轻吻了下,他轻声道:“我去看看宝宝。”
“好。”谢姝心情复杂地回应。
她孕期被那些不良反应折磨时,谢延歧往往会耐心地照顾她,在她身体平息之后轻吻她的额头或脸颊。
那时谢姝被痛苦的感受折磨得痛不欲生,谢延歧想用这种方式表达自己的支持,她当然不会躲避。
可现在谢姝神志清明,她不再需要旁人照顾了。
这时候谢延歧还用这种方式表达他的感情
或者说,在成年的兄妹之间,这种接触合适吗?
对此谢姝没有头绪,毕竟全世界没有几对兄妹是能变成合法夫妻的,她根本没有参考样本来考量这件事是否合理。
她只能依靠本心。
《让娜迪尔曼》
李檎沏下午排了一场电影角色试镜,经纪人千叮咛万嘱咐叫他仔细看看剧本准备,跟他说这个角色要是拿到了以后他的星途就坦荡无忧了。
“这部电影是谢姝制片,你明白吧?你知道有多少含金量吧?”经纪人身体窝在房车里,心情却雀跃得恨不得跳起来。
不怪他这么激动,毕竟操刀的幕后人是谢姝,整个金字塔顶端的电影人。
演员们判断角色和电影值不值得接下通常有自己的标准,比如导演、编剧、制作方或者对手演员等等因素,这些他们都会纳入考虑范畴。
没有演员不想表演好的作品,哪怕是靠着长相维持人气的流量演员也想有作品傍身,而进入一个好剧组就是得到好作品的捷径。
但是优秀的制作班底并不是那么多见的,善于调教演员和调度的导演、功力深厚的编剧、手艺精湛的服化道想要拥有这些幕后人员的辅助,全都要看机遇。
能碰上其中一个,都是撞了大运了。
更不要提在如今的影视环境下,能凑出一个班底来拍电影都不是件容易的事,凑出来的是草台班子还是金牌剧组已经没那么重要了,有戏拍才是最要紧的。
而在这个日渐凋零的行业里,谢姝和她的制作公司像是完全与外部环境脱离了,她永远能凑出最好的幕后班底,投最大的钱制作拿最多奖项的电影,然后赚来一整个市场的钱。
她的导演、编剧、灯光师、化妆师全部都是业内声名显赫的人物,甚至她制作的几部电视剧会特意配备设计师和服装造型师来设计衣服进行造型搭配。
如果是为了电影给出这些配置,倒还在情理之中,电影的制作预算总比电视剧丰厚许多。
但那是一部电视剧。
谁敢相信有人会为了一部电视剧费这么多力气?
谢姝似乎从不为制片的成本担忧,别的制片人眼里扣扣搜搜没法下手的预算,在她手里就被用得大方阔绰,每一分每一毛钱都被她投在了银幕上。
如果谢姝的能力仅仅在于制片上,那演员们还不至于对她的电影趋之若鹭到这种程度,但包括李檎沏在内的所有演员,期盼的都是能被谢姝选中,成为她钟爱的演员。
原因很简单,别的不提,就只说不久前发生意外的越衡。
她在拿下影后的前夕自杀的新闻确实让人听了心惊,但毫不夸张说,这个新闻之后几乎所有国内影视行业的年轻演员,尤其是女演员,都在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当一个时期里行业出现了天才,那么同期所有的从业者都将被天才的光影遮盖。
越衡是个天赋极佳的演员,能在众多演员中被谢姝选出饰演葛薇龙这一经典角色,与她对戏过的演员都承认她的表演极有张力,李檎沏甚至听和越衡对戏的女演员这样说:“你知道那种感觉吗?只要她出现在镜头前面,只要和她对戏,你在她旁边就彻底被淹没了,就好像我不是一个演员,就只是一个道具,多憋屈啊。”
越衡在世时,那些女演员们没有不憋屈的。
虽然不在同一赛道,但女演员那边的状况李檎沏也有所耳闻,据说那时所有以年轻女性为主角的剧本都要先交给越衡,被她挑选之后,从她手里流出来的残次品,才会被交给别的女演员选择。
那样的风光,如今有几个演员能做到?
想在这个行业里混出头绪,不是只依靠美貌和演技就能做到的。越衡这个一没根基二没背景的小姑娘,能闯出她那时的风头,没有谢姝在背后支持是绝无可能的。
戛纳影后、口碑作品、电影节常客、卖座的票房似乎只要搭上了谢姝,成为她麾下的一员,就能得到他们这些演员苦苦追求许久的荣耀。
李檎沏明白这些,但他并没有对这次试镜抱太大希望,“跟我一块试镜的有好几个红人,这个角色轮不上我吧。”
“那倒不一定,”经纪人还抱有希望,“她对演员有自己的想法,不是名气大她就会用的,挑人的时候还有导演在场,不是一个人说了算。”
“这个年代挑演员竟然还在试镜,真稀奇。”李檎沏翻过一页剧本,啧啧叹道。
现在行业里挑演员流行的是在当红小花小生中挑选几个,和经纪人谈谈再看能否谈下来,好的制作总不会缺乏有名的演员。
与之相比,试镜的方式相当费时费力,需要花费的时间的工作量也比流行的方式多了数倍。与这些不便相对的,试镜也能带来许多好处,比如能选出在制片导演等人看来最合适的演员,也给了许多籍籍无名的小演员出头机会。
经纪人反而因此很高兴,“她不试镜你哪有机会来演这种投资数量的戏,早就被那些当红的男演员抢走了,你就知足吧。”
李檎沏对此不以为意,“我可不信她会选名气低的,哪个制片人不想要更红的,要是有巨星来演那就最好。再说了,南道选角就是她一个人说了算?投资方不塞人?她还能不搭理投资方?”
他们进了停车场,经纪人坐直身子整理上衣,不忘安抚他的演员:“这还真不好说,你没听过之前的八卦?有一回谢姝剧组里的投资商擅自叫女演员出来陪酒,估计那个女演员也是有点那意思,被她知道之后那个演员和资方全被她踢走了,她这个人其实挺霸道的,你要是事前跟她说说,她说不定还会考虑考虑,但你要是瞒着她做事,那她肯定不会用你了。”
车停了,经纪人拍拍李檎沏的肩膀,安慰道:“反正你尽力演,选上了最好,选不上也别气。走吧,我跟你一起去,去打个招呼再走。”
经纪人跟认识的执行制片打了个招呼就走了,留李檎沏一人在试镜的等候室呆着,他翻翻手里的剧本,不时抬头看看试镜房间里的情况,他算算时间自己要两个小时后才轮到,于是先去了茶水间喝水休息。
所谓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这个世上只要是人,都爱闲聊几句,男人的嘴碎程度比女人高多了,李檎沏就在茶水间里听了一肚子八卦。
《德州电锯杀人狂》
议论的内容倒是不陌生:
“你有没有听说过,那个她家的小孩,是之前跟萧绥结婚的时候留的。”
“在这里说这些,你不要命啦?”与他闲话的人尽管惶恐,但还是抵不住诱惑,压低声音议论:“其实你想想,她二婚的时间和生小孩的时间根本对不上,肯定不是她现在老公的。”
李檎沏默默咽了口茶,压了压惊。
他无法理解这种行为,在别人的场地准备试镜,说别人的闲事也不避讳,万一被听到了岂不是妥妥得罪人。
那胆大包天的两人还在喋喋不休:
“你见过她现在的老公吗?也姓谢,我之前在他那边试镜过,跟萧绥完全不一样,气质特别吓人。”
“不过她老公也挺奇怪的,竟然会养别的男人的小孩,也不觉得丢脸”
后面的话李檎沏没听下去,他掐着时间端杯子出了茶水间,防止被别人的闲话殃及池鱼。
他定了定心神,特意摈弃之前耳朵里听到的,捡起剧本继续仔细研读,等着轮到他试镜的时间。
谢姝回到房间,和导演编剧依次打了招呼,坐下后敲敲汪念念的桌子,低声问道:“给我看看试镜人选的名单,附带照片的那种。”
汪念念用随身携带的平板给谢姝翻出了试镜人选的名单,一张张照片从谢姝眼底滑过去,有两个人的照片被谢姝挑出来,她点点名字,说:“这两个人,通知他们不用来试镜了。”
汪念念扫了眼这两人试镜的时间,几乎是下一批就轮到他们了,这时候叫人回去,等同于叫人白跑一趟。
这个做法很不厚道,但汪念念没说什么,她跟了谢姝许多年了,明白谢姝做事自有她的理由,自己低声应了声就揣着手机出去打电话了。
汪念念前脚出了房间,后脚工作人员领来下一位候选人,谢姝扫了眼这人的简历,抬眸笑着问候道:“李檎沏是吗?来吧,给我们表演下你手上拿到的选段。”
这部电影的剧情颇有几分微妙,剧本里撰写的内容是以一位三流女演员为女主角,她在职业和生活上都郁郁不得志,就在她生活跌入底层时,有人向她伸出援手,有位身份神秘的人愿意为她提供资源和成名的机会,代价是要她以性侵犯的罪名诬陷一位知名制片人,电影围绕着一系列的事件展开剧情。
在选角开始前谢姝和导演编剧都商议过,对于女主角在外貌上的要求是恰到好处的美丽,但气质上却要求她拥有能融入人群的日常感。这个要求可以说是尖酸刻薄,美貌本身就意味着非日常,所以女主角的人选至今还空悬着,难以找出合适的演员。
今天他们试镜挑选的是被诬告的男制片人,谢姝的看法是这个角色的演员需要足够俊美,最好和女主角的演员面相上相衬,她的想法单纯是为了商业考量,这部电影的剧情算不上有多丰满,想要票房就必须依靠其他因素吸引观众,美丽的男女主角无疑是最便利的途径。
导演和编剧对这个角色的看法则更复杂一些,他们希望负责这个角色的演员有能力表演出无害的气质,在电影前期他要用外貌和演技欺骗观众自己是无辜的,可也不能完全表现得无辜可怜,他还需要微量的邪恶气质来吊起观众的胃口。
可以说电影有一部分看点都藏在这位受害者身上,导演和编剧们也需要利用这个角色填充剧情。虽然在戏份上他弱于女主角,但在剧情上的重要性他并不输于任何别的角色。
高要求也意味着高标准,选角几乎是谢姝每次推进项目过程中最烦恼的事情,现在影视圈里名气大的多半不会表演,而剩下的少量会表演的男演员里又有极大一部分因外貌和档期被谢姝筛掉,她当然清楚试镜是性价比多么低下的一件事,可为了保证电影的质量,谢姝只能一次次花费时间和精力来举行大规模的试镜选角。
好在今天他们的选角成果还算不错,多多少少有两三个符合标准的演员出现,试镜结束后谢姝和导演编剧就今天面试的演员进行了探讨,他们敲定了这个角色的最终归属。
回家前谢姝给汪念念发了信息要她安排之后演员签约的事项,回到家先换了身衣服,洗过手之后从保姆手里抱来谢裕,小女孩在谢姝怀里先咿咿呀呀了一会,后来像是认出妈妈了,高兴地抱着谢姝继续咿咿呀呀地说话。
“小姐好像快要说话了,先生这几天都在逗她多说话。”保姆轻声告诉谢姝。
“是吗?”谢姝跟谢裕碰碰额头,宝宝咯咯地笑,谢姝哄她:“第一句话喊妈妈好不好?喊妈妈,好不好?”
跟谢裕玩了一会,谢姝想起她还要和谢延歧商量一下新项目的事情,把谢裕放回保姆怀里,谢姝问道:“先生呢?不在家吗?”
在家里女主人称呼男主人为“先生”其实并不罕见,对于夫妻而言这种称呼无疑过于疏离客套,多数情况下这个称谓适用于关系浅薄的夫妻,而不是谢姝和谢延歧这样关系复杂且深厚的夫妻。
可要谢姝在旁人面前称谢延歧为“老公”或者“丈夫”,都让谢姝难以启齿。这种古怪感受在某些时刻会蔓延到他们私下里的独处,连带着“哥哥”的称谓说出口也变得微妙起来。
“先生在卧室。”
谢姝捏捏谢裕的脸,依依不舍地上楼去找谢延歧了。
站在谢延歧卧室门口,谢姝又犯难了。
过去她是不会有机会进谢延歧卧室的,在他们家的观念里,卧室是个私密的场合,进入对方的卧室会让对方感到领地被侵犯。
谢姝和谢延歧也不例外,哪怕是在成为夫妻之后,大多数时候他们会在较为敞亮宽阔的场合交谈,比如客厅或是书房,在某些紧急情况下谢延歧才会走进她的卧室。
果然谢姝站在门前心虚地想,她还是等谢延歧出来之后再跟他谈吧。
她像逃跑一样远离了谢延歧的卧室门。
谢延歧没有在卧室里呆太久,晚饭前谢姝在书房里处理工作时,谢延歧敲门后走进来,等谢姝抬眼看他了再说:“今天工作还顺利吗?”
“嗯试镜的效果还不错。”
谢姝盯着向她一步步走来的谢延歧,视线扫过他尚未干透的发尾,还有眼睫下格外湿润的眼眸
啊谢姝觉得,她好像知道谢延歧之前在做什么了
在这段婚姻里,最令谢姝难以启齿的事情并非是她跟哥哥结了婚,而是她在跟哥哥成为表面上的夫妻之后,间接性的、非实质性的、以一种较为婉转的方式,拥有了类似真正夫妻的夫妻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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