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衣铺子赶工慢,都立春了小甲小乙的衣裳才送来, 阿桃叫那成衣铺子伙计将店里一众人的春衣一并都量了,付了定钱叫做去年那样的款式,待好了立即送来,伙计记下便匆匆赶回去了。
开春后观南县令升迁,周姑娘同知府家中三公子的亲事正式定了下来。
“自亲事定下,家中拘的紧了,往后想出门怕也不易。”周如嫣面带桃花说起自己的亲事,语气里混着三分羞涩七分忧心。
自家虽小门小户,不过关系简单,自个儿不说千娇百宠,也是娇惯大的,本只想让她嫁个家底殷实的人家,不图荣华富贵,一生平安顺遂便是最好,不曾想会同江知府家攀亲。
亲事定下时江家三郎寻她彻谈过一番,家宅之内的事大大小小也同她说了,还说若是不愿,这门亲事便作罢,他是个坦坦荡荡的君子,周如嫣也喜欢坦坦荡荡的人。
看着阿桃的眼睛,她也坚定,
“不过我既认定了,龙潭虎穴也没什么好怕的。”
见周如嫣这样子,又想到那江家三郎第一次见面便将双鱼佩给了她,想来那江家三郎对她也是有意的,只要两个人心在一处,往后什么风浪都不怕的,只盼着那江家三郎能护住周姑娘周全,这样想,她倒没说出来。
“什么龙潭虎穴,手里有银钱再深的龙潭虎穴也不怕。”阿桃想起此前生出的想法,“妹妹看我这食肆如何?”
“自是再好不过的。”周如嫣颇为艳羡,她自来觉得阿桃聪明,能将这食肆在观南城都闯出一番不小的名声。
“我心想着将这食肆开去府城,却不知妹妹有没有心思入一股。”
周如嫣一听眼便亮了,江家不似周家,江家世代为官,到江知府这一辈比起从前稍显落寞,可到底也是一州之府,从前家中结交的故旧也有不少在朝为官,若非如今当家的太太同江三郎不对付,无论如何也不会应允娶没什么根基没什么作用的周家姑娘。
她也怕被人看轻,自这门亲事说定,爹娘日日都在愁着嫁妆一事,本朝嫁女嫁妆要厚,若是底气不足,才进门就要叫人轻看,周如嫣烦心多是烦心此事。
“往后要用钱的地儿多,可家中家底多在观南,我娘已卖了几间铺子,折成银钱去府城重新置办产业,爹娘觉得我要嫁去宁阳府,怕龙潭虎穴生活艰难,如今都紧着我来,可我也不愿此番将家底掏空。”周如嫣叹气,“自亲事定下,江家三郎托人送了银票来,可我不愿收,写了信叫还回去。”
“既寻了我家结亲,那嫁妆厚薄怕是都要遭人非议。”
“非议我却没什么好怕的,只是手里终究需要有些家底儿……”
阿桃听她这意思,便知道她是有意,
“那正好,咱们二人便合伙一回。”
“姐姐的话我自是万分愿意,却怕占了你的便宜……”周如嫣知道阿桃这食肆若是开到府城,吃食新鲜必定能受追捧,她只出些银钱便坐等着赚头,实在是占了便宜。
“没什么占不占的,实话同你说,这食肆若有你一份,方才能开的久不是。”
周如嫣也明白其中意思,认认真真点头应下,这便算是两人商定了。
“只是这事儿还得仔细绸缪,周妹妹你先紧着自个儿事忙去,待主意定了我给你递信儿。”阿桃狭促地看了一眼周如嫣,倒惹的她又是一番脸红。
今春雨多,周如嫣走了没一会儿,又沥沥淅淅下起了小雨。
二妹得闲在灶房教赵小甲灶上手艺,阿桃在一边指点,看窗外迷迷蒙蒙的细雨,连打了几个哈欠,这天儿正合适打盹儿。
索性下雨食肆里头也没什么人,禾苗见她实在犯困,便叫她去困一会儿,横竖店里如今人多,支应得开,阿桃点头,撑了伞便回了桂花巷子。
这一觉直睡到天黑,常平安都回来了,一进门先是摸了摸她额头,见不烫这才松了口气儿,将人喊起来吃饭。
阿桃睡的不分日夜,只觉得头也昏沉身上也犯懒,这会儿常平安将人折腾醒了,却还是懒得起身。
“禾苗说你一日都没什么胃口,中午就吃了两筷子菜?”
如今普通百姓多食两顿,阿桃一日三餐分明,店里活儿累,伙计们也是一日三餐一同吃的。
阿桃回去歇午觉,半下午宝妞见她还没醒怕食肆忙活不开便去了食肆搭把手,没成想天黑了阿桃还没来吃饭,二妹将晚食做好了也不见人来,可巧常平安回来了,跟他说了一句,他便叫众人先吃,自个儿则是将二人的饭食带回来了。
今儿店里剩了半条鱼,二妹炸过才烧,个个吃着都夸好,常平安也带了不少回来,直到阿桃现下不爱吃那油腻腻的,特地叫二妹又拌了个萝卜丝儿,炒了一道火腿豆芽,食盒装的满满当当。
可才一打开,阿桃闻着味儿,忍不住一阵干哕,常平安手忙脚乱将菜盖起来,又慌慌张张到床边,额头抵住阿桃额头,“怎么了这是?是不是淋到雨着了凉?不见发热阿——”
“将食盒收起来。”阿桃只觉得闻着味儿胸闷极,又叫常平安将窗户开道缝,幸好宝妞走前儿烧了壶水,现下坐在炉子上还温着,常平安倒了水来给她喝,又帮她拍着脊背顺气儿。
“也不知怎么回事儿,想是睡岔了气儿,实在难受的紧,你将食盒拎去正堂吃,我再睡一会儿。”说着便又要躺下。
常平安见状更是忧心,只得先收了食盒。
宋妈妈还没回来,云绣坊接了几宗大活儿,宋妈妈元宵后日日都在那儿仔细盯到夜里,何娘子到时会派伙计送她老人家回来。家里没人,常平安没个主意儿,“我去请个大夫?”
“不用,我只歇会儿缓一缓,没什么事儿。”
“一整日都没吃东西,还没什么事儿——”常平安愈发着急。
“中午那会儿还吃了两块点心,想是那点心吃的腻了,明儿若还没好再请了大夫就是。”见他着急,阿桃也有些看不过眼,出生劝慰,“这饭食我实在吃不下,去年腌的酸梅番柿是不是还剩了一些在坛子里?”
想到那味道,阿桃忽然觉得嘴里有些发酸。
“还剩下小半坛,我去盛了来!正吃一盏开胃,吃过后还是要用些饭食。”常平安如同护崽儿的母鸡,咯哒咯哒没个停歇。
去年番柿熟后除了炸了酱,还买了不少个头小红的透的用来腌了糖渍番柿,搁些酸梅在里头,酸酸甜甜格外好吃,要不是怕倒牙,阿桃吃起来都没个歇的,去年有一回吃的狠了,常平安直接将余下的小半坛封好藏了起来。
这会子叫她想到了。
常平安盛了一小碟子过来,又点了两根蜡烛,屋里霎时亮堂不少,阿桃睡眼惺忪,坐在凳上吃的嘴边泛红。
“实在过瘾。”阿桃连碟子里的糖汁都喝的一滴不剩,这才满意放下盘子,常平安伸手帮她揩了嘴角糖渍。
又觉得黏糊,看阿桃唇色潋滟,忍不住将人揽过来,唇齿相依间,阿桃忽听到一声肚子叫,熟门熟路捏到常平安发烫的耳朵,嘴里发出一声轻笑,“得了,忙了一天你也饿了,快些吃饭罢!”
常平安也不放她,重新将食盒打开,“那一碟子番柿想来开胃了,一整日不吃饭可不成,咱们一起吃些。”
食盒一开那饭菜味儿又溢出来了,阿桃闻到味儿,冲到门口忍不住干呕,常平安一脸懵,只得匆匆又将饭菜收了起来,又急吼吼过来帮阿桃拍脊背,手里茶盏也顺手递了过去,
“可别等到明儿了,我这就去请大夫过来瞧瞧。”
阿桃哕着哕着,心有所觉,猛地抬头看常平安,“不会是有了罢……”
“有什么?”常平安一脸着急。
“有你个大头脑袋!”阿桃小心翼翼护住了肚子,怕这干哕肚子要转筋儿。
常平安被骂的醒过神来,扶着她指着肚子,“有……有了?”
第74章 春饼
常平安喜不自胜, 扶着阿桃坐罢,“我再去盛一碟子酸梅番柿,旁的吃食还有没有想吃的?”
“什么都不想吃了, 就是有些乏。”阿桃又开始打呵切。
“那你歇一会儿, 我去打了水来, 你洗漱罢再睡, 免得夜里睡不安生。”
阿桃点头,半靠到床上, 等常平安打了热水过来人已经又眯着了, 常平安只得给人抹了脸擦过脚, 将被子盖上,自个儿才提了食盒去正堂吃饭。
这会子饭食早凉了, 只是常平安吃着却觉得心里暖呼呼的,时不时傻笑一声,若有人在只怕以为中了邪。
没个准儿的事, 也不好大张旗鼓, 故而等夜里宋妈妈回来,常平安按捺下激动没说, 怕她老人家空欢喜。
不过确实也该瞧瞧大夫。
翌日一早常平安先去店里将活计都安排好, 这才回来接阿桃, 她现下觉多, 横竖也没什么急事儿要她办,故而常平安早上也没喊她起来。
等人自个儿醒过来了,常平安已经从食肆里头回来了, 提了外头才买的包子豆浆叫她吃,才买的还热着,阿桃吃了两口又忍不住犯恶心, 只得喝了豆浆,余下包子都留给常平安。
回春堂今儿坐诊的正是老大夫,才搭上脉便一脸欣喜道贺,“可要恭喜二位了,这脉象看来约莫有两个月身子了。”
常平安同阿桃相视一眼,面上具是喜意,常平安赶忙又问,“老大夫,我与娘子于此事都不大懂,却不知要不要吃什么补药一类?寻常吃食可有忌口?”
老大夫摇头,“吃药却不必了,你家娘子身子康健,至于吃食,也没什么讲究,只是切忌吃那些寒凉之物。”
夫妻二人付过诊费,又谢过老大夫,这才回了食肆。
阿桃没说,但常平安实在刻意,阿桃走哪儿他便护到哪儿,一日下来瞎子也瞧出不对劲,伙计们不好说,宝妞却瞧出意思来,拉着阿桃到角落一问,果真是有喜事。
“可是了,昨儿瞧你精神头不大好,我才怀孕那会儿也是,也是觉多……”宝妞摸了一下自己的肚子,忽而收声,想起这话不该提,这孩子是在众人的期盼里面迎来的,而当初她是那样不堪的被灌了药,那些不吉利的话不该说……
阿桃见她如此,知道她是想起了伤心事,“等孩子出生,你可是亲姑姑呢,快些去备礼罢,太便宜的我可瞧不上!”
宝妞叫她打岔,高兴道,“自然自然!可不管你瞧不瞧的上,得小娃娃瞧上才是!”
一群人欢声笑语,都围过来满脸期待地看向阿桃,却不知道外头什么时候站了一个人。
还是常平安最先发现,这大中午的店里没什么生意,忽而有个人站门口,常平安立即去招呼,等走近看了两眼,才满脸惊奇,
“一时竟没认出来,却原来是大人您?!”
他声音大,有人来了伙计们各自散了去忙活,宝妞扶着阿桃,姑嫂二人一起看向门口。
宝妞这会儿也认出来了,正是当初那位救过她的统领大人,这大人忽然将胡子刮了,又穿着军中官服,看着颇为轩昂,她一时竟没认得出来。
常平安将人请到屋里,正要带去雅座喝酒,这位大人漫不经心看过宝妞,又朝常平安摆手,“常兄,只两个人,坐外间就是。”
宝妞对着阿桃耳语几句,便出了门。
当初她从京里出来,这位大人好心,叫府里管事妈妈塞了银票到她包袱里,虽不知道这银钱要怎么还给人家,但这些钱她也断不能用,这回这位大人来了,本就是一番感激不尽的厚恩,这银票更是得还给人家去。
说来人家是恩人,这么久常平安还不知恩人名讳,只大人大人喊的恭敬,一来二人身份有别,二则此前总觉得往后没什么见面的机会。
“常兄,我名唤孟江,咱们二人还算性情相投,当初得你从山匪手中救下一命,往后实在不必大人大人喊的生分。”孟江刮了胡子,看起来比常平安也大不了多少。
常平安这两年练出来了,人情往来方面已然十分娴熟,见此便拱手,“孟兄,要说该是我谢你才是,若非得你相助,凭我一个人,想找到阿妹却不知要找到什么时候去……”
“对了,孟兄,您远在京城为官,如今怎的又到咱们这儿来了?”常平安好奇。
“去年那一桩差事办的好,圣上遣我到西南驻军任都尉,想到观南县离驻军不远,便进城来讨杯酒喝。”
孟都尉是武官,举止间却也有些文人的雅气。
阿桃叫二妹切了羊肉,又摊了春饼来,亲自端上桌,宝妞能回来,全仰仗这位大人,否则即便知道宝妞在哪儿,凭他们又怎么能去那等人家将人讨出来呢。
春饼的馅儿是现调的,笋丁火腿馅儿,炒的油汪汪,闻着便香。
阿桃将菜端上桌,又与孟都尉见过礼,“如今天见暖和,咱们观南县家家户户都吃春饼讨个好意头,孟大人也尝尝,还有咱们店里最紧俏的干切羊肉,您也试试——”
“此番宝妞妹妹回来,劳您费心,再多要谢的话都显得单薄,还望您今儿吃好喝好,虽报不得如此大恩,却也算我们一番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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