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此,奚无伤的眼底浮现了些许讥讽,女子,现在居然有人会给他这个不受宠的变着法子送女人了吗?
是男人还是女人等到晚上就知道了。
他不紧不慢朝着御书房走去,一直都没有要带上面具的意思,宫中谁都知道陛下最是厌恶大皇子,于他而言,大皇子就是他的耻辱,平日里陛下的情绪还算是平和,可每每看见大殿下的时候都会勃|然大怒。
尤其是看见大殿下面容上疤痕的时候,陛下的怒火又要比平时旺盛许多。
九五之尊,雷霆之怒,不是一般人能够经受得起的,寻常人都知道应该避着陛下的霉头才是,可偏偏大殿下他不是一般人,也不是什么有眼色的人。
有时候大皇子甚至会主动去激怒陛下。
就比如现在,大殿下明明知道陛下不喜看见他面容上的疤痕,可却还是不愿意带上面具,故意挑衅陛下。
天子一怒,大殿下被训斥了这么多次早就习惯了,可他们这些在身边伺候的奴才也会受到迁怒,每每大殿下来过御书房之后,宫人们很长一段时间都是战战兢兢。
是以远远地看见大殿下没带面具走过来的时候,内侍的心就是吓得一咯噔,顿时也顾不上摆什么架子了,一路匆匆就从御书房前的台阶上跑了下来,快步跑到了大殿下面前,小心翼翼陪笑道:“殿下还是戴上面具吧,听说今日陛下的心情不是很好……”
倒不是他们这些做内侍的狗胆包天居然敢揣测圣意,这可是要掉脑袋的罪,就算是给他们十个胆子,他们也不敢。
无非是每次陛下唤大殿下前来的时候,陛下的心情都不会好到哪里去。
往日也不是没有这样提醒过大殿下,只是任凭他们如何苦口婆心地磨破了嘴,大殿下都是我行我素、不肯听信半句,白白连累着他们这些奴才受罚。
只是没想到这次大殿下居然真的信了,竟然居然真的带上了面具。
看见这一幕,那内侍可谓称得上是热泪盈眶了,像他们这些在陛下身边伺候的人,哪一个不是被旁人巴结讨好的人,可偏偏要百般去讨好一个不受宠的大殿下,心中自然是有些不情愿的。
可经过几次被大殿下连带着迁怒之后,他们哪里还敢对大殿下颐指气使?
大殿下连陛下都不放在眼中,更何况是他们这些不入流的奴才。
*
奚无伤动作不紧不慢地带上了面具,青年身姿修长、容貌昳丽,即便是面容有损仍然让人觉得风华绝代,此时带上了面具之后,残缺也一并被覆盖,容貌更显灼灼,就连价值千金的黄精面具也都成了他的陪衬。
内侍都不觉有些看呆了,直到青年朝前走出一段距离之后,这才仓促间回过神来。
奚无伤径自走到了台阶面前,他并不在意旁人的心思,拾级而上之后就径自推开了御书房的门,走了进去。
见殿下这次总算是愿意配合戴上了面具,内侍们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原以为今日这对父子总算是能和谐一些,却不想很快书房内就传来了争吵的响动。
事实上,与其说是争吵,不如说是陛下单方面的发火,大殿下永远都是沉默不语的,眼底的讥诮如同一场浓雾般吹不散。
内侍们都是紧紧低着头,生怕这场火一不小心就会烧到自己身上。
大殿下是没了九族,可他们这些人还有。
再言,陛下先前已经诸过何家一次九族了,现在也不可能再诛了。
半响之后,奚无伤这才从书房走了出来,伴随着一道木门吱嘎发出的声响,内侍们更是风声鹤唳、战战兢兢,都入鹌鹑一般垂着头,就连一口气都不敢多喘。
眼见这大殿下越走越远,内侍们刚要松一口气,只是没想到忽然听见了一道“太子驾到”的声音。
顿时所有人的思绪再次变得紧绷起来。
大殿下奚无伤仍然是戴着面具,只是面具覆盖的右半张脸之下,隐隐有液体在流动,起初以为是眼泪,直到暗红色的液体顺着下颌缓缓滴落的时候,才发现那是鲜血。
血泪,血一般的眼泪。
三殿下奚玉辞是当今皇后所出,今年正是十八岁,从小就被皇后养在膝下,皇帝也对这个儿子恩宠有加,满月的时候就被封为了太子,任谁都能看出来陛下对太子的喜爱。
当朝陛下后宫的妃子并不算多,子嗣也不算多,只有这么两个儿子。
是以对比也就更加惨烈了。
同样都是他的孩子,一个被丢在长秋宫不闻不问多年,可另一个却是自小养在父母膝下,恩宠有加。
太子奚玉辞容貌俊朗、性格和善,任谁都能看出来大殿下心中对他是颇为不喜的,可偏偏他自己不这么觉得,每次见了他这位兄长都会主动行礼问安。
就比如此时,奚玉辞走了上前,远远地就看见了自己的兄长,此时见兄长的下颌处沾染了些许鲜红的血迹,他就从袖中掏出了一块儿明黄色的帕子递到了奚无伤的面前,道:“兄长还是擦擦吧。”
闻言,奚玉辞的眼底划过一道暗色,他并未说话,沉默了许久之后,这才伸手去接这块儿帕子。
见兄长伸手来接,奚玉辞俊朗的面容之上浮现了些许笑意,不成想他刚松开手,下一瞬那块儿明黄色的帕子就落在了地上,随后一阵风吹过,帕子便如秋日落叶那般逐渐飞远了。
奚无伤扯动嘴角,笑意有些诡异也有些讥讽,语气轻飘飘无所谓道:“看来是时运不济,如此也知道辜负太子殿下的一番美意了。”
兄长,太子殿下,两个不同的称呼,亲疏一面了然。
随后也不等奚玉辞说话,奚无伤就径自迈步离开了。
见此,周围的宫人们更为战战兢兢了,只是好在太子殿下素来都是个性子好的,不会同大殿下计较这件事情,也自然是不会随意将火气发在他们这些奴仆身上。
*
回到竹园之后,姜明月心中就颇为不安,隐隐总是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下午的时候将庭院打扫了一番,忙起来的时候倒是没心思去想东想西了。
但是傍晚的时候世子那边就派人来了。
来的人是宋严。
宋严敲了敲姜姑娘的屋子,没敢多看,只是眉眼低垂传着世子的吩咐,“姜姑娘,世子吩咐了,从明日起你就到世子身边当贴身侍女,往后院子洒扫的事情会有旁人来做。”
闻言,姜明月心中倒是没有太多意外,或许是她心中早有预感,若说到了这个时候她还不明白世子的心思,那她不是明摆着装傻吗?
第29章 如烈火一般灼伤了她。
」
宋严知道自己从来都不是什么聪明人,世子的心思他是捉摸不透的,毕竟如世子这般身份尊贵的人若真是看上了什么人,又何须这般遮遮掩掩、曲折婉转,直接接到府中也就是了,根本不需要如此大费周章。
他虽说是猜不透世子的心思,可对姜姑娘的心思却颇为明了,当初钱柜与当铺的事情虽然是傅营去办的,可他也是很清楚其中的事情,姜姑娘铁定是不愿意当世子的妾室的。
若她是真的想要当妾室,早先得到消息的时候就应该跪下来感恩戴德了,怎么会在第二天就着急换银子赎身逃跑?
是以,宋严在前来告诉姜姑娘这个事情的时候,还以为她会很惊讶,再不济也要推辞一番,只是没想到从头到尾姜姑娘的神情都很是镇定。
闻言,她只是楞了一瞬,似乎是很快就接受了这个事实。
一直等到离开的时候走在路上,宋严这才后知后觉想起来了一件事情,初次见面的时候,姜九姑娘就动作干脆利落地下手淹死了欺辱自己多年的庶姐,这样的姜姑娘又岂会是什么善茬。
*
暮色如墨沉沉压了下来,这件事情已经到了尘埃落定的时候了,姜明月一颗漂浮不定的心也在此时得到了些许安定,丫鬟们的房间自然是要简陋许多,唯独那一扇窗户很是宽敞。
八月末的天气还是十分炎热的,日头炙烤着大地,等到夜间的时候燥意便从地面升腾而起,天地仿佛蒸笼一般压得人喘不过气。
到了古代,这般炎热的天气向来是让人觉得颇为难以接受的。
不过好在年少的时候,她也曾经历过这般酷热的天气,哪怕是后来的日子好过了一些,她也是没办法忘记那样热腾腾、如蒸笼一般密不透风的从前。
是以哪怕是现在穿越到了古代,她也不觉得这般炎热的天气有多难熬。
从前的日子是那样难,可到最后不还是熬过来了吗?
姜明月走到了窗户边伸手推开了木窗,窗户敞开的那一瞬间,一阵凉爽的风就吹了进来,她鸦青色的长发随风而动,屋内也仿佛真的凉爽了一些。
她抬眸就看见了一轮明亮的月亮,此时竹园内安静极了,只有竹叶随风而动的声响,月光如同流水一般静谧地流淌而下。
她一个人在窗前待了很久。
*
白日的时候,奚无伤从御书房回到了长秋宫,尽管在言行举止上对奚玉辞颇为不屑,可是擦身而过的那一刻,他的视线还是忍不住在这位身份尊贵的太子殿下身上停留了片刻——纯净无暇的眼神,毫无遗留地宣告着他就是位彻头彻尾的傻子。
尽管视线只在奚玉辞身上短暂停留了片刻,可是心中的嫉妒和恨意只有奚无伤一个人知晓。
若是没有这对母子的话,恐怕他现在也能成为这般干干净净的人。
而不是如今毁容后只能夹着尾巴做人的可怜虫。
奚无伤眉眼低垂很快就移开了视线,他眼神的余光从那块儿明黄|色的帕子上掠过,或许在他的生命之中有些东西注定是留不住的。
暗红色的鲜血从他右脸的伤痕处不断滑落,多少血泪俱是隐匿在黄金面具之下,鲜血沿着他白皙的下颌落下。
红与白对比鲜明,更是显得触目惊心。
早就已经习惯这样的对待很多年了,奚无伤并不觉得难过,等到走出一段距离之后,他直接用右手摘下了面容上的面具,而后动作随意地扔在了地上。
没关系,反正这个面具摔坏之后,那位九五之尊还会派人给他送来,也不知道他有多恨他这张脸。
面具这样的东西,取之无尽、用之不竭。
即便是价值千金的黄色面具,砸在地上也会裂开。
见大殿下再次扔了面具,周围的宫人们都是心中一惊,他们自然是不敢直视主子的,只是偶尔有心细的人发现大殿下经过的宫砖上似乎有暗红色的鲜血滴落。
奚无伤这些年早就习惯了被旁人用各种各样的眼神看着,他早就接受了自己过得很惨的事实,也能做到对旁人的眼神无动于衷。
他面无表情朝着长秋宫走去,在路过一处宫墙的时候他的步伐微微一顿,视线落在了跪在墙边的那道身影之上,静静地思索了一番之后才回想起了这个内侍的身份。
这些年他的记性也是越发不好了,很多事情都记不住了。
想到这个内侍身份的古怪之处,他狭长的凤眼微眯,视线从他身上打量而过,原先站着的时候就觉得这内侍身量较之寻常男子要小上许多。
此时见他跪在地上,更是觉得身量娇小。
不像男子,像是女子。
基本上是在心中肯定了这个事实,奚无伤的眼底浮现了些许冷意,没想到他都沦落到如今的地步了,居然还会有人如此不长眼地往他身边送细作,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他抬步朝着那内侍走去,站在他身后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随后居高临下、嗓音略显阴骘地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闻言,宋溪冷不丁被吓了一跳,她在这里跪了许久、双腿早就是酸涩无比了,只盼着这两个时辰能尽快结束,哪里顾得上这么多事情。
听见了这道冰冷至极的话语,她按讷下了自己下意识想要抬眸去看他的冲动,垂眸跪着道:“回殿下,奴才名为宋息,歇息的息。”
“名字倒是不错,”说到这里,奚无伤的语气微微一顿,紧接着话锋一转开口道:“以后就到长秋宫伺候吧。”
闻言,宋溪心中一喜,其中按照府中的安排,过段时间她也能被分到长秋宫伺候,只是没有这么顺成章罢了,她当即便叩首谢恩了。
因着叩首的缘故,她并未看见大殿下眼底那道一闪而过的冷光。
抬眸的时候,宋溪的视线无意中落在了大殿下的面容之上,见他的右脸伤疤在缓缓流血,她眼底闪过一道惊骇,随后动作飞快地再次低下了头。
传闻陛下对这个先皇后所出的大殿下颇为不喜,如今看来果真不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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