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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幻)北道而驰——爱因斯弹簧【完结】

时间:2024-12-31 17:46:02  作者:爱因斯弹簧【完结】
  他开始啜泣。
第37章
  他一个人坐在漆黑的车厢里,因此没人看得见他。奔马的四蹄敲打着大地,因此没人听得见他。但他仍然紧闭着嘴,压住喉咙里的声音。他看着自己的眼泪坠下去滴在膝盖上和皮靴上,接着渐渐地就看不清了。
  软弱。他头脑中那个冰冷的声音第无数次说。懦夫一样的刽子手,犹豫不决的疯子,失去一切的最终获益者。
  然而又有一个更加遥远的,更尖细的声音说,你是这个世界上最厉害的魔法师。
  他捂住嘴唇,手指使劲按进脸上的肉里,以防自己发出声音来。他的手刚才被雪冻得麻木,现在又几乎要被滚滚热流烫伤了。
  他分不清想起那女孩来是叫自己好过了些还是更加难过。他已经亲手地,完完全全地埋葬掉了她的信任。维洛有理由发火。他早就应该说实话的,早就应该告诉她那位雾海公爵的继承人不过是个懦弱胆怯的普通人。可要是他早有那样的勇气,这一切又怎么会发生?
  他拉起斗篷裹紧身体,倚靠在窗边,任由自己的身体随着马车微微晃动。冷风从看不见的缝隙里钻进来,刺痛了他的脸。他昏昏沉沉地睡着又醒来,又做了那个噩梦。
  他坐在一列火车上。面前的墓碑上刻着死者的名字:维克多·阿尔贝·弗利斯莫兰公爵。旁边一块矮一些的石碑属于他的两位堂兄,科蒂斯和尼克尔。当他慌张地转过身时,自己靠着的那块墓碑上并排刻在一起的两个名字也浮现出来——他的父亲和母亲的名字。
  于是他沿着过道奔跑,想要下车,想要回到初始的地方去。但是火车在行进,本该是座椅的地方全都是一列列墓碑,随着他的奔跑而延伸,没有尽头。其中一些是坚硬的石料刻成的,气势恢宏,上面竖立着张开翅膀的引渡使者。而更多的只是一块薄木板,画着四芒星,写着某个人的名字。如同军队一样整齐地排列着的灰色石碑则是士兵的坟墓。
  他冲进最后一节车厢,推开那扇铁门,打算跳车。
  但门后是那间圆形的地下室。
  梦里这一幕从来都与他记忆里的那一天并无太大不同。只不过在今天的梦里,传令官长着皇帝伊塞克四世的脸,另外几人则是穿着衣服的秃鹫与蛇,正为即将倒下的那头雄鹿的归属权大打出手。
  卢克里奥·弗利斯莫兰站在地下室中央那面一尘不染的镜子前,望着镜中的自己。
  镜面里的倒影像水一样融化,又像细沙一样重新汇聚成形,显现出另一个更明亮的房间的景象。房间里有别的什么人正在走动,但梦总是拒绝让他看得更清楚。逐渐地,他的意识从身体中浮游出来,停留在天花板上,看着自己的身体行动。
  那个脸色苍白如纸的十三岁男孩对着镜子挥下了匕首。血从他左手紧握的掌心里涌出来。
  他猛烈地浑身一颤,第无数次从黑暗的梦中惊醒。
  没有血,也没有墓碑,而他正坐在一辆马车狭窄阴暗的车厢里,头发被冷汗浸湿了,太阳穴突突地跳,仿佛有人拿着锥子往那儿一下一下地凿着。
  外边传来马蹄踏在城市的石砖路上的响声。他咳嗽着,抬起无力的手撩开窗帘一角。马车已经在城市的道路上行进了。街灯全都亮着,日落后帝国北方最重要的河港城市赫克的街上道依旧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经过长久而曲折的奔波,现在他终于到达自己原本的目的地了——虽然细节上不免与他的设想有些偏差。
  马车停在一栋建筑前,有人为他拉开车门。他稳住心神,下了车,靴子踩在结冰的路面上。
  面前是一家临河的大旅店,前厅里灯火通明。骑兵队伍只剩下一半的人,那辆载着两个昏迷者的雪橇也不见了。被送去了附近的护卫队办公所,他猜测。
  眼下他们在那里会更安全,而他找的人很快就会到。他劝慰自己,但还是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拇指指甲陷入肉里。
  “今晚您可以好好休息,明天一早我们就启程。”马塞利说,双手放在腰带上。
  他点点头,跟随侍者一直上到顶楼。走进套房之后,他听见马塞利在他身后笑了一声。
  “您安静了不少。”马塞利脸上还挂着那种讥讽的笑容,“明明一路上您好像个乡野顽童一样精神不错。我猜也许是旅途劳累所致?”
  “没错。”对此他也仅仅是报以冷淡的微笑,“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现在的确准备休息。”
  “别担心,我会派人守卫。”他挥挥手。两个骑兵已经将房间检查了一番,现在站到门的两侧,好像一瞬间被铸成了两具蜡像。
  卢卡耸耸肩。门框上刻着隔音和防止入侵的法阵,刻得很深也很细致,被描成暗红色,不着痕迹地嵌在装饰图案里,用三道竖线贯穿。这比二十个守卫都可靠。但那两个骑兵是来监视他的,他们都对此心照不宣。
  马赛利脱下帽子最后向他行了个礼,退出去了。
  他长长地松了口气,走进卧室,关上门,坐在四柱床上,半个身子陷入柔软的床垫里。他没有脱衣服,也并不觉得困,只是撑着脑袋死盯住壁炉里的火,同时等待敲门声。
  他的思绪又回到那管状的机械上——或者更确切地说,一个魔法力驱动的喷气装置。
  光是制造出这样的模型就触犯了数十条帝国法律。若是最后被调查出已经付诸使用,谁也不知道将掀起多大的波澜。唯一可以肯定的是,无论是否与三一学会有关,他们都会面临又一次的压力,在研究上受到更多的限制。
  然而他绝不会认错,叶片被制作成七瓣百合的形状,这是属于他的老师斯浦路斯先生的纹章图案。再没有什么比这更让他心神不宁了。
  虽然已经过了多年,他还是可以确信,即使被关押在地牢里严刑拷打,他的老师也绝不会为贵族的私人煤矿服务。因此他只能猜想是某人有意盗用了斯浦路斯先生的名义。而赫克城的劳尔特伯爵又站在那个人之后。
  但又为什么要留下明显的签名?为了嫁祸,还是出于炫耀?
  敲门声就是在这时响起来的。卢卡腾地站起来,揉了揉脖子和突突发疼的太阳穴,走过去拉开卧室门。
  “听起来我有客人。”他对套房客厅里剩下的那个年轻的骑兵说。另一个大约正在门外拦住来访者。
  “任何人都不应当打扰您休息。”
  “哦,请让他们进来。”他温和地说,“我暂时不准备逃跑,但总还有权利接待朋友吧。”
  士兵犹豫了一下,但这时门已经从外面被打开了。
  穿深紫色号衣的男仆跨进来,恭谦地稍一鞠躬,宣布自己代表法比安·劳尔特伯爵传话,同时带来了卢卡所期待的东西:伯爵的问候信,附上一份寒息节前夜——明天——在伯爵宅邸中举行宴会的请柬。他身后还站着一位专做礼服的裁缝。
  “时间紧急,”这位先生说话时带着一种音乐般起伏的腔调,是炎热的布瓦特穆里地区方言的特点。他打量卢卡身上皱巴巴的衬衫时似乎有些不悦。 “请允许我现在就开始,才好保证在明天日落前为您准备好礼服。”
  “有劳。”他摆摆手,将裁缝迎入屋中。这位先生戴上一副眼镜,镜片厚得连他的眼睛形状也模糊了。他抖了抖手中一卷柔软的皮尺,将卢卡全身上下量了个遍,手法专业,动作迅捷,绝不产生分毫的多余肢体接触。这让卢卡能够忍受他不停的嘟哝,顺从地按照要求摆动四肢。距离他上一次这么做已经有些年头了,很可能因此看起来有些生疏不适。这位先生在笔记本上写下一大串数字时同他说话的口气更加轻蔑了些。
  “我需要熬夜赶制您的礼服,还得请人用魔法协助,因此花费会……有些高。”他宣布,甚至没有抬起头来,“不过您不用担心,账单我会送到伯爵府上去。”
  “啊,不需要,”卢卡把自己的短外套披回肩上,“请直接送来这里,之后我会写一张支票寄给您。”
  “好吧,”裁缝把笔悬在纸页上空,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怀疑的神色并未散去,“请问尊姓大名?”
  座钟指针嚓地走过一秒。
  “卢克里奥……卢克里奥·弗利斯莫兰。”他低声说。
第38章
  这位令人尊敬的好裁缝张口结舌地望着他,又很快恢复了原先的神态,“真对不起,我没认出您来。他们大概是忘了和我说清楚……”
  “那没什么。感谢您,现在我需要休息了。”他勉强微笑一下,转身走到客厅里。那位男仆还在一旁等待。 “明天早上我要花点时间整理自己。”卢卡对他说。
  “那么到时我会来协助您,”男仆点点头,“伯爵吩咐我在宴会前尽可能多地解决您的问题。”
  男仆领着裁缝走后,两个骑兵看他的眼神都变样了——或者不如说,在访客逗留期间他们的眼神就一直饱含一种混合着轻视与渴望的怪异情绪。他们看起来都不过二十多岁,正是野心勃勃的年纪。
  但现在卢卡没有时间理会这些事。为了明天,他必须休息。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挪回房间,把自己摔在床上。
  然而他在黑暗中失眠到午夜过后很久,盯着织毯上绣出的运河之夏,最后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睡着了没有。天亮后他不得不浑身酸痛地爬下床,感觉比之前在路上度过的任何一个晚上都要疲惫。
  伯爵的男仆已经回到客厅里等着他了。男仆把他脏乱的头发洗了两三道,同时他在大理石浴缸的热水中舒展开四肢,不知不觉间没有忍住困乏,闭上眼睛睡着了一会儿。至少这让他的力气恢复了些。
  马塞利踢开门闯进来的时候,他正靠在扶手椅里读着今天的早报,胸前垫着洁净的白布,男仆的刮胡刀在他的下巴和喉结附近翻飞。
  “早安,爵士。”他抬了抬眼睛,“工作不太顺利?”
  “三一学会的那帮人掺和进来了。协助调查是怎么回事?”马塞利伸手抓住男仆握着刮胡刀的手,把他往后一推,“谁通知他们的?什么时候?”
  自然是在白隼为他送信的时候。
  “我说过他们是一桩案子的证人。”他耸耸肩,“法监部的消息总是灵通一点。怎么,他们总不可能要求你把两个人全给无罪释放了,对不对?”
  马塞利转向两个留守的骑兵:“公爵大人给什么人写过信吗?”
  两人都大摇其头,赌咒发誓没有一只苍蝇飞出去过。
  “请别这么瞪着我,爵士。我是无辜的。”卢卡说。
  “行了,我们马上就走。今天下午还有一趟慢车,不过我们可以在下一个城市换乘。”
  “恐怕不行。您瞧,我待会还要赴一位朋友的邀约。”
  “别告诉我……”马塞利眯起眼睛。
  此时男仆咳嗽了一声。 “法比安·劳尔特伯爵邀请公爵大人出席今晚在府上举行的宴会。”
  “新年宴会?”马塞利失笑,“伯爵怎么知道您来了?”
  那自然是因为白隼为他送了两封信。
  “我怀疑是店主人走漏了消息。”卢卡故作轻快地说,“不论怎样,看起来我们的行程要推后了。对您也是件好事——您的脸色很糟糕,爵士,最好多多休息。格雷高里,请继续,谢谢你。”
  他抖了抖手里的报纸,翻过一版,不再去看马塞利愠怒的表情。
  午间,在男仆格雷高里的帮助下,他换上刚送来的绸子衬衫和长摆礼服,但是仍旧拒绝站在穿衣镜前。他拉了拉衣襟,接着习惯性地抬手去调整系在领子上的丝巾。
  “请让我来,先生。”格雷高里迅速上前伸出手。
  卢卡克制住自己的表情,既没有表现出惊讶,也没有说谢谢,只对男仆点点头,任由他为自己调整好领子。
  马塞利坐在客厅里,正一手搭在沙发的靠背上,另一手摇晃着高脚杯里的酒。卢卡走出房间时,马塞利放下酒杯站起来,绕着他转了两圈,把他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他忍下这种耻辱,等马塞利转到自己背后去时才翻了个白眼。
  马塞利撇了撇嘴,从胸前的口袋里拿出什么塞进他的手掌中间。
  卢卡低下头,看见那只金怀表安静地躺在他手心里,表链垂在空中晃荡着。他没有说话,只是冷淡地望着马塞利。
  “这会让您看上去更精神些。”骑兵队长拍拍他的肩膀,接着压低声音,“我拜托一位熟人施了追踪魔法,以防万一。避开了您原先留下的法术。知道吗,硝山有一部分老人仍然相信新年触碰法术会给人带来厄运,不过我知道您不会介意的。您自己就是个魔法师。”他没有接着说下去,但做了个“你明白”的手势,讥讽的笑容仍旧挂在嘴边。
  “曾经是。”卢卡轻轻皱着眉。他不在乎什么厄运,也懒得管对方话里的刺,可他不喜欢其他人在这块表上动手脚。
  事实上,他没有预料到怀表会以这种过于轻易的方式回到自己手中。但他还不能停下。他第无数次用大拇指摩挲表面上浮雕的雄鹿和橡树枝,然后才将怀表放进衣袋,链条末端穿过前襟的钮扣眼。 “午夜钟声敲响之前我就会跟伯爵道别,假如你担心这个的话。”
  “毫无疑问。不过我仍然会派人一直在门口守候,以防您,”他笑了笑,“另有打算。”
  卢卡也朝他笑笑。眉毛上扬,眼皮下垂,嘴角向侧边拉伸。即使感觉不到丝毫的情绪,乃至觉得恶心,他也能把这个动作做得很好。这是一项他在幼年便掌握的技能,就和骑马,剑术,古语和历史等等功课一样。
  而现在为了重新回到那些人当中去,他不得不把这一套捡回来。
  披上有毛皮衬里和翻领的厚斗篷之后他下了楼。一辆由三匹马拉乘的大马车已经停在旅馆门外。伯爵家的男仆,旅店的侍者,乃至马塞利手下的骑兵,一众人前前后后地拥在他周围。这些人全都比他要激动得多,互相之间用非常客套的句式交流,又不时挤撞在一起,叫他几乎连路也看不清。直到车门被那位男仆拉开,其他人才肯稍微散开去,给他让出一条通路。
  于是他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维持住正常的步伐,浑浑噩噩地朝那运载人的牢笼走去。
  当他离车门还有两步时,起风了。许久不散的浓云豁然裂开,阳光照射下来。他抬起手,转脸避开翻飞的雪片和刺目的阳光。
  有那么一瞬间,透过其他人手肘和肩膀的空隙,他瞥见了那个熟悉的金发的小个子身影。女孩站在对面的街角,正直直地盯着他。
  卢卡觉得自己应该挥手打个招呼,或者道个别。他还欠维洛一句道歉。可这是他的幻觉,还是维洛真的从法监部的保护下跑出来了?他应当去确认事情没有出错……
  维洛似乎想要走得靠近些。当他们的目光对上的时候她却停下了,犹豫又迷茫地重新退回到墙边,眼神躲闪着。
  那是什么,警惕?她的眼神现在如此陌生,将现在的他与过去几天里的旅行者割裂成了两个人。
  这刺痛了他。所以最终他只是转开目光,低下头跨进马车,不等仆人动手就粗暴地拉上车门,把自己关进去。
  马车转过街角时他还是忍不住透过窗帘的缝隙往外望了一眼,但那里什么也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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