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饱了?”陈蝉衣关心问他。
“嗯。”李潇又是这么回应她。
“好,继续吧。”陈蝉衣准备好听故事了。
“我自己掐的。”李潇轻描淡写,“其实我有暴力倾向,刚从医院跑出来,之前学校我误伤了同学,把他们打进医院后我被抓了。”
夜色下他眸色黯然,仿佛还沉浸在悲伤的回忆里,“知道我为什么跑出来吗?”他问。
陈蝉衣的情绪被调动,她紧张地捏了捏衣角,看李潇的眼神已经有些不同了。
“为什么?”陈蝉衣问道。
李潇神秘地凑近她,勾了勾手指。
陈蝉衣将脑袋凑上前。
他还是没说,陈蝉衣又凑上前,距离挨得很近,马上都能听见他平稳的呼吸了。
终于,李潇在陈蝉衣的耳边低语道:“因为我要高考。”
“你耍我!”陈蝉衣推了他一把,气鼓鼓地瞪着他。
“以为你会信呢。”李潇倦怠地往后仰着身体,后背靠在长椅上,“别人都信,你怎么不信?”
“我不觉得你会伤害同学。”这是陈蝉衣思考之后给出的答案,“虽然谣言传得这么离谱,但是我们班里的人压根就没几个信的,你平常对他们的好,又不是没人看在眼里。”陈蝉衣越说越小声。
她都知道的,李潇在班里做的一切。
和视力差的同学每李换三次的座位,所以他才经常坐在后门口最角落的位置,蝉自习抽出半小时在办公室过道给别人解答难题,那是他一整天话最多的时候,教室里微波炉加上每学期电费也是李潇一个人掏钱,说是他娇生惯养,其实班里所有人都能用。
陈蝉衣总觉得他是外表冷冷,内心却很温暖的人。
所以来到这个班级的时候,才会第一时间依赖他。
李潇总有莫名的吸引力能够让她重点关注。
陈蝉衣相信接近李潇所有的人,其实都能感受到。
“嗯,有人说过。”李潇点头,好像已经听了太多这样的答案了。
“谁?”陈蝉衣下意识问,她还以为这是什么很戳到他,独一无二温暖的回答呢。
“来找我的那些女生们,说话和你刚才的很像。”李潇淡淡说道。
陈蝉衣沉默了。
但她想了会,又很正常,本来就是事实的话,谁说出来都是事实,陈蝉衣没有反驳,只是稍微有些失落。
“还有呢?”李潇见她不吱声,又问道。
还有什么啊,陈蝉衣手托着她的小脑袋,脑海里回想起自己对李潇的印象,除了这些还有什么?
她猛然想起医务室的那个下午,那只扼住她脚腕的手。
“有病。”陈蝉衣突然小声道。
“嗯。”李潇听见了,他似乎很赞同这样的说法,“叫暴力倾向来着。”他还“好心”提醒。
陈蝉衣警惕地瞥着他,虽然她上一秒才说过“不相信你会伤害同学”这样的话。
“害怕吗?”李潇的目光看向不远处的一棵树。
很安静的树,从他们的角度来看,那棵树的形状刚好可以挡住月亮。
教学楼里的喧闹在远处隔开来,安静的楼梯口,陈蝉衣站在李潇的下一层,昏暗环境,她仰着脸,没看出李潇眼神里一丝歉意。
这不是疑问,是通知。
陈蝉衣知道他误会了自己和何喻州的关系,他和学校的大部分人一样,没区别。
她心冷了一下。
这刻,她意识到自己果然和李潇走得太近了,何喻州这次出国集训的机会多难得她不是不知道,而眼前李潇说把他打了就打了,因为什么?总不能因为她吧。
陈蝉衣知道没到那个地步。
她想起那蝉李潇嘴里的玩笑话,自嘲,她真以为李潇是什么乖乖绵羊。
于是眸色冷了几分,“你真奇怪。”
丢下这句,她就转身离开,背影消失在昏暗中。
李潇站在原地,盯着她背影越来越模糊,手指捻着她留下的纸条,整个阴沉仿佛与黑暗揉在一起。
是落寞吗,他不明白,他最不怕的就是被人误会。
可偏偏面对她的冷眼,心却落了万丈。
涌上心头的,比失落更胜一筹的,是嫉妒。
嫉妒像毒蛇钻心。
陈蝉衣鼓着一口劲,没敢回头,她一路小跑到了学校门口,停了下来,想起刚才那幕。
刚才气上头的冲劲没有了,她心脏因剧烈运动跳得厉害,马上就要跳出来那般。
她脑海里浮现那句“如果我把你男朋友打了,你会怪我吗?”,陈蝉衣自己不想承认,其实她会回答。
不怪。
就算是这个男朋友不指的是何喻州,是别人,她都会这么回答。
李潇太有诱导性了,有种把男朋友打了就会顺带把他女人也抢了的意味。
陈蝉衣现在才体会到。
一路跑来倒像是被他问得害羞后的仓皇而逃。
陈蝉衣坐上出租车,照着手机屏幕,发现自己脸红了。
她气头上的点,是李潇和其他人一样误会自己和何喻州。
来到医院后,陈蝉衣坐电梯去了病房。
是高级独立私人病房,不能轻易进去,每次探望只能等家属签字,陈蝉衣快以为何喻州死里面了。
医院走廊有人交谈的动静,陈蝉衣探过脑袋,在角落里望着。
有个穿西服戴眼镜的男人正签署着什么文件,围着他站的是柳语和赵韵女士,还有两位医生和护士。
陈蝉衣认出那个男人是王继,她见过的,是李潇的司机。
“陈蝉衣!”柳语看见了她,冲她招了招手。
王继签好东西也抬头,看见陈蝉衣后顿了顿,神色雀跃下一秒就要指着她相认。
陈蝉衣连忙对他使着眼色,王继是聪明人,最擅长看眼色,便闭口不答。
“哦,这是对方家属来赔偿的。”柳语解释道,“医疗费全包,还顺带着升级病房,出手大方。”她直接当着王继的面说。
“不是训练拉伤吗?”陈蝉衣小声问。
“我也不知道,他好像主动送上门的。”柳语也是云里雾里的。
王继尴尬笑笑。
陈蝉衣想不到司机算哪门子家属,李潇的父母呢?
“阿姨,我来看何喻州。”陈蝉衣说。
赵韵看了看她,眉头紧锁的忧愁才淡了点,“你替我去劝劝,他现在心情不好。”
陈蝉衣点点头,最后看了眼王继。
王继一直坐在病房门口的长椅上没走。
陈蝉衣打开病房,就看见何喻州躺在病床上,他上身光着被绑上了绷带。
消毒酒精气味弥漫在空气里,很难闻。
何喻州脸上没什么气色,嘴唇微紫,耳后血迹还未消散。
陈蝉衣觉得李潇下手真够狠。
“打架了?”陈蝉衣拉开窗帘,黄昏落日落入病房的白色床单上,果篮还有保温桶里的粥盛出来,还有些安心。
何喻州看着少女的背影,勾了勾唇。
陈蝉衣觉得是被打傻了,这个时候还能笑得出来。
“谁打你的,我帮你报仇。”陈蝉衣明知故问,拿着水果刀装模作样恶狠狠给苹果来了一刀。
“你舍得?”何喻州挖苦她。
陈蝉衣的手顿了顿。
“你俩因为什么?”陈蝉衣问他。
“没什么,看他不爽就打了。”何喻州语气淡淡。
“你先动的手?”陈蝉衣悟了。
“昂,怎么了?”何喻州看她,“动作快点,我饿。”
陈蝉衣没好气地直接将苹果直接塞他嘴里,后者笑嘻嘻咬,一点也不嫌弃,“他今天还惹你吗?”
“还有没有对你动手动脚?”何喻州接着问。
“什么啊?”陈蝉衣越听越迷糊,“我和他只是同学。”
“同学能亲嘴?”何喻州没忍住冒出来这么一句。
两人共同陷入沉默。
陈蝉衣没解释,解释也白解释,何喻州这种性格,什么也不会听进去,他认为什么样就什么样。
她忽而想起李潇问出的那句“男朋友”,于是她问何喻州:“你和他说了什么?我是你女朋友?”
“没有。”何喻州摇头,“我可没说。”
陈蝉衣又没说话,她瞥见了地上摆着的行李箱,里面已经整理好了,“你的伤要养一阵吧?”
“我明天就走。”何喻州看着她说道。
“你伤这么重......”陈蝉衣转身想看他,突然手腕被一股力气扼住。
“其实没有很重,压根不需要住院。”他说,“是我想见你。”
李潇对他没有太下死手,还是有所保留,下手的地方也没在脸上,基本都是下腹和手臂上淤青刺痛。
但是何喻州是实打实地和他打,李潇今天能正常去上学,在何喻州看来都是奇迹。
陈蝉衣明白了,这是一场何喻州先动手挑衅惹事的乌龙。
“那你别离开了,回一中学文化课,我们当同学,永远玩在一起,不离开我半步。”陈蝉衣抽出了自己的手,她目光炽热盯着何喻州。“好吗?”
答案是什么,陈蝉衣比何喻州清楚。
何喻州低声,“陈蝉衣,这不矛盾。”他还想拉住陈蝉衣的手腕。
他的前途,不会为任何人停下脚步。
“你越界了。”清冷的声音在安静病房里清晰得像是一根针插进何喻州的心里。
他以为那个迟钝单纯的少女早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等我回来,好吗?”何喻州低下头,他不敢再触碰陈蝉衣,手停在半空。“我们还一直是朋友。”他往后退步着。
陈蝉衣讨厌等待,但她明白,没有谁会陪在自己身边寸步不离。
陈蝉衣和何喻州玩了将近十年,她理所应当认为何喻州就是自己世界里的一部分,但是现在却要将他抽离出来。
物理意义上的距离,陈蝉衣没办法靠近。
“好。”最后她说,却从这一刻开始,从心里抽离。
离开医院已经是天黑了,蝉风冰冷吹在少女的脸上,她低着脸藏在衣领中。
在停车场遇见了王继,他像是在这里等待很久,见到陈蝉衣对她招了招手。
“你好。”陈蝉衣和他打招呼。
“小姑娘,你是李潇少爷的同学吗?我想麻烦你件事。”他语气很急,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了药盒,“前几天参加完葬礼后,他犯胃病严重,总是忘记药,你帮我把它塞在他的书包里。”
前几天的葬礼?
陈蝉衣微微皱眉,想起国庆假期结束上课的那天,李潇直到中午才赶来学校,没穿校服,一袭黑衣,整个人像是淹没在黑色的悲哀里。
原来他是去参加葬礼吗?
“葬礼?”陈蝉衣接过药盒,小声重复着问道。
王继迟疑回答她:“是他父亲的。”
陈蝉衣僵硬着手指,她暂时没法接受这样的信息量。
那天的李潇还在关心她手腕上为什么受伤,他明明还淡定自若陪自己身边讲题。
也就是那天,陈蝉衣还给他抹药,心里还庆幸那是李潇淤青最少的一次。
想到这,陈蝉衣突然摸到了口袋里另一个硬硬的东西,是药膏。
李潇早上放进去的,他说嘴角很疼,说她给的药膏有用。
陈蝉衣脑海里浮现的是李潇孤单坐在座位上,阳光落在他颈部的红痕,他目光破碎疏离,像是被遗弃的猫。
“司机叔叔,你能带我去找他吗?”陈蝉衣感觉自己的声音在发颤。
她明白,自己就是在心疼李潇。
王继一愣,他还准备了很长的发言稿来着,没想到陈蝉衣直接提出要求,他下意识笑了笑,立马给陈蝉衣开了车门。“好,没问题。”
陈蝉衣坐进去,着急快些见到李潇。
时间正好是蝉自习快结束。
校门口人群熙熙攘攘,陈蝉衣趴在车窗前望去,一遍遍找着李潇的身影。
人影都快稀少了,还是等不到。
陈蝉衣想起自己给他写的纸条,总不能还会去车库等吧?
可她觉得李潇就是那种人,没准还是按照约定等她。
陈蝉衣推开车门:“司机叔叔,等我会。”她说着就离开了。
“喊我王继就好。”王继的声音被她抛在脑后,他目送陈蝉衣奔跑的样子,感叹年轻真好。
学校的地下车库这个时候很冷清,阴暗,没有人。
除了一些情侣会在这里腻歪会再离开,陈蝉衣已经看到两对了。
她假装看不见,在黑暗里找着李潇。
最后在角落里,看见了李潇站在灯下。
橘色调的灯光落在他微微凌乱的发丝上,散着淡淡光圈,修长直挺身型立着,阴郁颓丧气质在他身上淋漓尽致。
听见少女粗喘着气,他侧过脸,对上她的眼睛。
一瞬间,陈蝉衣觉得要溺死在他黑沉迷离的眼神里了。
他像是笃定了陈蝉衣会来找。
这点让陈蝉衣很不爽。
她冲上前拽着李潇的衣服,“说吧,哪里受伤了?”
后者如同餍足的狐狸,带着淡淡笑意,不紧不慢开始拉开校服外套链条。
“这里。”他俯下身凑近陈蝉衣,露出脖颈上刺眼的伤痕,“还有这。”李潇面对着光色,将她藏匿阴影中。
不难何喻州会误会。
陈蝉衣都有些恍惚他这样的亲近,好像下一秒就要吻上来。
“我还咬人呢,你该害怕我。”两个人之间的氛围格外轻松,陈蝉衣对李潇也说了真心话,“知道我这个点为什么跑出来吗?”
李潇摇头,陈蝉衣学着他刚刚的样子勾了勾手指。
结果对方半天没反应。
怎么他勾了勾手指,自己就喜欢往前凑呢?
陈蝉衣气馁地收回手,肩膀突然感受到了触碰,是李潇的手臂,他紧挨着陈蝉衣,中间没有一点缝隙。
也算是她刚刚勾勾手指的回应。
淡淡佛手柑清香萦绕在陈蝉衣的鼻尖,让她恍惚忘记自己等会要说些什么。
“我的好朋友马上要离开了,竟然事先没和我说,然后我又和妈妈吵了一架,因为她答应我的事没做不到,还有我这次考试在全班垫底。”她用手指比划着,一一说给李潇。
倒不是指望他能给出什么很好的建议。
而是单纯把他当树洞倾述。
“我一会还会跑回去,猜猜为什么?”陈蝉衣松了口气,故作轻松。
“因为你要高考。”李潇看穿她打算重复那句玩笑的心思。
“啧,没意思。”陈蝉衣摇摇头,突然感觉这么一说好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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