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她也没有旁的选择了，也顾不上这些话说出来会不会惹怒宋怀川了，跪在地上破罐子破摔道：“回世子，奴婢想好了，奴婢愿意将年龄多添十五岁，认做老夫人的养女前去给老夫人守坟尽孝三年。”
她的户籍早就没有了，随便替她找个户籍也不是什么难事，年龄多添十五岁更不是什么难事。
至于守坟三年，只要他愿意答应，别说是三年，就算是五年、十年也不算什么。
早知她骨子里面都是铮铮反骨，却也没想到她能随口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语，顿时，宋怀川怒极反笑，他的视线落在了她鬓发间的那朵小白花上。
方才她说话的时候，那朵小白花也在随风摇曳。
今日风雨不算小，方才她过来的时候无意中沾染了些许雨珠，就连鬓发间的小白花都有些许晶莹澄澈的雨珠。
他并未立刻开口说话，而是径自用手打落了她鬓发间的小白花，那朵白花顷刻间就落在了地上，花瓣摇摇晃晃散落，徒留一地狼藉。
没想到他会有这样的动作，姜明月下意识抬眸看向了宋怀川，眼眸中无意间流露出来的惊惧足以撕裂人心。
很快她就意识到了自己动作的不妥，飞快地再次垂下了头。
视线落在地上那朵散开的小白花身上，她隐隐有预感，或许她很快也会是这样的结局了。
“年龄多添十五岁，认作养女，”这话说出口宋怀川都觉得荒谬至极，他嗤笑一声，素来清淡的语气中也沾染了几分讥讽的意味，“姜明月，你想要当我的姑姑啊……”
他语气阴恻恻的，总有些莫名的晦涩。
看似云淡风轻的语气知晓却藏着明晃晃的觊觎，仿佛一只藏在暗处的野狼，随时都有可能会冲上前将她的血肉连同筋骨都啃食殆尽。
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当他的姑姑……
便是姜明月眼下是故意装傻充愣，此时也能听出来他言辞中的咬牙切齿，她浑身一僵，只是跪在地上，也不知道接下来应该说些什么了。
宋怀川狭长的眼眸微眯，他略显清冷的视线从姜明月身上一寸寸掠过，嗤笑一声，“难为你在府中伺候了没多久就有这份孝心，只是若你是真心实意想要尽孝，守坟三年也算不得什么，倒不如给老夫人殉葬。”
听见“殉葬”这两个字的时候，姜明月的心一颤，漆黑的瞳孔不可置信地微微收缩，万万没想到宋怀川竟是会说出来这样的话。
早知封|建社会吃人，万恶的殉葬制度此时就赤|裸|裸袒|露在她的面前。
而她就是那个微不足道、无足轻重的殉葬品。
下一瞬不等她开口，宋怀川就直接从袖中拿出了一把匕首，动作云淡风轻地将匕首扔到了她的眼前。
匕首落在地上力拔千钧一般，发出一道闷响。
那一瞬，姜明月只觉得浑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走了，她浑身一软，再也无法维持跪着的姿态了，腰背也不复当初的挺拔刚烈。
她浑身瘫软，跪坐在地上，看向宋怀川的眼眸之中也是无法掩盖的惊惧和害怕。
殉葬，他竟是要她给老夫人殉葬。
此时此刻，她的脑海中一片空白，什么都听不清了，胸闷气短，连带着眼前都是一阵天旋地转，一颗心更是仿佛要从嗓子眼跳出来一般。
眼眸滞涩，她眼神空洞地看着扔在地上的那把匕首，半响后终于是心如死灰地阖上了眼眸。
阖眼的那一瞬间，两行清泪缓缓从她的眼眸中流了出来。
生与死面前，没有人能不害怕。
封|建|王朝，人命根本就是不值一提，姜明月以为自己做得够多了，可是哪料守坟三年在贵人眼中根本就是不够看的。
权力如同一把利剑时刻都悬挂在她的头颅之上。
而此时这把利剑终于缓缓落下了。
姜明月浑身瘫软跪坐在地上，眼泪止不住地落下。
灵堂内一片安静，棺樽安静地摆放在上座，白色菊花放了一屋子，老夫人喜欢了一辈子的梅花，可偏偏等到死的时候，灵堂内摆放最多的居然是梅花。
宋怀川长身玉立、居高临下地看着姜明月，一跪一立，泾渭分明，权力在他们之间隔开一条永远都无法跨过的沟壑，但或者他们之间隔着的也不止是权力。
还有很多旁的东西。
权力让她在他面前永远都蒙上了一层伪装。
可如果没有权力，他根本就遇不见她。
就算是遇见了，恐怕也是留不住。
宋怀川的视线从姜明月泪眼朦胧的面容上掠过，神色清冷、眉眼冷峻不为所动，他似乎是有些不耐烦了，索性开口便直接催促道：“冷着干甚，不是要表示孝心吗，怎么还不动手？”
闻言，姜明月沾染着晶莹泪珠的纤长睫毛轻轻颤动了一瞬，她抬眸又看了一眼宋怀川，却见他原本冰冷一片的面容似乎沾染了些许讥诮，毫不遮掩的讥讽。
于是她便知道了，他对她的心思心知肚明，只不过是懒得戳穿她罢了。
往日他愿意同她虚与委蛇的时候，她的那些小心思就是无关痛痒的，可现在他不愿意同她虚与委蛇了，于是言辞和行径也如同十月秋风一般狠辣无情。
姜明月很快就收回了视线，她犹豫片刻，咬了一下唇瓣，眼神也从犹豫惶恐逐渐变得坚定。
终于她似乎是慢慢下定了决心，缓缓伸出右手拿起了那把匕首。
匕首是金属材质，冰冷至极。
她的右手指尖触碰到冰冷匕首的时候忍不住微微一颤。
冷到心间发亮，裹挟着无尽的死亡气息。
灵堂内安静极了，只有风吹树叶的声响隐约从门外隐约传来，和着连绵不休的下雨声本来是应该让人觉得心平气和的，可偏偏此时姜明月却觉得心乱如麻。
她今日的这一番话算是将她自己架在这里了。
进退维谷，左右为难。
老夫人死前病了很长一段时间，汤药也是一直都没有断过的，就连梅园也似乎沾染了一股挥之不去的病气和苦涩。
姜明月动作徐徐打开了匕首，锋利的匕首反射出一道冷光。
那道冷光带着来势汹汹的杀意，仿佛下一瞬就能将她开膛剖腹，千刀万剐。
窥见了她的动作，宋怀川狭长清冷的眼眸中不着痕迹地划过一丝担忧，但随后那一丝担忧便如清晨的晨雾吹散了。
他笃定她不会如此轻易放弃生命。
一直以来，她都像是一颗坚韧不拔的野草，又岂会为了殉葬这样可笑的由就去死。
在江南被逼婚的时候，她都没想过要去死，更何况是现在。
屋内万籁俱寂，他们两个人都没有率先开口。
在这场看不见硝烟的博弈之中，谁先开口谁就输了。
姜明月右手紧紧地握着那把匕首，她用匕首凑近了脖子，眼看匕首即将触碰到脖子的时候，她忽然觉得仿佛有一场看不见的大火灼烧了她的灵魂。
连带着她的右手都是一痛，松开了匕首。
匕首重重地落在地上，发出一道沉重的哀鸣。
就这样简单的一个动作，却仿佛用尽了姜明月的浑身力气。
她卸力跪在地上，眼眸红彤彤的，泪如雨下、梨花带雨，模样更显楚楚可怜，任凭是谁看见了都会心软。
可偏偏宋怀川是个心冷如铁的人，任凭她如何楚楚可怜地千求万求，他都是不为所动。
原本就是他步步紧逼，将她逼到今日这个地步的。
姜明月的眼泪止不住地流，她看向了宋怀川，白皙的面容上尽是心如死灰，嗓音带着明显的哭意道：“世子，奴婢知错了，奴婢不想死，奴婢愿意留在世子身边伺候。”
闻言，宋怀川并未开口说话，而是动作缓缓地在姜明月身前蹲了下来，他径自用右手掐住了她的下颌，冷冽的目光如有实质一般从她的面容上缓缓掠过。
他的指尖十分冰冷，如同千年未化的冰雪。
比方才的匕首还要凉。
姜明月浑身力气早就被抽走的一干二净了，她顺从地抬眸看向了他，窥见的只有冰凉一片，根本猜不到他的心思。
片刻之后，宋怀川并未开口说话，而是松开了右手，用右手食指在她的眼尾轻轻一点，顿时一颗晶莹剔透的眼泪就挂在了他的指尖。
他盯着那滴晶莹澄澈的泪珠，眼底的情绪有些莫名，开口说的话语也是与之前毫不相关，“姜明月，你的眼泪中到底有几分真情，几分假意？”
他的语气轻飘飘的，让人从中听不出来太多的情绪。
像是反问，又像是自言自语。
真情假意有这么重要吗？
她对他自然全是假意、没有半分真情，但是她现在当然是不能说实话了。
况且，她也是真的害怕，她是真的怕死。
就在姜明月斟酌应该如何答复这个问题的时候，宋怀川忽然勾了勾唇，语气意味不明道：“想来都是真情了，毕竟又有谁会不怕死呢。”
讥讽意味显而易见。
姜明月又不是傻子，自然能听出来他言语中的讥讽之意，她眨了眨眼眸，没有说话。
她有心躲避，可偏偏宋怀川是步步紧逼，不肯轻易饶过她。
许是见宋怀川没有继续提起方才殉葬的事情，姜明月的情绪没有那么紧绷了，脑海中的危机感也消散了一些，现在她倒是有些哭不出来了，纤长睫毛上的泪珠也渐渐消散。
可没想动宋怀川会忽然再度用右手掐住她的下颌，他的力道很大，仿佛是要将她的骨头捏碎一般，逼着她抬眸看向了他。
他的面容凑近了一些，视线意味不明地落在了她的面容之上，语气阴恻恻道：“姜明月，你怎么不继续哭了？”
语毕，他的力道陡然加大。
疯子，疯子。
道德底线底下的疯子。
姜明月在心中暗自咒骂宋怀川，眼眸中却是依照他的话语再度落下了两行泪。
泪水逐渐模糊了她的视线，宋怀川的面容也仿佛隐匿在了一片雾茫茫的水汽之后。
他一直没有松开手，而姜明月也一直没有没有停止哭泣。
她的眼眸像是一口泉眼，远远不断的眼泪从她的眼眸中坠落。
眼泪滑到下颌，最后重重砸在地面，四分五裂开花。
或许是过去了很久，又或许只是呼吸间的功夫，宋怀川神态好整以暇的看着她落泪，仿佛是在欣赏一出戏。
他不开口，姜明月也不敢停下来。
灵堂内陷入了一阵诡异的沉默，一口棺材，一对痴男怨女。
良久过后，宋怀川终于让她停下来了，他松开了她的下颌，垂眸右手直接拽住了她的胳膊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
可是直到姜明月站起来之后，他也没有松开手。
反倒是微微用力继续拽着她朝前走去，最后用力直接将她拽到了棺材前面，猝不及防，姜明月就直接看见了棺材中老夫人的尸体。
宋怀川这才动作轻飘飘地松开了手，语气恶劣道：“姜明月，原来你这么怕死啊。”
第41章 珠翠玉软，锦绣荣华。……
雨还在一直下，这场雨来势汹汹，从半夜的时候就开始下,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停歇,带着一种要涤荡世间所有污|秽的气势。
屋外雨珠坠落不休，清脆的雨珠声清晰地传了进来，只是眼下屋内的两个人心思各异,都没有什么听雨打芭蕉声的心思。
经过了方才殉葬的事情之后,眼下姜明月倒有些草木皆兵了,她任由宋怀川拽着她的胳膊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甚至起身之后也颇为配合地随着他一同朝前走去。
她知道她没有任何反抗他的底气,即便只是言语上暗戳戳的反抗也不行。
但是没想到这疯子会直接将她拉到了棺材前。
猝不及防,老夫人的尸体就这般映入眼帘了。
惊吓之下，姜明月的瞳孔微微收缩,她并不害怕死人，但任谁猝不及防看见死人恐怕都会觉得害怕。
31/82 首页 上一页 29 30 31 32 33 34 下一页 尾页 |
