亏自己还对他开放了朋友圈全部内容,秦郁棠退出界面,反手也对他开启了三天可见。
设置完,揣好手机,秦郁棠快步往赛场正大门走,闫知非和陶颖已经在等她了。
陶颖远远看见她脸上的表情,凑过去小声和闫知非说:“估计没要到,一会儿你就说其实签名没啥用,我假装被你说服哈。”
闫知非看傻子似的看她一眼:“你能编点儿有说服力的吗?”
陶颖凶巴巴地扇他胳膊一掌:“没时间了!”
于是秦郁棠走到跟前时,就听见这俩人在生硬地尬聊――
闫知非:“你知道历史上最爱签名的人是谁吗?”
陶颖避开秦郁棠的眼神,稍显刻意道:“谁?”
闫知非:“乾隆,他最爱在各种文物古迹上留印,签名啊、印章啊、弹幕什么的……那些被他涂鸦过的东西统统都……“
陶颖:“升值了?”
闫知非:“贬值了。”
秦郁棠听见陶颖一声夸张的“啊,怎会如此!”
她目光在这两位蹩脚的演员中逡巡几个来回,最后实在看不下去,翻着白眼打断:“别演了。”
陶颖转过头,仍要挣扎几句,却见秦郁棠把帽子从背后掏了出来,一抬手扔给她,轻飘飘问:“他签了。”
两位三流演员忘记了自己方才的演出主旨,一起瞳孔放大,尤其陶颖,她低头看了眼帽子上的笔迹,抬头的刹那嘴都张开了,一连串叽里呱啦的赞美正要喷涌而出――被秦郁棠无情地截断。
秦郁棠面无表情道:“我饿了,咱们仨晚上吃什么?”
“你想吃什么?”闫知非给秦郁棠展示他俩刚才的真实讨论成果:5处晚餐备选地点。
“夜市吧。”秦郁棠草草扫了眼他的备忘录。
陶颖仍旧难掩激动,对自己的帽子爱不释手,一边摸一边侧头看秦郁棠,眼里星星都要溢出来了:“我请客!你再考虑一下……”
“那海底捞吧。”秦郁棠一秒钟也没犹豫,即刻改口。
火锅店可以排进世界上最适合聊天的地方前十名,闫知非给两位女同学涮鸭肠时,陶颖还是没忍住,趁着氛围友好问出了口:“棠棠,你是怎么要到签名的呀?”
秦郁棠握着筷子,眼睛盯着锅里的小漏斗,时刻准备捞起鸭肠,没着急回答。
闫知非接着补充:“其实我也很好奇,宁哥和那个国家队的教练很熟,俩人是发小,他以前也在国家队混过,宁哥都没这面子,你怎么做到的?”
秦郁棠捞起鸭肠放进自己面前的料碟里蘸了蘸,不咸不淡道:“我自己找了根笔写了他的名字,信吗?”
“不信。”俩人异口同声。
“这么信任我?”秦郁棠抬头,冲他们挑挑眉。
“你的笔迹和帽子上的差很多。”这是闫知非的解释。
陶颖同学就直白多了,她直接说:“季大帅哥的字有点儿丑。”
秦郁棠咬着筷子噗一声笑出来,连忙转向侧面咳嗽了几声。
季茗心字不如人,这毛病是打小就落下的,她要是也写这么一手烂字,大约也不肯随便给粉丝签名的。
“我们俩以前认识。”秦郁棠擦了擦嘴,冲着对面两双求知若渴的眼神说。
“啊!怎么认识的?关系很好吗?”陶颖对季茗心的了解止步于百度百科,秦郁棠也很少和她提家里的事,但这两人显然是天南地北,不在一个方位上生活,更不在一个轨道上行进,很难想象有过交集。
“小时候住得近,同班过一段时间,自然就认识了,不过没同班太久,他就转走了,关系那时候还可以吧,现在不太熟,毕竟很久没见面,谁也不知道对方现在变成什么样了。”
“好羡慕你啊!”陶颖慨叹,“能和小时候的他住一起。”
身边正儿八经的竹马人选――闫知非对天花板翻去白眼一双。
“有什么好羡慕的?”秦郁棠想起自己小时候,物质贫瘠,精神娱乐生活也远不如陶颖他们丰富,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泉州工厂的一间员工宿舍,去汉堡店吃个冒牌鸡腿堡能回味仨月。
她扯了扯嘴角,不太愿意同人谈论自己的成长环境,不露痕迹地转移话题道:“你就算真羡慕也应该羡慕他,我小时候很受欢迎,倒是他没人可玩,要不是我拉着,估计八岁就患上自闭症了。”
“你现在也很受欢迎啊!”陶颖果然顺着这个方向聊下去……
秦郁棠托着下巴搅和料碟里的葱花香菜,心不在焉地听着。
她自嘲地勾了勾嘴角,心想――看,其实她也可以很风趣健谈,只要她把自卑藏好,再把自负包裹进幽默的外衣里,她就是无懈可击的。
那天的火锅局后续聊了些什么,秦郁棠是半点儿也想不起来了。
她回到宿舍的时候,微信正好收到一条新消息,来自刚添加半天的联系人。
季茗心问:你到家了吗?
秦郁棠不想那么快回,抱着手机进了厕所,边刷无营养的娱乐圈新闻边不定时切屏去看他有没有发新消息过来。
没多会儿,室友催促的声音穿过卫生间的玻璃门传来:“你好了没啊!我要上小号!”
秦郁棠按了冲水键,坐在马桶上啪啪打字,回复他说:“我在这儿没家。”
第二十四章
“没有家。”
季茗心咂摸了一遍这句话,紧接着绿灯亮了,他摁熄手机屏幕,抬脚走向人行道对面。
这里依山傍湖,白天风景秀美,入了夜则僻静清幽,机动车道上压根儿没几辆车,此时仅有一位开错路的自驾游爱好者停在斑马线前,无聊地等待红灯。
这位司机视线从左到右,全程跟随季茗心的步伐,好俊的小伙子,司机啧了一声,更难可贵的是,他身上有股旁若无人的气质,姿态舒展,神情放松,走到马路中间,还莫名其妙地对着空气笑了出来。
季茗心是想到了一个巧合才笑出来的――就在十分钟前,他从那家私厨离开时,季然问他要不要今晚回家去住,季茗心略感讽刺地笑了出来,眼角向下瞥着她问:“您指哪里?”
当时,季茗心和十来号人齐齐站在独栋别墅的门口等司机开车过来,其中包括和他说话的季然、季然手里牵着的弟弟,不远处长袖善舞的继父。
季然被他噎了一下,卡了几秒,低声说:“还、还能指哪?不就是指家里吗?睡觉的地方!”
季茗心看着前方朗朗月色下沉寂的湖面,也控制着音量,小声而清晰道:“那是你们睡觉的地方,不是我的,再说了,睡觉的地方,那顶多算房子。”
言外之意,你们几个睡在一个房子里也不像一家人。
季然被惹恼了,转过头去不再搭理他,原本就是看在季茗心今晚表现不错,没有什么出格之举的条件下才想对他施舍些好脸色,谁知道他不仅不领情,还臭得像茅坑里的石头。
十个手指有长有短,季然劝说自己,比起小儿子,她不喜欢季茗心是很合理的。
季茗心对这种“晴转多云”的脸色适应良好,继续闲适地赏月,不多会儿,几辆车依次开到了门口,总算进入了漫长的作别环节。
他端出一脸皮笑肉不笑的虚伪表情,落后季然一家人半步,挨个儿和那些饭桌上侃侃而谈的“成功人士”点头道再见――像个程序化的机器人。
倒数第二辆车的车门合上,车轱辘转动着离场,一家人面带微笑,挥手目送,车尾气喷出去二十米,四个人不约而同地都垮了笑。
“怎么说?”站在最前面的继父搓搓脖子,回过身来冲季茗心抬了抬下巴颌,示意道:“你。”
“不用管他,他回宿舍休息。”季然抢先一步回答。
“嗯。”季茗心点了点头。
他心中颇觉好笑,自己挺瞧不上季然现在这副模样的――以色侍人,色衰而爱弛,于是季然只能用更加顺从、更加忠心耿耿来挽留丈夫的心,甚至还为他生了个孩子,堵上高龄妊娠的风险和恢复身材的未知――简直愚蠢得可以进博物馆。
可他同样放不下季然,做不到对她的处境冷眼旁观。
其实他大可以不来的,继父虽说有的是钱,但没有花多少到他身上的意思,反而还资本家本性不改,无时无刻都想着从季茗心身上剥削点价值出来。
今天这场饭局,表面上是为小儿子过生日,实际上是撮合一群生意人来观瞻大儿子的商业潜力――他继父是做体育用品起家的,季茗心这种形象好、技术好、刚拿到国家队资格的明日之星在未来会有多大的商业影响力不言而喻。
金蛋下在鸡窝里,毫无血缘关系的公鸡也得忍不住上去趴着孵一孵。为了展示自己对于季茗心这颗金蛋的控制力,继父在饭桌上要求季茗心唱首歌。
其他人惊讶,问季茗心居然还有这种才艺吗?
继父洋洋自得:“挺招小姑娘喜欢的,小时候那情书就没断过……”
季茗心面似沉水,偏偏继父还在背对着他向另一位生意伙伴喋喋不休,他难以抑制地涌起一股冲动――想把汤碗扣在他后脑勺上,他胳膊都抬起来了,又看见季然哀求的眼神。
季然埋着头,用余光不住地刮向他,还抿住嘴轻轻地摇了摇头,意思是:求你别冲动。
季茗心抬起的手最终放在了餐桌边,他得体地冲客人们笑了下说:“下次吧,今天打球把嗓子喊劈了。”
这些大忙人应该都没功夫去看比赛视频,否则他们立马就能发现,季茗心在球场上和个哑巴也无甚区别。
很矛盾的母子关系,像一团解不开的黑线,季茗心常常自我审视,结论是他恨季然,又有点爱季然,继父不在时,他总是习惯于用最尖锐的词语讽刺她,可一旦继父出现,他又很快转变立场,和季然站到了同一阵营。
哪怕要忍受自己最难以忍受的,他也不希望季然在那个家里难做人。
其实,季然对他也是一样,既嫌弃到宁愿不是自己亲生的,偶尔又希望他能亲昵地叫一声妈妈。
季茗心在这种最纠结的亲密关系里成长,对亲情处理得一塌糊涂,更别提什么友情爱情,这些年他对亲密关系嗤之以鼻,亲密关系也从没找上过他。
直到秦郁棠从天而降,扑上来给他一个拥抱。
季茗心感到自己好像走夜路,走着走着兜里多了一根火柴,还没擦着呢,先觉出了光和热。
他走过人行道,去向公交车站,末班车正好靠站,车里大把的空座,他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戴上耳机,边听歌边回复秦郁棠消息。
季茗心:“那你住哪里?”
秦郁棠心中的不满被他连续发来的消息轻微捋平了些――其实她只想要季茗心的一点好奇和关心嘛,和自己对他一样。
她靠在椅背上,咬着根苦咖啡雪糕啪啪按手机屏幕:“没有人告诉你,我们国家允许高中生寄宿吗?”
季茗心手肘搭在车窗边缘,盯着掌心的手机发笑:“哦,你住宿舍啊?那你周末不回家?”
秦郁棠懒得解释太多,干脆简短道:“我一个月只回一次。”
至于原因,任他猜想去吧。
邻市间动车往返,既快捷又便宜,总不至于是因为付不起路费,也不会是挤不出时间――都有空陪朋友去看比赛,不可能没空回家。
那就是不想回咯。
季茗心的额头被晚风吹得凉丝丝的,他将心比心――不想回家的理由有很多种,大部分都不好轻易示人,因此很识趣地没追问,而是用一种羡慕的口吻说:“一个月才回一次,你挺自由的啊。”
秦郁棠看着这条消息与上一条的时间间隔,就知道某人在刻意绕过敏感话题。
她哼了一声,把雪糕棍抽出来扔进脚边的垃圾桶里:“高中生有什么自由可言?”
“假比我多。”这是实话,季茗心在队里训练抓得很紧,就连周末都得加训,有时候他一个月都凑不出三个整天的假。
秦郁棠犹豫了片刻,回到:“你什么时候放假?”
下次再喊吃饭,总不能推辞了吧?
再推辞就送他去关小黑屋!将他的名字永久刻上“友谊的背叛者”石碑。
“明天?”季茗心这次倒回的很快,主动提出:“我来找你?”
“靠!”秦郁棠以摊大饼的姿势伸开四肢,椅子下的滑轮一下蹬出去半米,吓到了正要从她身后路过的室友。
室友连忙缩脚:“这位同志怎么又崩溃了?”
秦郁棠仰天长叹:“为什么明天又要上学?”
第二十五章
周末刚过完,考试成绩就出来了,秦郁棠路过排名榜时探头瞅了一眼,看见自己的名字仍旧稳稳出现在前两行当中,满意地收回视线。
按照既往的统计数据来看,她这种不走竞赛路线的学生,要想拿到保送名额,就必须保证自己始终在大考小考中跻身一流。
别人看她,总觉得她身后还有无限的退步空间,偶尔松懈下也无伤大雅,但秦郁棠自己门儿清――她是如临深渊,半步也退不得。
回到教室里,考砸了的陶颖无精打采地趴在桌上,看见她走过来,下巴也不动一下,只抬起眼睛望着她:“你说老师周末都不休息的吗?怎么这么快就改完了。”
秦郁棠把刚买的一瓶苏打水放在她桌上,十分直男地回答:“机改的。”
“哎―――”陶颖对天长叹,把脸扭向了另一边,不想看见秦郁棠这幅脱离凡人悲喜的姿态。
察觉到好友的郁闷,本想一走了之的秦郁棠还是停了下来,抬手在她头上摸了摸,轻声说:“一次考试代表不了什么,下次努力考回来就行。”
陶颖:“哼……”
常胜将军安慰败军之师,很难被人接受啊。
秦郁棠深呼吸一口气,又拍了拍陶颖的肩膀:“别伤心了,真的,小事儿。”
陶颖保持沉默,她很了解秦郁棠,知道秦郁棠对矫情的忍耐力约等于0,自己在她面前作两下已经是极限,再作第三下,她就要不耐烦了。
时间嘀嗒流逝,一秒、两秒、三秒――陶颖识时务者为俊杰,还是选择顺台阶下了,转回脸对秦郁棠真诚发问:“可是我心里难受,秦老师,你有什么办法能让我开心点吗?”
“没有。”两个字已经到了嘴边,又被秦郁棠硬生生给咽下去,她改口说:“这周末带你和季茗心吃饭,怎么样,能开心吗?”
如果陶颖是动漫人物,那这一刻她的眼睛特写约等于从小黑点放大成大圆圈,秦郁棠话还没说完,她已经要忍不住回答“开心”了。
她倏地坐起来,挺直脊背,狂点头道:“好哇好哇!你们后来联系上了对不对!太棒了,我傍上你就是傍上大腿了……”
秦郁棠无语地一挥手,笑出来:“咱俩到底谁傍谁啊,真服了。”
说着,她拎着自己的水壶往座位去了,陶颖在身后想起什么,撑起桌子转身,声音追随秦郁棠的背影:“闫知非能不能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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