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的!”凌老太吼道。
“你-更-不-该打她,大-人-有大量,况且她天生老实巴交,碍着你们什么了。”云秀对着凌老太瞠目结舌,慌张看了半久,话也结结巴巴。
“她站在我门房,障了我的眼,我就打得!要打死,死远些哭,不要哭邪我的房门。”凌老太反手将房门一关。
云秀气极拉着毛毛的手愤愤往外走,一面骂:“轻骨头!偏生你这所没有志没有血,喊你不要站在她房门口,不听只有经打的份!”一直将她拉到槽门口面对着菜园,走进园里时她又大喊道:“你站在我眼面前不要动,看哪个敢打!”
赵本逵一个人在庭院里玩,毛毛站在槽门口远远望着,如果说姐姐们的都是厉害角色,相对她们的苦头哥哥让她防不胜防,令她惊惧。他正在玩一只老鼠,把老鼠抓进小笼里,用根绳子掉起来放进池塘,放下去又提起来,就这么反复看老鼠濒死的瞬间,乐此不疲。
赵本逵听见云秀大喊“哪个哪打”,顿时又激起一阵疯笑。他自幼对云秀不仅没有半点尊重,反扯皮弄筋捉弄她。他知道要使云秀立马出现他的眼前,唯一的要做的就是使毛毛哭。他故躲在槽门口花墙洞背面,与毛毛一墙之隔,嘴里发出老鼠“嘶嘶”声音挑逗她,细声说:“给你吃个花生米。”
毛毛愚蠢张嘴“啊”承接时,不料被他一记重锤,顷刻间舌头爆破流血。赵本逵看着毛毛向天屏气发作,走到她面前指着她的嘴巴大喊:“一、二、三、哭!”顿时哭声应然响起……然后他静待云秀出现,他大笑不止,这令他感到癫狂。
果真云秀火急火燎奔过来,一声不吭站在他们中间,左一努眼,只见毛毛下嘴唇隆肿,一条见肉的裂痕,张嘴一哭,满口血浆喷出。右一努眼,狠盯着赵本逵那癫笑的嘴脸,当云秀眼里闪着愤恨之火一动不动盯住他而又无法惩罚他时,他呲牙咧嘴的笑得满地打滚。云秀伫立原地久久的望着他,气得心痒难忍,心里的火热烈燃烧着。
“咩!”毛毛只轻声一喊,云秀顿时一个巴掌拂面,打得毛毛晕头转向。
云秀骂道:“还有势子喊我!看他来就要跑远些,还站在那不动,世间怎见你这般愚的人!”
云秀凶狠的脸又转向赵本逵,骂道:“你究竟是什么变的,到底是人变的还是鬼变的,时不时打几下,你这个涎皮狗,迟早要收拾你!馕糠的夯货!”
“你站远些!晓得他断掌手脚,不分轻重的。”一面怜惜转向毛毛喊,气冲冲又把毛毛拉得远远的,然后回到菜园里。她正在插立子,给豇豆、丝瓜等蔓生作物做立架,被削得尖尖的细杉篙插进泥土里,她每恳桓便抬起头望向毛毛,用双眼守护她。她直起腰来望着,因为她看见赵本逵正一步步向她靠近,嘴巴里说着什么。
赵本逵轻脚向毛毛移去,细声说:“来告诉你件事。”一边抛着蛊惑的眉眼,他双手卷起话筒要对着她耳朵时,菜园里传来尖锐的叫喊“走远些”,云秀的提醒让她回忆这是假已与她交头细语,实际上是凑到她耳膜对她大声吼叫的把戏。她连退了几步,看着园里的母亲安心也低下头干活。
赵本逵又说:“这次是认真的,骗你是猪狗。”毛毛愚痴把头挨过去,那巨大的吼声,仿佛天地都在颤抖。毛毛的身体如风中摇摆的树叶,摇了一阵,瘫在地上,不辨方向,恍惚她看见母亲冲过来,用厌恨的眼神看着她,骂道:“你这个愚眼空心人,喊不信,话不张,这么喊不要理他,偏要去讨打,可怜可恨!”然后像拎狗似的把她提起来。
回转身却见赵本逵在她面前札手舞脚,他一而再再而三挑衅云秀的底线,云秀气得嗓子干辣无音,单用鼻子吐气,如一只怒牛,手中的棍子不知觉竖起。赵本逵以为云秀拿棍要打,立即拖着阴阳怪气的音调喊凌老太“婆……”,凌老太那闪着狼狐的眼珠从窗口射出来,叫道:“你站着别动,她不敢动你。”云秀向窗眼望去,暗中把牙齿咬得咯吱咯吱响。
赵本逵听了凌老太的话,接着又若无其事的继续挑衅。云秀拿棍使劲在水泥地上一浚骂道:“猪猡,生着兽相的猪猡。”牵着毛毛,气冲冲正要往园走。只见赵本逵又冲上来要扯毛毛,云秀拦挡不住,反被他旋一槌打在肚上,云秀捂着肚子一屁股坐在地上,心里发颤:“那一身铜铁的劲啊,真是皮里生的皮里热,皮里不生冷似铁。”心里在滴血……仍站起身继续干活。
傍晚,凌老太因交待本华去周家送东西,其他孩子也都跟着去了,又在周家院子里和众孩子玩抓石子、打盒子、跳格子。本华见天要黑,大喊:“回家去,爸爸要回来了。”四人应着跟着往回家走。
本华一声令:“一、二、三,谁跑最后就关门。”五个人齐跑。毛毛一面跑,一面回头看天色犹如幽蓝的幕布沉下来,身后的荆棘处漆黑一片,连路边开着的白花似怒张的白眼珠子,咧嘴叫,她越跑,身后似有一束呼啸的黑影在追着她,专吃最后的那个人。
她一抬头,姐姐们已经跑进家里。她恐惧嘶喊着,竭尽全力跑向那扇即将合拢的大门,“后面有鬼。”赵本逵朝她叫了一声,她猛一转头,那鬼张开巨大黑翅膀飞来,黑鬼来了。“啪”一声门关了,她不敢哭,只全身力气使劲推门,恐惧感占据整个心门,身体颤栗不止,她扒着门上无声挣扎,最后蜷曲门口一动不动,犹如鬼打了。
黑沉的夜空,无数只蝙蝠飞着,鬼影儿也飘来飘去。屋内的孩子们一个个如鬼嚎叫,赵书记见状推开孩子将门打开,骂道:“发孽不知轻重,把她关在门外作什么,赵老屋就有孩子关门外吓死的。”
门“啪”一声开了,毛毛连滚带爬,爬到大门角落,头低入地身体抱作一团,半天吱不出一声。她听见姐姐哥哥在笑,那大笑使她好些,赶走了她身上那不干不净的鬼,加上母亲在她门庭间焚香一扫,菩萨一念,让她回到人间,魂魄也渐渐回来,紧接着摄人心破的哀号哭声,一声接着一声,哭得樟木屋顶嗡嗡似的号叫。
“好好的成天家号丧,你爸爸就在回的路上,他是笑面虎,‘孙猴子的脸――说变就变’你沾惹不得,他听不得哭闹声,莫又引起他的火线,扰得家里不得安宁。”凌老太骂道。
“还哭,哭屎巴!要是连累我挨了讽打,我就收拾你。”本华听着恼火,其他孩子也跟着你一句他一句的警她。
“你还哭不是,再哭剁你几下,你这痴子,还不牵起走,在这障眼目。”凌老太又骂道。
云秀牵起毛毛轻声念道:“满女回来了,满女回来了,快些停下,你爸爸回来了都要经打。”一会儿,只听一声响亮的喷嚏声从坡底下传来,孩子们的身体跟着也抽动了一下,毛毛哭声骤然停止,云秀牵着她穿堂而去,大宅里顿时阴静下来。
孩子们听父亲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紧接是一个响亮的喷嚏,接连三四下。荣芝走进屋里,孩子们肃立一旁盯着父亲脸看,只见他满面含笑,眉梢里尽是喜色,孩子们才把悬着的心放下来,渐渐的才敢在他面前撒拳掌,一步步试出了父亲今天有好脾气。
孩子们互相打了个呼哨暗语,本华、本红抱住父亲的手,嚷道:“爸爸,讨些零花钱。”本君、本逵前后头顶住父亲,也嚷道:“爸爸,我也要零花钱。”一直顶到他坐到高凳上。凌老太出来嘻嘻作笑,喊道:“缠着你爸爸做什?要摸摸他的口袋鼓不鼓。”
大的不敢,最小的本唯早已坐到他的怀里,将钱夹掏出来。荣芝“嗤”一声,夺了钱夹,脸色略微肃了一些,孩子们不敢动了,紧盯着他的钱夹渐渐打开,一人分了两角钱,拿了钱的孩子们又是掌声,又是蹦跳,直纵齐樟木屋顶。凌老太趁兴取了果子,知道荣芝最喜煎炒果子,一家人其乐融融。
晚上,毛毛的梦里就能看清楚黑鬼的面目和飞奔着黑翅膀,每次她踢腿醒来,哭喊闹一顿,又是捉鬼、喝符水、算命、云秀在她耳边说:“有三个菩萨跟着你,你不要怕。”
本章已完结
第二章 夏季稻田争斗淹池塘
毛毛自从上次受惊后,像是更加愚钝了,总是一人拖着腮坐在地上。云秀见她这样,从藤架上摘了一个葫芦递给她,右围墙与菜园间有一条窄巷子,搭了拱形藤架,她这才看到藤架上结满了大大小小的葫芦,也有各色小花小果。
云秀正站在高凳上摘顶端的豆荚。忽“叮咚”车铃声从她身后响起,毛毛看去,是右邻易家公正推车走来。这坡上除了赵家还有易家两兄弟易绍钦,易绍平。推车的是易绍平,今四十岁上下年纪,比荣芝大几岁。
云秀趔趄了几下,从凳上跳下来,她的脸颊绯红,羞涩问:“绍平叔,你推着自行车去哪里?”
毛毛也早站起来肃立一侧,规规矩矩的喊:“易家公!”
他似乎对这样称呼勉为其难,脸上露出羞涩,又含笑对云秀说:“我往埠镇去。”见凌老太从里屋出来,又说:“凌主任,村上党支部派发的两张电影票,我帮你带来了。”说着上前递给凌老太,电影票刚落手里即被孩子抢了去。
凌老太热情道:“绍平叔,进屋坐一坐,劳望你送来。”易家公早已骑车走了。
毛毛看着易家公骑去的背影,心里有一个多年的疑惑,忍不住问:“咩,易家公和爸爸一般大,我们为什么要喊他公公,你和爸爸喊他叔叔,连凌老太也喊他叔叔。”
“赵家和易家是亲家,这你不晓得?你小姑姑嫁的是易家公的大侄子,这样矮了一个字辈,这样喊来的。”
“我哪里晓得,我连小姑姑拢总才见了两回。”
正说着,屋内传来姐姐们为电影票而争抢的声音,凌老太也懒理松手让她们做主去。这日下午,毛毛听见姐姐们在房间欢声笑语,穿戴很久才从房里走出来,只见大姐本华头戴蝴蝶发簪,穿着白圆领衬衫,背带大红裙子,脚底仍是红皮鞋。本红、本君依旧穿着同样的鳄鱼刺绣卫衣,也都换了皮鞋。三个脸上洋溢着兴奋的光芒,勾肩搭背出了门。
赵本逵躲在槽门口的四季柏树旁,见她们来即蹿出并递出一张篾旧的五毛钱,几人相视一笑,他也加入了她们的退伍。毛毛见他们走心里已经猜着他们一伙是去看电影。
她眼巴巴地望着他们,脚不知觉的跟了上去。大姐看了她一眼,面黄黑瘦,乱蓬蓬的头发如冬茅,鼻下那黄绿鼻涕来回滚动,她用手指在鼻子眼里r一下再伸进嘴巴里吮一下,衣领上、衣袖上到处都是。
大姐有洁癖,后退几步,耐着性子好生和气的对她说:“你不去,你守屋。”
毛毛不听,刚跟到坡底下的紫荆花旁时就被赵本逵发现了,他手抓一把石子丢向她。二姐本红两眼一闭,扑上去一通疯抓,就跟发怒的野猫似得发出嘶喊咆哮声,一面喊:“一只冬茅老鼠,死回去,再不回去,我要楸起你这一头冬茅Y死你。”接着几人围着她一个踢一个打一个揪,毛毛既没有哭也没有后退,只是用手挡着脸,任凭她们怎么样。大姐跑起来,他们便跟着跑了。
从槽门口到周家门口有许多躲避的地方,她藏在草堆里,转屋角,可走到大道除了宽厚的路和两边一马平川的稻田,几乎没有可以躲藏的地方。她小心翼翼的离她们几米的距离走着,偶尔看她们凶猛的回头,她们越走越快,她也跟着跑起来。从家里到镇里的电影院只有十几分钟的路程,可她却是第一次来,往常她都留看守家门或跟着母亲去土里田里。
一路跟到虎桥,她对踩在脚下那高高的圆拱石桥很好奇,底下是一条长河,有很多鱼虾游来游去。她朝水面看感觉一阵眩晕,抬起头找她们四个,在河的上游处挨着稻田有一条小路,四个黑呦呦脑袋在高出人头的杂草丛里游动,而且越来越迅速,若不是站在高处,根本不能发觉。
当她走进看不见前方且密不透风的草莽里时,她就明白这是她们为了甩开她的伎俩。她一边奔跑一边似于尖叫的哭起来,顾不得手脚被杂草割出血,那潮湿冰冷的青蛙在她脚踝里窜。她几乎是闭着眼睛在奔跑了,眼前不仅要找姐姐们,更要离开这个既看不到前方又看不到后面,如同困在密室里令她窒息。她在绿丛里跑,远远的只看见那簇拥拨动的草丛和不断被惊起的飞鹭。
毛毛拼劲全身力量跑出草丛,她双脚瘫软跪在地上,跪在敞亮的天空下哭了好一阵。她环顾四周,前方是一排白色建筑物,看不到一个人,姐姐们已不知去向,她再一次无助地哭喊起来,她一遍遍回头看身后的草丛,比起前方的路草丛更像地狱般可怕。她起身往前走,穿过白色建筑胡同竟是一条宽的柏油马路,人来人往,这就是以埠为名的小镇。
柏油马路的对面有一群人纷纷向前,簇拥着院门口,楼顶上写着“电影院”三个大字。从柏油马路到电影院的百米椭圆形的大道上,队伍占了半条道,在清一色藏蓝色布衣里,大姐的红裙子和红鞋,以及二姐三姐胸前两条鳄鱼刺绣能轻易辨别出来。毛毛朝姐姐们飞奔过去,除了赵本逵外姐姐们的眼神变得温和,大姐紧紧牵住她的手,这让她受宠若惊。
电影院大铁门仅开了独行一道窄门,大姐带着赵本逵进去后又把票塞给了本君,本红则带着毛毛进去,五个人顺利进了电影院中。电影还未放,孩子们围着担着扁担卖果子的人,大姐给了她五毛钱,那人拿纸叠成斗笠状,抓两把瓜子包成一包,一人一包递给孩子们。
五个孩子并排坐着,吃瓜子,本君又把中午饭呕出来鼓满一嘴巴,本华、本红看了,推开让她离远些,她反而笑起来,挨着她们嚼得响亮。赵本逵在凳子靠背和坐板间盘旋攀登,片刻不停,跳到凳子上失衡,板子竖起来,掉进洞口里,众人将他扶起来,他这才老老实实坐着看电影。
在埠以外二十多里的城区,属于江南丘陵地区,山地、丘陵、盆地错综分布,地貌较为复杂。整个城区有煤、铁、石灰石、瓷土等自然丰富的资源,因此煤矿、铁矿、瓷厂数不胜数。荣芝就为这些准备来探明的商人带路,车以汗马之劳穿梭在煤土之间,银白色的车迎着晨光去,载着墨黑回。当埠村大部分男人当篾片,进炭棚挖煤时,唯独荣芝坐在小轿车里,驾着他的优越感在路上穿梭。
正是下午,荣芝驱正驱车往一处叫五里塘的地方载煤主,越往山里走天越阴暗,五里塘陷在高坡里,周围散落零星人家,不见一个人影。他那敏锐的直觉告诉他肯定要出事了,因为头顶上那块乌云整个下午像跟着他走似的,时而阴暗一阵让他误以为天黑,他下意识到一定是菩萨在警醒他,强烈的要出事的心让他紧张。
突然赫然一声,七八个混混从山里钻出来拦住了他的车,起初他吓得要连哭带嚎,但那强大的正义感和男子气概使他从车里沉稳走出来,怒道:“这是要做什么,这么做是要违法坐牢的。”一语未了,只见吧吧的石子向他咂来,接着那刀光一闪,身不由己,早已抱着头蹲在地上。
那领头冲他喊:“站起来,值钱的交出来!”接着用拳头向他身上擂了几下,几个混混也围上来对他拳打脚踢。他听见自己带着孩子般哭腔声从嘴里喊出来,连续不断的大声疾呼凌老太:“咩……咩。”另外几个的全钻进他的车子,把他所有的钱和物品搜罗出来,接着这些人开始集体向他围移,嘴里发出淫乱的口哨声:“扒光了他的衣服!”一声令下,他们手脚并用,连同宽阔的四角内裤一并被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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