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子越有严肃蹙眉:“是他们又给你添麻烦了?”
宋忬潼愣了下:“...没。他俩挺优秀的,学琴嘛,或多或少是靠天分的。有些东西强求不来。”
宋忬潼记得她六岁的时候,宋婉芝带她去学琴;那时她第一次上手摸大提琴的琴身,只知道上面有几根弦,不懂音律,更看不懂琴谱。
当时随便摆弄两下,刺耳,她回想都皱眉;那个琴师还说她格外有天分。
她天真的回去和母亲抱怨,她不喜欢这个,更不愿意学。但宋母都无动于衷,她并不明白母亲为什么这么冷漠。
宋母不拒绝,宋忬潼一个劲抱怨不去,叫她去和宋婉芝说清楚。抱怨多了,宋母烦了,而宋忬潼自然而然地明白了。
宋忬潼被送回到宋家,在宋老爷子未立遗嘱前。她的存在,单靠血缘,宋老爷子也得衡量财产分配。
宋母想拿回属于她们的那份;而宋婉芝想养废她。
只要日后做不出什么成绩,宋老爷子也有考量,宋家不会分她一杯羹。
所以宋忬潼后来没股权。
这样残忍的真相,在六岁时,是她的母亲亲口告诉她的。
魏子越想了想,轻笑一声:“忬潼姐,我弟弟妹妹从小是我看大的。小南是优秀,不论学习还是其他方面都没让人操过心,但小音...我姑父是个女儿奴,家里人都宠她,性子就养得娇蛮些。他们逃课给你添的麻烦,实在抱歉。”
“这件事你已经和我道过歉了。”
宋忬潼哭笑不得,见魏子越反应稍有迟钝,她也变得犹豫,“其实这件事你不用道歉的,事不关你。该道歉的应该是我才对。”
“抱歉啊。我不该利用你和你弟弟妹妹的这层关系来保住我的工作,这对你不公平。”
她想,周斯宴经常挂在嘴边的利用两字,并没说错什么。她就是这么卑劣的一个人,知道魏子越不会计较,所以才做的。
耳边很久没有回声,宋忬潼转头,抬眼看到他也在看她。
在她印象里,魏子越没有直视过她,准确地说,是在发现他看她时,就收回目光。
魏子越身边很多女人,前仆后继的来,积攒失望后离开。他流连其中,却只能寻一时欢愉。不知道从什么年纪开始,他准确的意识到,那都不是真心。
他把这称作为,生活上的必须。
但宋忬潼不一样,一开始他只觉得宋忬潼漂亮,温顺,想有个家,没人比她更合适。
但那次生日宴,周斯宴上门找她,他像个变态跟上去偷听,其实眼前的女人很果敢,有个性。只是总被抬高在名利场的光辉下,外人只能看到她的外在漂亮。
魏子越移开目光,低头勾了勾嘴角:“我知道。”
“你知道?”宋忬潼顿了顿。
“嗯。”
“你不用有负担,因为这都是我默许的。而且利用这两字太言重了,我只是帮忙。”
宋忬潼重复帮忙两字。
魏子越点头:“嗯,是帮忙。但你可以认为是我在图谋不轨,用这事来讨你欢心。所以你...要不要和我试一下?”
他尾音缱绻,娓娓道出。
想过很多种方式来告白,该用什么样的姿势?准备什么礼物?怎样的场景?还有什么语气?
他想弄得正式点,让宋忬潼看到自己的真心;但又怕太过正式,原本她就是个低调的人。
宋忬潼缓缓转回身去,侧对着他,目光却停在摆弄的手上,缓声说:“你知道我和周斯宴谈了五年。”
“嗯,我知道。”
“我和他的那五年,什么都做了。”
魏子越的声音有一瞬的迟疑,很短,又说:“我明白。”
“我和他的联系至今还无法完全断干净,宋家很看重这门亲事带来的名和利。”
“我不会介意,如果我们在一起了,我会努力,让宋家接纳我,我们家在京西一带并不比周家差许多,我相信......”
“魏子越。”
宋忬潼打断他,拧过头,瞧见一双无辜纯净的眼睛时,又略微生硬的别过目光。
簌簌的微风声,好像将周围的寂静无限放大。不远处患着的谈话声,都显得细而小。
恍惚下,魏子越内心所想,好像都被一一印证。
宋忬潼抿唇,好像在纠结怎么说能不伤害到他。
“我们没可能的。”
话落,她甚至忘了呼吸。
只听见一阵心虚的嗡嗡回响,想到的都是魏子越如何对她的好。
魏子越望着楼道内来往的人,打招呼,相交再路过,心里霎时间像被挖了个大口子。
嘴角压不下那抹苦涩,低垂着眼,看到的是两人缩在一起的影子。
下一刻。
太阳沉下,影子被老天收走。
后来...
他们没有后来。
“小音曾和我说过一句话。”
他声调轻轻,却饱满了对自己的质疑,飘渺又沮丧。
“她说,要是我能早点遇到你就好了,比周斯宴早,那是不是有那么一丁点儿的机会让你先看到我?”
魏子越轻叹一声。
“但我从来没想过这句话。忬潼姐,你知道为什么吗?”
宋忬潼看过去。
“...在你第一次到周家,和周斯宴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那时就在楼上。周斯宴的房间有个小阳台,我就站在那儿。比他早了七秒先看到的你。”
“是我没有把握住机会,连说声可惜的资格都没有。”
那短暂的一眼,足以让他惦记许多年。
说后悔都是无力的。
从前想试,谈不上喜欢,现在喜欢上了,如同过眼的云和烟,抓不住的。
“忬潼姐,你现在还喜欢他吗?”
宋忬潼忘了有没有回答。
应该是没有吧。
她后面好像说了句特别不可饶恕的话,直到后来在偶然间和他重逢时,她都很想说声对不起——
“我记得那天的不久后,你姑姑来找过我一次。可能是觉得我是红颜祸水吧,当时很多长辈都这么认为。”
“她叫我不要靠近你,就我这样矫揉造作,整天只知道博男人的注意,配不上任何人,更别有攀魏家这门亲事的念头。”
魏子越是在听完后许久才回过神的。
他知道姑姑做事雷厉,以为他从小就失去双亲,对他格外的保护。所以听宋忬潼拒绝他的理由,心里一时只剩下愧疚满满。
他没脸再见宋忬潼了。
宋忬潼看出他的窘迫,想腾出空间让他喘口气。
魏子越,骨子是纯良的。
要不是因为家里...
可惜,他们就只能这样了。
那日,正午毒辣的阳光都不忍心灼伤他。
他就木楞的坐在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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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院当晚,京城反复的天气迎来初雪。
宋忬潼站在医院门口的屋檐下,雪花似浮棉飘絮,沉寂在城市的纷扰中。
她望着被白色一点点覆盖的水泥路,走了神。
一直到被微信提示音打断。
是宋照影。
【我看到你了,下来吧。】
收到这条消息不久,宋忬潼听到一声车鸣。
宋忬潼别过目光,抬头看见台阶下不远停着辆白色的轿车。车窗稍微下降,露出一条手掌宽的缝。
里头的人正摁着手机屏幕下方,嘴巴微张,像是在给人回复语音。
片刻,她打开车门坐进去。
宋照影还在回话,不过这次是转了语音通话,她依稀能听到些商业术语,三三两两的人名。
“公关部这次准备发出的声明叫老陈拟一份邮给我。”
“嗯,亲自邮给我。”
“就这样,挂了。”
宋忬潼觑她一眼,目光落在半亮的手机屏幕上,晃了晃神。
见宋照影望过来,宋忬潼只问:“你工作很忙?”
“嗯。”宋照影尾音疲倦。
“注意休息。”
宋忬潼垂眸,将头别过去,她们之间向来没什么话题可聊。
等红灯期间,昏黄的路灯照进来,她困意上脸。
“就在前面拐角处停吧,省得你还要绕几个弯,我自己走过去就好。”
宋照影点头认同。
车子停在宋忬潼所指前一点的位置,没多久,车门解锁。
宋照影岿然不动,淡声道:“梵舒的这份工作,找个机会辞了吧。”
宋忬潼侧身握着车柄的手一顿,听她继而道:“你到宋氏帮我,做我的副手。至于我妈那边,你不用管。”
“我是学音乐的,商业的事我不懂,而且也没有要学的打算。”
宋忬潼转过身,“老爷子死前,叫我立过重誓,宋家分给我的那部分,我已经拿了,剩下的不属于我。”
宋照影明显不在意:“你不会的,我手下团队很多人能教,不及我也能。你可以考虑,你好好想想养伤这段时间回不去梵舒工作,没有收入,小姨的医疗费你打算怎么办?”
“潼潼,你知道我完全可以叫停你在梵舒的工作,只要我想。我来找你,不是想听到这样的答复。”
宋忬潼晃神。
她猜不透宋照影这么做的打算,记忆里,她们从来没有姐妹情深,互相扶持的戏码。
不然,宋婉芝怎么会从小深谋远虑,送她去学大提琴,与宋家所有事物脱节。
宋忬潼想了想,问了个与这些不相关的话题:“沈清秋在宋氏还好吧?”
宋照影挑眉:“你不放心可以去看。”
宋忬潼一愣。
没想到是这个回答。
良久,她拉开车门下车,没有会考虑,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
她去了楼下的蛋糕店。
等待时,宋忬潼以为周斯宴会在餐吧后面出来,她记得这是周斯宴被赶出周家为了讨生活的第一份工作。
第二份,是在宋氏附近的咖啡馆,为了离沈清秋近些。
宋忬潼住院这期间,周母来过几次,其中一次和周斯宴撞上。她知道周母那时躲在门后,看周斯宴在病床前照顾她。
他们同样回了场戏。
那次之后,周母很少来,也因此,那段时间没再找过沈清秋的麻烦。
周母以为周斯宴的心有动摇,所以经常制造机会给他和宋忬潼独处。
包括这次出院,本应该是周斯宴来接,但因为宋照影有事找她,所以让周斯宴在蛋糕店等。
宋忬潼没有拒绝周母刻意制造的机会,其实是她也有话要讲。
以至于等周斯宴一坐下,她便迅速进入话题:“周斯宴,我准备重新开始一段新的感情了。”
周斯宴拿水的手一顿,抬头,望着她,挑眉道:“那恭喜了,找了个怎样的?对你好不好?”
后一句,听着有些好似她说不好,能替她出气的意思。
但宋忬潼清楚,这只是周斯宴礼貌的询问罢,没有其他。
宋忬潼笑了下:“我只是和你说一声,有这个打算。你爸妈那边,我也会上门提一下,他们也就不会想着再去撮合我们。”
“你有这么好心?”周斯宴眯眼调侃。
宋忬潼语噎,无力辩驳什么,而且有这个打算,也不是为他,不过是以后能少些麻烦。
“那你可以不信。”
宋忬潼侧眸,透过玻璃窗,入目的,是飞絮初雪的画面。
她目光仍朝外,说:“不过我确实有离开这座城市的打算,你也知道圈内人挺八卦的,我想换个新的环境。”
“我会让他们闭嘴。”周斯宴眉宇多了一丝认真。
宋忬潼回头瞥见他的眼神寡淡,只是淡淡的笑了下。
周斯宴轻皱眉头,轻叹一声:“算了。到了外面有什么搞不定的,可以找我。这些人情,我不欠你的。”
“行。”
宋忬潼嘴上没跟他客气,却也没有要找他的打算。
周斯宴没坐多久就走了,宋忬潼没追随他的背影望去,她依旧看着窗外的初雪,外面的人进到店里,抖去肩头的雪粒子。
之后,接二连三的有人进来躲雪,桌面上会点杯热可可。
宋忬潼侧头看到一双男式球鞋,以为是来询问拼桌的。她想了想,自己霸占这四方桌的位置有半个多小时,见没什么事,就想离开给人让座。
不曾想,刚转身,抬头入目的,魏子越穿着黑色的连帽卫衣,帽子盖在头上,粘了雪,站在她面前。
接着,在她对面落座。
空气静了一霎。
宋忬潼神色一滞,“你...”
魏子越周身淡去不少朝气,神色沉着:“忬潼姐,抱歉,我贸然来这,没征求你的同意。”
宋忬潼蹙眉,屋内的暖光下,硬是一身黑衣,也能看出肩头还有前身湿了大片。
“你来很久了?”
魏子越犹豫一霎,点头,“你和他有事谈,我没进来。”
他似乎不想让她有负担,快速移开话题,“我要走了,来和你告个别。”
宋忬潼一愣。
魏子越笑了下,缓解气氛,继而语调轻缓:“爸妈去世以后,从小我一直过得特别随心。忬潼姐,如果不是你那句话,我可能看不到,姑姑为了保护我,伤害过很多人。”
“对不起。”
“我这些年玩得越开心,她身上的担子就越重。所以,我打算去帮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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