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汤药温度适中,雍鸣将药碗递给她。方时祺接过,屏息仰头,一口气灌下。
一口一口喝,苦涩反复,才最折磨人,不如牛饮。
喝完随手将药碗搁在一旁方几上。
雍鸣本坐在摇椅侧边鼓凳。见她嘴角残留一滴褐色药汁,下意识伸手去擦。
哪知,入冬后恹恹月余女郎,忽然一把抓住他手腕。
她云袖垂落,露出一截枯瘦皓腕。一丝耀目光线,折射在漆黑华美蛇蜕手镯上,似丝如绸绕镯身旋转一周,凝聚成一点刺目璀璨。
雍鸣心下一惊,沉声:“怎么了?”
方时祺感到手下身躯一颤,笑意渐浓。不怀好意勾唇,说:“雍鸣,太苦了。”
他以为她说汤药太苦,心头一酸,温声安慰:“吃颗饴糖。”
她摇头。
女郎歪靠在一片纯白柔软里,一脸白惨惨血气全无,衬的娇艳菱唇,如雪中红梅,夺目灼灼。
雍鸣心头剧跳,见它开合几下,似乎说了什么,似乎什么也没说。
因为,他什么也没听到。
雍鸣闭目凝神,抗拒着想要挣开。哪知她纤纤手臂,不费吹灰之力,将他身躯拉得更近更低。
一只小手隔着衣衫按在胸膛,慢慢一路向下,带起肌肤层层战栗。
“莫要胡闹,”雍鸣蹙眉,抓住那只求知欲旺盛小手,阻止它,问:“你刚说什么?”
方时祺不答,娇媚一笑,凑到他耳边。
唇瓣张合之间,灼热气息喷在耳侧。雍鸣忽觉一点软湿点在耳垂,似滚烫岩浆“刺啦”烧灼,惊然耳鸣不止。
方时祺垂眸,瞅见雍鸣颈侧两点惑人红痣,宛若白玉雕像上两点血滴,邪魅蛊惑。
她伸舌一舔,张嘴咬下。
与记忆中两枚尖尖兽牙,携带蛇毒咬下,痛彻心扉之感完全不同。雍鸣身躯一软,顿觉失去所有力气。
颓败头颅抵在她颈侧,克制低喘,任凭她啃咬。
神躯无暇坚固,凡人力气怎会伤到分毫,何况方时祺了解自身实力,怕崩碎一嘴白牙,丑陋不堪,根本不曾用力。
唇内触感细腻,无滋无味。她啃了一会儿,留下黏腻口水。
“你要戏耍我到什么时候?”耳畔陡然响起雍鸣压抑妥协之声,不知是否错觉,方时祺竟听他有些委屈。
雍鸣艰难抵抗着致命诱惑,头脑昏昏沉沉的。静心诀起效一时,丝缕清明间恍然大悟,她刚才分明未曾发声,故意逗弄而已。
“夫君并不像小气之人呐。”方时祺低低笑着,有些不满:“我吃几口,甜甜嘴儿,散散苦涩,不行么?”
第119章
她一旦下定决心“作恶”,非达目的不肯罢休。
雍鸣神魂混乱酸麻,心猿意马。仿被汹涌风暴肆虐,失魂荡魄。
为求她欢心,他甘愿倾尽所有。若他能算上一剂解苦良方,恨不能立刻烹饪供她食用。
思及此,不自觉放下最后一丝抵抗气力。紧张绷直身躯,任她拥抱。
初时以为,她做不得什么过分之事。
作怪舔几下,啃几口,满意了,便会放过继续戏弄他。哪知在他心神不定,胡思乱想之际。那只手早就悄然越界,探入衣衫。
手过之处法衣流岚如雾退去。
方时祺十七年来,第一次,真真切切,触/摸到康健身躯。
与她有限认知里枯瘦干瘪大相庭径。
掌下腰腹,肌肉流畅,紧绷着似乎藏有无尽力量。她爱不释手,流连摩擦半晌。顺着肌理分明轮廓下滑,触到硬朗耻骨。
于蓬勃毛发间摸到一手青筋虬结狰狞。
雍鸣眼前发黑,只感觉识海嗡嗡作响,昏昏沉沉。
酥痒糜乱,犹如雷打电击,强烈眩晕感浑浊黏腻不堪,陡然冲向四肢百骸,密如蛛网将他牢牢束缚,挣不脱也逃不了。
隐秘渴望在两人之间升腾蔓延,暗幽炽热,深幽如潭,贪婪不知餍足。
蓦然一声沉重闷喘响在耳畔,犹如天崩,打破一室旖旎绮靡。
似是再也无法压抑克制。心脏止不住激烈狂跳起来。“扑通”声响宛若擂鼓。
原本半歪在身上,放弃挣扎郎君,猝然清醒,惊惧弹退数丈,慌不择路连连撞翻数架花墙。
实木花架轰然砸地,发出“嘭通”巨响。瓷盆“噼里啪啦”支离一地。郁郁葱葱万紫千红,杂乱破碎,染上污泥。
满室狼藉。
雍鸣遁走无踪。
瞧把他吓得!
方时祺讶然失笑,心下后悔一时大意,没能没把控好尺度。
她一手捂脸,透过指缝看向那只仍然残留滚烫手掌。
怔愣愣出神。
手臂枯瘦嶙峋臂,细弱不堪,与青紫庞然大物比较,似无意义。
不知过去多久,圆善前来,询问暮食摆在何处。
忽见半屋零乱无章,繁花茂叶面无全非。愕然惊呼一声,唤得方时祺回神。
娘子身娇体弱,可巨大破坏力。圆善四下张望,寻不见雍鸣神君身影。
心下暗道糟糕,怕不是夫妻争吵,连累鲜花受罪。
若是事实,圆善不由好奇女郎做了什么,能令一惯端方君子,失去稳重。气的殃及池鱼,拿花撒气。
她吞吞口水,咽下疑惑,道:“我马上派人前来收拾。”
方时祺单手支颐,不动声色将圆善反应收进眼底,勾唇一笑。
她开口拒绝:“不必了,等雍鸣回来收拾。”
说完挥手示意圆善退下,表示她没胃口,暮食也不想吃了。
明亮暖房,温暖寂静。衬的屋外暗夜大雪簌簌,狂风怒号声异常清晰。
仅是隔着一堵实木屋墙。
温暖与酷寒,明媚与晦暗,形成两个泾渭分明世界。
咫尺天涯,触不可及,不过如是。
自小到大,方时祺习惯计算。
她之生命,脆若青瓷,被迫困在方府一方小小天地,借助书籍如饥似渴了解广大天地。短如蜉蝣,挣扎弹指间,已至尽头。
她拿出素日耐性,吝啬算计着。静等半晌。确认雍鸣不在也未归。
摊开掌心,视线默默注视其上空空。片刻后一枚珍珠粒般大小黑色旋涡浮现眼前。
她似有所料,勾唇一笑,尽是志在必得。
翻出之前写好纸条扔进其内。
不过片刻,只见黑色旋涡陡然寂静一瞬。似是欢迎主人到来,癫狂转动起来。
收到明示。花瓣眼瞳幽幽闭上,掩去满目孤决。纤弱身影,顷刻在暖房内消失。
圣物昆仑血莲净化之力非同一般,将方时祺躯壳全部魔力祛除,不曾遗留一丝一毫。可魔神之前为诱引她堕魔,赠送的一方小世界,并不属于她。
方时祺胆大心细,操着赌徒心态,胆大妄为吓走雍鸣,争取片刻时间,打算再次同魔神“交易”。
此方小世界,她曾无数次进进出出,熟知其运转法则。空气蕴含充裕魔力,未免雍鸣生疑,一息都不可沾染。
双掌交叠,她用力捂住口鼻,屏息半晌,直将毫无血色,白惨惨一张脸,憋的通红发紫。
魔神怪癖,方时祺门儿清,看人受苦他就开怀。不折腾她一番,怎会轻易现身。
果然,当女郎窒息濒死之际,高挑美艳身影方才虚空浮现。高悬在她前侧,玄色袍角岿然不动,一如其主冷寒无情。
薄情红唇,勾起轻蔑一笑。唤出炎霄为她撑开保护结界。方时祺才敢呼吸。
犹如溺水之人刚被打捞上岸,庆幸劫后余生,方时祺大口贪婪呼吸新鲜空气,颇为狼狈。
凤目眯起,魔神居高临下俯视她,好奇问:“方时祺,你用何法瞒住我儿子,约我现身?”
寒离从不将一具残破神魂放在眼里。妖神对战他,尚需以命相搏。病秧子方时祺对他毫无威胁,更是已经失去同自己交换筹码。
儿子?
真稀奇,哪个老子只想杀死儿子。
方时祺挑眉一笑,不卑不亢。“这是我们夫妻秘密。”
见他艳丽眉眼一沉。故意拉长音调,一字一句说:“不劳……父王操心。”
魔神天生天养,无父无母。得一逆子,幼年惯爱慢吞稚嫩唤他——阿爹。
对“父”这个称呼异常陌生。
知她故意挑衅,不由怒火雄起。
不待魔神张口吩咐炎霄直接烧死方时祺,听她又说:“哦,您似乎不喜欢这个称呼。”
“那我我夫君雍鸣以往如何唤你?”
方时祺拿出修炼数载,炉火纯青哄人态度,自认体贴询问魔神意见。
魔神嗤笑,并不领情,说:“你没命荣享魔君正妃尊荣。”
两人曾数次“联盟”,对付雍鸣。对彼此品性底细一清二楚,惺惺作态最是徒劳,令人生厌。
短短数月,身份由虚伪“盟友”变成公爹与儿媳,并不能化解彼此隔阂。
方时祺收起笼络试探,眉眼认真起来。
“据我了解,六界上下并不存在一颗稀缺神圣心脏可替代不死妖心。”
“而您独子,魔君雍鸣,筹谋万年,只为复生妖神。实则执念成魔。”
执念成魔?
雍鸣天生魔骨,即使剔除,换作昆仑山骨,他依旧没能改变出身,最终还是魔。只因复生执念,诱发魔血脉之力二次觉醒。
可不应着这四个字。
生父恩情,岂容他违逆。逃避半生,最终仍旧无法摆脱宿命。
魔神轻蹙剑眉,昳丽脸庞阴森下来。他说:“哦?这就是你约我到此目的?已经找到解决二事方法?”
方时祺点头,顺着他话,往下说:“您帮我取来忘情水,我让雍鸣活着归去魔界。”
忘情水,遗忘咒,二者作用如其名,忘却情爱苦痛。
六界修士并不陌生,有人用它断情绝爱,修无情道,妄图修炼成神。
还有一物可与之媲美——孟婆汤,它专慰亡灵。
“你既已与妄念融魂,难道没能学会阿佑改创遗忘咒?”
这个病弱躯壳从诞生之日,已被阿佑特别照看。但她对阿佑态度,十分奇特,似是完全陌生。
寒离心下生疑,却不惊讶。逆子逆天而生,不仅未早夭,还蜕变成六界闪耀新星。以他卓越天资,悟道新术,又有何难。
“夫君天资纵横,守口如瓶,我未曾得知。”
"哼!"魔神并无兴趣交易,冷哼一声,漠然说:“杀你轻而易举。”
“这是当然。您六界无敌手。”
方时祺肯定魔神实力,真诚赞美他。她并不损失什么,只是费些口水,多说几句何妨呢?
“您纠缠雍鸣万年,突然离开梅山,想必是与雍鸣有约定。”
“约定为何,不难猜到。”
“洛水神女是您挚爱,雍鸣是您独子,我想,若是她归来,见您父子和睦,必定欣喜。”
方时祺之前只是推测。
魔神走的干脆,毫无留恋,本就违和。当年妻子出走,他能置问鼎之战不顾,一心寻妻。
为挚爱消息放弃纠缠岂非理所当然。
随着她言语,魔神赤眸越发诡异幽深,她心下了然,猜对了。
“到时候,您从雍鸣那得到洛水神女去处。我躯壳死。雍鸣忘却执念,随您夫妇二人归家。实乃一举三得。”
她言明对方得到好处,处处体贴,并且甘愿搭上性命。
“而我,只要忘情水。”她说。
魔神倒是佩服她的张狂与天真,不晓得哪来底气。冷笑连连:“你要妖界界主,昆仑山神,昆仑掌门,回归魔界,不觉可笑么?”
方时祺点头,坚定道:“我信雍鸣,无论何种身份,身处何地,都会坚守本心,开辟生机。”
魔神猝然发觉,阿佑执念或已成真。
耗费万年拼凑出的新魂,似是可以称为妖神转世。
妖神时祺当年是用六界最血腥残酷方法,复生雍鸣。她生剖妖心作媒介,燃烧神魂为祭,向六界生灵换取生机,魂魄消弭,归于天地。
换作他人,并不能成功。
第120章
妖神时祺来历成谜。
真身乃是天地间最后一位人蛇后裔,身份揭晓那日震惊六界,亦是陨落之时。
眼前女郎花瓣眼瞳清倔明澈,与万年前抱着师弟尸身悲恨泣血眼眸渐渐融合。
二者气质迥然,天差地别。
一位病弱,一位强大。可她们从不掩饰对雍鸣深沉爱意。
诚挚又热烈。
如同当年寒晶最爱他时候。
满目倾慕。如出一辙。
“闭上!”
猝不及防的,魔神忽然悲凄说出二字。方时祺一时不明,诧异发问:“您说什么?”
寒离如一头骤然失去束缚狮子,暴怒大吼:“闭眼!”
方时祺被他突如其来怒气惊到,赶忙闭眼。
心想:求人办事,伏低做小,应该的,正常人莫同疯子计较。莫气莫气。
千万忍耐。
思前想后没弄清楚哪句话触怒魔神脆弱神经,导致他突然发疯。
小世界一时岑寂,一人一魔无言沉默片刻。
人间界病秧子方时祺弱小卑微。有事相求,打算放低姿态,率先打破沉默,递给高贵魔神一个台阶。
不知什么东西被突然丢入怀内,她慌忙抱紧。尚不及反应,人陡然被扔出小世界。
呼吸之间,方时祺嗅到熟悉香味。百花幽香混杂清净安神香还有一丝丝药草气味。知道这是回到人间界暖房。
她睁眼看见怀内黑色古朴瓷瓶,知道里面装的必定就是忘情水。
忘情水,据说存在六界交界处。书籍没记,她当然不知此地在哪。想着魔神或许也需费一番功夫,方能寻来。
原是她自大狂妄,妄下定论。怎可小瞧六界巅峰战力之一,看看人家不费吹之力,数息间已经取到。
方时祺想着:他嚣张是应该的。毕竟他很强。
行至书案前,提笔蘸墨写下“感谢”二字。再次摊开掌心,发现已经无法唤出小世界入口。
看来魔神短时间内并不想再见她,把小世界收回了。
方时祺将信笺团成一团抛进药炉。
炉内兽金炭明灭不定,散发缕缕松枝清香。
纸团入内,火焰渐盛,燃烧完,余下灰烬与碳灰融为一体,不留一丝痕迹。
方时祺转身走进卷轴。停在一处博古架前,将黑色瓷瓶,放置在琳琅满目丹药瓶中间。如树入林,毫不起眼。
辉光化龙,费时数月,寻觅遨游,至六界交界取得忘情水,返回冥界。
矫健龙身,从死寂忘川穿腾飞出。冷月下,长身冰翠,磅礴华贵,未曾激起一滴水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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