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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于对工作成果的考虑，柳如絮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自己的身份信息报给了章泫。
“你的生日在万圣节？”章泫看到她报的身份证号后立马问。
“S大厦的人还管我生日？”柳如絮寻思章泫怎么管得这么宽。
“就是觉得挺巧的。”章泫在句子后面跟了个大笑的表情包。
柳如絮等了一会，也没等章泫继续给她任何回复。
“这个‘访客登记’登记好我的信息就可以了么？会给我一个二维码么？”柳如絮追问道。
结果章泫却不理她了，也不知道是忙去了还是故意不回复。
一直到第二天早上，章泫才给她发了个“早上好”的表情包。柳如絮无语至极，又问他：“访客登记的牌子什么时候下来啊？”
章泫那头显示“对方正在输入”，过了会又没动静了。
柳如絮着急上班，也就没搭理他。
到了下午，眼看马上要到下班的时间，章泫还没回复她。柳如絮急了，噼里啪啦的录了一段语音发过去，质问他到底给她申请了访客证没。这次章泫估计被柳如絮的诚意打动，终于回复了她。
“你到的时候跟我说一声，我带你一块儿进去就可以了，不用访客证。”章泫回复的语音里还带着
“哈？”柳如絮在拥挤的地铁上看着手机屏幕，脑海里冒出了无数个问号，“那你昨天问我要那么多信息干什么？”
“想了解一下你。”章泫这回倒是秒回了。
“……”
章泫白天有演出，晚上紧接着《唱响舞台》的排练，他其实已经有些疲惫了，以至于柳如絮本来憋着一肚子不爽从地铁站走到S大厦门口，但一见到他挂在胸前的眼袋，那份闷气又烟消云散。
“怎么不让伊枫来接我？”柳如絮问。
“伊枫去北京了，不在上海。”
章泫领着柳如絮进到S大厦。他有访客证，所以可以自由进出，但柳如絮需要在前台那里登记，然后由前台单独开闸机放进去。
“你们今天要排到几点？我可能得提早回去，明天还得上班呢。”柳如絮还在包里翻找自己带过来拍素材的设备。
“再排一个小时就可以走了。”章泫说。
“你不早说？我特意赶来的，早知道我就早点过来了。”柳如絮对章泫没有清楚的把排练时间告诉自己略感不满。
“你来只是为了工作？”章泫问。
“不然呢？”柳如絮只觉得章泫说话拐弯抹角的，她好像每个字都听懂了但连在一起就听不懂了，“要不是为了工作我就回家躺着了。”
“我以为你会很希望来见见我呢。”章泫冷不丁来了一句。
嘎？
柳如絮沉默了。
章泫自觉不好意思，唯有替自己挽尊，“这一次不用去北京，你应该轻松一点吧。”
“那倒是。住自己家总归比住酒店舒服。”柳如絮回道。
“但如果在北京，我们还能住一家酒店呢，那样就能每天看到你穿戴整齐坐在餐厅里吃早餐喝咖啡。”章泫说道。
“在上海也能吃早餐喝咖啡啊。”柳如絮不当回事的说。
章泫瞥了她一眼，两个人正站在没有其他人的电梯里。
“在上海看不到你吃早餐喝咖啡。”章泫一脸淡定，好像自己说的这句暧昧不已的话只是一句简单的问候。
电梯响起“叮”的一声，两个人来到S大厦十五楼。
“排练室在右边，丹丹也在，其他人就是和我们一组的参加录制的演员。”章泫向柳如絮介绍。
像柳如絮这么负责的乙方确实不多，她也做好了排练室只有她一个过来采风的宣发的心理准备。只是当排练室大门被推开，所有人都坐在里面看着她，这种被注视的感觉让她有些发怵。
排练室里一般就坐着演员和节目组的人，大家彼此都眼熟，突然来了个眼生的人，自然会获得更多的关注。
“你是泫哥的女朋友吗？”有个柳如絮不认识的年轻小姑娘凑过来问。
“啊？不是，我是银河萃梦的乙方，来拍点素材的。”柳如絮一本正经地否认道。
“我们看到泫哥带你进来，还以为你是他女朋友呢。”
年轻小姑娘是跟章泫同一组的音乐剧演员，柳如絮不认识，回头问了端端才知道她是自由身，只签剧目不签公司。
章泫向来很受女生欢迎，所以当初他跟赵宴旎官宣时心碎的不只有柳如絮。只不过其他人还得强装出一副多大方的样子，甚至为了能呆在章泫身边还去讨好赵宴旎，就为了让赵宴旎能允许他跟自己说两句话。
但柳如絮不同，她的失望表现得很决绝。
离开上海去北京。放下所有被她捧到至高无上地位的期望。决定回到自己真实的生活里，哪怕那里没有那么多虚幻的聚光灯和掌声。
章泫带她进到排练室，她大可以像许珍妮或者赵宴旎那样把话说得暧昧悬乎，让人遐想不已，但她没有。
她不屑于用虚假的东西来包装自我。
她是她，是虹创的员工，是银河萃梦的乙方，是曾经章泫的粉丝。
她是柳如絮，是不完美、拧巴、有点小聪明、没办法彻底坦诚、会沾沾自喜、也会羡慕别人、会在喜欢的人面前感到自卑，但仍旧在以自己的方式面对挫折和生活的真实的柳如絮。
曾经逃避的那些痛苦或许从来都不是章泫直接带给她的，而是深深沉积在她内心的来自更早年的经历的那些腐败的淤泥。
柳如絮乖巧的坐在小圆凳上，拿出她的设备拍了几张图片。
期间有些演员时不时看她一眼，然后露出一种聊八卦时独有的微笑。
柳如絮如芒在背，真心希望大家不要误会。不是她矫情，是当年被章泫粉丝和其他演员嘲笑的那些过往还像一根根细刺一样扎在她的心底，那份无助的恐惧尚有存留，每当面对相似的情境时她都会不自觉地想起那时的彷徨。
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她穿一双崭新的皮鞋，却仍旧只敢站在过往的安全线里。
但爱情这东西，它需要视死如归的冒险精神。
四十四 内在越弱小的人，越需要外在的包装去支撑羸弱的内心
《唱响舞台》的排练继续了一个小时后终于迎来结束。章泫收拾好随身物品来到柳如絮身边，她注意到章泫的背包上还挂着那颗幸运星。
“你吃过饭了么？”章泫问。
“没呢。”柳如絮心想她一下班就赶来了，哪有时间吃饭。
“要一起吃个便饭么？”章泫和柳如絮随大流往S大厦外走。
夜幕之下，高耸入云的建筑物上亮着无数盏白炽灯，如同永不西下的太阳一样鞭策着新时代的打工人。
文明和科技的进步或许不是为了方便人们更好的生活，而是为了方便资本更好的剥削劳动力。
夏夜潮湿的风拂过柳如絮的侧脸，蝉鸣声宛如海浪将行人包裹。她站在十字路口前，心底涌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情愫。
“去吃什么？”她问。
“你想吃什么我们就吃什么。”章泫又把选择权还给了柳如絮。
“有一家面店，要去尝尝么？”柳如絮打开手机上的app，把面店的页面展示给章泫看。
“可以。”章泫只扫了一眼就点了点头，“听你的。”
面店离S大厦步行大约需要十分钟。因为在巷子的最角落，柳如絮带着章泫还找了一下。
时间不早了，在店里就餐的人不多，老板也在做打烊前的准备。见又来了两个客人，他招呼了句：“现在只有葱烧大排面和红烧排骨面了哦。”
柳如絮和章泫对视了一眼，说：“那就来份葱烧大排面吧。”
面店的分量很大，柳如絮和章泫一碗面分着吃。章泫又点了一份卤鸭腿和一份凉拌菜，人均不到五十的一顿，却比跟小吴一起吃西班牙菜更让柳如絮觉得开心自在。
“最近忙吗。”章泫问。
“还行。我现在只有银河萃梦的项目要做，所以工作量不大。”柳如絮夹了一筷子面条放进自己的碗里。
“这个项目你会做到什么时候？会一直做下去么？”章泫不太了解柳如絮的工作模式，所以多问了几句。
“做到这期的合作时间结束吧，下期还会不会合作就不一定了。”柳如絮深吸了一口气后回答道，“这期的合作应该就半年时间。”
“所以还剩三四个月左右？”章泫问。
柳如絮“嗯”了一声，“如果到时候觉得我们做得不好，也可能把我们换掉。”
“怎么会不好呢？”章泫笑了笑，“你那么认真负责，待人也很友善，没有换掉你的必要。”
柳如絮怔怔地看着章泫。认识这么久，她第一次从章泫口中听到这么直白的夸奖。
在此之前，她又是怎么看待自己的呢。好像从没认为章泫能看到她的这些优点，面对章泫时好像还带着粉丝独有的那份卑微。
“怎么了？再不快点吃面要坨了。”章泫看了眼柳如絮，又低头扒拉碗里的面条，“明天我有演出，你来看么？”
“又有多余的赠票送不出去？”柳如絮问。
“从后台进就行了。”章泫顿了顿，又说，“现在我的场基本都能售罄，已经拿不到多余的赠票了。”
他像是在委婉的提醒柳如絮自己早就今非昔比。
柳如絮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抱歉的笑笑，“哎呀，我太久没看音乐剧，都不知道行情了。”
抛开那些过往的爱恨情仇不说，柳如絮从没怀疑过章泫的实力。他能从一个只能出演配角的音乐剧演员成长到今天，柳如絮并不感到意外。
“我没想到你会突然去北京。”章泫突然提起这件事。
柳如絮拿着筷子的手一顿，貌似不在意的说道：“哦，也不算突然。”
“你当时没跟我说。等我知道的时候，你已经在北京了。”章泫小心翼翼地提起那段过往。
“当时我没法跟你说吧。”柳如絮笑了，“你忘了吗，你的那个前女朋友会看你手机，包括粉丝的私信也要她先过目。就算我想也没办法联系你，就怕被你的前女朋友骂荡妇。”
“荡妇”这个梗是当时有一个章泫的粉丝私信章泫问他演出场次和SD的问题，但因为是在比较晚的时候发的，粉丝也仅仅想留个言，却被赵宴旎看到了，直接回复这个老粉：“这么晚给男的发消息，你是荡妇么？”
虽然事后章泫向那个老粉道歉了，但这件事也成了章泫的粉丝圈里一个经典咏流传的梗。每次大家碰面都要互相嘲讽对方一句：“今天你‘荡妇’了吗？”
当然，后来发生的事证明了赵宴旎才是更倾向于“荡妇”人设的那种人。只能说曾经的章泫有眼无珠，选择了赵宴旎。
章泫没想到自己随口的一句竟然让柳如絮翻起了旧账。但他也清楚赵宴旎当时的行径得罪了不少人，所以也没办法反驳柳如絮的话。
“你好像还对她耿耿于怀。”章泫知道柳如絮心里有怨气。
柳如絮摇了摇头，“我早就释怀了。过去的事抓着不放没意思。更何况和谁谈恋爱是你的自由，我区区一个粉丝哪有干涉的资格。”
这倒不是她装的，从她决定去北京那一刻起她就想通了。章泫是章泫，他愿意和谁在一起就在一起。正因为如此，她决定离开上海也不必对任何人感到愧疚。
其实柳如絮一直很想问章泫后悔选择赵宴旎了么？但转念一想又觉得很没必要。不管他后悔没后悔，他们谈过已经是既定的事实，何必反复咀嚼令自己不愉快的感受。
“那。”章泫移开了原本注视柳如絮的目光，一句“你现在还喜欢我么”没有问出口，“一会我送你到地铁站吧。”
离开面店，章泫送柳如絮去附近的地铁站。
两个人原本一前一后地走着，章泫见柳如絮落在后面，于是停下来稍微等了等她。柳如絮没什么想跟章泫说的，所以一路上都保持着沉默。
等到了地铁站门口，柳如絮转过身准备向章泫道谢，还没等她发出声音呢，章泫却突然开口：“有一天我看到你的小绿书ip地址变了，一下变成了北京。”
柳如絮看着他，想听听看他接下来还打算说些什么。
章泫的眉眼突然变得柔和，好像在《红玫瑰》的舞台上诉说对“红玫瑰”的不舍时那样，“我本来以为你只是去旅个游出个差，很快就会回来，没想到再见你就是两年后。这两年里我一直不敢联系你，你的小绿书没有任何更新，我以为你已经不用了。但幸好，你还是回来了。那天看见你坐在观众席，我站在舞台上只觉得心脏疯狂跳动。起初我以为我看错了，直到确定那就是你时我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柳如絮从未想过自己的不辞而别会给章泫带来什么。彼时他有赵宴旎陪在身边，柳如絮并不觉得他会有任何伤心或难过。今天他站在自己面前亲口说出这样一番话，柳如絮只觉得心情很复杂。
“你有那么多粉丝依旧在支持你，有时候看到他们发的视频，感觉你的状态挺不错的。”她弯弯绕绕的无非想表达就算自己离开了上海，章泫的事业还是稳步向前，“我一直都觉得你很有实力，还好你也没放弃自己。”
两年来，她或许时不时还会想起章泫，但章泫到底有没有想起过自己，柳如絮不敢肯定。
章泫愣了愣，像是没能立刻明白柳如絮口中的“放弃自己”为何。过了会，他才品出柳如絮的意有所指。
“没错，在你走后我也收到过其他粉丝的私信，她们觉得我被赵宴旎影响太多。但真正让我清醒过来的是当我从你的好朋友那儿得知你去北京不是短居而是常驻之后，我才终于意识到我失去了什么。”说到这里，章泫叹了口气，“我可能从你那儿得到太多了，我把那些支持都当做了理所当然。”
柳如絮下意识的看了眼手机屏幕，离地铁运营时间只剩十分钟，她并不想为了章泫这些没能打动她的话错过地铁末班车。在她看来，她宁愿听章泫痛骂赵宴旎一顿也比这番自省更让她解气。
“有很长一段时间我一直没想通为什么，我自己花了钱买门票，花了时间搭乘地铁，自己解决吃饭交通的问题，却要在你的同事和你的女朋友那里被瞧不起。”地铁站入口的灯照着柳如絮的背影，她的表情藏在背光处，叫章泫看不真切，“直到我从北京回来，遇到了一个不可理喻的领导，他每天最喜欢干的事就是在会议上骂遍全场，哪怕在场的员工都比他入职得早，哪怕大家并没什么犯多大的错误。于是我终于懂了，就像大狗不爱叫，小狗天天叫一样，内在越弱小的人，越需要外在的包装去支撑羸弱的内心。”
说完，不等章泫给出任何反应，柳如絮微笑着向章泫道别，“我是一个很普通的公司职员，但我既不以认识任何音乐剧演员为荣而炫耀，也不通过任何不正当的方式获得利益。这样的我不能错过末班车，因为打车回家的一百对我来说是一笔不少的开支，所以我先走了，再见。章泫老师下次再找女朋友的话，可别再选那种会骂粉丝‘荡妇’的奇怪女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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