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鹦鹉指——萧本洁【完结】

时间:2024-12-21 14:39:49  作者:萧本洁【完结】
  荣芝听见,忙起身迎进房间,四爷进房朗声喊:“二哥。”赵书记回头答应。两人坐在长凳上,垂着光溜溜的头,嘟嘟囔囔一个嘴里念,一个纸上写,两颗光溜溜的头在亮光下闪着金光。
  半响,两人已将孩子的名字拟定,荣芝热烈呼喊凌老太道:“咩,快来。”赵书记用毛笔将名字写在族谱上,写的是极其秀雅流利的小楷,一面也尖声呼喊:“凌映云,老四把名字定了。”只见凌老太作碎步跑,笑来了,她倾着身子去瞧,在字丘里如睁眼瞎子,赵书记指在哪里,她才定睛住,跟着赵书记一指一念:
  “赵荣芝儿一九八三年癸亥八月初四辰时生,赵本逵,已未火,癸亥,甲辰,戊辰。”
  四爷面对凌老太,点头道:“‘本’子辈一个“逵”字,意为他日后四通八达,你看看他额宽面阔,不一般啊!酒席日子也定了,就是三日后三月初五日。”
  凌老太抚掌大笑,欲走时又转身说道:“老四,正恰你在这,请你化一碗符水,赵本逵他头一天来这里,难免人地生疏,你化符水保他一夜到天光。”
  “好,你去起碗水来。”四爷说完,凌老太便取来递给他。只见四爷手持一碗水,手指沾水在孩子面前上下左右一点,嘴里喃喃呢呢念几句詈子,一踏脚,抿满一口,喷洒他全身。
  云秀在一旁含笑说道:“四叔,你真个是,捉得鬼,化得符,捏得青筋,涂得脓包,上知天,下知地,当得半个仙道,看你头顶几个包就不是常人,因太聪明――多顶出几个小脑,还讲聪明于常人不是。”
  四爷听了登时不言语,嘴里应着,闷嘴笑了一声。凌老太一听,细声念道:“这个颠婆子不会讲话竟说痴呆话。”朝她吼一嗓子:“你站远些去。”接着故拿起扫帚扫地,偏在云秀脚下扫,扫着扫着在她脚上一气扳,将她赶了出去。
  次日,凌老太口袋里装着一帖寄名符,这是她交代赵书记写的,她要先去埠镇傩神庙,把赵本逵寄给菩萨做儿子。自从凌老太知道他手臂上那诺大黑紫肿块,她就明白这个孩子和别个孩子不同,将来难于养,所以她要借助神灵庇佑。
  古往今来,埠镇民间傩艺术盛行,傩庙众多,傩神‘又称将军,即唐、葛周三元大将军,古有五里一将军,十里一傩神的说法’埠镇的傩影响很广,横扫邪魔,为民除害,埠镇盛产煤矿,有的煤矿年年都要请傩云扫荡井的邪气。
  傩神庙坐落埠镇中心,此时傩神庙也充当村委会办公室,赵书记和凌老太也常驻在傩神庙工作。赵书记是埠村村委书记兼财会能写能算,到了傩神姥爷生日之际,几乎各家各户都要请赵书记写疏文,求子、求读、求生、求病愈,赵书记按各家祈求疏文上写求子得子、求读得名、求谋遂意、安身立命……求神拜佛这事赵书记一向抱有客观态度,既不反观也不是推崇,信则有,不信则无。凌老太任埠村妇女主任,却崇仰信奉非常,荣芝次之。
  凌老太把寄名符贴在傩神底座墙壁上,双手交迭跪在傩神面前默念道:“神光普照――与日月合其德、与四时合其序、南极增福寿、北斗注长根,易养成人、根其稳固。”嘟嘟囔囔诵了几遍。拜完傩神,她便去镇上采购宴席物资。
  头两日,总是看见凌老太担着箩出去,左一箩右一箩坐着孩子,回来时满满当当两箩肉。宴席请了掌厨师傅,在花园里临时搭了棚,建了黄泥灶。凌老太将阁楼上七张桌凳,几箩筐碗碟抬了下来,吩咐云秀好生洗净。凌老太一人掌管采购、采管、内外杂、执宾、执收、总是客一来,无论她在哪里总是起身去迎,无论谁进门看见这些筹备食材,物料稳妥,合族上下、左右邻里无不称叹,凌老太总是听了喜不自禁,越发的干劲。
  当凌老太再次回厨房见到云秀时,她的脸立即耷拉下来,喊道:“你是‘三角木―碰一下动一下’就是石头也学灵活了。手脚带快些,不知眼眨眉毛跳,都到什么时候了,明天就是正席酒。”
  云秀既不作声,也不应答,只是如痴如蠢,装聋作哑,直眉楞眼杵在原地或是拿着眼睛瞪着某处,这是凌老太最恨的。
  凌老太断定她是阴戾脾气,嘴里不说,心理焉坏,如果说没生儿子是第一宗罪,那不声不气阴戾脾气就是第二宗罪,凌老太对她越来越不满意,所以当凌老太一次次看见她默不作声低头时,凌老太那狂妄的,理所应当的气焰推掌于她,让她默默经受着吧。
  云秀既不作声,也不应答,是因为害怕。凌老太站在她身旁时像一扇巨大的黑影罩住她,恐惧感和拘束感钳住她的心脏,在胸口凝住,而后像绳索勒住她的喉颈,让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既不作声,也不应答,是她本能的、阴沉的争抗。她有满肚屈辱怨气,凌老太当家做主,在这个家里一手遮天,荣芝更是一味褐保连她两个大女儿也跟她,越是在这个家有恃豪强,不把她当人眼。然而虽然她老实软弱,内心却有傲血的骨气,她既听着做着,休想让她张口说什么,有时候凌老太惩罚她,让她做牛做马,她宁愿身体承受千斤的重量,也不愿服软于凌老太叫她一声娘。自嫁来赵家,凌老太像个恶魔待她刻薄,但她时刻谨记她的身份,她是凌老太的小媳妇,任凌老太说什么,她从不正面争口。百忍家风思祖德,时刻保持对她尊敬和忍耐是她既老实又善良的本分。
  云秀发了一回呆,俯仰之间,她往院外瞥见一眼,瞄准门外美人蕉旁,眼神停在一个身穿青布衣,肩上担着竹箩筐,脚步却轻盈的老太太身上,那激动的情绪流窜整个身体,心里疾呼:‘娘来了!’有那么一会,她的灵魂飞到了母亲身边,呐喊:“娘,我能不能跟你走,做回你的姑娘。”
  凌老太耳尖,听见那箩筐里鸡翅冲窜的声音,立即冲出门外迎上去,亲热大喊:“亲家,今您来了。”声音里全是慈和,眼睛却望向箩筐里琳琅满目的东西。
  陈母回道:“我提早一天来看看有什么帮忙,云秀呢?”凌老太向后院努嘴,一手接住了扁担,随即递给了一碗热茶。陈母穿堂走进后院,她的眼神似一道光,温和的照在云秀身上,“咩”云秀喊了一声,显现出的是刚强之气,一点儿没有方才的低压沉郁。
  凌老太回到房里把陈家礼品在赵书记面前清点出来,赵书记随即拿着礼薄写着:喜酒一瓶,德禽两只,麟铃两颗,贺仪一封,锦襁两副,绣鞋五双。凌老太收拾了礼单,复进厨房,见了云秀,又把刚才她娘家送的大礼通通忘记,趁陈母在,一心要把云秀的罪证一股脑说出来。
  凌老太笑道:“赵荣芝与陈云秀两人还是蚩蚩蠢蠢,家里一应大小事全要我去张罗,总是这样下去,轮到他们当家时,不晓得什么场面,脑壳不灵活。”凌老太又指着院里说:“你看看她洗的衣裳,吊番薯片似的挂在丝上,我的衣是从来不敢给她洗,莫洗坏衣裳。再看看她的房间犹如打烂扇牌样,抻不开脚,世上就没有见过这么邋遢的人,村上都寻不出第二个,不晓得从前在娘屋是不是同样。她又有一身汗骚狐臭味,总是腋下里r一下,鼻子里吸一下,鼻涕一擤,身上一摸,啧啧……”凌老太口讲指画,一面说一面做样子给陈母看,笑道:“你是她娘,总该不会也是这般。”一时大笑起来。
  陈母是老实巴交人,只是默默无言,心里知道:凌老太那尖酸刻薄的嘴越说,越显出女儿云秀在这个家的难处,她知道凌老太秉性强霸,在老实人面前越显得恶意。
  云秀一听凌老太这般, 让她蒙羞低入尘埃,心里作悲:“在赵家凡事,我总是在爹娘面前藏怒宿怨,从来不讲。从前你打也好,骂也好,嫌也好,总是摸一摸就算了,你是长辈,我总不会撑翅跟你斗。如今我娘来还要跟着我受你的狠,贬娘贬女骂,没有天理!”愤怒的气在喉咙里暴跳,忽然听见小女儿的哭声,就在这时,她冲着地面‘哼哈’一声,站起身快脚踏步走去,回到房里,孩子便止了哭。
  这是云秀的第三个女儿赵本君,才一岁半便显出了刚劲敏锐的性格,任谁也治不服的野性。近日因染了风寒,云秀要先给孩子喂汤药,这孩子闭紧牙关,怎么也送不进去,药汁从嘴里冒出,流进衣领,她回手一巴掌,打得孩子扶在地上,右手持勺狠劲挖进她喉咙,“洼”了一声她全呕了出来。云秀忍着气,嘴里不说一句话,下蛮力对孩子捏鼻子、挖嘴巴、灌喉咙,对荣芝、对凌老太对这个家的怨恨全撒在孩子身上。本君不哭,眼睛盯着母亲看,身上又尿了一滩,云秀越发怒气对她又狠掐狠捏,只见她仍不哭,连喊也不喊一声,小手使劲抓着自己大腿掐着,忽一声尖锐啼哭吓得她一哆嗦。
  “赵本逵醒了。”凌老太忙丢开手跑进房,陈母也跟了来,只见前门房里,有一张红木摇篮,这是一张四围红漆镶边的摇床,框架上雕刻着花鸟图,摇床是云秀生第一个孩子时陈母送来的。正如云秀嘴里长念:“此摇篮如娘胎,此乃一睡,必到天光。”
  赵本逵早已竖起身子,扶着摇床大哭。凌老太拿起红棉斗篷抱起孩子,对陈母念道:“你看看她懵懂样,还不来喂奶。”陈母伸手要抱,凌老太一挥将她撇到一边。
  云秀听见哭声,不动身,反赌气说:“随他哭去,哭翻天哭翻地我都不去。”凌老太朝里屋大喊:“喂奶啊!”这声音明显是在骂。经不住一哭一喊,云秀下楼了。
  喂奶的时候,云秀尽量避开那像小老头的脸,以及像男人吸允她乳头的嘴巴,但在母亲面前却是别扭,始终不是自己的孩子啊。陈母看着那孩子犹如猪崽叼食,使全身力气吃,还没等“留点给君妹”的话说出,那双乳犹如布袋干瘪垂下来。
  待没人时,陈母哀声道:“你用身体喂养他,将来他未必奉养你。他会知道是谁把他带来,终究还是要回到原本的地方,这是一场不利你的战,势必会付出一生,却得来一场空。”接着指着云秀的肚子又说:“他不是你的路,你的路在自己肚子里。皮里生的皮里热,皮里不生冷似铁!”说着叹着气去厨房捞米汤喂君妹。
  这一整天陈母就坐在大厅里照看赵本逵,她一会是喜悦,一会是愁苦,她喜悦是对生命本有的慈爱,可当她看见自己的女儿像狗一样劳作,小心翼翼揩拭凌老太唾液时,对这个生命反生了憎恨,是罪恶之首。在陈母面前,凌老太变本加厉的苛言云秀,没有生男娃的事实是凌老太毫无违心的缘由啊。陈母在这里待上一天,心里竟比得上一世的煎熬,她难以想象女儿在这个家里的苦楚。
  待晚上夜深人定后,云秀才进房来睡,陈母将她的被子掖了掖,说道:“秀妹啊……你家婆对你这么厉害,你从不说,难怪你房里抻不开脚,线上丝丝柳柳,妹啊心里苦啊,生活苦得且过,心里苦苦死人,这是一个地狱啊!好好的老实心善女儿,在这个家里磨得心上残疾,在这个家不算家,是一层一层大枷。”说着伤心落泪,又哭道:“女啊!当年不该让你嫁过来。”
  “莫怪,就按当年三四个人给我说媒,偏偏都是同一个人。可见...没有乱来!”云秀哽咽了,又接着说:“今生注定要在这个屋场!”
  夜已深,隐隐约约听见两娘女呜呜咽咽声。
4
  次日早晨,霜浓露重,菜园栅栏布满了白色霜晶。七点多钟,雾霜散去,天空放着晴光。按家族群尊敬宗习俗,无论大小事,先请长辈赵姥爷和赵姥姥吃早饭,赵姥爷有六个儿子,吃轮赡,这个月轮在赵大爷家。整个埠村并不大,几百口人,竟一半是赵家族,占了大半个公社。
  赵大爷家位置是赵家族起始的地方,埠村偌大椭圆形边缘中心,一个白面金字的老屋,上面用金字写着“忠――公用”坐南朝北,以白面金字的老屋为中央,左边是五爷、六爷的家,右边及屋后依次是大爷、三爷后生砌的群屋,一屋高出一屋,五个错综层叠直到山顶。老屋的正对面是四爷家,坐北朝南,隔着椭圆形稻田建在坡岸上。
  独赵书记在村东边,他是怎样在一没钱、二没地情况下把房子建在离老宅百米独户独林的高处,这些功劳都归于凌老太。一日,凌老太指着埠村一块地皮说道“这块地能否能到,是上好屋场。”“你是做梦!”被赵书记一口驳回。
  至此,凌老太不听不信,养猪养塘,换林换土得来屋场,在当时有鱼有肉是好活,帮忙做工的只管饭,人们争相来帮忙造房子。自此赵书记服软她,让她当家做主。这事凌老太有优越感,荣芝也有优越感。
  荣芝正迈着矫健步伐,春风得意的面庞对着椭圆形稻田,朝北面喊“四叔”连喊了三声,然后转身朝白面金字的赵老屋走去,两老已经在门口坐了一会儿,一旁陪坐着有大爷、三爷、五爷,六爷他们的眼睛集体望着田垄里郁郁葱葱的风光,面上洋着相同的笑脸。见荣芝来,众爷便搀起二老,荣芝一一问好。
  五爷搀住赵姥爷走在前面,只见赵姥爷头戴毡帽,身穿青色袍,夹里长袄罗汉结,外套长裳袍子齐,外罩黑粘毛马褂,登着毛靴。面阔口方,下唇肥厚,眼泡皮肿大,脚外八字,柱着一只金黄色的拐杖,像只蛤蟆。
  荣芝搀住赵姥姥紧跟其后,只见赵姥姥围着黑色围裙,矮身细骨,面色金滑,一双标准的五尺小脚,轻盈的小脚着一双尖口布鞋,拄着拐踱步。荣芝逗笑说:“婆婆,你进步哩,能走赢公公了。”走到赵姥爷身后,只听“呱”的一声,荣芝笑道:“看,公公踩到一只蛤蟆。”众人颤着身体打默笑。赵姥姥赶超他走在前面,细声说:“他就是一只老蛤蟆,不端样。”
  眼见四爷已经站立在刚刚荣芝喊他的路口,恭恭敬敬的守着二老,打恭作揖相迎。
  田垄两边早有后生在除草施肥,众兄弟见了荣芝喜葱葱笑,便不忿意喊道:“荣芝,得了一子,面上做神气哟,到底还是要“崽子”!”赵姥姥在众多子孙中独宠荣芝一人,听众人耻笑,便说道:“‘牛大的力气不如芝麻大的福气’你们这些兄弟,使劲做哪一个能当得了赵荣芝的命。”众人听了赵姥姥的话都低头暗笑,拼命干活。
  “荣芝,四叔给孩子取的“逵”字,家里意见如何?”赵姥爷问道。
  “没得说,赵书记凌主任满意的很!”
  “正是那孩子天庭饱满,地阁方圆,眼神迳裼辛Γ那日拿“逵”在菩萨面前卜卦,上上签,意为将来必定四通八达,志在四方!”四爷说道。
  “你四叔是军人,又是文人,通神灵,懂巫术,他取的名字错不了。荣芝,不要怕,不怕他今后忘养弃走。”荣芝听着这话,他的手在发抖,仿佛自己做着至高至上的事。他们迎着太阳初升的方向,荣芝扶着老人的手,仿佛扶住了一尊佛光。
  从白面金字的赵老屋走到赵书记家,百米的距离竟走了半个时辰,前来参加酒席的有:赵书记早年任埠镇煤矿矿长的十几个同事,现任埠村委书记各部门同事十几人,凌老太任埠村妇女主任,几个妇联组员也来了。荣芝读工农中专的几位同学,本族几十人,凌老太陈云秀娘家各十几人,还有邻舍八间都来了。十人一围桌,坐满十二桌。屋前屋后都站着人,用红纸压着的鸡蛋篮子、果子、毛巾布匹堆满了凌老太的房间。
  赵老屋五爷媳妇来了,声音如同鸭子,身形矮挫,言语傲慢,众人都唤她“五矮子”。凌老太素来与五矮子不合,凌老太转身回屋不想见她,一想到五矮子在白面金字的老屋面前冲她得意的喊:“你们一屋拢我们一屋卵,哈哈!”这一骂骂了两代人,凌老太生下四女已是自恨,偏儿媳又生下都是女,更是恨上加恨。因为这个,凌老太决心领一只“卵”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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