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代表
◎永不消逝的爱◎
不知是说画还是说人, 抑或两者都有。
鲜艳的油彩画在火焰中燃烧成灰烬,曾令苏橙引以为豪的资本也尽数湮灭,她抬头看着黑衣黑裤,眉目凛冽的男人, 觉得一颗心仿佛在流血。
哭得眼睛疼, 浑身沾上地上的脏垢, 她狼狈失败如小丑。
掀了掀眼皮, 盛京延淡淡看了眼她身后呆站着的助理, 冷冷道:“场内馆给我撤了。”
“这些画,都扔垃圾场。”
五指抓着水泥地, 头发糊到嘴边,指尖磨到出血, 苏橙被苏禾衣搂住, 她看向盛京延, 这个男人比黑夜还冷漠,绝情。
捧她的画, 现在又亲手毁掉。
带她上天堂,又推她下地狱。
“盛京延,二爷,这么多年来,你难道真的对我没有一分情意吗?全是凭着我当初救你的情分才对我这么好?”他曾对她好, 苏橙还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她匍匐在他脚边,渴望他俯身为她擦去眼泪。
点了根烟,盛京延低低地睨了她一眼, 眼底却只剩恨意, “我他妈恨不得弄死你。”
是她, 让他错过这么多年,错付温书那么多年的爱。
他曾动过心,也是为那个叫苏苏的小姑娘。
她的每一条琐碎分享,絮叨陪伴,都是他在暗夜里能抓住的唯一一抹光。
八年前,他数次濒临死亡的边缘,想着一了百了死了多好。
是那个姑娘告诉他,早起七点梧桐树下透过斑驳落叶照下的晨光很温暖,落在指尖像烤烫的鹅卵石紧贴,四月份梧桐花掉落的时候她会捡起来吹喇叭,吹不响的就夹进书页里做书签,校园门口老爷爷卖的红糖糍粑滋滋的冒油,咬下去又甜又软,会唇齿留香一整个早晨。
上课铃响的时候有踩着铃声进教室的男生被罚去操场跑十圈,下课时一整个男生宿舍的人被班主任揪住在走廊罚站,说他们昨晚熬夜在寝室打扑克被宿管抓住,要请家长来学校来教育他们。
总趴在教学楼下花丛里的流浪猫大黄在夏天快到的时候生了一窝小猫,一共四只,路过的同学都去喂它们,现在它们已经能跟在猫妈妈后面跑了。
那个姑娘还告诉他,奶茶很好喝很甜,就是喝了她失眠,第二天进学校的时候成了熊猫眼。
那姑娘告诉他阳光有温度,微风会呼吸,树叶落下的时候有声音,花坛里的花开败花瓣落了会有小鸟叼去筑巢……
是她让他感到万物可爱,世间值得。
这冷漠世间也有可以热爱的珍宝。
所以盛京延撑过那最黑暗的那段时光,没能履行诺言娶“她”时,才会如此的厌恶温书,恶劣至对待仇人般对她。
就算爱上了,也挣扎矛盾,告诉自己不能背叛,不能喜欢。
以致几乎错过此生挚爱。
他从始至终喜欢的只有那个还是温书的“朝辞”,和婚后步步沦陷不可自拔令他陷入劫难的妻子。
这潦短半生,他心动两次,全都栽在同一个人身上。
眼尾泛红,盛京延低头看向苏橙的眼里只剩厌恶,“你带给我什么,我会加倍奉还。”
食指弹了弹烟灰,飘散在漆黑的夜里,盛京延转身,抬步离开。
那助手不敢反抗已经开始联系场馆附近的工作人员和保安拆画架,将那些画一幅一幅全扔进垃圾车。
苏橙瘫坐在地上,看着来往忙碌的工人,眼泪无声流下,只觉得心仿佛死了。
苏禾衣还在安慰她,“二爷,二爷,他不会这么狠的,他以前,他以前最尊重姐姐你了,对你比所有莺莺燕燕都好,他不会的他不会的,姐姐你振作起来……”
理智清醒被击溃,忍耐这么多年,还是没能走到他身边,还是没能与他并肩,苏橙仰头望天,绝望无比,“你不懂,你不懂,柠柠。”
“二爷,他从始至终没喜欢过我……”
“他结婚前夕,送我出国,那时我就有预感,这是一条没有归途的路。”
在电话里是喜欢,见到真人湮灭得一干二净,盛京延那时也不在乎她,所以才任凭她家的人送她出国。
虽然那时盛京延在盛家没什么地位,可盛勋北只有他这么一个适龄的能接替他位置的儿子,所以他说的话,他肯定会听几分的。
可盛京延没有过异议,而是在外表现得对她好,礼数周全,送了她价值不菲的礼物后送她离开国内。
她那时被眼前的好冲昏了头,没有意识到这个男人对不爱的人能有多么残忍。
想起什么,苏橙痛苦地捂脸,叫了声,“柠柠,你快,你去明园一趟,去他,去他书房,找到那本经济学书,把里面那张合照毁了。”
“还有,一定不要让徐横山说实情……”
—
办公室内,盛京延看着桌上那张合照,眼底一片阴翳。
林锋恭敬地站在一旁,战战兢兢开口:“这是张妈收拾屋子发现的,据她说,当初夫人,不前夫人就是在书房里看到这张照片接了个电话后脸色惨白手上还带着血出来,眼睛通话,抱着被子哭着睡着,最后高烧进了医院。”
手背用力到青筋鼓起,紧紧捏着那张照片,盛京延死盯着那照片里女人的脸。
“这什么时候拍的?我和她这么亲密过吗?”冷到渗入骨髓的一声。
提了提眼镜,林锋忐忑道:“看背景,是二爷你刚回国不久参加的那场宴会,盛老爷子介绍你当他接班人那场会。”
“苏家也在,苏橙应该也出席了。”
那时盛京延在盛勋北眼前的形象是玩世不恭,喜欢喝酒,流连花丛的纨绔子弟。
创驰交由他,也不过是因为他最疼爱的小儿子才不满一岁。
那时候盛勋北需要的不是一匹有野心的狼,而是一个只知道为死去母亲哭泣的草包废物。
他身体不好,需要盛京延接替他名义上管一管公司,等小儿子长大,他随时能把他踢开。
可没想到后面,公司里他安插的势力和股东,都被盛京延神不知鬼不觉地在暗里铲除,等他回过头来,早已无力回天,创驰已经成了盛京延的。
那次晚宴,盛京延在一众商界名流面前放浪形骸,喝了很多酒,喝得酩酊大醉。
而这张照片,他搂着苏橙的腰,似亲昵耳语般与她亲密。
“二爷,这约莫是苏橙带喝醉的你摆拍的照片。”
“她在走之前就去过你的新房,把这照片放在你的书里。”
“她知道,你不喜欢经济学,不喜欢商科,不会翻看那些书的,而温书不一样,她会替你收拾书架和房间,所以她早晚会看见。”
这是苏橙走时,为他埋的一颗定时炸弹。
是幸运,还是不幸,这颗炸弹五年才炸。
勾唇冷笑,指骨勾画着苏橙的脸,下一瞬,盛京延把那张照片揉进掌心,揉出碎裂的粉末。
“我真是低估她了。”
林锋屏息,抱着厚厚一叠资料,问:“盛总,后面的还要听吗?”
“说。”冷冷一声,他的脸色阴沉得可怕。
林锋一股脑全汇报了。
“徐横山交代了,他收过苏橙给的两万块,把温书的手机收了给她,再当众把假的手机摔毁,让温书死心。”
“还有盛总你的手机卡,查痕迹显示,它有过在iPhone手机上的使用记录。”
“iPhone,是苏橙一直使用的手机牌子。”
“也就是说,她把你的电话卡拔/出来过。”
“拔/出来插在她自己的手机里,给温书打电话?”
故意让她听见他对她们的对话,让温书死心。
扔了那照片,十指交叉,指骨修长冷白,右手背上的黑色蝴蝶纹身安静收束翅膀。
眼底锋利,藏了把刀,盛京延翘起二郎腿,往椅背上躺了躺,他笑笑,“苏橙,她真是费尽心思啊,给我送了个这么大的礼物。”
从十几年前便耗尽心思谋划这一切,步步为营,在国外的那些传闻也是演给他看的吧,什么差点嫁老头。
不就是为了引起他的同情和可怜么。
林锋现在看着他们二爷的眼神,冷的似要杀人了,他真怕他做什么冲动的事。
擦了擦汗,林锋问:“那盛总,接下来怎么处理苏橙?”
扭开钢笔盖,吸满墨水,滴到那几乎被拧碎的照片上,一滴一滴挤出墨水,将苏橙整个脸和身子染黑浸黑,直到将她完全吞没。
欣赏似地看了眼自己的杰作,盛京延淡淡笑:“既然她那么喜欢编故事,那就让故事成真啊。”
—
三天之后,南浔日报刊登出了一则爆炸性消息。
苏氏企业千金,书画界有名的画家苏橙自己宣布甘愿嫁入赵家,成为年过六十岁的赵三海的妻子。
赵三海,南浔上流圈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十年内换过三个老婆,两个不得善终,一个远走他乡。
秃顶,面目丑陋,一把年纪,好色,靠着前半辈子的拆迁款发家的暴发户,是南浔名流鄙视链的底端存在。
提起他,大家只能记住他猥琐的样子,六十岁还对着家里佣人小姑娘说荤话,露xq,风俗败坏,恶劣至无可救药。
苏橙和他,云泥之别的人,她嫁过去,相当于羊入虎口。
众人唏嘘不已,都在慨叹苏橙的可怜可悲。
而苏橙这边,在家里把眼泪都要哭干了,也能改变他爸决定把她嫁过去的决心。
毕竟二少发话了,要么苏橙嫁,要么苏家败。
女儿的婚姻和金钱权势地位比起来,算什么。
苏父把婚纱扔在苏橙头上,冷冷呵斥她:“自己造的孽,你活该!明天就收拾东西,嫁过去!”
嫁一个比自己父亲还老的男人。
—
那几天时间过得很快,盛京延把苏橙的事处理好后飞了一趟法国巴黎,在巴黎首席拍卖行里用二千七百万美金拍得了令全世界的人惊羡的深海之吻。
蓝宝石足足有十三克拉大,被高超的雕刻工艺塑造成了蓝鲸的形状,尾鳍上翘,唇吻深海,寓意“神迹般的爱”。
项链盛放在暗红色的丝绒盒里,博物馆的鉴宝师亲自护送这条项链出馆,直到出国界。
鉴宝师头发花白,已经有些年纪了,他看向机舱里这位年轻英俊的东方男人,他远赴重洋,一掷千金购买了被称为稀世珍宝的深海之吻,拍卖会上全程低调,甚至没让记者拍过他一张照片。
好奇心驱使,鉴宝师递过一杯红酒过去,礼貌问:“S先生,冒昧问一下您拍下这条深海之吻,有什么用意吗?”
身旁秘书助手过来介绍,“这条深海之吻我们可以联想到一个故事,那就是泰坦尼克号的Jake和rose。”
“Jake拯救了rose的生命,而自己沉入深海,葬身海底。”
“他最后的结局,不正是,深海之吻吗?”
鉴宝师了解到这里,露出了微笑,“我想我懂得了S先生的用意了。”
“愿您能得偿所愿。”
盛京延端起酒杯,点头向他致意,“谢谢你的祝愿。”
“但我想,它或许可以有另一个永不坍缩的含义。”
“——它代表”
“永不消逝的爱。”
作者有话说:
其实,还想多写点,用另一个情节来作卡点。
但我想这里也就差不多了,明天捉错字,反正后面情节会很紧凑的,你们猜,嘿嘿~
第48章 阶梯
◎一步一步靠近◎
南浔机场。
飞机落地时刚过八点, 盛京延拎着西装外套下机,沿着长长的接机驳廊往外走。
廊道上很空,皮鞋踩在上面声声清晰。
男人英俊眉眼中有掩不住的倦意,长途飞行, 近十三个小时没睡好, 早饭没胃口吃, 就喝了点温开水, 现在很空, 有些不舒服。
助手携带藏品离开,通知了林特助来接机。
手机揣兜里响个不停, 盛京延没理,径直走出驳廊。
这条VIP下机通道里没什么人, 加之是早晨, 人更少, 只见得到巨大落地玻璃窗外面提着桶穿着工作服的维修人员往返在几架飞机之间例行检查。
胃部隐隐泛痛,脸色有些许不易察觉的苍白, 盛京延拎着西装外套进了附近的洗手间。
拧开水龙头,水流冲刷,愈显得指节修长冷白,腕骨的黑曜石手链紧贴手腕,服帖。
食指轻轻转了转中指的银色戒指, 盛京延抬手结了两颗衬衫纽扣,掏出打火机点了支烟抽。
半倚靠着门边,喉结滑动,吞吐云雾。
抽完半支烟, 人才清醒了些, 眉眼的疲倦淡褪, 瞥见手机屏幕亮着,盛京延点了接通。
许颐清的声音在电话那边响起。
“在哪儿呢?”
扯了扯唇角笑笑,盛京延低低道:“起这么大早来接我啊。”
“还不是姗姗她……”话说到一半欲言又止,片刻后许颐清正色道:“怕你饿着难受,知道你吃不惯飞机餐。”
“出来吧,我在一号门口等着,等会带你去喝煲汤。”
长指轻敲烟身,落了一截灰,盛京延吸了口,“嗯”了声。
把手机搁流理石台上,腾了只手出来穿外套,电话还没挂,盛京延听见许颐清的声音。
嗓音有点小,他说:“那个,温书也来机场了。”
怔了下,眼底的光刚亮,盛京延勾唇笑笑。
许颐清就接着道:“不是为你来的。”
“温书把阙姗喊上,阙姗又通知我,我本来就要来接你,这下三人一起顺路,我捎了他们一截路。”
“这不应该的么。”盛京延笑笑,掐掉烟扔垃圾桶,不以为意。
抬手系衬衫纽扣,镜子里的男人五官立体深邃,棱角极分明,狭长眼底有淡淡的青色眼袋,是昨晚在飞机上没睡好。
他睡觉很挑环境,有点噪声就无法入眠,之前抑郁严重的时候经常成宿不睡。
许颐清听见他的回答,心里抓麻,有点恨铁不成钢,回他:“行行行,你大度。”
“不聊了,挂了。”
屏幕黑掉,通话结束。
扯唇笑了下,慢条斯理烘干手上的水珠,理了理衬衫褶皱,盛京延抓起手机,迈开长腿就往外走。
走时听见水流声,连带着男人的咳嗽声。
没在意,他径直往一号门那边走。
百来米距离,他远远的便看见等在一号门外的几人。
只见得她今天穿了条淡紫色的裙子,颜色很温柔。
单手插兜往前走,脚步不自觉加快了。
清晨的机场大厅,人很少,偶有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拉车走,皮鞋踩在地板上的脚步声清晰可闻。
走到一号门出口处,掀开眼皮,盛京延向温书那边投去目光,眼底沉静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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