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第一时间就做了决定,决定把这个不存在的孩子悄悄抹杀。
何温忱斫猓因为那时他们都很忙,忙着在行业里开拓出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地。
但他在感情上无法接受,谢姝的绝情令他感到伤神,他也因此怀疑起他们感情的重要性,连带着他决定结束这份感情。
可现在,同样是关键时刻,谢姝却决定留下孩子。
“她就这么爱萧绥?”
何温吃谖奚中酸溜溜地想。
《霸王别姬》
可转念一想,如果真的爱他,谢姝怎么会现在还保持和萧绥离婚的状态,她是擅长未雨绸缪的人,不会让自己陷入尴尬难解境地的。
“你准备一个人生下来他吗?”何温彻匦奈实溃骸澳腔崛盟没有父亲啊。”
谢姝平静笑着:“那又怎么样呢?生理上的父亲即使不存在也无所谓,再找一个名义上的父亲就足够了。”
她自信得仿佛即将出生的不是一个孩子,而是一只可以被安排的动物。
“可那毕竟会是个孩子啊,他以后会变成一个有自己想法的人的。”
孩子会自己说话、思考,他们会自己产生疑惑然后主动探寻真相,在得知自己身世的复杂真相后,孩子会怎么想呢。
“我会养好他的,”谢姝被轻微的反驳后面上显出了几分不悦,“那都是以后的事情了,我想要的也只是现在。”
对于这个孩子的未来,谢姝的规划还是有些模糊的,她没法保证这个孩子是否会想要得知真相,也无法保证这个孩子是否会去追随亲生父亲。
她希冀这个孩子能给她的生活带来新生,却难以确保这个孩子会拥有美好的一生。
她也忧心于亲朋会反对自己的决定,认为她在做一件回不了头的蠢事。
会议室里静默片刻,何温吵烈髌刻后无奈地笑笑,他说:“我本来想说很多反对你的话的,比如孩子要在亲生父母的看护下长大,比如养孩子是件很麻烦的事情但你想做的事情总是成功的,我想这次你也不会失败的。”
虽然谢姝不会为了别人的态度改变自己的做法,但朋友的支持令她感到安心,她微笑道谢:“借你吉言了。”
“还有,”何温惩嫘Π悴钩洌骸叭绻你需要帮忙,随时找我。”
谢姝指尖敲敲水杯杯壁,半是玩笑道:“找你结婚也可以?”
何温尘拐娴挠ο铝耍骸暗比唬我还没试过养孩子呢。”
他眼底满是笑意,“况且如果我们结婚,那不就是很有趣的一件事吗?事业上的搭档变成感情里的夫妻,制片人和导演的夫妻组合,说不定我们会被别人盘点在一个系列里――‘那些影视著名夫妻’,那得多有趣。”
谈到此处,谢姝的神情突然黯淡下来,她被何温澄抟獾幕按讨辛恕
她和何温衬昵崾毙闹谢匙藕桊乐志,畅想着成人后在整个电影的历史上留下姓名,却从未想过在这个年纪生育。
倘若十几岁的谢姝看到现在的她,是会为她感到骄傲,还是对她的状况失望?
谢姝甚至不敢想。
怀孕的状态让孕妇很不舒适,谢姝在晚上总是被身体的某种变化惊醒,这晚她朦朦胧胧睁眼,依稀瞄到床边亮着的一盏灯。
橘黄色的灯光里有个人影模模糊糊晃动着,谢姝没有感到害怕,因为她知道那个人是谢延歧,熟悉的姿态和气味平息了谢姝的反感。
“哥哥”
半梦半醒间谢姝嘴唇翕动,她呢喃出两个字。
慢慢的,谢姝在昏黄温暖的灯光中清醒,她看清了坐在床沿的谢延歧,她张张嘴,无声问道:“哥哥?”
她看着自己的手被牵起来,一枚戒指圈上她的无名指,钻石在光源的照耀下折射出灼目的光。
谢延歧牵着她的手,一字一句说道:“我们会是夫妻,我们会相互帮扶、相互爱护,我们既是家人,又是夫妇。”
“我们会幸福吗?”谢姝轻声问。
她的灵魂像是漂浮在身体之外,旁观着谢延歧对她做出承诺,她也分不清是情感驱使还是理性使然,让她问出了这样的问题。
谢延歧的眉眼在昏黄的灯光里更显温润柔和,他垂眸望着他们交握的手,勾唇轻声道:“会的,我们会过的很幸福。”
比他们还是家人时更加幸福。
谢姝的上一段婚姻声名显赫到人尽皆知,这次她想要低调安静的婚姻。
比起盛大的婚礼,她更需要告诉所有人自己进入了一段新的婚姻,并且新郎曾是她兄长的事实也必须被巧妙隐藏。
简单的仪式和少量宾客和上次婚姻形成鲜明对比,简单的白裙也比不上初次的华服,但谢姝的心情却比上一次少了忐忑,多了几分安然。
媒体上关于她这次婚姻的报道也详略得当,简单介绍了新郎的人生背景,大肆渲染了他们的爱情经历。
在所有旁观者眼里,她和谢延歧是幼年相识,在谢姝离婚后萌生爱情,在荷尔蒙催促下迅速订婚结婚,甚至产生了爱情的结晶。
听起来有些着急,但总体还算合理,怀孕时间也对的上。
尽管新闻中大多数的爱情过往都是他们编撰出来的。
父亲和哥哥的态度很平和,可能是谢延歧提前打过预防针,两人面对家人成为夫妻的怪异场面适应良好。
更有可能是他们的家庭在经历母亲离世后,摇摇欲坠的家不能再因为别的风波跌入谷底了。
而最应该对她的婚礼做出反应的人,她的前夫萧绥,没有发出过一丝异动,平静接受了她再婚的事实。
而后谢延歧顺利进入君衡的管理层,分担谢姝的部分工作,他对这些工作熟悉了两日后便得心应手起来,很大程度缓解了谢姝的压力。
一切都安静得完美,仿佛是幸福的预兆。
婚礼过后最困扰谢姝的还是怀孕的状态,孕吐、尿频、浮肿和行动不便种种身体上的异常让谢姝在工作时困扰不已,尤其是她在为了新项目繁忙的情况下。
新项目的基本准备工作陆续做好了,谢姝为了这部电影筹集来了很不错的制作班底,除了导演何温骋酝獾墓ぷ魅嗽比都是她精心挑选后邀请的,如今摆在面前的是演员选角的问题。
选角的大部分时间谢姝都在场,他们面试过一个又一个演员,在工作中投入过头,长时间保持坐姿后谢姝难免双腿浮肿,逐渐膨胀的腹部也让她腰背酸痛。
好在和谢延歧结婚后,他分走了一部分需要外出的工作,谢姝的压力才不至于沉重到她起不了身。
谢姝怀孕六个月时肚子不小了,手脚浮肿使她在办公室时脱掉外出穿的鞋子穿上拖鞋,可等她需要再次穿上外出的鞋子时,状况就变得尴尬起来。
这天汪念念进来提醒她开会时间,进门后见到谢姝扭曲的穿鞋姿势先是愣了愣,然后她自然地放下了手里的纸笔,绕到办公桌后面,捡起谢姝掉在地上的鞋子,动作轻柔地帮她穿上。
谢姝也呆住了,她是个公私分明的人,汪念念负责她的工作,就不该干涉她的私事,谢姝也从不将私事推到汪念念身上。
给动作不便的上司穿鞋明显是私事了,按照汪念念的工作性质,她是不必做到这个程度的。
“你”
谢姝话还没问出口,汪念念先站起身,伸手扶着谢姝从椅子上站起来,她的笑容和刚毕业时的模样别无二致,声音清脆甜美:“谢总,下次不方便就喊我吧,这些事我都可以做的。”
这是她作为助理应尽的职务,也是她对谢姝多年来保护和提携的感激,更是一个女人对另一个女人的体谅和关心。
《血观音》
怀孕的时间越久,谢姝的身体越发膨胀,她被逐渐胀大的肚子拖累,不知是否是因为这具身体本就不适合怀孕,谢姝孕期的不适比医生提前告知的还要剧烈,过分痛苦时谢姝甚至厌烦肚子里吸收她营养长大的孩子。
早晨的孕吐成了她的每日惯例,夜里抽筋的小腿也让她不堪其扰。
谢姝和谢延歧虽然成了夫妻,但本质上谢姝还是把谢延歧当作哥哥,在结过婚的初期他们都是分开睡的。新的婚姻当然配置了新的房子,比谢姝之前住的要大了一倍,房间也多得足够夫妻分房。
可后期谢姝被孕期的反应困扰,保姆又不便于帮她做这些事,那这些事都落到了和她同居的谢延歧身上。
谢延歧早晨时注意着谢姝房间的动静,听到开门声便跟着她进到卫生间,帮谢姝拢起头发,免得头发沾染上呕吐物。
然后他扶着呕吐完浑身无力的谢姝回房间休息,帮她擦干净额头上的汗水,柔声问她早饭想吃些什么,顺便劝她今天就别去公司了。
谢姝胃里还翻江倒海的,一开口又觉得要吐,她按着胸口缓了许久,开口第一句话是问电影选角选得如何了。
谢延歧虽然心中不愿,但此时也只能顺着孕妇的心意,如实汇报了项目的进度。
倘若项目进度不错,谢姝就会安心在家休息。倘若项目进度受阻,那谢姝就要亲自去公司查看状况了。
每到这时候都是谢姝和谢延歧的一次交锋,谢延歧决心把项目进度粉饰得一切太平,欺骗谢姝万事顺利,但谢姝不是那么好骗的,她头晕目眩时还不忘抓谢延歧话中的漏洞,逼问他真实状况。
“目前只剩下那位老年女主角的选角了,我邀请了好几位这个年龄的女演员,她们目前在读剧本,我猜测会有一位接下这部电影。”
谢延歧边说边拿热毛巾给谢姝擦手擦脸。
谢姝阖着眼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他的话,哑着声音问道:“是哪几个女演员?”
谢延歧说了几个名字,谢姝听完蹙眉,按下胸中呕吐的欲望,张口否决:“这几个一半都决定息影了,想请她们出演难度不小,剩下的演技不够,恐怕我们找不到合适的女演员。”
“我和她们的经纪人谈过,有一两位是有想法复出的。”
温热的毛巾抚过额头,谢延歧轻声抚慰她:“目前进度都在计划之内,开机时间都来得及,今天就休息吧。”
“我记得有一个女演员最近因为离婚想要重返银幕,找找她试试看。”谢姝勉力睁开眼,她混沌的脑袋里剩下几个关于工作的念头:“要再抓紧一点,不然唔”
谢姝胃里翻涌,抱着谢延歧提来的垃圾桶又吐了一次,谢延歧在她的背上慢慢抚摸帮她顺气,等谢姝吐完了呼出一口浊气,他再放下垃圾桶,帮谢姝擦拭刚刚弄脏的地方。
托着谢姝的背把她放回床上,谢延歧垂眸低声劝她:“别去了,在家休息吧。你在家里有人照顾我还放心点,你在公司都没有人照顾你。”
他的话句句在理,语气温和得比身下的被褥还要舒适,谢姝听来却感到无比难堪痛苦。
她的人生从来没有这么卑微过――手脚全是肿胀的,身体像个气球被日日撑大,身上还残留着呕吐物的气味,她接受不了任何陌生的气味和味道,胃里无时无刻不在翻江倒海,导致她任何时候都是浮肿丑陋的。
而她还需要别人帮助她呕吐,需要别人帮助她处理本该由她自己承担的工作,需要别人来担心她能否生活自理
谢姝是个骄傲的人啊,她骄傲到不肯告诉前夫自己怀孕了,骄傲到在自己接二连三失去亲友后依然决定要离婚的人,如今却要用这具身体在这个见证过她骄傲过往的世上活下去吗?
眼泪从她的眼角逐渐积累溢出,顺着太阳穴流下,沁入枕头布料中。
谢姝不知该说什么来保持她的尊严,她下意识地抓住身边仅有的人:“哥哥”
回应她的是谢延歧温暖的手掌,他们紧紧握着对方的手。
谢延歧手中的热毛巾擦过谢姝的额角,把谢姝讨厌的气味全都抹干净了之后,谢延歧俯身贴着谢姝的额头,声音里隐隐藏着惧怕:“妹妹,没关系,只有我在这里,只有我会看见你,没关系”
他低声安抚谢姝躁动的情绪,等到她的呼吸变得平稳了,谢延歧才轻轻抽开自己的手,离开谢姝身边,叮嘱家中保姆照顾好她,然后去往谢姝担心的另一个地方。
谢延歧做的是谢姝本该承担的工作,他是擅长学习没错,可要处理好谢姝的工作本身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尽管有汪念念的帮助,谢延歧还是要耗费大量的时间在公司里,归家时都已是深夜了。
他离开时谢姝是沉睡的,回来时谢姝也并非清醒的状态,他们真正能交流的时间只有清晨时谢姝神志模糊时的一小会。
谢延歧洗漱过后便躺在谢姝床榻的另一侧,他夜里也睡的不好,谢姝不时会因抽筋惊醒,谢延歧得即刻清醒过来帮谢姝按摩,抚平她身体的不安。
孕妇很痛苦,她的身体和精神被深深的不安所折磨。孕妇的家人也很痛苦,他们要抚平这种不停歇的躁动不安,成为那个被躁动的电波折磨的人。
谢延歧是个有血有肉的人,他也会感到疲惫,他的前一份工作就让他疲惫得恨不得消失在这世上。现在照顾谢姝当然也不会轻松,但谢延歧却从未感到过痛苦。
这是他的妹妹,也是他的妻子,更是他的家人,她被痛苦所折磨,那谢延歧的职责就是帮助她抹去这些令她痛苦的事。
这是他的责任,也是少数令谢延歧感到快乐的事之一。
他们就这样煎熬到谢姝生产的那日,产房里的动静隔着门听不清楚,产房外的人却满心惊惧,一丝一毫的动静都能引得他们动荡不安。
“不会有事的,医生是名医,医院也是设备先进的医院,妹妹进产房前还叫我们放心呢,一定不会出事的。”
晏舟潮安慰着谢家的父子,自己也不见得有多放松,她紧紧捏着手里的纸杯,盯着产房的门坐立不安。
医院本来为他们准备了休息室,可几个人谁也呆不住,全都堆在产房门口,一人紧张感染了所有人都紧绷着情绪。
谢延歧靠着医院冰冷的白墙,他脑中不合时宜地涌出了许多过去听闻的孕妇生产时发生意外的案例,失血过多、羊水栓塞、脐带绕颈血淋淋的画面不停在脑海中闪现,谢延歧感到时间无比漫长,墙上时钟走过的每一秒钟都变得艰难阻塞。
随着时间在停走过,被紧张裹挟的谢延歧好像走到了世界末日,他逐渐听不清家人们说的话,看不清脚下的地,四周唯一清晰的仅有不停的心跳声和鲜红的“手术中”字体。
这种痛苦的状态持续到护士出来,告诉他们一切顺利。
后来发生了什么谢延歧都记不太清了,他好像在消毒后进了手术室,看望了襁褓中弱小的孩子,看望了筋疲力尽的谢姝。
“妹妹”
谢延歧张口唤她,声音却哑得听不出说的话,谢延歧被自己的声音吓得一怔,他撇了下脑袋,眼泪从他的眼眶里掉了出去。
“妹妹。”
这次他说出了声,谢姝疲惫地睁开眼,发现是谢延歧,她虚弱地笑笑,声音虚弱无力:“哥哥。”
《红磨坊》
谢姝见过谢延歧之后在麻药的作用下再次晕了过去,她对于生产的记忆除了疼痛以外,更多是麻木漠视――她像飘浮的灵魂站在手术台边,冷漠地看着自己被开膛破肚,然后从她的身体里取出了一小团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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