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桃又将他不在时发生的事儿同他说了一遍,阿福正在院里洗猪肠,咧嘴冲常平安笑了笑。
方才二人话他都听见了,心里更是感激阿桃,否则这回抄家,他只怕也要倒霉呢。
离开前说端阳节前回来,正正好好端阳节真回来了。
门口插了艾草菖蒲,又撒了雄黄。粽叶早就备好了,已经煮过洗刷干净,阿桃叫常平安去将山洼里宋妈妈接回来,晚上吃粽子过节。
咸鸭蛋腌了几坛子,剥开取蛋黄,又切了咸肉,两样咸馅儿。甜馅儿也包了,蜜豆磨了沙,另一样是蜜枣馅儿。
她手快,等人接回来,已经一串接一串上锅蒸起来了,今儿粽子包的多,邻里一样口味送了一个,阿桃出去送粽子的功夫也有人送粽子上门,阿福都道过谢接下来,又记下是哪家哪户,等阿桃回来给她说一声。
等邻里之间送来送去送完,趁劲儿打了一锅杂菜汤解腻,汤才盛上,常平安就带着宋妈妈回来了,晚上就吃粽子就杂菜汤。
因阿福如今占了隔间,常平安夜里不好留宿,加上许久没回家,家里事儿也要规整规整,阿桃给他捡了大半粽子叫带回去,够他吃个两天的,饿了就蒸上一串。
将人送到院外,常平安摸了摸她头上的珠钗,“好看……”
阿桃将人推到车边立即背过身,摸了摸发髻上的簪,又摸了摸滚烫的耳朵,转身回院,只留下半句话,
“时候不早了,你先回去吧——”
南市摊位在杏花街,绕过巷子就到了。
位置确实好,阿福人虽老实,可他肯学,阿桃教了他几日开始试水只搬去一些,这两天习惯了备的就多了些,除了剩些卤干子跟卤蛋回来,其他的尽数都能卖光了。
阿桃也说定,一月,卖出二十贯便给三百文,三十贯便给五百文,阿福于是愈发卯足了劲儿。
永安伯府的白布还没卸下,门口就被贴了封条,风言风语不断,过了三日街上才传出来阿桃认为勉强真实完整的故事版本。
官差本是来抄家,只是因那位巡查大人同老夫人有旧,见老夫人死的蹊跷便命人来查,这一查却查出来老夫人是中了毒,身边大丫鬟一个死了,一个被卖了,连冤屈都没人知道,若非这位大人严谨,这事儿还真天衣无缝。
阿桃听见心里一惊,立即想到秋棠,她性子憨直刚烈,想是跟着老太太去了,至于春香,大夫人看她不惯,自然是卖到外头去了。
想到先前在伯府,秋棠帮过她,叹了口气,夜里对着伯府方向又给老太太和秋棠烧了纸钱。
小人物活着不易,这些乌七八糟的事儿过个耳朵,也不能怎么样,自个儿日子先顾好再说。
两个摊子一齐摆,一月下来对过账,阿桃都有些心惊,上月竟足足赚了四十八贯钱,抛开本钱也有四十贯,这一来俩月就能将五十两银子还给常平安了,到年底说不定就能先盘个小铺面。
第47章 爬虾(修)
其实说起来现在租个铺面未尝不可, 但她摊子上做的都是小本买卖,本钱虽低,看着不打眼儿, 实则一月不少赚。而好的铺面一月下来光租子都得七八两银子, 实在不划算, 且她也不敢保证回头开食肆能客似云来。
故而她想的是待攒够银钱直接盘下一间小铺面, 到时哪怕没那么客人,心里压力也不会太大。
阿桃已经看过, 屋前杏花街靠阿福如今摆摊的那边铺子, 要价多在三百两到五百两之间。不说别的, 就说当初米铺掌柜的将前头铺子卖出去,不带后头院子, 都卖了快三百两银子。
这钱委实不算少。
自伯府被抄,阿桃也不怕叫人认出来了,渐渐洗了脸上涂的药水, 露出一些原本面貌, 竟还有妇人问她是抹了那家脂粉,如今看着比从前可好看不少。
常平安如今进城愈发频繁, 这回来时带了一篮子螺蛳, 都吐过沙了, 阿桃炒了一大锅, 晚上四人围着桌子嗦的直响。
阿桃忽而眼睛一亮,摊上现在会卤些时兴素菜,譬如豆角蘑菇之类, 许久没上新,这螺蛳到是不错,想到螺蛳, 阿桃又问,
“河里如今有没有长了两个大鳌的爬虫?”
“你是说爬虾?有!有!还不少呢!如今这时节都在河里成灾了,上回村里孩子光着身子下河游水,就叫那大钳子夹了——”常平安脸红。
阿桃听闻,眼神越来越亮,“你去村里收,多少都要!螺蛳,螃蟹,那个长了大钳子的爬虾。”
这些玩意儿最适合下酒,哪怕她摊子上卖不下这么多,刘掌柜的酒楼定能吞下的。
常平安得了阿桃吩咐,立即便赶着牛车回村,不肖他四处收,只将话放给那些长舌的婆子,第二日全村便都晓得了。
那些玩意到底是个肉,村里也有人抓来吃,可没有香料也舍不得放油,只吃个肉味儿罢了,故而如今在河里都泛滥成了灾。
头一日常平安也没敢多收,收了十来斤爬虾,十来斤螺蛳,这时节螃蟹还不大好抓,勉强凑了五斤。爬虾跟螺蛳都是两文钱一斤收来的,螃蟹贵些,十文钱一斤,都是大个头的青蟹,村里孩子听到能卖钱,个个都求常平安收下。
阿桃听闻价钱,险些惊掉了下巴,这一堆拢共加起来还不到一百文。这玩意说来其实就是占先机,也就吃个当季,她这里生意一旦做起来,就等于不要本钱的买卖,若是生意好肯定少不得有人要跟风。
且也不像卤味,卤料都是秘制的,这玩意只要舍得下油下酱料,烧出来滋味儿都不差。
既要摆摊,当然要先自家烧着尝个鲜,阿桃先剪了头挑了线,收拾出一盆子,拢共试了三个口味,香辣、蒜蓉跟卤汁的爬虾。
大青虾一下锅经热油一滚瞬间泛红,先等用油炸过,再捞出来烧,卤香的搁炉子上卤着,另起锅烧油,油热方才下废了大价钱买回来的香料辣子花椒麻椒,刺鼻却勾人的香味瞬间被热油激发,已过油的虾甫一下锅,香味弥漫更甚。
待这一锅香辣虾出锅,又烧另一锅蒜蓉虾,虾一端上桌,晚上也不必做其他菜了,阿桃擀了点面条切了,过水以后留着拌汤汁儿。
三样各烧了二斤尝尝鲜,先还觉得阿桃要卖四十文一斤是夸海口,这会儿都还没进嘴,只闻到味儿都觉得香,那是一种跟猪肉完全不同的味道。
这虾收来不过两文钱一斤,阿桃是准备卖四十文一斤,趁新鲜赚个快钱,且她买回来的香料也不便宜,这个价儿也不算高,到后来这虾出名头了,价儿势必还要再降下去的。
桂花巷里各家各户早对阿桃家中每日飘香习惯了,平常都是卤味儿,这乍一闻到就知道是烧了什么新菜,不多时就有孩子拎着自家吃食上门,一边吸鼻子一边探头探脑问,
“桃娘,我阿娘打发我送些蘑菇来。”
阿桃哭笑不得,一样味道盛了一小碟子,倒进碗里给孩子,“今儿烧的叫口味虾,端回去给你阿爹阿娘下酒。”
屁大点孩子一溜烟跑了,阿桃还在后面喊注意脚下。
没一会又有人敲门,开门一看是豆腐坊小孙子豆苗,说来周婶子面上不显,实则也是个嘴馋的,隔几日就要去她摊上买些卤味儿下酒。
不过她人也客气,阿桃每回送了东西过去她必定要还些吃食回来。
这会估摸着也是闻到味儿了,打发豆苗又送了一包花椒来,这玩意儿可要值不少钱,如今都是过往商队从西边带回城里贩卖,周婶子待她客气,阿桃自然也是毫不客气一样盛了一大碗,豆苗小心翼翼捧着回去了。
等彻底坐定,四人肚里早抗议了。三盘干的精光,个个吃的肚子溜圆,连碗底油汤都拌面吃的光滑,阿福感叹,
“这爬虾这么好吃,若早知道吃着没看着那么怕人,这玩意儿都该吃绝种了。”
一群人被这话逗的直乐,桌边堆满了虾壳,四人都觉得这味道说不出的好,要在摊上卖定然比如今摆的卤味还要紧俏。
既有卤味一摊子事儿,那边爬虾跟螺蛳也要安排,每日单是食材进出都格外吃力,阿桃便觉得有些不趁手,常平安在一边说招个帮工,也省些事儿。
阿桃觉得有理,又想到上回在伯府,顺子帮了大忙,他已经被人从牙行赶了出来,也不知现下有没有找到其他活计,要他还闲着,找他来帮手最好不过。
顺子人机灵会来事儿,南市叫阿福先顶着,中大街那边的摊子由他看着就很不错。
虾跟螺蛳就这三个月的赚头,等后面天凉下来就没肉了。螺蛳不必说,寻常酒楼也有卖的,掌柜的估摸着不要。
但那虾第二日酒楼小二来取卤味的时候,阿桃一样挑了一些叫他带回去给掌柜的尝尝,若是明儿要,今儿下半晌去中大街找她定。
小二忙不迭点头,“成!我回去便禀给掌柜的。”
第48章 帮忙(修)
同酒楼小伙计说定, 阿桃就推着车跟阿福前后脚出门,今儿两边摊子都上螺蛳和爬虾,阿桃她信心十足, 又特地嘱咐阿福, 叫他不必急着卖钱, 最好能将那爬虾能叫来的人都尝上一尝。
中大街日日热闹, 刘一刀贯来是争第一,见那爬虾红彤彤的便上来问, 这玩意儿田间地头河里塘里都有, 见水就泛滥成灾, 两只大螯夹人生疼。
阿桃自然是天上有地上无地一通吹嘘,又从底下捞出一个吸满了汤汁的爬虾, 夹给刘一刀,
“今儿头一天卖这红虾,一人送一个大家先尝尝, 要觉得味道好买上一斤半斤回去下酒, 要不合口也没事儿,看看摊上还没有旁的想吃的。”
要不是刘一刀嘴巴馋, 阿桃都要觉得他像自个儿请来的托。
“虾钳里头有点肉, 虾尾后面肉最爽弹, 吃的时候把壳儿上汤汁先嗦干净, 吃了这一个,保管你要再买一斤!”阿桃戏谑地看着刘一刀,似乎笃定他定会要一斤。
果不其然, 刘一刀先将虾头嗦喽一遍,手指一挤,虾尾发出一声轻响, 再一拉鲜嫩的虾肉就出来了,刘一刀将指肚大的虾肉扔进嘴,眼睛瞬间发亮,又开夸,
“真叫娘子说对了,这三个口味,一样给我包一斤起来。”
阿桃笑,给他称过包好,就见他连摊子都不回了,吩咐小徒弟看好摊子,自个儿提着吃食回家去了,这玩意儿还是得拿来下酒才香。
今儿没备下多少,故而阿桃是想着先叫人家都尝尝,横竖这本钱不高。
本就是不要钱,一会子功夫摊子上就围了不少人,捎带也卖出去一些卤味儿。
常平安今儿还是回村里帮着收虾去了,摊子上的虾今天多是给大家尝个鲜,凡是尝过的都要买些,到最后也没剩下多少。
阿桃只能说暂且不卖,今儿做出来的先给大家伙儿尝尝,明天正式开卖,要买的赶早来。
虽说今儿这些虾多数都没要钱分给众人尝鲜的,但人一多,捎带着卤食卖的更快了,一上午功夫昨天备的所有食材都卖光了,如今天渐暖和起来,好多食材都没法儿隔夜,就说豆干豆结,到这时节都是周婶子一早做好送来的。
其余都得放到井水里湃着,不然一夜过来就怕放坏了。
今儿收摊过后阿桃先将摊子送回去,去找顺子前过南市街看了一眼。
阿福摊子摆了些天,如今推车还没打好,他便也同旁人一样,支了个摊做了个布幡挂着,人家问跟中大街的桃娘卤味是不是一家,他便答是。
有活计又有银钱,他心里愈发有底,干活更是格外卖力,先前连话都说不圆,这些天下来还能跟来买卤味的客人唠会儿嗑。
今儿这虾也都卖的差不多了,阿桃嘱咐过,今儿主要是让人家尝尝,先不必急着卖,故而他也都是跟阿桃一样,先一人送了一只尝尝,若有买的明儿尽早。
算是吊足了人胃口。
打过招呼,阿桃便去槐花巷子找顺子。
院门是开的,阿桃敲过门,只听里头传来妇人说话的声音,正待问顺子在不在,就见顺子拎着一把烂菜叶,从外头近来了。
“您怎的来了?”顺子将菜叶搁到筐里,这才过来同阿桃问好。
“一直没去谢您,上回得了那十两银子,请了回春堂的大夫来看,吃了两副药,如今我娘身子已大好了!”顺子语气里都透露着雀跃,“娘子这回来可是还有什么事儿?”
阿桃点头,“你现下可有什么生计?”
顺子苦笑摇头,“自被牙行撵出来,四处都寻不着活计。”
“我这儿有个活计,只是也不知能干多久,你要是愿意,我便给你细说。”
顺子点头如捣蒜,搬了凳子出来叫阿桃坐,阿桃摆手,“家里还有一堆活计,我先简单跟你说说,我如今在中大街有个摊子,南市街也有个摊子已有人看顾,两个摊子都专卖卤味,这几月正是螺蛳跟虾子起来的时候,便想着趁这时节多赚些银子,这样一来中大街的摊子便顾及不上,想着请你去看顾,你意下如何?”
“再好不过的事儿!如今见天儿吃老本吃的我都心慌,银钱不论,有个活计便心满意足了。”
“这每月工钱同南市的阿福一样,六百文月钱,卖的卤食超过二十贯便有三百文赏钱,三十贯便得五百文,以此类推,若一月超过五十贯便得一贯赏钱。”
顺子比阿福老道不少,常在城里东奔西走,说话也机灵,故而虽说中大街的摊子如今每月少说都能进账二十贯,阿桃还是给他照南市杏花街的摊子待遇相同。
中大街的摊子一月少说能进账二十贯,故而一月至少到手便有九百文,顺子从前给那些公子哥跑个腿帮个闲差,对街头巷尾十分熟悉,阿桃的卤味摊子他自然也知道,因此更感念阿桃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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