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子先前已跟花楼酒楼都谈定了,那些地方主要多是喝酒的地儿,二来菜色一般,本身也会从外头定菜或许席面,她们是不在意比旁人那儿贵了几文钱,只要客人吃的高兴,这些自然有人愿意买单。
故而如今这爬虾价儿都降下来了,阿桃依旧维持原先的价格毫不动摇。
有顺子在阿桃对摊子上生意放心不少,他按照阿桃的法子,每日都会将两个摊子上账目捋一遍,交给阿桃核一遍成本,故而每日对过账便差不多了。
顺子跟阿福说中大街和南市街的摊子一月一轮换,这钱该赚的也要给阿福赚一些,若是一直被他占着阿福心里难免会有不痛快。
但顺子到哪儿都是人精,打他到南市街又拉到不少酒楼的生意,除了回香酒楼所在的那条街,其余街道顺子都成功将卤味推了出去,生意自然又是更上一层楼,阿福所在的中大街日益繁忙,他暂且只顾得过来这摊子。
故而月底发钱顺子比起阿福依旧只多不少。
阿福倒没觉得多难受,毕竟一月到手得一贯多钱已经很满意了,且他跟着顺子后头学到不少东西,心里清楚自个儿并没有顺子那么大的本事。
南市街这位置确实好,一天到晚来来往往都有不少人,如今到了夜里甚至人更多些,只因沿街都靠着观音河,到晚上还有不少百姓出来看花灯看游船。
阿桃也赶热闹去看了一回,那船造的比屋还要大,四周系着帷幔,风吹纱动丝竹阵阵,有河边花灯照映,只觉得此景并非在人间一样。
立秋后原先来阿桃家中妄图抢劫的那一伙匪徒四人的签令也下发了,依旧是斩刑并无什么改变。
不过更叫阿桃惊讶的是伯府真就这样倒台了,来的钦差都不必上报,想是来前便是带着命令来的。
中秋后大老爷二老爷判了闹市问斩,家眷一同流放西北,奴仆发卖,家产尽数上缴国库,据说官差从伯府里头搜出来的金银财宝,拉了有几十船上京。
阿桃听顺子来说这消息的时候有些哑然,原先因避人耳目而剃的稀疏的眉毛已经长起来了,笑起来弯弯似月牙。
脸也擦了干净,不必再用药汁抹的蜡黄。
阿桃实在不敢见砍头那样血腥的场面,因此人挤人看热闹时她没敢去,不过那些衙差押送伯府一众人前往西北时,阿桃去街上看了一眼。
人群中对上曾经趾高气扬的大公子视线,曾经油头肥脑的大公子经过连月折磨,身子看着都扁了一半,落拓的还不如街边叫花子。
阿桃站在人群中,一张脸白净出挑,手脚皆戴枷锁的大公子鬼使神差偏了头,一眼便看见她了。也不知是不是想起她曾是府里垂涎过的漂亮丫头,还想越过衙差冲出来,下一刻便叫那衙役狠狠一脚踹在肚子上,曾经趾高气扬的大夫人恨不能跪下磕头,求这衙差放一马。
阿桃骂了一句,跟着人群砸出去一颗臭蛋,发绿的蛋液顺着这位大公子的脑袋流下去,戴着重枷的手抬不起来,也不用擦了,因为迎接他的是数不尽的烂菜叶跟臭鸡蛋。
曾经的恐慌屈辱,随着伯府倒台,像沙砾一样被风扬走了。
常平安揽着她的肩,足够宽阔的肩膀似乎能让她在这个陌生的时代感受到依靠。
也或许,他们是在给对方一个依靠。
阿桃眼中有泪。
“阿桃,你嫁与我吧——”常平安脑袋一热开口,又似乎觉得冒犯,手足无措地看着阿桃。
阿桃被他的笨拙逗得发笑,顺着他真挚又热烈的话回答,
“好——”
常平安瞬间低头,脸上还带着几分不可置信地,眼里却迸发出比烟火还亮的光,“你说什么?”
“我什么也没说!”阿桃撇开脸,再不看他了。
“我都听到了——”
常平安也不想看什么热闹了,拉着她的手挤开人群要回家。一进家门,常平安便给宋妈妈磕了个头,宋妈妈还不知怎么回事呢,只见得阿桃红着脸,常平安声音险些掀翻屋顶,
“阿桃愿意嫁给我了——”
宋妈妈一时也笑眯了眼,除了高兴再说不出别的话来。
自阿桃应了常平安过后,日子好似也没什么变化,上月她就将先前找常平安借的那五十两银子还回去了,两个摊子收益都不少,即便还出去这一大笔银钱,这一月账一算过,钱匣子里头还有六十贯钱呢!
如今可算一身轻松,阿桃日日都要将银钱细数一遍,好能算一算什么时候能买个铺面。
一入秋,原先的爬虾更少了,肉质也没夏季鲜美,这两样在中秋节前阿桃是准备歇了,不过这时节螃蟹却是脂肥膏美,大闸蟹富贵人家爱清蒸,阿桃便叫常平安去收小些的来做香辣蟹,算是补足了爬虾下市的空缺。
这几月功夫赚这么些算是占了先机,虽说生意好多仰仗那些歇脚的行商,也不知这些客商走后生意又会如何。
阿桃不知道,随着这些行商前往各地,这爬虾也从先前人人喊打成了叫人垂涎欲滴的吃食,并被开发出各种新奇的吃法。
宋妈妈知晓阿桃心心念念想买铺子,竟偷偷去了云绣坊当教习师父。
根本不肖自个儿推荐,上手随意绣了片叶子,那云绣坊的何娘子便认出来了针法。
“上回有个娘子拿了一副百花图来,我还日日盼着她能再来一回呢,不成想再没来过,您这手艺比上回那位娘子还要强三分!”
阿桃来这儿卖过一副绣品,后面忙着摊上活计,再没捏过针线,若知道何娘子这样说,估摸着又要脸红一番。
“不知您老人家是要卖绣品还是……”何娘子双眼放光,恳切地看着宋妈妈。
“我如今眼有些花了,绣活儿不大能做的起来了,不过一身本事没丢多少,若你这绣坊想成咱们观南县独一份,我倒能帮帮你。”宋妈妈故意拿娇,这是存了抬身价的意思。
“哎哟!您老人家可真说道我这心坎儿里头了,原还怕唐突不敢直说,不知您老人家愿不愿意到我这小庙里头待着?月钱都好说,一月给您三两——不!五两银子!如何?!”何娘子狠了心,要真能留下宋妈妈教出几个绣娘来,往后何愁这银钱赚不回来。”
何娘子亲自给宋妈妈斟了茶。
宋妈妈也不多思虑,日日在家中闲坐也是无趣,不如趁还没老的动弹不得攒些银钱,若非她眼有时花的厉害,趁如今功夫多绣两副大的物件儿也能给阿桃攒些嫁妆了。
自打晓得二人定下终身,宋妈妈又高兴又着急,阿桃的摊子这些时候挣了钱,硬塞了不少叫她寻常时候买吃买穿,见天要凉了又给做了两身衣裳。
这孩子实在叫她心里熨帖,她一把年纪,原本以为这辈子都没甚活头了。
如今却又觉得,她日子还长呢,她还要看阿桃出嫁,以后还要阿桃带孩子呢!
同云绣坊何娘子说定,明儿就来先试试,叫她先安排几个没甚功底的小丫头跟着她后头学,何娘子应了,又特地叫人将她送到桂花巷。
宋妈妈先还不想说,不过阿桃如今日日在家,要出门也瞒她不过,因此也照实说了。
只要宋妈妈高兴,阿桃也不拦着,只是嘱咐她别太劳累,毕竟在家中闲的也是发慌,且她虽每月都要给宋妈妈一些银钱,可她大抵是还想着自个儿赚些银钱养老。
阿桃说了给她老人家养老,自然会做到,不过她只是放心中有数,强劝宋妈妈也只会叫她心里更有压力,故而阿桃只叫她干的不快活就回来歇着,宋妈妈听得笑着点她脑袋。
常平安这几日同顺子走的格外近,地里粮食收上来后他又闲了下来,每日喂过家里牲畜便要赶过来一起吃饭。
也不知道二人嘀嘀咕咕说什么,回回等阿桃一靠近,二人又故作无事散开。
转眼到中秋。
过节最热闹,这年月没甚娱乐,只有逢年过节大家才会借着节日的由头难得清闲,夜里观音河有游船,还有花灯看。
想着晚上人肯定多,故而上午阿桃没叫二人没出摊,等到下午再去。
果然夜里人多,都挤出来看灯赏月,怕摊子忙不过来,阿桃便去中大街搭手。
中大街靠观音河那一段,入了夜便有人来放天灯。
有求学业的书生,也有求平安的妇人,亦有红着脸的小娘子小郎君,大家将孔明灯点燃,看灯上天,同时也寄托上祈愿。
常平安也不知道从哪儿钻出来,手里提着竹篾跟纸做的许愿灯,看样子是他自个儿做的,兴冲冲喊阿桃一起去放灯。
那边顺子冲常平安使了个眼色,又催促阿桃,“这儿我应付的过来,我瞧着常大哥找你有事儿,您先去吧!”
阿桃解了围裙擦过手,跟着常平安一起挤开人群,往观音河方向去。
夜市彻底开放以后,即便入夜也灯火通明。
也不知常平安怎么找的地儿,这里确实没什么人。火折子吹起来,阿桃手扶着灯,等常平安将灯里头油脂点燃,又将火折子收起来,扶着另外两边。
阿桃露出几分孩子气的笑,催促常平安快点闭眼许愿。
常平安点头,眼却没闭,看着阿桃格外虔诚的模样露出笑意,心里在猜阿桃许的什么愿,愿望里有没有他。
阿桃一睁眼只看到常平安盯着他,皱眉嗔怒,“快些!”
他这才闭上眼许愿,火光映到脸上,眼睫低垂,倒出浅浅阴影。
希望阿桃开心。
手一放开,灯便缓缓升起,夜空之上,天灯宛如近在咫尺的星星,从前她对这个时代只感到恐慌,从未注意原来这个时代也有这么美好的夜晚。
阿桃头抬的舍不得放下,直到常平安拍拍她的肩膀,阿桃这才意犹未尽收回目光。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薄薄的纸。
“房契?”阿桃震惊。
第50章 财路
打遇见阿桃前, 常平安似乎觉得人活在世上只是为了活着,他每日吃饭打猎了无生趣,连生死都看的淡, 兴许有一天像阿爹一样, 死在山里, 被野兽撕碎, 对他来说好似也无所谓。
可人就是这样奇怪,他一时恻隐救下了阿桃, 然后他开始发现活着是很有意思的一件事, 比活着更有意思的, 是看阿桃笑起来的样子。
当然,这话他只偷偷放在心里。
“你这些天跟顺子鬼鬼祟祟原来是买铺子去了——”阿桃恍然。
等接过契书一看, 才看见上面写的是她的名字。
买了猪羊,又将山洼里院子修缮了一番,上回去府城也花了不少银钱, 阿桃心下一算, “你将银钱全拿出来了?”
常平安摇头不肯说,“总之这事儿多亏了顺子, 他找的那家铺面地段好, 价儿也合适, 虽说小了些, 但暂时够用的。”
阿桃偏要刨根问底,他手里银钱她都知道,毕竟几回将身家全摆到她眼前。
“是还差一些, 不过今年地里的收成都卖了,余了一些换成麦麸稻糠喂牲畜,家中没有余粮了。”
许久没进山, 常平安整个人跟褪了色似的,从前横竖脸都是黑的,红不红也瞧不出来,如今都能瞧出脸色变化了。
“没事儿,到年下猪羊卖了,银钱够花。”
看阿桃开心,他只觉得花再多银钱也值当。
阿桃思量许久,方才道,“只当我先借你的,往后每月还你一笔……”
常平安苦着脸,“你为何非得跟我分的这么清,我只问你,我身无分文你会不管我?”
“自然会管你——”
理儿确实也是这个理儿,阿桃接过那纸房契,然后豪气干云挥袖,“这间铺子包管不会叫你亏了去,你且等着跟我后头享福罢!”
常平安忙不迭点头。
横竖如今没有宵禁,常平安便拉着阿桃,要带她去瞧瞧那家铺面。
就在杏花街卤食摊子不远的地方,原先是开面馆的,掌柜的举家搬去邻县,还是顺子找从前牙行关系亲近的伙计才打听来的,缠着那掌柜的说了两天这才肯少了十两银子,到最后是花了三百二十两才将这铺面拿下。
这铺面比阿桃预想的大多了,后头灶台什么都备的齐全,只肖打扫干净立即就能用上。外间能摆下五六张桌子,最主要的是后头还带个小院儿跟三间屋。
阿桃现在全数身价能拿的出来的有六十贯钱。
这钱用来将这间铺子重新归整一番还是尽够的,后头屋子阿桃暂且只准备留一间出来住人,余下用来留做专门的雅间,除了这三间,她预备再起三间屋。
她以脚步丈量这院子,心里盘算要将屋子起在哪里最合适。
还有茅房也要改,阿桃才进茅房就翻着白眼皱着眉出来了,这茅房要推了另砌两间,外头要留个供客人洗手的水台面。
角角落落都看了一遍,细想着还有没有漏了哪里,想到常平安在山洼里那院子也起了两间屋,便问道,
“上回你在家中起房子花费了多少银钱?”
“木头是从山里砍的,砖石青瓦是找了砖窑拉回来的,除了砖瓦贵些,请了村里人来帮工也费花了些钱,其余没费什么银钱,两间屋约莫三十贯。”
阿桃私心算了算,除了另起三间屋跟茅房,还要买些桌凳杂七杂八,那六十贯钱紧是紧些,但加上摊子上每日还有不少进益,食肆开业前的准备应当都能备齐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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